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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包仁杰是个警察,刑警。
包仁杰长得实在不像个刑警,个子虽然高,但是瘦,很瘦,瘦得像根竹竿。脸色苍白,是那种白得有点病态的,几乎透明的白。头发一根一根地像针一样竖在脑袋上,看起来像个倒立的板刷,让人有一种蘸油漆刷墙的冲动。
不光是长得不像,包仁杰本来也不是干刑警的料——谁听说过哪个警察见血就晕的?真是枉空了这么硬气的名字。
说起来包仁杰会干上这一行,完全是拜他那位过了世的老爸所赐——至今警界提起当年那位铁面神探包大队长一个个还都肃然起敬。说是虎父无犬子,所以,还没等包仁杰读完中学,警校的录取通知就已经送上门来了。
包仁杰其实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子承父业的材料,本来打算婉言谢绝人家的美意,可是父亲的得意门生、如今是包仁杰顶头上司的王志文不由分说就替他填了表:这是你爸爸的遗愿!我一定要替他了却这个心愿!
说得好象包仁杰不点头就是十恶不赦的忤逆不孝,搞得包仁杰再想说话都来不及,其实包仁杰一直怀疑老爸到底有没有过这么个遗愿?毕竟老爸是出了名的神探,应该不至于连这点洞察力都没有,怎么会想着让一个杀只鸡都手脚冰凉的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呢?所以了,老爸临终前说的那句‘做个最优秀的刑警吧’十有八九是说给妹妹听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那句‘做个最优秀的幼儿园老师’难道是说给自己的?包仁杰越想越糊涂。
不管怎么样包仁杰最终还是从警校毕了业,虽然说成绩不是太理想过程也稍微曲折了一点,反正包仁杰是继承了老爸的遗志,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唯一不太合适的就是制服的问题,包仁杰的身材实在太特殊,现成的警服没有合适他穿的,不是过长就是过肥,搞得老远看过去总让人以为是一套警服挂在衣架上在街上游荡。
解决这个问题的是王志文,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套包大队长年轻时穿过的警服,别说,还真是合身,严丝合缝地把包仁杰衬托得神采奕奕,颇有神探当年的风采,让包仁杰自信了不少。只是那身制服年头实在老了点,是最早那种白大褂的款式,让人很容易就联想起改革开放初期的反特片——还是那种黑白色,响着很糁人的背景音乐,特务头子不是代号老K就是黑桃皇后的烂片子。
王志文照着那套旧制服的尺寸给包仁杰把新制服进行了再加工,从那以后,包仁杰见着王志文就不再叫‘王大哥’而改称‘王队长’了。
本来刑警大队不是包仁杰进得去的地方,问题是包仁杰在学校的成绩实在太突出,搞得别的部门都不敢收留这小子,结果就是谁捅的漏子谁收拾——谁叫你王志文当初打着包票硬把人家拉下了水呢?
包仁杰出勤的第一天就闹得警队上下鸡飞狗跳,具体过程咱就不叙述了,好歹得给老队长留点面子是不是?反正是全市的医务工作者都知道了,以后救护车出任务的时候要留个心眼,别看见有警察倒在现场就以为人家因公受伤了,说不定只是吓昏了而已……
这次事件让警队人人无语问苍天,连挂在墙上的老队长的相片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甚至有好事者暗地里对比包仁杰和老队长的DNA,想弄明白是哪一段基因发生了恶性变异……最后大家伙终于从包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上发现了端倪,这位当年的大美人路过一个车祸现场时昏厥在刑警队长的怀里,成就了一段英雄救美的风流佳话——可见所谓英雄美人的结合绝非表面上那么完美,而所谓‘老鼠生儿打地洞’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最抬不起头的当然是包仁杰本人,尤其是当他听说自己是被本已负伤的王队长亲自送上救护车的——据说王志文当时很是神勇,一只胳膊差点就废了还用另一只胳膊把包仁杰托上了车,那姿势和神态决不亚于董存瑞托着炸药包喊“为了新中国,前进!!!”
从那以后包仁杰就觉得自己有点喜欢王志文了,注意,只是有一点,一点点而已。小说上说的那些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见他就心跳加快之类的症状全都没有,最多就是本来就抬不起来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一点而已。
而王志文对此全无感觉,哦不是,也不是全无感觉,至少后悔的感觉是有的。王队长发誓以后再不能随便为了所谓的遗愿就稀里糊涂地打包票,早知道老队长死的时候装一次聋子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说包仁杰是个麻烦,这话一点也不错。警队上下众志成城,纷纷表态——队长,咱上有老下有小,如果你派包仁杰给我搭档……咱也不说什么了,回头我老婆会来跟你谈的……
于是,包仁杰就成了王队长的忠实搭档。这让王队长很羡慕那些结了婚的同事,他第一次知道了有个老婆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所以,王队长也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以便于以后跟上司讨要办案经费的时候能再理直气壮一点……
刑警大队年轻有为风华正茂的大队长想找老婆的消息传得很快,警局里的官太太们从来都对做媒的事情最为热心,再加上王队长对未来的另一半要求很低——长得难看点没关系,王队长充分吸取了老队长的教训,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于是,很快的,王大队长就有了个革命路上手拉手的红颜知己。
包仁杰看在眼里,自然是有一点伤心,初恋的情愫刚刚发了个芽就遭到了这么严重的打击,搁谁身上也难免受不了——更何况包仁杰这个人充分遗传了老妈多愁善感的天性,看见路边的落叶都会心里发酸的。
一般警队里的哥们儿心里不痛快的时候都爱到局长太太开的小酒馆里喝两杯,局长特意照顾刑警队八折,时不时地还送上几张优惠券,包仁杰捏着手里积攒下的一大堆优惠券,打算来个一醉方休。
第二天早上包仁杰是在一张很陌生的床上醒过来的,身上基本上是一丝不挂,旁边躺着一个基本上也是一丝不挂的很陌生的男人。
包仁杰对此的反应还算冷静,他知道自己不是女孩子,犯不着歇斯底里地表演尖声惊叫,所以他很干脆地……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包仁杰觉得特别地不好意思,因为他发现人家根本没对他怎么样,纯粹是他自己神经过敏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是GAY所以全天下的男人就都一个德行……至少面前的这个男人应该不是,看看窗户外面晾着的俩人的警服就知道了。
包仁杰其实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懂礼貌,所以他很恭敬地向人家道歉:实在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吐你一身的……
结果那个男人说:其实用不着对不起,其实你虽然喝醉了,但其实你根本没吐,其实是我吐了你一身,其实我吐完了就醒了,其实你喝多了一点不知道,其实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吗?
包仁杰被这一串‘其实’绕糊涂了,努力挣扎着问了下一个问题,请问您是……
哦,我叫王天石,听说过吗?我是你们队长他弟弟。
我们队长?包仁杰觉得心脏忽然跳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昨晚上喝醉了的时候说了什么?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刑警队的?
结果王天石笑嘻嘻地扬起了手里的警官证,久仰大名啊哥们儿,你就是刑警队出名的虎父犬子包仁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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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中央成立了调查组,老厅长是组员之一。
这个消息是在工作会议上由部里下来的那几个领导传达的,据说具体名单还没敲定,但是级别肯定小不了。听说老厅长一直在上面活动,能利用到的关系都用到了,上面终于有了调查的意思,可是顾虑颇多,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股份大旗稳定局面社会安定人民安康……左右权衡利弊难辨,一直到现在局势紧迫不得不出面了,这才下了决心,成立了调查组。
这是好事啊,局长你发那么大火干吗?难不成……你心里头有鬼是不是?王其实一高兴,又开始胡说八道。
我有个P鬼!局长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真正有鬼的人这会儿正捂着嘴乐呢!
啊?什么意思?调查组要来了他们反倒还乐得出来?王其实有点懵。
燕飞的脸更白了,局长,我明白了,就是那帮人告诉你小包失踪的消息的吧?
局长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没说话。
王志文忽然失去了力气,双手捂着脸坐在了地上。
燕飞也有些站不住了,调查组什么时候来?
他们,是拿小包威胁咱们,在调查组到来之前交出花名册?王其实终于听出点门道。
他奶奶的!二组组长也明白过来了,队长,怎么办?
小包……
王大队长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好象从来没这么慌这么乱过,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什么都不知道了。局长和燕飞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跟他说了些什么,好象听明白了又好象什么都没听见……所有的所有的思绪,全部都乱了套,就像一团剪不断扯不开的乱麻,纠缠着胸口,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生生地要勒出血来。
包仁杰,那个成天跟在自己后面,一口一声‘队长’叫得人心烦的傻小子,那个见血就晕天生胆小如鼠,即使怕得要命也要强撑着不肯退后一步的笨东西,那个心地善良疾恶如仇的包仁杰……到底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
手机响起来,部里派下来的那个领导高秘书再次找刑警队王队长个别谈话。
这一次高秘书的态度客气了很多,不光亲手沏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还亲手给王队长点燃了香烟,轻松自如。
王队长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前两日的倨傲,拿着茶杯的手隐隐地颤抖,险些打翻了杯子。
姓高的看在眼里,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王队长,这几天辛苦了,怎么样,考虑得如何?
王志文没有心情绕圈子,包仁杰怎么样了?
高秘书显得很诧异,包仁杰?哪个包仁杰?哦想起来了,老包队长的儿子是不是?当年老队长的事迹报告会我听过,很感人啊,很受鼓舞,老队长,多好的人哪……可惜啊,可惜!
王志文差点捏碎了杯子,老队长的名字从这张嘴里说出来,根本是一种亵渎!
姓高的话锋一转,可惜啊,老队长这个人啊,太认死理,太正直,太宁折不弯!当然了,正直是好事,是优秀品格,可是,还是要知道变通才行嘛,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的,有句话怎么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识时务?怎么个识时务?王队长一声苦笑,不得不佩服,不愧是部里下来的,官腔打得让人一点把柄都抓不着。
高秘书神情自若,这个时务嘛……那可就不太好说了。这样吧,我举个例子,比方说……你王队长,认真工作,服从命令,按照上级的要求做,这就是识时务,对不对?
王志文说这是对警察的基本要求。
是,是基本要求,这不矛盾嘛。识时务,并不是让你违反规定违反原则嘛,咱们都是党员,违反原则的事情不能做,是不是?服从命令听指挥,这才是合格的党员嘛。
王队长心里明白,所谓‘服从命令听指挥’,说穿了,就是要他交出那本花名册。
能……让我再考虑考虑吗?
当然,当然,王队长,你还年轻,思想上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正常的,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要跟组织汇报的?当然了,别拖太久了,调查组过两天就要来了,你最好先把工作整理一下,免得被动嘛。
王队长沉重地点点头。
对了,听说你们队那个包仁杰失踪了是不是?不要着急嘛,年轻人玩性大,出去玩几天也是常有的事,不要大惊小怪嘛。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警察,听说还代理过队长,不会出什么大事嘛。你回去要多做做工作,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工作情绪,只要工作干好了,说不定过几天他就回来了是不是?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包仁杰确实在他们手里。
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窖,冻得全身都僵硬了,牙齿不由自主地打架,王志文努力地保持镇定——这样的情形以前也曾经有过,在醉仙楼,那对双胞胎说,有个叫何大壮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呢?
那一次,自己和小包两个人,紧紧地拉着手,相互扶持着一步步走下去;可是这一次,只剩下一个人……
王队长努力自持,大口地深呼吸,高秘书,那个花名册……
哦,花名册是吧?不急,不急。你不是说压根没有那东西么?纯粹是无中生有的对吧?好,很好,无中生有也是三十六计里的一条,吓唬了敌人锻炼了我们自己,王队长你对兵法还很有研究嘛。不过,你可得想清楚,这可开不得玩笑,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能出尔反尔欺骗组织。
高秘书的语气越来越严肃,不然的话,欺骗组织的后果……你要想清楚!
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很透彻,王队长当然听懂了。
听懂了是听懂了,可是,该怎么做?不知道。
不光是王队长,局长、二组组长、燕飞、王其实,没有一个人知道。
花名册的原件在手里已经攥出水了,其实名单不重要,重要的是花名册本身——这东西是由龙华集团内部记录的,上面甚至有许龙许华的亲笔签字,这才是板上钉钉的铁证啊!虽然说有刘文峰这个人证,可是人是可以改口的,说过的话可以不算,做过的口供可以不认。物证就不一样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想赖也赖不掉!
能不能复制一份给他们?王其实不抱希望地提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解决办法,自己也知道这个法子压根是扯淡。
大家伙埋着脑袋各想各的心事,谁也没答腔。
也是,王其实垂头丧气地揪头发,造假造到公安部头上了,这不是粪坑里打灯笼——找死(屎)嘛!
王志文拿着手里的花名册翻来覆去地看,心里这叫不是滋味,这是小包豁出命去才查获的证据啊,怎么能够交出去!怎么能够!
交!小包的命要紧,我宁可前功尽弃,也不能对不起老队长!局长扔掉手里的烟头,下了决心。
不能……王志文只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咬咬牙,无力地点点头,好吧,我交。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这么多日子付出的努力,眼看着付诸东流,不甘心啊。
燕飞开了口,这事……是不是跟他的家属商量一下,小包不是还有个妹妹吗?
82
包娉婷和她哥长得很像,水葱一样的身材,细细长长的水蛇腰,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走起路来带着风,总让人担心那么细的腰条会不会一不留神就折掉。
不过包娉婷的性格和她哥一点也不像,首先就表现在她没有听从老包牺牲前的遗言当什么‘最优秀的幼儿园老师’,而是以高分考上了本市一所著名的财经学校——别人评价说‘不愧是老队长的后代’,她说,屁!
不光是性格上,在智力上她也明显比她那个先天不足的老哥来得优秀,三言两语就理解了王队长吞吞吐吐怎么也表达不明白的意思。
你是说,我哥又被绑架了?
又?
包娉婷耸耸肩膀,小时候,我9岁,他11,有人拿我们俩威胁我们那个死鬼老爹,我哥吓得尿了裤子,还是我把他背回去的。包娉婷嫌恶地皱着鼻子,臭死了。
死鬼老爹?王队长很不习惯,居然有人对老队长这么不恭敬!
包娉婷吐吐舌头笑起来,不知道这一次,他还会不会尿裤子?呵呵。
你你你,你严肃点好吗?王志文终于忍不住发难,你哥哥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那又怎么样?你一个刑警队长都没办法,我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还叫我再背他一次?就算能——我也背不动。
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我……我们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
什么如果不如果的!包娉婷打断了王志文的话,你不就是想让我来做主吗?救还是不救他,是不是?你打算叫我怎么着,大义灭亲?还是徇私就范?你也算堂堂的刑警队长,七尺高的汉子,连这点责任都不敢担,你也好意思!
怎么着,让我来决定?你想得倒好啊,不管我哥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了,反正是他的家属做的决定,是不是?你良心上倒是过得去了,把难题留给我了!凭什么我就该做这个主?就因为我是我爸爸的孩子,不能给他抹黑?别忘了他也是我爸爸的孩子!他是我亲哥哥!
包娉婷站起来,亏你还是我爸爸亲手带出来的,我都替他老人家脸红!
‘砰’地一声门响,包娉婷带着风扬长而去。
王队长被骂得满脸的狼狈,看起来自己当初果然理解错误了,老队长那句‘做个最优秀的刑警吧’确实不是对包仁杰说的——这个包娉婷,发起火来,活脱脱就是老队长再世。
不过这顿骂挨得真是一点不冤枉,人家说的句句在理,是啊,没道理让一个弱女子来担负这样的责任啊,这警察干得真是越干越窝囊!
二组组长进来报告最新消息,许氏兄弟仓皇出境,经由香港远走加拿大。
王志文一下子倒在椅子上,嗓子眼涌上一股腥甜,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吗?终究还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不!决不!
王队长冲进了局长办公室,怒目圆睁,局长,我决定了,立刻跟老厅长联系,向中纪委汇报情况,请他们马上派下工作组来,马上!
三天后,中纪委集合数十人的工作组到达本市,检查督办龙华特大走私案的调查工作。工作组在第一时间发出命令,全市处级以上官员一律不得出境,同时向加拿大警方发出公函,通报调查许氏兄弟的行踪。
这一次上面是动了真格,工作组直奔海关,对龙华集团近年的进出口单证进行全面核查运算,通过与海关总署和经贸部门的资料进行核对,关税缺口高达800亿元人民币。
初步调查发现,尽管‘龙华’的每一份进出口业务的文件都十分规范,看似天衣无缝,不仅有正式的海贸合同、销售合同、委托进出口批文,还有关税、检验等文书记录,但假的就是假的。通过对海关关长等涉嫌官员的监控,终于查出‘龙华’的进出口规范文件全部是与海关内外勾结伪造的。‘龙华’委托进口的两家国营外贸大公司的公章、业务章早已掌握在‘龙华’手中,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地伪造大量文件。工作组从外地调集了300名武警官兵包围海关,搜查发现了大量假单证和瞒私放私的罪证,包括海关关长、副关长在内的20余名涉嫌官员被羁押。
至此,龙华集团走私大案,全面浮出水面。
就在相关涉案人员被捕的当天晚上,市局收到线报,捣毁了本市一个臭名昭著的地下黑社会组织。该团伙一名小头目交代,就在前不久,该团伙接受委托,绑架了市局刑警大队一名警察,就在几天前准备撕票的时候,这名警察跳车脱逃,从悬崖上掉进了胡子江!
局长当即心疼得晕了过去。
王队长没有晕,他已经有了这个思想准备,从他下决心把花名册交给老厅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对手是不可能心慈手软的。
二组组长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志文,害怕他想不开,被燕飞拉住了,不用劝,他知道该怎么做。
刑警队发出搜救令,调动全市警力沿着胡子江搜查包仁杰的踪迹——是踪迹,不是遗迹。大家都相信包仁杰不会死,祸害遗千年——这是王其实说的,包仁杰还没把刑警队祸害够呢,他哪能就这么死了!
王队长疯狂地开着救生艇在河面上搜索,血红的双眼就像鱼鹰一样死死地盯着水面,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
一连好几天过去了,搜救队伍一无所获。
老厅长下了命令,收队。
局里开始筹备后事,灵堂搭了一半被警队三十多号哥们砸了,去他的追悼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到包仁杰的下落决不收队!
王志文拦住了大家,收队吧,不能为了一个人搞得全城的老百姓都不得安宁,咱们是人民警察……队长哽咽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不知是谁哭出了声,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三十多条汉子哭得跟孩子似的。
王志文没有哭,他睁大着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摆在灵堂正中的包仁杰的相片,贪婪地,刻意地,记住每一根发丝每一寸皮肤,深深地刻在心底,像火一样地烫,烙下永难磨灭的疤痕。
83
胡子江是嘉陵江支流,不算什么大江大河,可是水量大且急。包仁杰跳车的地点是上游的一个洄水沱,奔流汹涌的江水在这里打了个旋,形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旋涡,除了当地极富经验的老渔民,几乎没人敢在这里冒险。
王队长坐在悬崖上,呆呆地看着脚下波涛翻滚的水面,浑浊的江水怒吼着、怒吼着,排山倒海,如号啕,如呜咽,摧心裂腑。
哥,天黑了,回去吧。王其实轻声说。
王志文摇摇头,没说话。
小包也许不会……他水性特好。王其实的安慰很没有底气。
王队长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天黑了。
月亮升起来,水面反射着波光,四周安静了下来。
隐隐的,一点细若游丝的声音响起来,像是被人努力压抑着,很沉闷,慢慢地,怎么也压抑不住,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冲破瓶颈爆发了出来——
小包————啊————
眼泪随着嘶吼迸发出来,飞溅着散落在黑暗之中,那么热那么烫,烫得就像硫酸一样。
心,碎了。
王志文在黑暗中整整坐了一夜。
……
天亮的时候,王志文下了山,直奔省厅。
老厅长正为局长的病犯愁,局长这一次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多年的高血压引发了一系列的并发症,造成长时间的昏迷。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以后就开始流鼻血,大量地血液从鼻腔喷发出来,连枕头都湿透了。
好在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外科主任擦着汗恭喜局长老大人,您真是命大,亏得这一次血管破裂是在鼻腔,出点血反倒有利于血压的平稳;如果是在脑部……
局长不领情地摇头,阎王爷他不长眼睛啊,我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他不要,偏偏收去包仁杰!他才20刚出头,叫我怎么去跟他爸爸交代啊!
老厅长一拳头砸在了床头,王志文,把资料带上,咱们去工作组!
工作组的动作快得迅雷不及掩耳,几天的工夫,一大批高级官员相继落马,由‘龙华’大案引发的一系列腐败案件,在全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王志文埋头玩命地干,带着警队的弟兄们全城拉网,马不停蹄地奔波在海关、码头、车站、机场之间,严密监视过往人员,不叫一个嫌疑人漏网。
二组组长吓得够戗,连夜召集了燕飞和王其实,快想想办法吧二位!你们是没看见队长那样子,根本是不要命了!
谁也没了主意。
除非包仁杰还活着。王其实叹着气。
组长说你这是废话。
谁说是废话!小包不是还没找着吗?我才不信他就那么倒霉,反正我已经停职了,我有的是时间,我去找他,沿着河一家家地打听,找不到我不回来!
二组组长吓了一跳,你给我打住!好嘛,一个你哥就够麻烦了,再来个你,你们哥俩还让不让我活了?
燕飞说就让他去吧,总比现在这么悬着好受,要不是警校快开学了,我也想去找找看。
唉,去就去吧。
王其实开着警队的破吉普上了路,沿着河往下游打听。正赶上汛期胡子江的水是浊浪滔天,上游漂下来的东西是五花八门:破门板、烂木盆、死猪死狗和死人……死人?
抽旱烟的老农指着山头,每年这胡子江发大水都得淹死几个,这不?前两天还漂下来个小伙子,我和几个老哥哥一块把他捞上来埋在树底下了,也就20多岁,可惜啊。
王其实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小伙子?长什么样?
个子挺高,短头发……
是不是白白的瘦瘦的?王其实急切地问。
白倒是挺白,胖瘦可看不出来,这淹死的人被水泡得都走了形,哪看得出来是胖是瘦啊……嘿!这个小伙子怎么冒冒失失的,话还没说完就跑了。
……
旱烟老农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场面,十多辆警车拉着警报风驰电掣冲到了山脚,三十多个大盖帽从车上跳下来冲着他就过来了,人埋哪了?说!
吓得老头两腿筛糠,报报报告长官,不不不不是我干的。
王队长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叫弟兄们往后站,老大爷,别害怕,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
解释了半天旱烟老农终于搞懂了,擦着汗说我还以为你们那意思是说我把那个小伙子害死的呢,吓死我了……人就埋在那,捞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被水冲没了,我扯了几尺白布给包上的。
为什么不报案?王队长脑门充血。
报案?报什么案?老头很迷惑,他又不是被人害死的还报案?我们这儿哪年不淹死几个?找个地埋了就行了,没听说还要报什么案啊。
王队长顾不上计较了,抬抬手,叫上二组组长,挖吧。
挖了没多深就看见裹尸的白布,停!王志文阻止了大家,跳下去用手一点一点地拂开浮土,尸体很快露出来,还没有完全腐败,因为被水泡得厉害,已经肿胀得看不出模样了。王志文小心地抱起来,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滴在了胸口。
曾经是那么生龙活虎的小包,怎么会这样,忽然间,不说不笑不会动了?
队长,你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没有?他们最后就是一块死在坟墓里,化为彩蝶翩翩而去……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你死了最多也就是化成骨灰。
队长,你别结婚好不好?我好喜欢你……
就是这句话,让堂堂的刑警大队长从此万劫不复。
小包,你胸口这个是胎记吧,从小就有吗?
嗯……
像个小老虎。
胎记!天啊胎记!王队长拼命地揉着眼睛,他没有胎记!
大家伙目瞪口呆地看着队长抱着尸体又哭又笑,王其实说,完了,我哥疯了。
二组组长说不至于,他神经没那么脆弱。
王志文抬起头说你们嘀咕什么呢还不过来搭把手,赶紧的,跟地方派出所联系找家属,这个不是包仁杰!
大家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欢呼着,噢——
噢什么噢,小包还没找着呢!队长没好气地安排人手办手续,回头一看,王其实呢?
他怕你骂他,溜了。二组组长一挤眼,你就别怪他了,他也是好意,就是冒失了点。
好意!他差点把我吓死!王队长不依不饶。
你王大队长还能被吓死?就你那副心肝肺,我不用解剖都知道,除了胆子你还能有什么?整个一没心没肺!一直在警车上呆着不肯下来看一眼的燕飞搭了腔,说起来也丢脸,燕大法医还是头一次不敢看尸体。
要不是你,小包也不至于……燕飞咬咬嘴唇,说不下去了。
一句话搞僵了气氛,大家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队长像只战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摆摆手,收队!
哥!哥!王其实忽然从前面跑过来,老远就喊起来。
王志文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多年没听见这么亲热的称呼了,还真是不习惯。
哥!快!快!快去T县,小包、小包、小包……
小包怎么样了你快说!燕飞一巴掌拍在王其实后背上,啪地一声,很响。
王其实立刻不结巴了,小包找到了就在T县人民医院治疗呢正准备往市里转局长叫你赶紧去!
84
人是在T县边上一个小村子找到的,距离包仁杰掉下去的地方有100多公里。
没人知道这100多公里包仁杰是怎么撑过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自己接了个电话,对方说有重要线索提供,其实包仁杰自己也知道八成——不,一定是个圈套,可是就是忍不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去,出去了就回不去了。
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真是笨到家了,可是还是想冒险一试,万一呢?万一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事实证明自己的确很笨。
当对方三条大汉把他制服,得意洋洋地向主子报功领赏,包仁杰知道了,自己虽然笨是笨了点,运气还真是不错。
对手根本没想到包仁杰能逃脱,所以话里言间毫无顾忌,也让他摸到了不少内幕消息。就在对方有所察觉并且决定撕票的时候,包仁杰瞅准了机会,趁着车子拐弯减速,一个跃身,很漂亮的转体三周半加曲体后空翻,一个猛子扎下去,几乎连水花都没有。
10分!
包仁杰给自己喝着彩,如果不是王志文,小包同志也许今天已经站在了跳水比赛的领奖台上,这是他从小的理想——这个长胳膊长腿长脖子的小伙子,打懂事起就进了体校练习游泳和跳水,当年因为要进警校而离开游泳队的时候,还哭了鼻子。
胡子江正是汛期,浊浪滔天,可是包仁杰一点没害怕,倒不是艺高人胆大,根本是顾不上害怕。
手腕上捆得死死的麻绳让逃生行动困难了很多,在喝了一肚子脏水以后他终于捞到了一根顺水漂来的浮木,当年教练的话还没忘,这个时候不能白费力气挣扎,抱着木头漂吧,漂到哪儿是哪儿。
这一漂就是几天几夜。
中间遇到过无数次险情,横在江心的礁石,落差好几米的跌宕,随着汹涌的河水冲过来的大块的石头和木头,包仁杰不敢闭眼,努力地划动被绑在一起的双手,一次次地和死神搏斗着。
终于!终于,当水势渐缓,脚底终于踩到了一片实土,包仁杰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一堆人眼睛红得跟桃子似的围着他,小包?小包!
包仁杰眨巴着眼睛,很茫然。
大家很快察觉不对劲,小包!
医生过来翻了翻眼皮,驱散了人群,都出去,我们要做全面检查!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病人因为大脑短时间缺氧导致了一过性记忆缺失,暂时的,暂时的,这很正常、很正常——医生说。
王其实跟他哥说你别着急别着急,放心吧小包福大命大造化大他准能醒过来,实在没辙了也没关系咱们再想办法,想当初燕子做完手术醒不过来……
燕飞红着脸把他揪了出去,王其实!那笔帐我不跟你算清楚你心里头不塌实是不是!
王志文坐在床头,搂着包仁杰开始唠叨。
包仁杰!你不是老埋怨说我懒得骂你吗?行!今天我就骂个痛快!你自己说说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违反规定,事前不请示事后不汇报,你你你!你气死我了你……话到后面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包仁杰脑袋枕在队长的胳膊上,梦见自己还在水里漂啊漂——‘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队长看得痴了。
砰地一声巨响,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名女子站在门口,一脸的寒霜,声音冻得像是刚打冷库里拿出来——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被找到了?!
是包娉婷,包仁杰的妹妹。
啊?王队长张口结舌,忘……了。
哼!包娉婷狠狠一个白眼剜过来,王队长一阵阵心惊肉跳,没办法,这丫头连翻白眼都跟她爹一模一样。
包仁杰!你给我醒过来!噼里啪啦的一串巴掌,把包仁杰扇得晕头转向。
失忆了?谁也不记得了?你敢!
你自己说说看,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从小到大,有好吃的我让着你有好玩的我尽着(尽先的意思,和让着差不多)你,回回你受了欺负还得我这个当妹妹的给你报仇!丢脸不丢脸的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我告诉你,我没爹没妈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敢不认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我是谁!是你什么人!包娉婷掐着她哥哥的脖子撒泼。
哎哟!妹妹!你是我妹妹!包仁杰呲着牙喊出了声。
还愣着干什么!稍息立正向后转!找医生去!包娉婷转过身一脚踢在王志文的屁股上。
是!老大!王志文啪地一个敬礼,转身跑了出去。
刚出门就反应过来了,我我我怎么把她当老队长了?
包仁杰清醒过来一见队长就忍不住了,眼泪哇哇地哭了个天翻地覆,队长,队长,我……我一直想,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
……
85
老厅长闻讯前来慰问伤员,激动得老泪纵横,小包啊你吓死我了你!
包仁杰嘿嘿嘿地傻乐,厅长您别担心,我好着呢。
你是好着呢,那边高干病房还趴着一个呢!我可告诉你,你们局长跟我可是过命的交情,他要是有什么好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王其实说厅长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怎么是‘我们’?明明是他一个人捅的娄子。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们刑警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局长那高血压怎么来的?那就是被你们这帮坏小子气出来的,你!你!你!一根手指头挨个在每人脑袋上点过去,直点得一个个恨不能像乌龟一样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要说还是王队长有胆量,偷偷做了个手势,一屋子人做贼一样全溜了。厅长,您就别埋怨了,局长生病我们心里头也着急,他是因为这个案子才急病的,咱们只有把案子破了才对得起他啊。
把案子破了?那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王志文,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下面的事交给上级工作组,你就甭掺和了。
包仁杰说厅长这么说可不对,这个案子内情那么复杂,工作组能啃得下来吗?别的不说,就说花名册上的那个L吧,到现在工作组不也是没敢动?
哼,不就是那个李副部长吗?有什么不敢动的!你知道这次工作组是谁带队吗?说出来吓你一跳!人家可是四届常委,当年参与过审判‘四人帮’案件的老检查官!哼,这次上面是来真格的了,你们放心吧。
王队长皱着眉头低头思索,没答腔。包仁杰不服气地嘟囔,那可不一定,我这次被绑架,听到了不少消息,李副部长就是那个L不假,可是他后面还有没有人,那可真就说不准了……
老厅长一愣,你听说什么了?
……
包仁杰提供的情况出人意料,老厅长一分钟没耽误赶紧向上级汇报,工作组组长亲自会见了王志文和包仁杰,连夜召开工作会,按照包仁杰提供的线索,直扑城乡结合地带一栋高级会所——小白楼。
小白楼在当地并不出名,很不起眼的七层楼,孤零零地掩藏在小山坡后面,很少有人知道,这栋楼是由龙华集团投资兴建的。
如果不是知情人提供线索,工作组很难发现这栋楼的秘密,事实上,这栋楼从开工、建成至今已经数年,龙华集团的帐本上却根本没有与之相关的任何数据。
和一般的楼房不一样的是,小白楼的外表很不显眼甚至有几分土气,可是内部装修却颇为讲究,富丽堂皇气派一堂。全楼一共七层,每个楼层都有专人引导,一层大厅正中是名家字画,‘龙腾中华’四个大字分外抢眼。
二层是餐厅。从香港高薪聘请的大厨亲自掌勺,高档烟酒唾手可得,高级包间奢侈华丽登峰造极。
三楼是桑拿浴房。从各地精心物色的数十名年轻貌美的小姐在这里提供服务。每个按摩包间内都有进口的双人按摩冲浪浴缸、一张仅供两人入座的小沙发和一张可调控角度的按摩床,其用意不言而喻。
四楼是歌舞厅。有三个KTV包间,所有设备都采用国际名牌产品,制造出一流的音响和灯光效果,每个包间内还有一个舞池,可供客人兴歌起舞、尽情欢娱。
五楼是客房。那些在楼下按摩桑拿、兴歌起舞之后仍然意犹未尽的客人可以在这些装修考究的客房里享受进一步服务。
六楼是总统套房,装修更为豪华。这是为重要的客人特别准备的,对于一些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客人,主人会把小姐直接安排到套房里。
七楼,这里是许龙许华兄弟真正的办公地点,龙华集团的一切权钱交易和见不得光的生意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这里,是整个龙华集团的心脏。
号称经验丰富的四届常委、见过大世面的工作组长也目瞪口呆,我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手笔。
对小白楼的搜查工作迅速展开,许氏兄弟走得匆忙,对这里并未多加整理,虽然大部分书面证据已经被仓促销毁,工作组仍然发现了大量有重大价值的证据!
就在七楼办公室,查到了小白楼自建成之初至今的全部帐目,其中,每位客人消费的时间、金额以及陪伴的小姐等情况都清清楚楚!
同时查获的还有相当数量的往来帐目,同国外走私集团进行交易的相关凭证,海关报关资料,甚至还有为某高级官员的姘妇购买豪华别墅的原始单据!
龙华大案,触目惊心!工作组连夜上报中央,由中纪委牵头召开,国务院办公厅、最高检查院、最高人民法院、公安部、财政部等十几个部门领导参与的高层协调会议决定,立刻补充人手,全面彻底清查此案。740余人组成的专案组,成为了共和国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专案组,包括市委副书记、银行行长、商检局副局长在内的相当数量的高级官员在铁的事实面前交代了贪污、受贿的犯罪事实。
随着调查工作的进一步铺开,涉及的官员越来越多,涉案人员交代的事实也越来越广。终于,公安部副部长李某某大量收受许氏兄弟贿赂、为龙华集团走私犯罪活动保驾护航的犯罪事实被全面揭发——花名册上的神秘人物终于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
专案组的工作还在继续,龙华集团的案情仍在处理当中,市局刑警大队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开始新的工作的挑战。
包仁杰出院的那一天,正好是老队长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局长都会带着刑警队员们给老队长上坟。现在局长倒下了,这件事也就没人提了。
王志文带着小包来到了老队长的坟前,师傅,徒弟看您来了。
一瓶二锅头洒在了地上,慷慨激昂的诗句响起来,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山谷传来声声回音,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回音久久不散,不知道什么时候,刑警队员们已经都站在了王志文的身后,队长,我们来了。
大家都来了。
墓碑上,老包队长黑漆漆的双眼,温暖地注视着这群七尺高的汉子,脸上,是温暖的笑容。
酒瓶砸在了地上,王志文擦擦眼睛,弟兄们,咱们回去!
远远的,一群白鸽从山外飞来,低低地在山谷中盘旋着,一圈,两圈,从山谷的另一边飞向远远的天际,越飞越远,慢慢地,消失了。
〈尾声〉
三个月后,‘龙华’大案大白天下,包括公安部副部长李某在内的相关涉案人员600余名被先后羁押,后期侦破和调查工作还在进行当中。政府正在积极同加拿大方面联系许氏兄弟的引渡工作。
中纪委牵头组织的调查组、工作组受到表彰,数名相关办案人员受嘉奖。市局刑警队参与了案件的前期调查工作,内部表扬一次。
同年九月,省厅老厅长光荣退休。
十月,局长因身体原因,提前退居二线。
十二月,王志文调任东城分局副局长,分管行政工作,包仁杰担任其助理;二组组长任刑警队副队长,队长一职的人选另行安排;王其实调回档案科,负责档案保管工作。
次年一月,燕飞在警校开始了第一堂教学课——‘血液分析’……对不起打断一下,报告老师,有名学生晕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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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过来王志文就开始后悔,后悔意志不顽强思想不坚定心肠一软就中了套,悔得肠子都青了。
包仁杰没敢说话,小心翼翼地放好热水侍侯队长起床,队长……
王志文瞪他一眼,进了洗手间。
队长……我、我保证下次不跟你抢了还不行吗?
队长说包仁杰我命令你,闭嘴!
……
王队长煮了白水蛋和绿豆稀饭,吃完早饭一点不耽误翻开工作记录进了书房,包仁杰赶紧跟过去。
队长,你是不是该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些日子他们老两口……
队长连头都没回,你打吧,你打也一样。
一样啊?包仁杰开始傻笑。
王志文翻着工作记录,这些日子积压了一大堆的工作要处理,一会儿上班还得开碰头会,调查组那边还揪着小尾巴不肯放……
小包,回头替我写个检查,不配合调查组工作,提供虚假供词,严重阻碍工作进展……写深刻点,别叫他们挑毛病。
包仁杰很沮丧,队长这明摆着还是把他当个只会写检查的窝囊废嘛。
一上班王大队就被叫去开会,包仁杰收拾东西做交接,代理了这些日子才知道这芝麻官也是个压秤的砣一点不清闲,好不容易把队长盼回来了可以松口气了,可是看队长忙得那个样子……唉,老老实实写检查吧。
包仁杰的检查写得很深刻,联系了国际的国内的党外的党内的局外的局内的,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警局大大小小的毛病一样不落全栽在队长头上了,除了计划生育办公室,几乎所有的部门都和队长这次栽跟头脱不了干系——把调查组都看晕了,行了行了通过了叫你们队长以后吸取教训别再意气用事了。
一定一定!包仁杰点头哈腰埋着脑袋退了出去。
中午跟队长去查岗,点完卯包仁杰说队长咱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吃点东西我有话跟你说。
王志文手里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红绿灯点点头,行。
两个人找了个很偏僻的小饭馆要了个单间,随便叫了几个菜,包仁杰关上门,队长……
说吧。队长面无表情夹了一筷子夫妻肺片扔进包仁杰的碗里。
包仁杰深吸一大口气,队长……
队长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有经验的刑警队员都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犯罪分子在坦白交代前都是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的。
到底什么事?要不要叫瓶酒给你壮壮胆?
不要!包仁杰拒绝得很干脆,部里那五条禁令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堆人狼似的等着抓刑警队的小辫子呢,真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全警队都得搭进去——这点道理还是晓得的。
队长叹着气放下筷子伸出手,拿来吧。
啊?包仁杰一愣,什么?
你在龙华大厦12楼找到的东西。燕飞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心机叫你冲击龙华大厦?总该有个缘故吧。昨天听他们说起来我就觉得不对劲,燕飞出的主意损是损了点,效果确实不错,这口气我就忍了!可是,这次行动有个很明显的漏洞——之前你带队抓人已经完全能够达到目的了,为什么还要冒那么大风险公开跟龙华集团对上?完全没必要啊,一点好处没捞着,还差点把命丢了——燕飞不可能出这种昏招吧?
包仁杰红着脸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没事队长,已经不疼了。
我知道!王志文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顾及那个伤口,昨天晚上哪那么容易让这混蛋小子得逞……
包仁杰佩服得五体投地,队长还是您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燕飞的用意就是叫我去搜他们的帐本,连二组组长都一直蒙在鼓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大队长自然是有几分得意的,得意之余也有几分羞恼,燕飞这家伙太TMD狡猾了!
接过包仁杰小心翼翼摸出来的黑皮帐册,王大队无语问苍天,既生瑜,何生亮?
眼看着队长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包仁杰硬着头皮解释,队长您别生气,我真的没有私自偷拿人家帐册,都是按照正规手续来的,真的,查封帐册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他们的会计签的字,都是登记了的……
不是说第二天上面就已经把帐册发还了?
是发还了没错。包仁杰的舌头更不利索了,这、这本是从财务主管的私人办公桌里搜出来的,没在登记名册上……
哦,私人办公桌?王志文猛地抬起头来,也就是说,这个帐本记录的不是一般的东西了,你找人看过了没有?
是,队长,我妹妹就是学财务的,我连夜叫她翻了当时收缴的帐册。从资金帐上看,龙华集团在本地银行一共开了三个户头,三个户头上的资金加在一块还不到一百万,也就是说,他们的资金早就已经转移了。
转移了?转到哪里去了?
燕飞分析说……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队长指着翻开的一页上,这个帐本上显示的大量往来资金都是从香港转过来的,也就是说,许龙许华他们很可能已经把全部的银行存款和走私销售款转移到了香港,需要用钱的时候再从香港提现金过来……
对对对,队长您和燕飞分析得一模一样!包仁杰脑袋点得像只小哈巴狗,你看后面登记的人员名单,这个就是龙华送礼行贿的花名册!我在海关查了记录,每次需要用钱的时候,就由这个财务主管带上保镖亲自把钱运过来,他为了对许龙许华好交代,私下做了这本帐,把每名受贿官员收受贿赂的时间、金额和用途都做了详细记录。这下他们谁也赖不掉了!
除了燕飞,还有谁知道这个花名册的?
没了,我连二组组长都没说。包仁杰又紧张又激动。
队长一下跳起来,赶紧把那个财务主管给我抓起来,不能叫他们灭了口,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包仁杰说队长您别那么冲动啊我早把他抓起来了就等你发落呢。
抓起来了?在哪?王大队长忽然觉得脑袋后面凉飕飕的,包仁杰吞吞吐吐不敢说,难道除了帐册,还有别的事?
就藏在你家啊,里屋后面那个小阁楼里。
你说什么?我家!
77
你是说……我……家……
王队长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很厚重的阴风。
包仁杰的脑袋已经埋到桌子底下去了,队长我对不起你……
‘轰’地一声,全身的血都泵了上来,王志文的脑袋开始冒烟,包仁杰甚至闻到了焦糊味。
昨天晚上……他……就在那个阁楼里……
王队长的语气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以我们对包仁杰的了解,如果一件事情在包仁杰的操控下有向最坏的方向发展的可能,那么这件事就只能发展到最坏的方向,根本不用抱幻想。
嗯……包仁杰的声音比蚊子哼唧大不了多少。
一瞬间,王队长脑子里至少闪现了20多个镜头,全是刑警队成立以来接触过的各类最血腥暴力的案件回放——只是凶手变了他自己被害人无一例外全是包仁杰。
那个财务主管叫什么名字?
刘文峰。
过目不忘的王大队立刻想起来,上午西城分局递上来的立案材料里有份失踪人口记录——西四大街250号,刘文峰,男,48岁,于前日离家后失去行踪,家属向西四派出所报案称可能遭到绑架……
王队长开始考虑杀人灭口的问题。
这件事情二组组长知道不知道?不愧是刑警大队长,在几乎脑中风的状态下依然能够勉强思考——昨天二组组长急着把大家伙拉走的时候,王志文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嗯……包仁杰的声音更低了,就是他出的主意,说把人藏你家最安全,谁也没胆上你那儿搜人去……昨天他本来是叫我留下来把这事好好跟你说说的,谁知道我一激动就忘了……
你!你……王志文指着门板,给我,滚!
是。包仁杰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老老实实站起来出去罚站。
回来!王大队忽然改了主意,把门关好了,过来!
是。包仁杰一个哆嗦,把门小心地别好,队长……
队长一个拳头狠狠地砸过来,正中红心。
休想我道歉!
……
冷静下来以后王队长也有点心疼,看着包仁杰肿得星光灿烂的脸,着实有点过意不去,可是怎么想怎么恼火,算了算了一笔勾销吧就当上辈子欠了这小子的!
不过说心里话,小包这一次干得确实漂亮。花名册上榜上有名的官员大大小小共计47名,四个字——触目惊心!除了专案组已经掌握的部分人员名单外,还有相当部分的部、省、市、厅级领导干部,以及各职能要害部门相关负责人——人员之多,金额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那个在王队长的阁楼里关着的刘文峰,表现得相当配合,毕竟是快50岁的人了,对局势看得相当清楚,很痛快地就答应合作以寻求警方保护。
王队长很庆幸地发现小阁楼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虽然又小又闷,但是密不透风非常安全,而且——隔音良好。
可是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文峰失踪的消息已经迅速地引发了恐慌:一夜之间,龙华股价跌停,股民们人心惶惶或抛出或收购,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犹如雪上加霜,在每个人心头都压了一块大石头。
许龙许华还在勉强招架,辟谣辩解开会见领导见记者见股民,只是怎么看都觉得底气不足让人更加生疑,很快地,龙华集团的负面新闻登上了各大财经版的头条,比较严肃一点的报道勉强还算客观,那些个街头小报的消息就一个比一个来得耸动了,凶杀的色情的黑社会的什么都有,完全克隆港台三级片的剧情没边没沿。
市里连夜上报省里,省厅又派下了工作组,指示市局刑警大队集中警力地毯式搜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限期破案。
上级领导发了军令状叫刑警队接招,王队长千万不能松懈哦到期找不到人可不好跟广大群众交代啊。
王志文心说交代个P啊人就藏在我家呢!
包仁杰的脸已经消了肿,笑嘻嘻地问队长咱们这不成了贼喊捉贼了是不是?
队长说你TMD给我滚蛋!
不能怪王志文脾气太大,这几天王大队长吃不下睡不着心急上火折腾得够戗,家里关着一个不说,眼看着老厅长给的两个月的期限已经过了好几天,偏偏那老头就是不露面,王志文捏着人证物证找不着人,这滋味好比捏了颗不定时炸弹,明知道保不齐啥时候就炸个粉身碎骨偏偏又舍不得撒手,不上不下就那么干吊着,真TMD要命!
都说老厅长是个老滑头,王队长一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这老头真是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当初叫他破案子的时候怎么说的?“证据!过硬的证据!能保证把龙华公司一棍子打回原形的证据!两个月之内拿不出来,咱们一块手拉手跳楼去!”
你听听!说得多好听!搞得局长队长热血澎湃心潮起伏,豁出脑袋去把证据找来了,好嘛,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看着手上的花名册队长那一身冷汗!省公安厅副厅长、共青团省委书记、市政府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市法委副书记、海关关长、副关长、海关纪检组组长、海关调查局局长、副局长……一长串的名字就像一颗颗黑压压的子弹,随便哪一颗开出来都能引起血雨腥风。
果然是洪洞县里无好人啊。
不光是这样,花名册上还有个受贿数额最大的神秘人物,没有名字,只有个英文字母‘L’,这个人很可能是龙华公司最大的靠山,王队长已经隐隐约约猜了个七八九——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难怪连老厅长也不敢出头了……
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可是王队长知道,难。
四处打听也没有厅长的消息,省厅那帮孙子都打一个鼻孔出气:你找厅长干什么?有什么意见应该通过正当渠道向组织反映嘛,不要动不动就找厅长,厅长的工作很忙,很辛苦,不要老是打扰他工作嘛。不是跟你说了嘛,厅长在开会,很重要的会议,地点当然要保密,你也是搞公安工作的,怎么这点自觉性都没有?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嘛……
姥姥的!王队长骂开了娘。
包仁杰这回学乖了没敢搭腔,偷偷溜一边去打电话,燕子燕飞燕大哥!
王其实说你羞不羞啊要撒娇找别人去又不是我们把厅长藏起来的!
燕飞抢过电话来说小包你别着急,厅长那边我们没辙不是还有局长吗?你等着我今天就把那条老狐狸给你抓回来!
78
燕飞果然说到做到,从北京把局长大人押了回来。
局长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精神欠佳,一直在医院里要死不活地那么养着,连太太都乱了阵脚,一个劲地抹眼泪。
说起来这事局长大人自己都臊得慌,都说他是老狐狸,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主,可生生这回算是栽到家了!
当初明明是和厅长合计得好好的,打着看病的旗号进京活动,把上层的关系打点好,来个上下合击,像扒蛇皮一样从上往下那么一捋,龙华集团那些个枝枝叶叶皇亲国戚一个也跑不了!这个案子牵扯的人物太多,市刑警队那几个顾前不顾后的毛头小伙子根本指望不上,不动点关系是不行了。
部里的李副部长当初是从市局的位置升上去的,曾经是老厅长多年的部下,如今虽然说位高权重,对老厅长一直都还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所以局长大人想得挺简单,李副部长就算不愿意淌混水,帮着递个话总没问题吧。
可一到北京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李副部长倒是满热情满周到,直接就把他拉到了京郊的高干疗养院,说是先好好养着身子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
这家疗养院规格够高,虽然离城远了点,但是很清净,条件非常好,据说是可以同时做三个心脏搭桥手术。进去容易出来难,医生又拍片子又抽血,一口气给他查出来十好几种病来,再加上离城太远,局长就下就寸步难行了。
一开始还和厅长随时保持电话联系,听一些‘王队长智斗调查组’之类的新闻旧闻——当初商量好了,除了厅长,这事跟谁都得保密。谁知道那老头被学习班带走了,这唯一的联系也断了,至于李副部长,压根就连面都不露,活活把他晾在了医院!
老狐狸掉进陷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下可真是走投无路了。
燕飞找上门的时候局长已经连上吊的心都有了,一见燕飞那个亲啊,恨不得搂过来照着腮帮子来一口。要不是王其实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局长保不齐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局长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好小子,就你还算有点良心!
燕法医一点没客气,局长啊,您这不是拎着脑袋当木鱼——死等挨敲吗?
王其实说燕子你怎么这么说话局长招你惹你了?
局长说就是燕飞我哪得罪你了?
装病就装病吧,干吗躲着不见我?不就是怕我看出来嘛,何必呢?您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啊。
局长没了词。当初之所以躲着不见燕飞就是因为考虑到他是学医的,怕露了馅。没想到人家早把自己那套假把戏看穿了,还神通广大地找上了门。
您说说,这么藏着掖着的有什么意思?早点给我们送个信多好。这么大的案子,您一个小小的局长,他堂堂一个副部长能给你这面子?您真以为人家和您共过事,您就能拿到尚方宝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其实埋着脑袋直乐,好几天以前燕飞就通过医大的同学打听到了这家疗养院,一直拖着不肯来,说是让老头多受点罪,省得他不拿豆包当干粮居然信不过咱们——要不是小包一个电话,局长八成还得关下去。
王其实偷偷拽袖子,行了燕子差不离就行了别把老头臊毛了当心他翻脸。
燕法医耸肩膀,内科主任是我同学,出院手续倒是好办——不过人是李副部长安排来的,没他的话大夫不敢放人。局长,您给李副部长打个电话吧。
不行啊,我打过几十次了,不是开会就是出差,我看出来了,人家压根就不打算接电话。局长大人已经完全没了脾气。
这次不一样,您就说要回家,他保证立刻放人!
……
真叫燕飞说着了,李副部长不光放了人,还特意帮忙安排了车,派了两个干事护送局长一行回家,周到得不得了。
火车上王其实瞅了个空问燕飞,这个姓李的……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燕飞冷冷一笑,没说话。
燕飞见到王队长的第一句话是: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以后就看你的了。这些日子在外边我这俩耳朵老发烫,你大概没少骂我吧。一声苦笑,很轻,就像哼了一声。
王志文说燕飞这些日子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在背后给小包出主意刑警队非乱套不可,说什么今天我也得好好谢谢你!
连包仁杰在旁边听着都别扭,队长还真是够虚伪的。
燕飞轻描淡写地抬抬手,你也别这么夹枪带棒的,咱俩谁也不比谁强多少。我能琢磨出来的招数你也能想出来,不过你没我损没我黑,这也没什么丢脸的,你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王志文差点把牙咬碎了。
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王大队强打精神要客气两句,燕飞已经不耐烦了。行了行了王大队长,强将手下无弱兵,谁不知道市局刑警队是什么好汉连,十八般武艺人人会啊。哪像我穷酸一个,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整个一废物!
几句话噎得王大队答不上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张脸红了紫紫了白白了青,比变戏法的还好看。
包仁杰赶紧打圆场,燕子燕飞燕大哥!
王队长一身鸡皮疙瘩,骨头都酥了。
燕飞也是浑身不自在,干咳一声,什么事啊小包?
那个……你……啊这个……气色好多了啊,出去散散心真是有好处,我看其实哥也显得年轻了不少呢,白头发都没了。
燕飞脸一红,不说话了。
队长,等这个案子完了,咱们也出去溜达溜达吧,你说去哪儿好呢?西藏怎么样?包仁杰兴致勃勃一脸的神往。
王志文没理他,转过头来问他弟弟,你跟局长说了你打架挨处分的事情没?
说了,局长说等案子完了再让我滚蛋。王其实笑咪咪地根本没放在心上。
笑!你还好意思笑!咱们警队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王队长一看见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
二组组长趴门外听壁角,听到这里恨得直拍大腿,这个王志文,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你跟燕飞客气点客气点,不管怎么说咱们得求着他帮把手,你倒好,燕飞那里没找着便宜你就调转枪口跟你弟弟开火,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果然,燕大法医哪吃这一套,当即就要翻脸,二组组长赶紧冲进去解围,行了行了哥几个累不累啊?见不着的时候揪心扯肺的,好不容易见了面就知道斗嘴皮子,你们有瘾啊咋的?
王其实吐舌头,你不知道,我们就这样,分开十分钟就想,见面两分钟就烦。
烦个P!走,今晚上都到我那去,我老婆出差不在家,小丫头也送她奶奶家了,咱们正好乐和乐和。
包仁杰说这主意好啊咱们把局长叫上吧。
燕飞一个栗子弹过来,笨啊你局长今儿晚上能有空吗那帮拍马屁的还不把他门槛踩平了!
79
专案组终于召开了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会谈没有一点点和平友好的气氛,倒有点黑社会划分地盘的意思,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王队长和包仁杰坐在桌子的这一头,燕飞和王其实在另一头,二组组长夹在正中间两头受气。
王队长首先通报了案情的进展情况,刚开了个头就被燕飞一抬手打断了:废话少说。
行,那咱们就说点有用的。王志文没在意,表情凝重,咱们现在的时间很紧迫。刘文峰的失踪对龙华集团是个不小的打击。不光是龙华,这几天和龙华集团有牵连的大小官员都已经如同惊弓之鸟,随时可能外逃。现在龙华集团正在大量转移资金,他们的资金原本主要都在香港,现在已经开始向国外转移。可是咱们没有资格和香港警方联系,这个必须要上级出面。另外,银行和海关方面拒不提供相关资料,咱们没有办法冻结他们资金,也不能成功阻止他们外逃……
二组组长深深地叹气,果然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吗?
也不尽然,王队长继续说下去,这几天大家也看到了,局长已经全面主持工作,这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按道理上面完全可以借口身体原因让局长退居二线,既然上面没这么做——我估计,老厅长在这里面是起了作用的……
哈,这么说厅长肯定没事,对吧?包仁杰很高兴。
燕飞低头想了想,你急着找厅长,是不是想把那个龙华集团的行贿名单交给他?那个叫刘文峰的有没有交代过,花名册上的L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许氏兄弟单独接触的,背景很深。我怀疑……厅长之所以躲着不露面,大概就是因为……
等等,别说!燕飞调皮地一笑,从抽屉里找出笔扔过去,咱们把那个人的名字写在手上怎么样?看看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王队长接住笔,点点头,在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两只手摊在一起,两个人对视一眼,笑起来。燕飞说不错,果然是刑警大队长。王志文说哪里,还是你脑子好使。
二组组长嘴一撇,你们就互相拍吧。
包仁杰探过头来看一眼,脸刷白,队队队长,咱们……惹不起他吧?
王大队长眼神如炬,惹不起也要惹。
对,咱们惹不起,有人惹得起,怕什么?燕飞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费那么大劲把局长抓回来是干什么的!
局长大人重回工作岗位,就如同孙猴子回了花果山,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憋了一肚子气逮谁跟谁较劲,矛头直指龙华集团。
几天后,惊天大新闻,市局刑警大队充分掌握了龙华集团行贿证据,龙华集团失踪数日的财务主管已经被警方严密保护起来,专案组向全市发出“双规通令”,要求受贿官员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坦白交代受贿事实,上缴受贿资金。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无疑是在全市乃至全国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如果说之前各阶层对事态的发展还只在揣测和观望阶段,那么现在,事态的发展就已经到了完全失控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坊间谣言四起,龙华集团挤满了记者,许氏兄弟闭门谢客,公司上下人人自危。
警局也一样不得消停,接待室都要挤爆了,局长大人躲在办公室咬牙,王志文,你狠!
没错,这一招确实王志文的主意,挟花名册以令诸侯,很老的招数,可是,很有效。
被捂住的盖子一旦掀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以前拿着龙华集团犯罪事实的铁证却下不去手;而这一次的证据所指,却是为龙华捂盖子的人,有刘文峰的指证,有花名册在手,铁证如山,王队长有恃无恐。
局势越演越烈,大批股民开始冲击市府和龙华集团,要求市领导和许龙许华给个交代。
部里派下专人督促办案,局长却拒不交出花名册,一脚把皮球踢了回去,花名册在刑警队手里,人家说了,要交就交中纪委!
部里领导很震怒,胡闹!你们怎么可以不相信组织不相信领导!市局的工作怎么搞的,简直一塌糊涂!
王志文低着脑袋挨骂,咬死牙关不松口,到后来干脆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花名册,纯粹是无中生有吓唬人的信不信随便你。
上级领导当然没那么好骗,一眼就看穿王大队长没有老实交代问题,要发作又不好发作,悻悻然拂袖而去。
局长大人掏出手帕擦汗,王志文啊王志文,迟早有一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大队长哼一哼,怕死就不干这一行了。
……
刚回办公室就接到命令,龙华集团发生险情,有数名股民丧失理智爬上了楼顶,说是许龙许华不露面,他们就手拉手一块跳下去!
全体集合!王大队长放下电话一声吼。
集合完毕!二组组长动作挺快,报告队长,除了小包其他人都到齐了。
包仁杰干什么去了?
中午他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说是忽然想吃杏花村的棒棒鸡了,谁知道这会儿还没回来。
谁打的电话?
不知道,他没说。
王志文抬起手看看表,不等他了,出发!
80
到了龙华集团王队长吓了一跳!按道理这个时候消防车救护车特警队应该早已待命准备救人了,可是现场居然一个人没有!在场的除了楼顶上闹着要跳楼楼底下哭着喊玩命的股民、挤得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和小报记者,就只有龙华集团的几个保安。
保安队长一眼认出了王志文,冲着人群喊,别挤了警察来了,市局刑警大队王队长亲自来了!就是他!
人群呼啦围过来,记者们举着话筒王队长那个花名册的事情是真的吗龙华集团的问题到底有多大请您谈谈您对这个案子的看法……股民们咬牙切齿姓王的你可把我们坑苦了!
王志文顾不上理会,赶紧布置队员们各就各位,组长你快跟市里联系一下,消防部门医护部门怎么还不到!
组长拨了好几个电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队长,自力更生吧。
王队长愣了一下,一跺脚,二组负责在下面掩护,一组的,跟我上!
楼顶上的情况比想象的好一点,真正玩命要跳楼的只有一个人,听说是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赔得血本无归。其他的几个都是跟着一块造声势的,看见警察上来很快就被劝了回去。
王队长对付这种场面也算老经验了,上了天台先对话,小心翼翼拉家常,摆事实讲道理磨破了嘴皮子,就差作揖磕头求爹爹告奶奶了,总算让对方松懈下来,瞅准机会跳过去一把把人扯回来按住,大家冲上来七手八脚把人弄上了警车。
小报记者们不失时机地围上来拍照,王队长请说说对这次跳楼秀的看法……
都TMD给我滚开!王大队长一把把人家推开,要是你被坑得倾家荡产你有没有心情做秀!
记者悻悻地收回了话筒。
收队!王志文转过身冲着二组组长,听见没有收队!
警笛尖利地呼啸,警车风驰电掣离开了龙华大厦。
回到局里已经下班了,王志文摘下帽子甩在桌子上,包仁杰!包仁杰回来没有!
没有,他没回家,手机一直关机,也没跟任何人联系……队长,小包会不会出事了?
王志文一屁股坐下来,呆了。
过了很久,王志文怔怔地叹了口气,他说想吃棒棒鸡?他……从来不吃鸡。
小实习生跑进来,报告队长,下午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包仁杰的手机中午只接入了一个电话,是用面值30元的IC卡打的,还是张新卡,使用的是梨花街的一个IC电话亭。
行,你们先下班回家吧,我去一趟梨花街。
梨花街位于老城区中心地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王队长来回踅摸了好几趟,一点有用的都没捞着。
从梨花街回来王志文直接去找了燕飞,你又支使包仁杰干什么去了!
燕飞正忙着把骷髅衣架从办公室偷渡回家,柳条箱子里七零八碎的全是拆下来的骨骼零件,听到王志文的话没反应过来,干什么?没干什么啊,昨天我叫他帮我洗骨头,他死活不答应……
少TMD 跟我绕圈子!王队长一把揪住了燕飞的脖子,是不是你出了什么坏主意?不然他怎么会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消息!
燕飞一脚踹开王志文,你说什么!
赶巧了今天燕法医穿的是硬底鞋,一脚正踢在踝子骨上,登时疼得王大队长直抽凉气,咬死了牙关强忍着,我说……小包他,他到哪里、去了?
王志文这次真是冤枉了燕飞,燕飞确实一点不知道包仁杰的下落,燕飞说他再黑再损也不可能拿小包的性命开玩笑,不然的话别人姑且不论光王其实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唉,不怪你多疑,谁叫我前科累累呢?燕飞很落寞地宽慰了王志文两句,声音猛然提高,行了你就别在我这儿磨唧了还不赶快找人去!
王志文被赶了出来。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又砰地一声打开,站住!燕飞的牙磨得咯咯响,我和你一块去找!
几个字说得不情不愿,国共双方终于停止内战一致对外,走上了共同抗日的合作道路。
两个人开着警车兜到了半夜,所有相干不相干的地方全都问遍了,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包仁杰失踪了。
……
王其实吵吵着要炸了龙华那帮龟孙子,被燕飞拽住了,你给我老实呆着!真要是那俩兄弟干的话,要下手也得冲着你来,别忘了你是刑警队长他弟弟。
我倒霉就倒霉在我这哥哥上了!王其实委屈大了,你说说,我活了小30年,沾过他刑警大队长一点光没有?!还有小包,自打进了刑警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享过一天福没有!
王志文脸色铁青,王其实!闭上你那张臭嘴!——后面这句话是燕飞喊出来的。
二组组长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一点没在乎三个人在吵什么,嗯……有道理,燕飞说的有道理,不会是许龙许华他们干的。
没错,如果真是他们,倒霉的应该是我。王其实垂头丧气地点着头。
会对小包下手,至少说明这个人很了解王志文——对王大队长来说,老队长的独苗苗绝对比亲弟弟重要得多。燕飞一本正经,就事论事。
王队长的脸已经红得可以摊煎饼了。
二组组长说了解他的人多了,咱系统上千号人谁不知道包仁杰是老队长的公子,烈士的后代,他的命比谁都值钱。
没错没错。王其实跟着点头,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如果有人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叫我哥把花名册交出来,我哥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我光荣牺牲;如果换成个烈士后代,甭管他是包仁杰还是李仁杰,我老哥至少也得犹豫几分钟是不是?
王队长的脸由红变白,惨白。
就在这个时候局长大人亲自家访,眼睛红得像兔子头发乱得像雀巢,一把按住王队长的肩膀,王志文!
不光王志文,四个人的脸色全变了。
王志文!小包呢?你把小包弄哪去了!当初我怎么嘱咐你的?你是怎么跟我拍的胸脯?你答应过要保护好小包的,人呢!你把人保护到哪去了!
局长……您,听说什么了?二组组长小心翼翼地探听情报。
你说我听说什么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局长像只斗鸡一样转过脑袋对准组长开啄。
局长,别激动,先喝杯水去去火。燕飞赶紧捧上菊花茶,您看您,多大点事至于急成这样吗?要保重身体嘛,本来您血压就高,再急出点什么毛病来……您要是再进了医院,可就真没人管了啊。
轻轻巧巧几句话,字字在理绵里藏针,局长擦擦汗,坐了下来,二组组长佩服得直翘大拇哥。
王其实嘴角直抽筋,燕子连威胁都能说得这么滴水不漏啊!
行了局长您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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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长接手专案组,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个电话把二组组长从省厅抓了回来。
要说最倒霉的就属二组长了,俗话说‘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二组长在队里大小是个领导,人人都卖他几分薄面。到了省厅可就不是个儿了,是个人就能支使他两下,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在单位受了气回到家里那脸自然就不成颜色,没两天就把老婆气得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不去!二组长一肚子火就全发在小包头上了,真把我当成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不是?高兴了就一抬脚把老子踢去受气,不高兴就叫老子回来受罪,老子该你们的欠你们的!
包仁杰哭丧着脸听组长数落,这些日子刑警队人人都跟吃了炸药似的,隔三岔五的就闹一次情绪,动不动就抓住他念叨得耳朵都长了茧。
可着全国找找看,还有比咱们更窝囊的警察没有!局长莫名其妙就进了医院,队长莫名其妙就进了牢房,那个狗屁调查组长也趴下了,这刑警队比TMD兰若寺还晦气!好嘛,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一个电话就想把我叫回去卖命?没门!咱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家丫头的奶水钱还等着我去挣呢。
包仁杰被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晕晕忽忽的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组长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让你跪搓板的。
然后包仁杰就被一丫子踹出来了。
燕法医抱着一摞教材正上楼,差点被撞到底楼去,手上的书滚了一地。燕飞低头看了看,没说话。
包仁杰赶紧道歉,燕飞,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慌慌张张蹲下去要捡,被燕飞挡开了。
法医官敲开了组长的门,往地上指了指,组长愣了一下,没动。
包仁杰已经把书收拾起来了,涨红着脸过来拉燕飞,算了,算了,组长他最近事太多,心情不好……
燕飞转回身掏出钥匙开了门,回头瞥了组长一眼,冷笑一声,不错啊组长,到省厅锻炼两天长出息了,欺软怕硬的功夫见长啊。
组长的脸直抽筋。
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的把专案组的案子破了,那些个混蛋你想怎么欺负不成啊!
说着话俩人进了屋,包仁杰跟燕飞解释,组长他、他没欺负我……
我知道,他这是跟老婆吵了架心里头别扭。燕飞把书往桌子上一扔,你别管他,他明天自然得乖乖回去报到去。
我也知道啊,包仁杰脸更红了,我就是担心他心里头有情绪……
你担心他不服你是吧?傻瓜……芝麻大的官,你还真当回事啊?放心吧,组长不是那样的人。
包仁杰难为情地吐吐舌头,转移了话题,燕飞,你真的不干法医了?你真愿意当老师吗?
燕飞愣了一下,从一开始就没人问过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没有问过自己,是啊,我真愿意当老师吗?
燕飞,怎么不说话?
燕飞很快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笑一笑,我早不想干法医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吧,我也晕血呢。
真的?我不信。包仁杰睁大了眼睛。
信不信由你。燕飞不在乎地打开电视,妇女儿童频道又在播出破肥皂剧,穷困潦倒的男主角死撑着逞强,没有钱也没什么了不起。
燕飞笑出了鱼尾纹,就是嘛,不当法医也没什么了不起。
……
二组组长果然乖乖地回了专案组报到。
老厅长继续打官腔,同志哦,听说你在闹情绪是不是呀?这样不好嘛,共产党员嘛,要能上能下。
组长说厅长您官僚了不是?咱倒是想入党来着,人家不要。
是吗?不是党员也不能放松要求嘛,人民警察嘛,要时刻……
知道知道,人民警察爱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谁说我闹情绪了?厅长您可千万别听别人造谣!我做梦都想回刑警队……
行了行了咱们谁也别来这套了好不?老厅长头都大了,这小子喊起口号来怎么听都别扭,再听下去非给他绕晕了不可!
那个东城分局刑警支队长陈一舟,你知道吧?小包审了他半个月了,啥也没问出来……
这个小草包,他哪干得了这活啊?二组组长一撇嘴,行了厅长您甭说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几天上火,正想找个靶子练练手艺呢!
……
包仁杰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草包,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一句有用的都没捞着。陈队长不愧是老警察,侦察和反侦察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理论联系实际运用自如,包仁杰根本不是对手,三五个回合就晕头转向一败涂地。
小包,回家歇着去。二组组长一抬脚把他踢了出去,你再问上十八年也没用,等着,瞧我的,不出三天,保证让你看呆了!
二组组长果然说到做到,跟姓陈的周旋了三天三夜拼体力,熬得眼睛都红了,愣是撬蚌壳一样撬开了陈一舟的嘴,挖出了龙华集团贿赂腐蚀国家公务人员的一重黑幕。
陈一舟提供的情况正和王志文的案情分析对上了号,龙华集团利用水路走私贩卖军火毒品,接货地点就是东城分局所辖的东码头。许龙许华兄弟果然神通广大,不光把东城分局刑警支队的大部分警员拉下水为其保驾护航,东城分局的缉私组缉毒组还有相关的分管领导也都逃不了干系,海关那边更是跑不了,上上下下的关节全部打通——所以才会那么畅通无阻。
至于上次东码头的枪战,也正如王志文分析的那样——地方上的一个小帮派不知轻重,想要来个黑吃黑,劫了龙华的货。结果惹恼了许氏兄弟,豁出去损失一船货,一个电话召来了警察血洗东码头。
陈一舟交代得痛快,二组组长听得头皮发麻——这案子麻烦大了。这样的话,整个东城差不多全得陷进去,说不定牵扯的范围还要大……东城分局出了这么大的事,市局也逃不了干系,省厅那边就更麻烦……局长大人失察失职,起码要负个领导责任,处分是绝对少不了的。省厅那边本来就恨得牙痒痒,肯定会抓住这个小辫子不放,趁机再搅个鸡犬不宁……二组长出了一身的冷汗。
二组组长找上了燕飞,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兄弟,这事我只能找你商量了,看在王其实的面子上,帮我想想办法!
燕飞皱着眉头听完了‘汇报’,叹了一口气,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跟塌了天似的?
你有办法?二组长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有办法了?燕飞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我是说啊,麻烦的还在后面呢!
72
燕飞像当初对付小包那样给二组组长开了课。
你琢磨的这些这都不是事,真的,根本没必要担心。你想啊,龙华的案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局长一直下不了决心查?他肯定也知道这案子是个坑,查下去大家都跑不了,连你都能看出来的道道,那条老狐狸能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局长这次是睁着眼睛往坑里跳,拼着把整个市局赔进去?组长的脸都白了。
没那么邪唬,那老头滑透了,就算龙华公司是个炸弹,他也得穿好防护服才肯拆引线呢。就算拼……以他的脾气,宁可自己掉脑袋也绝对要保住市局的,最麻烦的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不会是……吧?组长头发都竖起来了。
燕飞点点头,没错,唉,厅长这步棋走险了。
二组组长一点就透,立刻就明白燕飞的意思了,其实这几天大家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只是都不敢说出来,好象不点破就不会怎么样似的——实际上人人都清楚,哪儿那么简单啊?
老厅长这步棋到底有多险?谁心里都打鼓,谁心里都没底,可是谁心里都门儿清,调查组那是好惹的?人家背后没有撑腰的敢那么猖狂?厅长你把调查组长整趴下了有什么用?真正的大角色还在后头呢!厅长这次是摆开了架势要跟人家斗到底了,胜算能有多少?天知道。
我是不是应该去跟那老头谈谈?二组组长掏出烟要抽,看了燕飞一眼,咳嗽两声又揣了回去。
谈也没用,老头这次是被王志文逼的,一肚子委屈正没地说呢,你去了只能当出气筒。其实也无所谓,他怎么说也是个厅长,又是快退休的人了不指望升官,没贪污没受贿的那帮人也抓不着他的把柄,最多也就是找个借口把他支走,让他离开专案组……
那怎么行!他走了咱们专案组不就没戏了!二组组长咬着牙,说来说去孙猴子就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燕飞白他一眼,什么‘咱们’?是‘你们’专案组,跟我没关系。
……
王其实在禁闭室里蹲了三天,蹲得草都长出来了。坐牢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早请示晚汇报干什么都得让人盯着,上趟茅房都要好几个人批准,王其实指天发誓下次再也不能这么笨了,早知道当初打得再狠点,宁可让人一枪毙掉算了!
这三天里头王其实把什么都想起来了,中美合作所、敌营十八年,您说说,革命先烈们容易吗?在牢房里一蹲就是一辈子,还什么‘把牢底坐穿’?要不怎么说这烈士也不是是个人就能当的呢!
所以小王同志的检讨书写得十分深刻,有血有肉感人肺腑,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知道的是警察叔叔打架闹事,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失足青年做报告呢。
可是活该王其实倒霉,一来这小子不是初犯,上次打架停职一个月的事还余波未了,这次再犯这性质自然就不一样了;二来是公安部门这些日子正整风,有关部门正踅摸(踅摸:口语,寻找)着要树立一个反面典型杀鸡给猴看呢,王其实这就算撞到枪口上了。
于是就有人把这事往上面那么一捅,几个头头那么一讨论,王其实就脱了警服回家歇着了——具体要歇到什么时候,还得等局长回来再说。虽然说是有人背后使坏不得不做出点姿态,可是老厅长这姿态也未免做得太高了点……
厅长的意思很简单,老王家已经栽进去一个,不能再栽第二个,小王你回家呆着也好,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听得王其实腿肚子都冲了前,怎么听着有点大厦将倾的意思?什么叫保住一个是一个,您当是逃难啊?
老厅长轰苍蝇似的把他轰了出去,比逃难强不到哪儿去,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果然,第二天王其实就明白了厅长的意思,一纸紧急公函下来,厅长被连夜送走,参加一个封闭式的反腐学习班,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专案组这下真是成了没头的苍蝇了,想撞墙都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撞去!
二组组长没了辙,去找燕飞吧,这家伙和王其实不知道藏哪儿去闷得儿蜜了(闷得儿蜜:方言,大概是说亲热吧,具体意思说不清楚);王志文是自打进去后就没了消息;包仁杰这个代理队长那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二组长差点唱了‘霸王别姬’——气拔山兮力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包仁杰拎着二锅头找上了门。
按理说这时候不该喝酒,可是不喝酒又能干点啥呢?忽然就想起那个谣言,局长吐着血喊的那一嗓子……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此心此境,焉能不醉?
所以组长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成一摊烂泥。
包仁杰没醉,他很清醒,他根本没喝酒。
没喝酒的包仁杰干了一件很缺德的事情,他把组长送到了督察科。
工作时间喝酒,而且还喝得酩酊大醉,组长的这个处分是逃不掉的了。
然后,市局刑警大队代理大队长包仁杰,带上刑警大队这三十多号人,调集全市各个分局警力,出动上千警员,一夜之间,查封了龙华集团所属40余家娱乐机构,拘捕相关涉案人员64名——其中包括东城公安分局警察数名、海关工作人员数名、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数名以及龙华集团工作人员数十名,同时拘捕了一大批吸毒贩毒分子,起获各类毒品数百克。
这次行动十分突然,有关方面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包仁杰给各新闻媒体通了消息,硬是让电视台在午夜新闻里现场报道了市局刑警大队配合扫黄打非办清查涉黄娱乐场所的消息,把声势造了个轰轰烈烈。
然后,包代队长马不停蹄,借着查处涉黄涉毒问题的名号,直捣龙华大厦,数百名警察包围了整栋大楼,查封了所有办公楼、车间及库房,包仁杰带领市局刑警大队三十六名警员,冲进了12楼总经理办公室,与保安人员发生冲突,包仁杰肩部被流弹击中,身负轻伤。
许龙许华兄弟因故出差外地,未能归案。
就在这个时候省厅的命令来了,谁批准你们擅自行动的?各单位人员必须立刻无条件撤出龙华大厦!
包仁杰掏出了全套的批准手续,喏,调查组组长住院前亲笔签的字,还有,老厅长的亲笔批复,手续完备,绝对符合程序。
上面的人愣了愣,不管谁批准的,你们行动前为什么不跟省厅打招呼?现在命令你们,马上撤出,不准讨价还价!
包仁杰咬咬牙,撤!
进了警局医院包仁杰才觉得肩膀疼,歪头一看,半拉袖子都被血染透了,立刻两条腿就开始打晃,看哪哪都转……几个警员围了上来,亲热地胡噜(方言:抚摩,摩挲)着他的一头乱发,小包,干得不赖!
包仁杰勉强笑了笑,我好象……又要晕了。
正巧经过的外科主任一把接住了他,很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这样子也能干刑警?没出息。
七八张嘴把他骂了回去,你丫有种再说一次!
73
二组组长彻底歇斯底里,揪住包仁杰的脖子恨不得晃散了黄,你个缺德冒泡带冒烟的包仁杰,你真TMD损到家了你!老子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整我?
包仁杰埋着脑袋由着他骂,死活不开腔。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你说不说?你不说我跟你没完,信不信我一脚踹得你们老包家断子绝孙!
包仁杰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反正老包家也是断子绝孙的命。
二组组长不能不气,一觉醒来居然在留置室里躺着呢,督察科那四大金刚一脸‘可逮着这一拨了’的兴奋劲,二话不说先开始上课,五条禁令那是不用说了,光警员条例就足足讲了一天半,讲得二组长眼睛都绿了。
然后就听说包仁杰带人抄了龙华集团的老窝,杀人不眨眼地抓了一大批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一脚能跺掉半拉警局的主,搞得整个警察系统乱成了一锅粥——吓得那四大金刚收拾收拾送瘟神一样把他送回了刑警队。
进门一看可倒好,刑警队一个人没有,包仁杰这小捣蛋把烂摊子一摆,全体收队回家睡觉,警局可就塌了天了!
然后二组长就被上面叫去翻烧饼,翻过来掉过去在火上‘烤问’了个底儿掉,二组长自然是一问三摇头三问九不知,这次行动他确实事先一点不知道,横竖他当时醉得是人事不省天王老子也没辙,只好先背上个案底责令回去写检查。
二组组长就直奔包仁杰这儿来了。
其实组长也明白,小包之所以这么干,是不想连累了他,毕竟能给刑警队撑腰的主是一个都不在,这会谁要是想灭了警队那真是比捏死个臭虫都容易。问题是包仁杰这胆子也忒大了点,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来了个先斩后奏办了再说,这这这、这世道真是反了。
是不是燕飞那王八蛋给你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说!
包仁杰终于开了腔,你怎么这么说人家?燕飞他挺好的。
挺好的?他好个P呀他!他要是真疼你,他TMD干吗不把王其实往坑里踹?这不是明摆着别人的孩子不心疼嘛!
谁说的?包仁杰不服气地反驳,燕飞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
挺好?劳您驾换个词儿行不!你去打听打听去,他姓燕的从来是管杀不管埋的主儿,不整得你叫苦连天就不错了,还挺好?我呸!
组长你别胡说!包仁杰愤怒了,不管燕飞对别人怎么样,他一向都对我是最好的,这总没错吧?
他对你最好?二组组长一声冷笑,他那是做贼心虚觉得对不起你,你忘了你刚进刑警队的时候他把你整进医院的事了?
他、他那是为了给我治疗晕血的毛病……
治疗?屁!他是看着王其实对你好他心里头不痛快!你以为他那么好心啊?他要不是后来知道了王其实把你当弟弟觉得错怪了你,他能对你好?你去问问他,知道‘好’字怎么写不!
包仁杰再明白也转不过这个弯了,这跟王其实有什么关系?
跟王其实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整个一混世魔王,全警队就显他威风,这么出风头的差使他怎么知道缩回去了?姥姥!咱刑警队倒霉就倒霉在这俩坏小子手上了!
可是,包仁杰很较真,可是,我刚进刑警队的时候你们也老这么说我,连队长都说我是扫把星。
二组长脸一红,那个……
不管怎么样,主意虽然是燕飞出的,如果我不愿意,谁也不能拿着枪逼我,是不是?包仁杰越说越较真。
队长在的时候,什么事都是他顶着,现在队长不在,我就得挺起脊梁来——我是胆子小,可是,我不是懦夫。
说得这么顺溜?二组长一眯眼,八成也是那个姓燕的教你的吧?
包仁杰吭哧了半天,吐吐舌头笑起来,嘿嘿……
嘿嘿!组长没好气地一拉脸,那个批准手续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了,燕飞他能耐再大,还能把手续都给你办好了?
不是,调查组之前在局里主持工作的时候,我每天都要送材料上去给他们签字啊,顺便就……包仁杰声音越来越低,就夹了几份空白的……
二组长说你小子以后少跟那俩坏蛋一块混,越混越滑头!
你少冤枉他们啊,这事是我自己干的跟他们没关系!包仁杰睁大了眼睛,我读书的时候每次考完试叫家长签字,我都把成绩单混在作业本里头,再弄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堆一块,趁我爸查案子最忙最累三更半夜才回家的时候,往他床头一搁,我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然后就闭着眼睛稀里糊涂给你把字签了?二组组长说怪不得你这么没出息,尽给老队长丢脸!
我怎么没出息了我?连老厅长都夸我干得好呢,包仁杰不服气地反驳回去,调查组长比我爸难糊弄多了,有好几次他差点就发现了,吓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为了这几张东西我容易吗?担多大心不说我受多大罪啊我!
二组组长竖起了大拇哥,天才!我算明白了,你比那俩小子还坏!
……
‘组织上’这次真是走了眼,原以为小包同志是出了名的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管怎么捏都出不了岔子,没想到这小包比老包还来得心狠手毒,不吭不哈地就砸了龙华的场子,这才知道,越是那不叫唤的狗,咬起人来越是疼啊!
一夜之间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许龙许华连夜召开记者招待会力证清白,指责市局刑警大队滥用职权狭私报复,龙华集团从来没有从事任何非法活动,市局刑警大队以莫须有的借口和完全站不住脚的证据为依据,对龙华集团进行非法搜查,严重妨碍了龙华集团的正常经营,损害其企业形象,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龙华集团已经向省市有关领导进行了详细汇报,并且准备起诉市局刑警大队追究赔偿责任云云。
燕飞给了四个字,奉陪到底。
好,我知道。包仁杰抱着电话不撒手,你和王其实玩得开心点哦,注意身体,你放心吧,我能应付,没问题!
没问题……二组组长没好气地嘀咕,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他们俩把手榴弹一甩就跑了,也不管这碉堡炸掉没炸掉砸没砸到人,他们还真当是拍电影啊?拿把枪缩在后面喊‘弟兄们,给我顶住!’
包仁杰傻呵呵地乐,组长学匪军小队长还真是惟妙惟肖。
乐!乐你个头啊!看回头上面怎么收拾你!
……
包仁杰自己也打鼓,不知道上面会怎么收拾自己。
龙华和各方面的关系有目共睹,‘铁’就一个字!龙华集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有人站出来表态,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什么树立股份经济旗帜,维护社会经济局面,稳定股民心态,改善投资环境——总之,谁敢动龙华集团一根手指头,谁就是破坏改革破坏发展破坏四化破坏全国人民奔小康……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不单是动了手指头,无法无天的包仁杰居然直接在太岁头上动了土!
所以,二组组长连坟地都给包仁杰预备下了。
一天下来,虽然说各方面都乱了套,可是,居然,愣就没有人找包仁杰的麻烦。
记者们把各方面的门都挤爆了,有关方面居然没一个人表态。龙华集团开了招待会,市里实在抗不住了,才派了个小头头出来回应,言辞含混态度暧昧,调查……我们还在调查……
真TMD见了鬼了。
74
外国老片子里常有这样的情节,戴着黑头套的死囚被押上断头台,脖子上面大大一口铡随时要掉下来偏偏就是不掉下来,总是要等到千钧一发之际,远远地一骑绝尘,大侠客单枪匹马出来劫法场……妇女儿童频道的破肥皂剧也经常有类似的桥段,不过咱中国人一直都反感个人英雄主义,讲究‘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所以劫法场一般至少要出动一个连;如果是一个人,那就不叫劫法场而叫‘圣旨到,刀下留人……’
包仁杰这两天脑子里过的电影全是这类镜头,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戴着黑头套的倒霉蛋,单等着那口铡刀掉下来,偏偏出了机械故障那东西就那么卡住了,可怜自己跪得腰酸腿疼气都出不匀溜了,想死死不成想站站不了那叫一个难受!
好在有关方面很快就有了动作,第二天一下班天刚擦黑那口铡刀就有了重新运作的迹象,包仁杰的传呼手机对讲机就没停过,滴铃铃响起来没完——全是些半生不熟的旧相识,口气热乎得跟刚出屉的包子没两样。
包队长?哈哈出来喝两盅咱哥俩儿好长时间没聚一聚了……啥?我是谁?好你个包队长,升了官连老同学都不认识了!我是四班那个胡一刀嘛……啥?你们那届就三个班?废话!我还不知道你们那届有几个班,我是你们下面一届的,当初咱们一起上过军事理论课我坐在最后一排你再好好想想?
包仁杰心说我再想也想不起来啊你坐最后一排我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
小包?我是你何叔叔啊,怎么?没印象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哈哈,还是不记得?怎么会!我是你爸爸的老上级了对对省厅办公室的何主任,想起来了吧哈哈?你看你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看你看,我工作也忙,你爸爸去世以后我老惦记着你,老也抽不出时间来……你看你看,今天晚上有空吧?要不我亲自登门拜访?
包仁杰说别介别介还是我上您那去吧。
找一下刑警队包仁杰!你就是包仁杰?你甭管我是谁,我也就只是受人之托给你带个话,赶明儿出门的时候留点神,小心被车撞死。
谢谢哦,还有别的事没?包仁杰笑成了肉包子,那麻烦您也帮我带个话过去,赶明儿干坏事的时候留点神,小心我把他抓起来!
……
一晚上就没消停过,认识不认识的一窝蜂全来了,足足耗掉了三块电池,话费也严重超标,包仁杰差点哭出来。
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安静下来,包仁杰也才有空把脑子理理清楚,只是这乱七八糟的怎么理都是乱麻一团,只好把二组组长叫过来商量商量了。
二组组长也还没睡,两眼熬得通红通红跟抽了大烟似的跑来了,好你个包仁杰啊你可坑苦了我了!
果然,二组组长也是被折腾了个够戗,手机都打爆了怎么按都不出字,气得组长直咬牙!
咬完牙组长就照着小包同志的后脑勺来了个利索的,你个专走狗屎运的包仁杰怎么什么好事都TMD让你碰上了!
包仁杰说组长你睡迷瞪了?这还叫好事!
……
二组组长确实比小包聪明得多,没错,这确实是好事。
当初燕法医给包代队长出主意的时候,包仁杰还直纳闷,明明手头证据齐全,为什么偏偏要拣条最轻的罪状出来办?先别说扫黄的事和刑警队根本八杆子打不着,真抓着了也无非就是罚点款的事,它龙华集团还在乎这个?
刑警大队这次行动打的是扫黄的名号,说起来还真是,有相当数量的相关人员都是一丝不挂从热被窝里揪出来的。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都二十一世纪了,这男女关系生活作风问题基本上谁也管不着谁了,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蹲两天号子交点学费什么的完事。
所以包仁杰虽然干得雷厉风行,其实心里头满委屈的,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搞来的手续,就浪费在几个光屁股蛋上,怎么想都不值……都说好钢要使在刀刃上,最好抓进去就让他牢底坐穿!现在可倒好,教育两天通知单位通知家属把人保出去,有个鸟用……
当然了包仁杰知道燕飞是好意,大概是害怕自己做得太绝了逼得人家狗急跳墙……可是,唉!
经组长掰开了揉碎了那么一分析,包仁杰才明白,燕飞真是要多缺德有多缺德,怪不得组长恨得牙痒痒,小包同志也一身的冷汗——亏得自己没惹上他,不然八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男女关系生活作风问题……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只要没抓着,再大也是小事;可要是抓住了,再小也能折腾大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党对这个问题的重视程度历来都没放松过。虽然说现在观念不同了,那些个人隐私问题基本上已经爱谁谁了,可您得记住了,千万别让人捉奸在床——不然照样吃不了兜着走!当然了,现在不兴大会上讲小会上说领导做工作个人做检查那一套了,可是这背后议论起来可就比在会上公开说的那些难听多了……偏偏人家还绝对不当面议论,搞得当事人臭出一条街去都没法说,总之至少小半年就算交代了。
这种事还有个尴尬的地方,怎么说也属于个人问题单位不太好出面,偏偏家属那边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还赌着气——结果就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白天上班时间没人找包仁杰的麻烦一到了晚上就都跳出来了。
不过您可听明白了,那些个电话可不光是求情来的……市局这次行动的时机要多正点有多正点,正赶上换届选举之前各方面正敏感,乱哄哄地打得头破血流之际忽然抓进去几个,正好也就给了一些人趁机往上爬的机会,还有一些正在观望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一边是琢磨着该救谁不该救谁,一边是琢磨着该踩谁不该踩谁;一边说小包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一边说小包这件事你可不能徇私情哦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总之,市里边这次麻烦大了!
二组组长说你明白了吧?燕飞这一手简直是下流到极点啊,整个一招‘猴子偷桃’!他也不怕生孩子没……算了我就不教坏小孩子了。
包仁杰红着脸转移了话题,那、那、那……组长,我该怎么答复他们啊?说真的,我都没主意了。
没主意?这都还没主意!组长狠狠地敲着包仁杰的脑袋,你个笨蛋!
哎哟组长你怎么这样啊!包仁杰捂着脑袋疼得泪花花在眼睛里打转。
我这样怎么了?我这还算轻的,你个笨小子,不光你爹白养了你,队长他也白疼你了!
队长?包仁杰一听这俩字就清醒多了,队长啊……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上班,包仁杰向上级请示,通过多方面协调,释放了部分涉案情节轻微对哪一边都不甚紧要的相关人员。
紧接着,省厅调查组召开全局会议,公布了对录象带的调查结果,市局刑警大队王志文同志的问题,经调查纯属捏造诬陷,王志文同志即日起恢复职位,重新负责刑警大队全面工作。
75
‘交换战俘’的仪式是在省厅调查室外举行的,刑警队员们像迎接英雄凯旋一样挤在办公楼下面的空地上,吓得一帮孙子连面都没敢露。
王队长在通知书上签了字,风度翩翩地跟调查组成员们一一握手道别,感谢组织感谢领导感谢同志们,感谢大家秉公执法还我清白,我一定吸取教训努力工作端正态度,决不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
包仁杰听得俩眼睛全是星星,队长也学会打官腔了?
哥儿几个订好了接风酒,却被二组长罢了宴,说是‘匈奴未灭,何以饭为?’——小包你留下来跟队长交代一下工作,其他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回头案子搞定了咱们敲局长的,保证让他老婆把这些年在咱身上刮的油水全吐出来!
哥儿几个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王志文坐在了包仁杰面前,小包?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在路上听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书,把包仁杰夸成了一朵花。这着实让王大队长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包仁杰这个代理队长会干得这么漂亮——不光是跟上面周旋逼得人家不得不放人,关键是短短几天居然把全警队的人心都收服了,这可真是不简单。
想起小包刚进队的倒霉样,再看看现在,王队长是欣慰又心疼,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他了。
所以王志文的声音很温柔。
可惜的是,包仁杰愣就没注意到!
包仁杰很激动,激动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想说的话一箩筐,偏偏愣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酸甜苦辣所有的滋味全压在胸口,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好象一种无形的东西堆积着,堆积着,从胸口一直堆到嗓子眼,从嗓子眼挣扎着要冲出来,包仁杰努力压抑着闭紧嘴不敢再张开。
酸甜苦辣在舌头上打了个旋,立刻就刺激了神经,腮帮子一阵酸麻,鼻子堵了眼睛红了耳朵根也热了,脑袋乱哄哄地什么都顾不上了……
队长是什么时候站在身边的,好象还说了句什么话,可是包仁杰压根记不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门锁了窗关了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就像打架似的两个人拼命地把呼吸凑到一起,两张嘴就像安了磁石一样撕都撕不开,汗水和泪水模糊了眼睛,热,热得着了火。
队长瘦了很多,肋骨清晰地凸显出来,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随着呼吸的频率,一起一落。颈窝处明显的锁骨,在昏黄的灯光下,衬着乌黑凌乱的头发,呈现象牙般纯洁的白,就像是最粗俗最直白的A 片,轻易地勾引出最原始的欲望……
包仁杰更加惶惑了,这个被压在身下的瘦弱得有几分可怜的人儿,还是那个顶天立地一声吼震动乾坤的大队长吗?
别哭了,你要是在里面关上几天,肯定比我白得多。王志文叹口气,擦掉滴落在脸上的眼泪,算命的说我28岁有一劫,撑得过去就否极泰来撑不过去就呜呼哀哉,我这不是撑过来了?
队长……包仁杰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志文一个激灵,火山爆发了。
在调查室的这些日子里,总是做梦,梦见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只记得那一声带着哭腔的‘队长……’
第一次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是那次在百花小区受伤,昏迷中眼前一片漆黑,却对那声声呼唤有着刻骨的记忆——独自在黑暗中难免会害怕,即使是他刑警大队长也不例外,可是那一次,耳旁传来的真切得近在咫尺的声音,就像一股暖流,一直流进心底最脆弱的那一块。
王队长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忘记了睁开眼却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一种失落和空虚——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
紧紧地拥抱住身上的那个人,感觉他慢慢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感觉他热切的律动——就像是生命的一部份,带着温厚而炽热的爱在他的深处撞击。那坚韧有力的物体深深挺进身体的最深处,象是要穿透肉体去探触灵魂,一直探触到那颗不停悸动的心。
包仁杰那强劲的穿透象是在倾诉着他全身心的爱恋。他抱着那削瘦但仍强劲的身体,细细抚摸每一寸肌肤;缓慢而有力地吻着他的唇,他的颈。
热的唇,湿的吻渐渐滑进耳内,灵动的舌舔弄着敏感的部位,好象全身都被占据了……这段隔离的日子,让他更明白,他对占据他身体的这个人的感觉有多深,从当初到现在。
毫不犹疑地被他压在身下,任他肆意妄为,任他抱着入怀——自己可是被称为男人中的男人的刑警大队长,让所有罪犯心悸的警察,强悍的男人。
为了这个总是一脸白痴笑容,整天晕头转向不知道又要犯什么傻的家伙——王志文叹息。
也许是掩不住身体里那要让人发狂莫名的饥渴、也许是把队长的悲叹当成某种隐晦的刺激,包仁杰突然发猛!
温柔的节奏突然变成狂风暴雨,包仁杰象是用尽力量地发狠,一遍遍对身下的人猛烈地冲刺。
凛厉的攻势顿时让王志文承受不住地绷直了身体,强抑的呼喊还是渗出紧闭的齿关,泄漏了出来。
头向后仰起,喉结剧烈地上下移动,赤裸的胸膛急速起伏,快感象是迸裂的火星,点燃了全身的血液,焚毁了神智崩溃了心防……王志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地,更高地挺起下身,让那猛烈的撞击更深更粗暴地攻击自己的身体,带来更强更猛烈的快感。
急促的喘息,凌乱的呼吸,和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呻吟,刺激着包仁杰所有的感觉——激烈的磨擦唤起了心中的野性,不再是平日的胆小憨厚,他在那紧窄柔软的地方横冲直撞,狂野地律动。
过大的快感让王志文几乎疯了。他觉得自己快被淹死在汹涌的欲海中,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包仁杰穿透。
“停下,你先停下!”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挣扎地挤出几个字。
可是这软弱而断续的声音更象是淫乱的呻吟,包仁杰热血加速沸腾,更加忘我地奋力贯穿那副身体。
在身体里的东西猛然涨大,包仁杰的手同时抚上他那硬得发涨的中心,王志文顿时崩溃——
前所未有的疯狂快感侵蚀了大脑,激情中,他拼尽力气,声嘶力竭——
包仁杰,你TMD给我停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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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乌鸦嘴包仁杰说的那样,市局刑警大队长王志文这次真是TMD窝囊透了!
王队长工作这么多年,送过数不清的人进调查室,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别人送进来。
而且,还是级别最高待遇最好的这一间。
通常被关进这一间的都是些有来头的人物,涉案金额少说也得够上六位数,职位一般不低于副局级,基本上都是那种时不时地在报纸电视上露脸的角色——调查组那帮人还真是高抬了王大队。
隔离室的条件不错,有空调有电视,24小时供应热水,真皮沙发席梦思,就连家具也是包了边的,还有每天一次的例行体检——这当然是为了安全考虑,避免客人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总之,除了自由,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
王队长很冷静,真的很冷静。当然了,谁碰上倒霉事都会忍不住骂娘,王队长也不例外,可是王队长毕竟是王队长,骂归骂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王志文心里清楚,那份经过剪辑的录象带根本是站不住脚的,对手之所以拿出这么一份蹩脚的证据来逼他就范,当然也不是为了把他一棍子打死。人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一个字:拖。
打着调查的旗号,冠冕堂皇明目张胆地拖下去,龙华的案子不结,调查结果就永远出不来,他王志文也就休想查下去。这真是个好办法,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坏纪律违反规定的破绽可抓——王志文甚至能够想象得到,等到调查结果终于出来的那一天,调查组将如何‘问心无愧’地宣称‘组织上对每一位同志都是认真负责的!’
不佩服都不行,这一招太TMD高了!
所以王队长对自己的问题一点都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小包。没想到上面居然任命包仁杰来代理队长,这可真是吓了他一跳。原以为有二组组长在,专案组的工作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可是对方居然使了个调虎离山,愣是把二组组长给调走了!如果光是因为包仁杰好对付也就罢了,怕的是到头来设个套让他往里钻,屎盆子尿盆子那么一扣,小包同志就成替罪羊了。
不光是这个,王队长对小包的脾气也很不放心。这小子看起来好欺负,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见了阎王都能咬两口。尤其是关系到王志文的事,他能连命都豁出去。王队长心里一个劲地打鼓。
还有就是局长的病。调查组那帮混蛋添油加醋地把那天的事情描述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局长当时就不省人事了,倒下去的时候还喷了一大口血,最戏剧的是据说还喊了一嗓子——‘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王志文就那么坐在窗户边上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又想起了老队长……老队长如果还在,一定是竖起眉毛,鼓起眼睛,喷一口浓烟,怒冲冲骂一声:这帮孙子,吃人饭不拉人屎!
忍不住笑起来,是啊,老队长说得好,咱刑警队个顶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哪能被一帮不拉人屎的畜生整趴下!
一个星期过去,正如王队长所预料的那样,调查组的人连个面都没露,就好象根本忘记了隔离室里还关着一位刑警大队长。
不过王志文这个礼拜可没闲着,借口说是写申诉材料找来了纸和笔,天天埋着头搞案情分析——王大队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所有的资料都在脑袋里清清楚楚装着呢。一个礼拜下来,申诉材料一笔没动,案情分析倒写了一大摞。
写是写了,东西送不出去,分析得再详尽也没用。
负责看守的几个警察都是临时从外地抽调过来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大概是调查组强调了纪律,一个个严肃得跟庙里的金刚似的,表情死板动作僵硬,怎么看都让人生气。还没等王队长想出办法套个近乎,人家已经主动划清了界限,严格保持三尺以上的直线距离。
行,穆罕默德说过,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王志文一点没客气,喂,你们几个,挑一个长了嘴的,去告诉调查组,我要求谈话。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我以前不这样啊。
调查组来得挺快当,王队长,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吧?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你放心,组织上对你还是很重视的,只要是不违反原则,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一席话‘感动’得王志文眼泪都快下来了,您客气,还是叫我王志文吧,队长这俩字从您嘴里蹦出来,我心口扎得慌。
说说吧,你的想法?
王队长低下头琢磨了一下,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那个录象带的鉴定结果……
哦哦,你是问这件事啊,对对,我理解我理解,谁碰上这种事都得着急。不过啊同志,着急是没有用的,是不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你看啊,这盘录象带涉及的问题是多方面的,不光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还有龙华集团,对吧?龙华集团对全省经济的影响你是知道的,从某种意义上讲,龙华是咱们省股份经济的一面旗帜。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慎重,否则,不光是对你王队长个人不负责任,也是对全省老百姓不负责任嘛……
这家伙哪来这么多歪理啊?不过……王志文忽然明白了一件——这盒录象带最大的作用,不光是自己前面分析的那些因素,最主要的是——巧立名目为龙华集团开脱罪名,显然,既然录象带是假的,那就说明龙华集团行贿的事情也是假的,那么,龙华集团自然也是和他王志文一样,蒙受了不白之冤……怪不得许龙许华要亲自出马,还特意在录象带上留两个特写,高明啊!
……所以啊,组织上从多方面因素考虑呢,这个鉴定呢一定要慎之又慎,为了保险起见呢,上级特意拨付经费,打算请国内最权威的鉴定机构来负责这个事。调查组长皮笑肉不笑,你也知道,省厅经费紧张,所以呢,资金暂时不能到位,不过你放心,我们一直在催这个事,一定尽快解决,不能让无辜的同志受委屈……
王志文打断了组长的话,不必浪费省厅的钱了,我实话说了吧,那盒录象带的内容完全属实,我早就发现龙华集团大肆走私违禁物品,许龙许华兄弟为了掩盖罪行,确实多次向我行贿,我……立场不坚定,思想发生动摇,辜负了组织对我的信任,多次收受贿赂,金额巨大,性质恶劣,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和人民……
别说了!调查组一下变了脸,王志文同志!你怎么能这样呢!受了冤枉心里有委屈,这个我们理解。可是你怎么能自暴自弃,一点不考虑后果呢!这是什么场合?你居然敢跟组织开这种玩笑!
不是开玩笑。王志文的表情很严肃,我是认真的。龙华集团的犯罪事实确实存在,我收受的贿赂也不是一笔两笔,我确实有为龙华集团的犯罪道路保驾护航的事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反省,我不能再存有什么侥幸心理,坦白从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这才是我的唯一出路。
王队长心口一阵酸楚,自己以前在提审罪犯的时候,这套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没想到今天,居然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调查组长气得脸红脖子粗,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志文来这么一手!居然硬是认了罪,豁出命去抱着龙华集团一块往沟里跳,来一个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疯了!这小子疯了!
好!你!你承认就好!组长怒极反笑,你,你收了多少钱?钱在哪儿?你拿得出来吗!
王志文胸有成竹应付自如,一共大概是几十万吧,一部分我花了,剩下的,我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了?说。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你别跳,我还没说完呢。我当然有我的考虑,龙华集团的背景咱们都清楚,我一个小警察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跟他们斗,是不是?我总得为我的安全着想吧?还有,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得罪的人也不少,我要是进了监狱,能不能活着出来就难说了。如果我把问题都说了,龙华能饶了我吗?我还能活得了吗?我不能不顾虑这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你什么意思?调查组长脸都白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王志文到了这份上了还那么神气,这架势,到底是谁审谁啊?
我的意思很明确,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不得不向组织上提个条件,只要组织上答应了,我毫不保留,全部交代!
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跟组织讲条件!你……组长心虚地放软了语气,什么条件?你先说,我向上级汇报以后再答复你。
查封龙华集团,缉捕许龙许华,彻底清查龙华团伙的罪行黑幕!
67
胡闹!
老厅长亲临调查室,瞪着眼咬着牙浑身直哆嗦,王志文!你都跟调查组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王队长没敢说话,埋着脑袋挨骂。
亏得你还是个队长,你自己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说话啊,你哑巴了?不吱声了?当着调查组的面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好嘛,贪污受贿?!我借你个胆!
王大队长的脸腾地红成一片,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得这么狼狈呢。
你以为你聪明你伟大你了不起是不是?你给调查组出了个难题,你反将一军,你能干?能干个屁!你也不用脑子想想,那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主!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人家连个嗝都没打,一转身把皮球就踢给我了,好家伙!
老厅长没法不恼火,调查组客客气气地把材料递上来,厅长您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分明是捏准了他不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这个王志文,真……真TMD是条汉子!
厅长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我要是怕麻烦,当初也不会同意你们搞这个案子!老厅长两手叉着腰,怒冲冲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王队长有点发愣,从来没想到动脑筋爷爷也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威风凛凛让人心里直打鼓。
厅长发够了火,终于放缓了语气。你说你,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边呆着不好吗?就算你信不过我,你总该相信你们刑警队那帮弟兄吧?到这时候你还逞什么能啊你。这倒好,全乱套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真把你当腐败分子抓起来?胡闹!
王志文鼓起勇气,厅长……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说真的,您能不怕受牵连亲自来看我,不容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这个人,不办案子心里就跟油煎一样难受。我要是不豁出去,您,大概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吧?
厅长神情尴尬地干咳一声,王志文估计的没错,自己原本确实是有点尽量回避的意思。
这是我写的案情分析,麻烦您帮我转给包仁杰,拜托您了,别人我信不过。
老厅长把东西接过来收好了,清清嗓子,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警队又结了两个大案子,一个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还有一个是拐卖小孩的团伙案。小包虽然没参与,不过这个代理队长他干得还不错,刑警队没有因为群龙无首就炸了窝。
是吗?呵呵。王队长高兴得干搓手说不出话,光知道傻笑。
你傻乐什么?老厅长没好气地掏出烟盒抖一抖,随手扔过去一支,有火吗?
没,进来的时候把打火机没收了。
奶奶的!厅长喃喃咒骂,把烟放了回去。我也没有,都是别人给我敬烟。
王队长苦笑一下,把烟夹在耳朵上。厅长,您就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说话不过脑子。您就实说了吧,到底怎么着?横不能您特意跑来就为了骂我一顿吧?
老厅长又把烟掏了出来。
你还年轻……
厅长把烟盒搁手里翻过来调过去地把玩,迟疑了老半天。你还年轻,听我说,为这么个案子就把什么都搭进去,不值当的。真的,以后你就知道了,人这一辈子,就怕太认真了,认真到不把性命当回事,老想着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其实,这世上,哪那么多道理好讲啊?
烟盒在厅长的手里被揉成了一团,再展开,皱巴巴的,不再光滑挺直。
调查组都跟我说了,考虑到你也是一时冲动,这次的事就算了。就当你什么都没说,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没这回事。你呢,什么都别想了,再委屈几天,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你出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搞得玉石俱焚呢……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根本听不清了。
王志文把烟从耳朵上摘下来,像要掐死什么东西似的狠狠地搓了一地的烟丝,厅长……您还是把那个案情分析还给我吧,算我看错人了。
老厅长一把推开窗把烟盒扔了出去,你!你!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不是?
不是,您知道,我是死心眼,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您以前不就这么说我的?
好,好样的王志文,王队长。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行,你给我坐好了,听我给你指指道,看你这条道走到黑是个什么下场!
老厅长是真火了,一把把王志文摁在了椅子上,抓过纸笔开始分析,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你以为你使出这一招是天衣无缝?扯淡!是,我知道,你想得满好,调查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了你保住龙华,要么就听你的,清查龙华集团。没错,他们是只有这两个选择,行,咱们就来走走看!
如果调查组为了保住龙华,提前把录象带的底细兜出来,给你平反——这当然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你弄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你要查龙华的案子吗!他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虎归山,为了保住龙华放你出来,然后再由得你接着去查龙华?傻子也不至于这么干吧!
我……我也知道啊,我没指望他们放了我,只要能把龙华的案子查下去,我就算坐牢也认了。王队长说得很认真。
行,咱们接着分析。就听你的,清查龙华集团。如果我是调查组,我也会答应你——本来嘛,龙华的问题根本就已经包不住了,迟早都得查,正好借这个机会来个顺水推舟。可是,查是查,关键是谁来查?怎么查?
这个……有什么关系吗?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证据基本也都齐了,谁查还不都一样?王志文还是不明所以。
谁查都一样?放屁!老厅长恨不得砸了眼前这个榆木脑袋。你市局刑警大队长都栽进去了,这个案子还能交给市局吗?肯定不能!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你打发了,回避原则你懂不懂?这个案子和你市局刑警队瓜葛太多,不光案子不能让你们队继续查,连你们搜集的那些资料也完全可以通通不认,重新来过!
啊?!王队长的脸白了,重新来过?
然后,重新查能不能查出个结果来,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这可就都是人家说了算了。龙华集团有问题是肯定的,可是,问题可大可小,再加上有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保住我省股份经济这面大旗——到最后,最多查出点偷税漏税以次充好投机倒把坑害消费者权益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小毛病罚点钱了事。至于你王大队长,你可就全攥在人家手心里了——弄好了你还能平反继续干你的警察;弄不好人家说你利用职权勒索龙华不成,栽赃陷害伪造黑材料,说不定到头来连那盒录象带都成了你自己伪造来陷害龙华的,你就等死吧你!
王队长的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能有这么复杂。
你以为你破过几个大案子就了不起了?你拍拍脑袋想一想,你对付的那都是些什么人?抢劫杀人流窜犯,那都是下三滥!那能狡猾到哪儿去?你们天天讲什么高智商犯罪,什么叫高智商你见识过吗你?杀人不见血,一边跟你打着哈哈一边就能搞得你身败名裂,没有这本事能在场面上混下来?做梦!
那,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就算反悔大概也来不及了吧,调查组根本不可能当我什么也没说啊,他们肯定会要挟您,逼您就范……
要挟我?哼,反正我也干不了几天了,我能怕他们?老厅长冷笑一声,你啊,长点脑子吧,少给我惹麻烦就好了!
68
知道什么叫授人以柄自讨苦吃了吧?老厅长把笔一摔,分析完毕。
知道了……
王志文像霜打的茄子,脸色青紫,蔫了。
亏你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大队长,警察首忌就是轻敌,这个你不是不知道,厅长恨铁不成钢地频频摇头,老队长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王大队叹口气,厅长,您就别发脾气了,我确实是没想到问题能有这么复杂——我又不是您,在上面跟他们周旋了几十年,对这些个阴谋诡计都摸得透透的了……
别找借口!老实承认错误!我最烦那种出了问题就找借口的笨蛋!厅长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是!厅长,我错了!
错哪了?说!老头存心不给王志文面子,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
王志文抬起头,厅长,其实……我从来就没有轻敌,真的。
嗯?老头有点愣,合着你还不服气咋的?
不是,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我们破案的切入口就没找对……我们费尽力气搜集了那么多资料那么多证据,差点搭上了两条人命,可是,到头来,龙华集团毫发无伤,我们这个专案组倒四分五裂成了空架子。
王队长的脸上泛起了苦笑,这些天,我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仔细地分析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方向完全错了。
错了?错在哪儿了?厅长有点迷糊,这小子说什么呢?
一开始,我们在省厅档案科查案宗,和龙华集团有关的资料不是一件两件,每个案子都够他们喝一壶的!可是,所有这些案子,都草草了结,有的甚至就没提龙华一个字。龙华集团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有恃无恐,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动得了他?我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案子,太难了……
废话。老头没好气地嘟囔。
厅长您看,那边房檐下面有个好大的蜘蛛网。王志文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看啊,看见没有?
老头说你小子受刺激了是不是?跟我瞎扯什么!
没瞎扯,我都盯了它一个多礼拜了,每天闲得无聊没事我就看看它……
厅长一拍桌子,王志文!你打算把我也气到医院里去是不是?
王队长赶紧坐回去,低下脑袋继续认罪,您别生气,我是说啊……您看,许龙许华那哥儿俩是不是就像两只蜘蛛一样?
蜘蛛?
蜘蛛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那张网,又脏又厚,黏度极强,任何人想要动它,都只能是灰头土脸,沾上一身脏东西擦也擦不干净。就算你把蜘蛛捏死了,那张网还挂在那儿,把背后的东西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摸不到。
你小子少给我酸文假醋的,跟谁学的这么咬着舌头说话?你就不能痛快点啊!老厅长不耐烦了。
行啊,我简单点。王队长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以前查了那么多关于龙华集团的犯罪证据,什么走私贩毒倒卖军火,就好象在努力地去抓那两只蜘蛛,却根本就触及不到他们后面的那张保护网,所以,我们怎么也没办法达到目的。实际上,我们首先该做的,是把那张网扯碎、扫掉,拿个大扫把,直接把他们的老底抄了……
老厅长的眼睛眯成了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这个案子的切入口,应该在上面?
是啊,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们把龙华集团的犯罪事实查清楚,上面想包也包不住他们。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只有从上面往下来,先想办法把龙华的保护网捅开,把给他们保驾护航的那个后台揪出来,这个案子,才有可能真正地水落石出——否则,我们抓到的,最多是个替罪羊,就像以前那些案子一样,被锁进档案柜里永无出头之日。
把后台老板揪出来?说得轻巧,老头哼一声,谈何容易!
是啊,谈何容易,人家动动嘴皮子,好好的一个市局就散了架。王大队长的眼睛有点发红了,连局长也……
这个你甭操心,你们局长他没事,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琢磨的?老厅长问得急切,没留神就泄了那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老狐狸的底细。
我琢磨着,凭我们刑警队这么‘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是怎么也斗不过他们了,所以……
所以什么?
王队长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你说话啊!到底……等等!老厅长终于反应过来了,王志文!所以你就使一招苦肉计出来,设了个套给我钻是不是?!好啊你个混帐东西,闹半天你什么都想到了是不是?你故意往坑里跳,单等着我站出来往外拽你?!你你你TMD……老厅长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没没真的没有!王志文赶紧摆手,厅长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厉害,我就是觉得我要是不豁出去,这个案子就肯定完了,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想了这么个笨办法……刚才听您那么一分析,我吓出一身的汗。
笨办法?老厅长差点背过气去,你TMD比我聪明多了!好嘛!我这儿还傻呵呵地给你分析来分析去,怕人家拿你当枪使,闹半天我成你的枪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个坏东西,你小子行!不愧是老包教出来的,表面上看起来挺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
王队长的脸又红了,厅长这次火气真是不小,居然连老队长一块骂上了。
厅长,您骂我无所谓,别把老队长牵扯上行吗?王队长正色拦下了话头,他老人家干了一辈子刑警,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到最后连命都交出去了。您也是咱刑警队出去的,您怎么就能骂得出口?!
我……嘿我个爆脾气!行,我错了,我不骂了,我认栽还不行吗?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今天居然栽在你这么个愣头青手里,你信不信我跟你翻脸?我这就回去睡我的觉去,我就不管你了,怎么着?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老头一赌气干脆耍赖了。
我知道,我确实是损了点,硬把您拉进来一块趟浑水。我就是想赌一把,看看您能不能认真一次?您叫我别太认真,是,我知道,您对什么事都能看得开,嘻嘻哈哈的,您知道包仁杰在背后叫您什么吗?动脑筋爷爷。您把什么事都当小孩子过家家。没错,您对什么都不认真,所以您能青云直上有权有钱,连抽根烟都有人把火点好了等着您。老队长当年跟我说,论起办案能力,您比他强得多,可是您,不是干刑警的材料!干刑警,不认真不行。
老包他……这么说的?
厅长,您也是说话就退休的人了,每个人在这时候都该有点想法吧?我知道,您不是那种想着临走前狠捞一把的人,我就想问问您,难道,您就不能临退休前认真一次?哪怕就这么一次?嗯?王志文举起一根手指头,一直举到厅长眼前。咱刑警队个个都是热血汉,我想赌一赌,您离开警队这么些年,血,是不是还热着?
老厅长恶狠狠地瞪着王大队,狠得就像恨不得一口吃了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三个字——你、赢、了!
69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关了门,警局的小道消息却依然满天飞,虽然说调查组信誓旦旦强调保密,王大队招供的消息还是‘不知道怎么着’就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王志文招了。
调查组长‘痛心疾首’地召集大家伙开会,再一次强调了保密工作的重要性,各位人民警察要以身作则,不能信谣传谣,要注意影响,要稳定情绪……
这消息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王志文想翻身也难。
笨。燕法医煮着炸酱面,叹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比小包还笨!王其实趴在病床上流着哈喇子晃悠脑袋,燕子多放点蒜啊,最近的蒜都没辣味。
燕飞斜他一眼,把拌好的面条递过去,吃快点,大夫一会儿就来查房了。
哦是。王其实忙不迭地点头,狼吞虎咽,燕子你说我哥他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好好的非要往沟里跳……呃!很响亮的一个饱嗝,一股子大蒜味。
燕飞藏好私下从护士那里借过来的电炉子,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哥咋这么想不开……
不是,前头的!
多搁蒜……
闭嘴!吃,就知道吃,怎么没撑死你!法医官不耐烦地呵斥一声,夺过碗往垃圾箱里一倒,猪!
好端端的你又骂我干什么……王其实很委屈。
陈医生推开门进来查房,漫不经心地扔给燕飞一迭子化验单,检查结果基本正常,明天你就能把他牵回猪圈了。
王其实的鼻子都气歪了。
燕飞接过单子翻了翻,基本正常?血压明明还有波动,白血球也偏高,还没消炎你就让他出院,怕他交不起药费是不是?
消炎药我已经开好了,只要他按时吃,绝对没问题。至于血压……陈医生耸耸肩,这个我控制不了,他的血压指数和你的情绪指数成反比,你情绪高他血压就低,你情绪低他血压就高,我无能为力。
兽医,燕飞懒懒地把单子往床头一扔,江湖郎中卖膏药还打包票‘包治包好’呢。
嘿!你怎么拿我们跟卖假药的比啊?要不是他哭着喊着要出院,我才懒得写出院证明呢!陈医生跟燕飞抬着杠,一巴掌拍在了王其实的肚子上。
哎哟大夫你轻点!你以为是买西瓜啊?拍拍看熟了没有!
……
王其实回刑警队报到,包仁杰正趴在窗台上抹眼泪,见了王其实笑得比哭还难看,其实哥,你可回来了。
王其实一身的鸡皮疙瘩,好久没听包仁杰这么称呼他了,乍一听还真不习惯。
小包,谁欺负你了?哥哥替你报仇去!
没……没什么,没人欺负我。包仁杰揉揉眼睛,刚才调查组通知,龙华的案子要交出去,说是这个案子让市局查不合适。
交出去?又交给省厅?嘿,还真让燕子说中了。王其实一个苦笑,老哥你害人不浅啊。
其实哥,咱们怎么办呢?这案子……真要是交出去,队长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包仁杰越揉眼睛越红。
王其实一跺脚,我!我操他们家八辈祖宗!
……
调查组长早就风闻关于刑警队有用脚开门的传统,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传统会跟他的办公室联系起来。所以,当王其实一脚踹飞了大门两脚踹翻了桌子以后,足有半个多钟头,倒霉的组长才反应过来。
王其实!你你你你你太太太不象话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自觉性?你哪里还像个警察,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我不像警察?我是地痞流氓?美得你!王其实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指着脑袋上白花花的绷带,明告诉你,你小子今天算是走了大运了,我要真是地痞流氓,你还能在这儿坐着?我早他妈揍得你满地找牙了我!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头上是什么?认清楚了小子,为了这个案子,老子连命都差点搭进去!老子头上是青天,帽子上是国徽,老子没干过一点半点给国徽抹黑的事!你小子出去打听打听,市局刑警大队哪一个眼睛里能揉沙子?别以为我们怕了你了,你小子就为所欲为蹦达上了,明告诉你,做梦!
老子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你小子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王其实一捋袖子,揪住了组长的脖领子。
门口围了一堆警察,津津有味地看戏。调查组的其他成员听见动静要进来,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人拦了回去。
包仁杰脸都吓白了,冲到警局宿舍拉上燕飞就要走,燕飞快点去拦住王其实,晚了非出人命不可!
燕飞一把扯回来,出人命?你忘了我已经不是法医了,验尸的事不归我管。
哎呀燕飞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我跟你说,王其实去找调查组闹事了,把人家大门砸得稀巴烂,谁都拦不住他,你再不去的话他非闯大祸不可!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拦得了他?燕飞翻了个白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你也别走了,留下来一块吃饭,今儿晚上包饺子,你最爱吃的,韭菜馅的。
你!包仁杰急得直跺脚,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啊!算了,我自己去!
你给我站住!燕飞一把摁住了包仁杰,傻弟弟,谁都能去,就你不能去。记住了,你这会儿正在外边办案子呢,什么都没听说,什么都不知道!
啊?包仁杰张大了嘴巴,什么?
啊什么啊?摘韭菜去!
……
王其实越骂越来气,本来是打算教训几句也就算了,谁知道越骂这火气越大,这么些日子以来受的那些个窝囊气全堆了上来,新仇旧恨涌心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一热,这拳头就收不住了……
刑警队员们今儿个算是开了眼了,早听说老王家的二小子在警校的时候就是有名的‘神鬼皆愁’,散打功夫在省里也是数得着的,只是这小子一天到晚乐乐呵呵的,难得跟人动回手——今儿个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宣传科张科长一个劲地叹气,多好的观摩机会啊,早知道今天把我儿子带过来,他语文课上正好有一篇课文,叫做《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刑警队员们也着急,一个劲地给调查组长打气:局长不在,队长不在,二组长也不在,连小包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个,群龙无首,没人做主,组长,您就先委屈委屈吧,等局长回来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王其实!
70
调查组长这次是吃了大亏,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就找不出个完整的地方。好在市局附属医院外科技术高,抢救及时措施得当,三下五除二包成了木乃伊,外科主任大笔一挥,开了半年的病假单。
太不象话了!
老厅长前来探视,气得差点踢翻了输液瓶,这个王其实,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关他的禁闭!
包仁杰跟在后面唯唯诺诺,厅、厅长,都是我不好……
你这个代理队长是怎么当的!你瞧瞧你瞧瞧,他把人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老厅长真是气坏了,拉过包仁杰劈头盖脸吹胡子瞪眼。
调查组长躺在床上,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早就说过,市局警察的素质急需提高!你们看看,局长才离开几天啊?刑警队就给我捅这么大娄子!调查组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们领导吧,就算是有千不是万不是,你们也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嘛!
嗯?这话音怎么有点变味儿了?调查组长赶紧要分辩,厅长……
别,别说话。老厅长赶紧过来安抚伤员,你安心养伤,身体要紧。要相信领导相信组织,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对不能让无辜的同志受委屈。工作上的事你就放心吧,组织上会安排的,你只管安心养伤,我已经跟医院方面打过招呼了,医疗费由厅里出面协调解决,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老厅长打起官腔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唉,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啊。这些日子,我对市局还有市局刑警队的工作确实是疏忽了,对刑警队员们关心不够,以至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事前都不知道,我要做深刻检讨。老厅长痛心疾首,市局现在出现这么混乱的局面,是我没有料到的,唉,也难怪啊,局长说病就病了,到现在也没定下来,到底由谁来主持工作,群龙无首,出现混乱那是必然的!
不是说由我们调查组来主持工作……组长急得汗都出来了。
教训哪,深刻的教训哪!老厅长转过头吩咐,小包,一会儿召集全局同志开个整风会,严肃处理这次打架事件,还有,通知各部门领导,研究下阶段的工作安排和工作分工,我亲自主持会议,有一个敢缺席的我叫他跟王其实一块蹲禁闭去!
是!包仁杰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撒丫子飞了出去。
调查组长一口血堵在了胸口,一张脸铁青煞白,活象个鬼。
老厅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同志,挺住。
外科主任在走廊上等着,手上是一叠医药费单据,厅长,签字吧。
老厅长心疼得直抽凉气,你小子也太狠了吧?漫天要价啊你!
再狠也狠不过您啊,明明最多半个月的事,愣让他住上半年。
……
警局成立了临时负责班子,由老厅长亲自打头,对前一阶段的问题进行了总结整理,重新部署安排了下一阶段的工作。王其实打架事件性质恶劣问题严重,必须从严从重处理,老厅长挥泪斩马谡——三天禁闭。
同时,为了保护调查组的同志,上级决定,调查组撤出市局,不再参与市局工作安排,集中精力调查王志文的问题——要把王志文的问题查得彻彻底底,不留一点死角!
至于市局专案组正在搞的那个案子……老厅长的意见是这样的,要相信群众,相信组织嘛,咱们市局的警察队伍一直都是一支纯洁的队伍,作风过硬、经得起考验。咱们市局的大部分公安干警,还都是很正直很清白的嘛,工作上刻苦肯干,思想上积极进步,一直都是全省公安战线上的先进典型嘛。这个情况我不说,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嘛。不能因为出了一个王志文就全盘否定整个刑警队嘛,个人犯错误是个人的事情,不能搞株连九族嘛,这也不符合咱们的政策嘛,是不是?
调查组长能说不是吗?
所以啊,我考虑,这个案子还是由他们接着查下去比较合适,我们不能随便打击人家的工作积极性嘛,不然的话,以后叫人家怎么开展工作?是不是?
调查组长咬了牙,是——
当然了,你们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呢王志文是刑警队长,他出了问题,对全队的影响都很大。我们已经研究过了,这个专案组呢,交给省厅是不合适的,省厅的同志毕竟事先没有接触过这个案子,不熟悉情况。留给市局呢也确实是让人不太放心……所以呢,我打算亲自打头来接手这个案子,你看,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
老厅长很满意,说起来调查组的素质确实比市局那帮愣头青高多了,道理一点就透。
好,那就这样,你安心养伤吧,市局那边派了两名同志来照顾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
包仁杰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哈哈燕飞,王其实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了,没想到他一拳头打出这么个结果来,哈哈!
燕法医喝着菊花茶,这就叫做歪打正着啊。
燕飞,是不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肯定是,这么损的招八成是你想出来的。包仁杰一捅燕飞,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燕飞不置可否淡淡一笑,我可没有你们队长来得损,他连我都差点蒙过去——要不是王其实说了一句话……
他说什么了?包仁杰劲头十足眼睛发亮。
燕飞忽然呛住了,赶紧放下茶杯,咳嗽得脸通红。
哟,小心点,慢点喝,你看,洒了一地。包仁杰冲到卫生间去找拖把。
燕飞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包,麻烦你,到楼下小卖部,给我买两包口香糖。
好嘞。包仁杰蹦达着下了楼。
燕飞舒了一口气,唉……
口香糖买回来了,包仁杰接着问,王其实到底说什么了?
说吧说吧,燕飞你告诉我嘛,他到底怎么说我们队长的?
燕飞?你干吗不说话啊?说嘛,你别别扭扭的干什么!包仁杰不耐烦了。
燕法医早就不耐烦了,你一定要听?好,我说!
他说你们队长啊,比你还笨……
胡说!他怎么能这么说!包仁杰很愤怒,我找他算帐去!简直是胡说八道!
燕飞点点头,没错,他确实是胡说八道。所以呢,我一琢磨,他再怎么着也不会比你还笨,是不是?所以呢,他必然有他的用意在……所以呢,我就给王其实煽了煽风、点了点火……
包仁杰没听懂,燕飞你在说什么呢?我都糊涂了。
糊涂就糊涂吧,你呢,跟着我一块看戏就行了,让他们那些个聪明人死磕去!
(注:磕,磕打,方言里引申为打架、掐架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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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惊得包仁杰一身冷汗,差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去,赶紧稳住身子,若无其事地掏出手帕擦擦嘴。
王队长也站住了,转过身来不耐烦地呵斥,小包,瞎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顺便扭过头随口问一声,你说什么何大壮?
许龙淡淡笑了笑,端起茶壶不紧不慢地续上水,递到许华手里。许华慢条斯理地吹一吹啜一口,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没什么,可能是我们搞错了。
王队长点点头,拉起包仁杰的手,走出了醉仙楼。
包仁杰没敢说话,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队长这么紧张,虽然表面上没有异样,可是队长的手心全是汗,手攥得那么紧那么紧,紧得就像要把骨头捏碎了。很疼,可是越疼越要握得紧,好象只有紧紧地握在一起,心才不会慌,手才不会抖,紧绷的一根弦才不会断掉。
从来没有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这么手拉手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就是这么互相扶持地走下去,包仁杰甚至觉得,即使面前是万丈悬崖,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队长跳下去!
镇定点!队长松开手,眼睛眯了眯,掏出车钥匙对准锁孔一下插了进去,咔,打开了车门,动作熟练而稳定,一点看不出颤抖的痕迹。
车开出了停车场,包仁杰一下就瘫在了座位上,队长,怎么办?
瞧你那点出息!坐直了!王志文瞪了眼,给局里打电话,问问那边有消息没有?
呼叫器发出警报,分局派出所紧急报告,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刚刚发生爆炸,一栋库房倒塌,爆炸原因不明,人员伤亡情况不明!
王队长的脸刷地白了,拉响警笛往医药公司冲。
局长的电话接通了,王志文你们两个赶紧回局里,爆破现场我另外安排人,你们两个千万不能露面,不然燕飞就更危险了!
警车发出刺耳地摩擦声,生生停住,掉转方向,风驰电掣般往警局飞奔,王志文的手死死地打着方向盘,两只眼睛喷了火。
包仁杰的声音带着哭腔,燕飞!!!
王其实从得知燕飞当卧底的消息后就没塌实过,一晚上辗转反侧折腾了半宿也没睡着,大早上起来就换了便装直奔医药公司,在附近找了家茶馆买了张报纸坐下来,两只眼睛就从报纸下面死盯着,一刻没敢放松。
早上八点,公司员工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大门,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戴着眼镜的人在人流中显得很抢眼,没错,是燕子。
王其实屏住呼吸,小心地掏出折叠望远镜……燕飞变化不大,还是那么瘦弱的样子,脸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王其实稍稍松点气。一个男同事老远迎过来,热情地跟燕飞打了个招呼,燕飞态度轻松地笑起来,王其实的嘴巴里直冒酸水。
眼看着燕飞和那个同事消失在大门里面,王其实心里像猫抓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上去拦住燕子吧,当然不行。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往龙潭虎穴里头闯,这滋味真让人五脏六腑移位七经八脉全碎。
混蛋!早知道这样,燕子你还不如躺在床上别醒过来呢!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干着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一阵风吹起来,满天飘起扬花柳絮,柳絮飘进了眼里,难受得要命,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偏偏不识趣的茶馆老板还放起了靡靡之音——
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老板!再不关掉信不信我给你砸了!
等了有两三个钟头,没什么动静,王其实的心越悬越难受。忽然看见一辆警车开进了医药公司,车上坐着的两个警察王其实都认识,是分局派出所的。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出什么事了?
店老板不耐烦地唠叨,这帮警察也太较真了吧,上个礼拜刚刚临检过,这个礼拜又来复查,烦不烦啊!
什么复查?王其实赶紧搭腔。
昨天街道就通知了,节后安全大检查,烦人!
哦。王其实松了一口气。
一个穿着黑大衣戴着黑墨镜,脸藏在高高翻起的衣领后的人从门里匆匆走了出来,王其实一愣,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走路的姿势很标准,腰板挺得直直的,脸虽然埋得很低,可是背一点也不驼——这么走路的,不是军人就是警察。
不是燕飞,这个王其实可以肯定。也不是刚才进去的那两个派出所民警,身材明显不一样。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王其实忽然有一种感觉,危险,正越来越近……
那个背影拐了个弯,过了马路,下街沿的时候没踩稳,一个趔趄,王其实差点喊起来——
东城分局刑警支队队长陈一舟!
王其实的心跳停了足有五分钟。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手脚冰凉,一身的汗。
上次小包出差回来,杨柳托他捎话过来,叫王志文盯着点城东分局,当时王队长还以为杨柳是想往城里调,托刑警队跟分局打个招呼,所以大家都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杨柳分明是提醒他们,这个陈一舟有问题!
糟糕!燕飞的处境危险!
王其实顾不上多想,赶紧结了茶钱往医药公司跑,顺着围墙绕到个没人的地方,双手一撑一使劲,利索地翻了过去。
呜——报警器响起来,王其实没防备,差点摔个跟头,TMD,大白天的开什么红外线!
几个保安听见警报吆喝着赶过来,干什么的,站住!
王其实当然不能站住,顺手抄起根大扫把就跟那帮家伙干开了,三拳两腿,打翻了仨踹倒了俩。
更多的人向这边跑过来,这下麻烦大了,王其实越打越着急。
忽然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地明显地颤动,东南角的大楼冒出大量的烟尘,夹着隐约的火光,小半边楼轰然跨下!
大家都惊呆了。
过了几秒钟,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向外跑,哭声喊声响成一片,王其实趁乱甩掉了对手拼命往出事的大楼跑过去。
大楼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慌了手脚的人们哭叫着向外拥挤着逃命,砖头瓦砾乱七八糟地落得到处都是,王其实红了眼,燕飞!!!
62
局长亲自带人赶到了出事现场,派出所的人迎上来汇报,局长……
我怎么嘱咐你们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故!局长的脚跺得咚咚响,快!配合消防大队组织营救!疏散人群!注意安全!
局长,王其实……冲进去了。
局长猛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楼里已经断了电,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清,王其实打着手电顺着楼梯往上爬,正好有人从上面跑下来,何大壮?不在上面,在下面库房呢。
王其实赶紧调头往楼下跑,一眼没看清踩在了砖头上,叽里咕噜滚了个满脸开花。胡乱擦了擦接着往下跑,后面的人喊起来,库房被封住了进不去了!
王其实立刻就疯了。
库房已经被砖头瓦砾挡得严严实实,爆炸点大概就在前面通道处,很明显,放炸弹的人是存心要燕飞的命。
王其实拼命地扒着废墟,燕子!燕子!
手机忽然响起来,王其实顾不上看,疯狂地扒着,血流了一手。
忽然心里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电光火石一般在脑子里响起来,姓王的,再不接电话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王其实赶紧掏兜,手忙脚乱地掏出了电话,劲太大了反倒没拿住,手机像杂耍一样在手上颠颠跳跳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拿稳了。
局长在电话里面喊,王其实,我命令你马上出来!听见没有?这是命令!再不出来我关你的禁闭!
我操你妈了个蛋!
关了手机继续扒砖块,汗水和泪水混合着泥沙迷了眼,视线一片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疼得厉害,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残忍地揉捏着心脏,定要挤干最后一滴血才罢休。
天花板上传来坍塌的声音,吸顶灯摇晃着,咣铛一声砸了下来,正砸在王其实的脑袋上,粉粉碎碎。
王其实还在拼命地扒,就只是扒,扒,扒,至于自己为什么要扒,要扒什么东西,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了,眼前是瓦砾,身后还是瓦砾,世界,已经完全坍塌了。
可是,心还未死,还有一丝丝的光亮,希望,一丝丝的希望,难以破灭的希望,和着血肉,支撑着最后一个角落。
王其实不知道自己扒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扒开了多少砖头瓦砾,好象是过了很久,又好象是没多久,王其实的手终于摸到了一扇门,一扇钢板防盗门。
王其实深吸一口气,在手心上啐两口唾沫,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头撞过去,只听咚的一声响,门没开,王其实的脑袋开了。
脑门磕在门板上,寸把长的一个大口子,满眼睛都是星星。
王其实捂着脑袋,对着门板发愣。
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劈手就扇了自己一耳光,糊涂东西,亏你还是个刑警!
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枪对准了锁孔,砰!门开了,不费吹灰之力。
门里正是医药公司的药品库。七零八落的架子倒了一地,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王其实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里,也发生了爆炸!
天花板摇晃着眼看就要坠下来了,大楼随时有倒塌的危险,库房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王其实摸索着往里走,燕子?燕子?你在哪儿?你说话啊燕子!
没有完全被掩埋的窗子透进来一缕阳光,金灿灿的,外面正是阳春三月的好天气。微弱的光线投射在地板的玻璃片上,反射出金色的光圈……金色的?
王其实一个跟头趴在了地上,是燕飞的眼镜,没错,金丝边的水晶眼镜,镜架上还带着一根细细的链子。
眼镜已经完全报废了,镜片摔碎了,镜架也歪了,眼镜片的旁边还有一点不起眼的血迹,王其实闭闭眼,把眼镜小心地捡起来,放在了贴心口的衣兜里。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顺着发现眼镜的过道往里找。
走了没两步就傻了眼,前面是一堵墙,挡得严严实实。
燕飞根本没在这里!
王其实眼前一黑,咚地载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又一声巨响,外面楼道的楼梯垮了,大量的坍塌物堆泄下来,门口又被封住了。
出不去了。
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了,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没了。
燕飞的眼镜还贴在胸口,破碎的镜片硌着胸口,火烧火燎地疼。燕子……这,就是你惩罚我的方式么?
呼吸开始困难,头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疼,却疼不过胸口那被水晶镜片压迫着的部位,心挣扎着要跳出来,一下又一下,砰!砰砰!
燕子,我的心跳,你听见了吗?
王其实似乎又看见了那棵开满了红硕花朵的桃树,看见了那个穿着雪白衬衣的少年,看见了少年在桃树上一笔一划刻下的几个字——少年心事几人知?
少年心事几人知……不能!决不能这么倒下去!燕子,你等着,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咱们也要一起咽下去!
王其实一咕噜翻身爬了起来,摸出手电筒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环境。退路已经没有了,前面这堵墙也找不出破绽,旁边是消防箱,玻璃门上一把小锁,里面是消防水带——一切看上去都很普通。
王其实盯着玻璃后面的消防水带,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有个地方不合常理……到底是什么呢?
王其实把眼镜掏了出来,这副眼镜还是自己刚工作的时候送给燕飞的,他戴了好多年,很少摘下来,见到它,就好象又看到了燕子的眼睛,冷冷地,却闪着温暖的光……
可是现在,这副眼镜却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镜片完全碎掉了,镜架扭得像麻花……王其实一拳头砸上了消防箱,燕子,我明白了!
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玻璃上,震得虎口一阵阵发麻,玻璃纹丝不动,王其实兴奋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好结实的玻璃!这么大的爆炸都没能把这玻璃震碎,这个消防箱肯定有问题!
砸开锁,小心地卸下消防带,果然,在消防带的后面露出了一个很隐蔽的暗门,打开门,一个黑洞洞的坑道露了出来。
王其实探出头向下喊,里面的人听着,想活命的就放下武器给我爬出来,你们跑不掉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你瞎嚷嚷什么,还不快下来帮我一把!
63
燕飞坐在椅子上,看着王其实顺着梯子往下爬,小心点,别摔了。别举着枪,小心走火,放心吧没别人就我一个。
燕子,你没事就好,以后别这么吓我了,我胆小,经不起这么折腾。来,接我一把。
不行啊,我身上有炸弹,一动就爆炸。
王其实一哆嗦,滚了下来,燕飞,你真以为我没脾气是不是!
别生气,你拿电筒照照,看看那边是什么?
什么?王其实没理会,拿着电筒小心地观察缠绕在燕飞身上的东西,混蛋!这东西足够炸平一座山!
没那么夸张,这种炸弹挺简单的,技术科拆这个拿手,最多两分钟搞定。
王其实一头的汗,狠狠瞪着燕飞,简单?!再简单也白搭,外面全都堵死了,咱们出不去了!
你说什么!燕法医这才着了慌,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赶紧又坐正了,你!你一个人来的?你不要命了你!
你都不要命了我要它干什么!王其实大声吼了回去,老实坐着别动,我来想办法!
燕飞不说话了,任凭王其实在身后折腾。
身后的那个人喃喃地诅咒粗重地呼吸,手下却轻柔得像在绣花,汗水滴答滴答,落在了脖子上,很热。燕飞闭上了眼睛,虔诚地倾听。
砰!砰砰!沉重的心跳声,在静谧中分外清晰。
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
行了没有啊?已经十多分钟了。
就好了就好了,你放心燕子,我在学校的时候学过这个,这种炸弹一拆一个准儿。
燕法医叹了气,你就吹吧,反正咱俩的命都在你手上攥着呢,大不了一块见马克思去。
不去!我对大胡子男人没兴趣!王其实攥着最后两根线,攥得手里出了水——哪一根才对呢?
燕飞扭头看了看,也有点拿不准,弄错了会不会爆炸?
不知道,赌不赌?
不赌。你看着办吧,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我会怪你!我告诉你燕飞!到了地底下我也饶不了你,背着我搞这些名堂,你哪来那么大胆子啊你!咱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叫你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铺床叠被!王其实恶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惨了,我怎么两根都咬了!王其实愣愣地举着着手里的断线头,怎么没炸啊,怎么办?
怎么办?你就那么举着吧,笨蛋。燕飞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还愣着干吗?还不想办法出去!
出去?你是说这地方有别的出口?王其实兴高采烈。
没有。
……
出口是没有,顶上有个通风口,给外面打电话叫他们来接应吧,别告诉我你手机没电了。
哦,王其实终于想起来,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号码,喂?
你!你小子为什么不开机!局长大人在那头咆哮,快说,你在哪!
燕飞接过手机,我来说。
局长,我们在库房下面的地下室,很安全,一点事都没有,真的真的我没骗你!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大量海洛因,这里应该是他们走私毒品的秘密库房,对对没错我真的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听我说,赶快到三号仓库后面,那里有个废弃的小木工房,找一找排风口,我们被困在下面了……对对对我们真的挺好的,很安全,您就放心吧!
燕飞阖上了电话,老头……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王其实一脚把椅子踢翻,TMD!我也想哭。
燕飞歉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王其实一屁股坐下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太大意了,我早就觉得这个库房有问题,刚下来没一会儿就被发现了,我以为能糊弄过去,谁知道他们居然识破了我的身份,咱们内部肯定有他们的内线。
陈一舟。
什么?
我说,那个叛徒,陈一舟,我上午看见他从里面出去,没一会儿就爆炸了。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绑在这儿?直接杀了你不是更干脆!
他们想拿我当筹码跟你们队长谈判,不过好象不太顺利。燕飞耸耸肩,他们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过来,本来还打算等警察撤了再把我给弄出去的。
王其实浑身颤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发现那副眼镜……
对了,你看看那边!燕飞忽然来了兴致,看,那一箱箱的,全是毒品!
毒品?海洛因?
是啊,他们假借进口药物原料的名义,从海关走私进来的,和药品混在一起,只要再做个简单的蒸馏分离,就能提取高纯的海洛因了。外行很难看出来,可惜我是个法医。
龙华公司除了走私军火还贩卖毒品……哈哈,许龙许华你们麻烦大了!王其实激动地赚住了燕飞的手,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其实?你怎么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肿瘤医院里了,身边挂着血瓶输着血,王其实翻个白眼又晕了。
肿瘤医院是离现场最近的大医院,在爆炸中受伤的伤员基本上都就近安排在这里,很巧,王其实的主治大夫就是那个陈正。
燕飞拼命地按呼叫铃,缺德的陈医生过来看了两眼,没什么,大概是晕血吧,亏他还是个刑警。
法医官擦擦汗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王其实的手一直没撒开,就那么死死地攥着燕飞。
燕飞的眼圈有点红,在地下室的时候太黑看不清楚,出来后才发现王其实一头一脸全是伤,尤其上头顶上的伤口,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燕子,我真想揍你一顿,可是我下不了手。
我也想臭揍你一顿,以后不准一个人单枪匹马不管不顾地往里闯!
那你揍吧,揍了我也改不了,谁让是你在里面呢。
算了,不揍了,局长那还等着关你的禁闭呢。燕法医不耐烦地扯过被单,盖住了两个人握在一起的双手。
大夫探头看了看,撇撇嘴,翻过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64
早报又登出了特大新闻: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昨日发生爆炸,死亡某人,重伤某某人,轻伤某某人……有关领导做出重要批示,指示我消防官兵和广大公安干警,不惜一切代价,组织一切力量搜救遇难人员,肿瘤医院等全市各大医院的广大医护人员迅速成立医疗小组,积极展开救治工作,目前营救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事故现场秩序井然……
警方初步调查显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人为的破坏活动,有证据表明,医药公司负责人利用进口药品原料的便利条件,大肆进行毒品走私活动,已经引起我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该负责人在犯罪事实暴露的情况下,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策划了这次爆炸事故……没有证据显示该公司投资方龙华集团和这起毒品走私案有关联,龙华集团老总许龙许华表示,这次案件纯属该负责人的个人行为,和投资方没有任何关系,龙华集团将努力配合警方尽快将此事调查清楚云云。
据了解,这次事故没有造成龙华股票的波动,股民纷纷表示,对龙华这支‘绩优股’有十足信心云云……
包仁杰一边看一边撇嘴,队长,你说这许龙许华,都到了这份上还这么装腔作势的干吗啊?咱们手上铁证如山,送他们上三次法场都富余,他们还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白日做梦!
王志文没说话,当了这么多年队长,经历的事情也多了。他想的自然没包仁杰说的那么简单。早报不是他龙华集团办的,不可能姓许的哥俩怎么说人家就怎么登。既然他能这么登出来,就说明上面有人点了头。怕就怕人家不是在白日做梦,怕就怕有人帮他们往外摘啊……
二组组长也直摇头,他想的就更复杂了:这个案子内幕太多,如果这一次扳不倒那对双胞胎,王志文就该有麻烦了……
二组组长想的一点没错,王队长这次麻烦大了。
省厅调查组来了人,把局长叫去单独谈话,群众举报,市局刑警大队队长王志文私下接受案件当事人宴请,公开收受贿赂,有重大的贪污渎职等违法犯罪嫌疑。
局长大人很镇静,哪个混蛋王八蛋说的?有本事出来当面对质!
调查组的同志皱了眉,不要骂脏话嘛同志,冷静点。
证据呢?把证据拿出来!局长一拍桌子,说他王志文受贿,这不是疯狗乱咬是什么!
您冷静点,有理不在声高!调查组劈口打断了局长的话,我党的政策一向都是实事求是的,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嘛,证据当然是有,不然我们兴师动众地调查他干什么?
调查组拿出了录象带,王队长走进醉仙楼和许龙许华亲切会面,觥筹交错满面红光,许氏兄弟推过来一个精美的密码箱,王队长含笑打开,一箱子的钞票……
放屁!局长大人跺得地板都发颤,这一看就是伪造的!那天的事情我清楚,王志文根本不是一个人去的……
这么说王队长确实和许龙许华见过面了?调查组长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局长的话,所以我们才要调查嘛,现在是什么情况?龙华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各方面都很敏感嘛,我们要对老百姓负责,对党和政府负责嘛。咱们干警察的都知道,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嘛。既然有人举报王志文同志,我们就得展开调查工作嘛,这也是对王志文同志本人负责,对不对?他如果真有那些行为,我们就要治病救人,趁他现在陷得还不深,把他从犯罪的泥潭边上拉回来,挽救他教育他,这有什么不好?
这、这明摆着是栽赃!是陷害!这东西明明是伪造的,你!你们调查个屁啊!
我再次提醒您,冷静,冷静,您是一局之长,要晓得利害轻重嘛。这个录象带到底是真是假,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尊重科学嘛,用科学的方法做出权威的鉴定,才能下结论嘛。当然了,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个人也认为,这东西十有八九是伪造的。如果是那样,不是更好嘛。如果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王志文同志确确实实是清白的,我们当然要还他一个公道,并且在群众中消除影响,这样也有利于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更好的开展工作嘛。是不是?
局长大人眼前发黑,一声冷笑,好……好毒的招数啊。
至于这个调查工作……唉,这个案子涉及到方方面面,我们不得不考虑龙华集团在省里的影响,还要考虑到股民的利益,还有就是要保证咱们省会城市的稳定局面……估计短期之内这个调查结果还出不来,上级领导的意思呢,让王志文同志先停几天的职,把工作交代一下——对了,省厅这两天有几个大案子需要市局协助调查,我看就让二组组长去吧,他是老同志嘛,经验比较丰富——队长的工作就先另找个人代理负一下责吧,等王志文的问题调查清楚了再做安排。王其实和王志文的关系特殊,他代理队长肯定不合适,二组组长借调了也干不了……我看就让那个包仁杰来吧,他是老队长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嘛,听说这个同志胆子比较小,局长你得多锻炼锻炼他哦……
局长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录象带上没有包仁杰,这分明是个圈套,就为了架空刑警队!撤掉王志文,调走二组长,让包仁杰当队长,因为他是草包?因为他对你们构不成威胁?够狠!
对了,听说王志文同志还负责一个专案小组的工作?我看也让小包来干吧,年轻人经验不足没关系,要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在游泳中学习游泳嘛。至于这个龙华公司的案子,该管的要管,不该管的就不用您插手了……
你们!局长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局长因突发脑溢血住院,王志文被宣布隔离审查,包仁杰代理刑警队队长的职务。
包仁杰完全懵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漏子,局长那么有算计的人都被气得住了院,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队长那么刚直的人会被莫须有的罪名送进了隔离室,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自己那么没胆量没能耐没本事什么都没有的人,居然成了三十多号人的队长?
三十多号刑警队员坐在会议室里冷眼看着他,三十多双冷眼看得他一身的冷汗,大家伙的眼睛里是共同的三个字:凭什么!
调查组组长微笑着,同志们开会了。废话咱就不说了,今天呢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任命小包同志代理队长。包仁杰同志嘛,虽然参加工作没多久,可是一直努力工作,他和王志文同志是搭档,关系密切,但是,王志文同志犯的错误和小包没有任何关系。包仁杰同志坚持立场,积极向组织汇报了王志文同志的表现,很有原则性嘛……
三十多双眼睛喷了火:叛徒!
调查组长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家知道,包仁杰同志是烈士的后代,根正苗红……’
包仁杰终于忍不住了,组长,这个……就不说了吧?
好,好,小包同志你也来讲几句吧。
包仁杰张了半天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已经越来越清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独自背负起这个责任,力挽狂澜。所以,自己决不能退缩,一定要争取到面前这三十几号人的信任和支持,共同去渡过眼前的难关。
包仁杰拿出一瓶二锅头,这个……昨天我去探望局长,他写给我一张纸条带给大家,大家看看吧。
纸条上是歪歪扭扭几个字,看得出写得很费劲,但确实是局长的笔迹:相信队长!相信小包!
后面还有一句话: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包仁杰重重地把酒磕在了桌子上,局长说,这是他送给咱刑警队的庆功酒,等到任务完成了,他亲自为大家满上!
65
王其实脑袋上缠着绷带要去找调查组拼命,还没出病房呢就被陈医生一脚踹了回来,老实趴着!敢踏出病区一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其实就老实趴着去了。
燕飞看在眼里,着实有点不落忍,轻叹一声,你,活该。
王其实当然很委屈,那是我哥,我亲哥!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去跟调查组拼命就能把你哥救出来了?这么多年的大米饭你白吃了你!
那你说怎么办?偏偏局长说倒就倒了,连个能做主的都没有,不然我也不至于着这么大急。对了,昨天调查组的找你去,还说什么了?说没说案子的事?那个陈一舟抓起来没有?
燕飞摇摇头,调查组通知我,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组织上本着关心部下爱护部下的精神,决定调我去警校搞教学。
王其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拦着我,我要把他掘坟鞭尸。
其实,去警校也没什么不好。工作清闲,福利高,还有假期——对了,警校这会儿正放实习假呢,一会儿我去把手续办了,就可以回家享清福了。燕飞把茶杯举到眼前,嘴角是玩味的笑意,我敢打赌那个组长根本没想到警校今年的假期提前了。
你给我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刑警队的事不准你插手!
燕飞白他一眼,站起来往外走,放心,我才懒得管你们那点破事。
喂!你干吗去?
去警校报到,顺便跑趟警局医院,看看局长老大人。
那、那你……记得买点东西啊,局长喜欢吃王致和的臭豆腐。
拉倒吧你,老实趴着,我走了。
王其实垂头丧气地捶了一下呼叫铃,护士,有没有氧气瓶啊?我憋得慌。
……
燕飞果然拎着两瓶子臭豆腐来了警局附属医院。
局长在高干病房里关着,两个字,不见!
燕飞二话没说放下东西转身就走,出来的时候绕了下路,回到局里办了调动手续,拐个弯敲开刑警队的门,把包仁杰招呼了出来。
小包,你那天去看局长,他情况怎么样?
大夫说他这次病得不轻,他本来就有高血压,一激动就……包仁杰抽抽鼻子,附医已经开了介绍信,准备给他转院,去北京。大概今天晚上就走。
那么严重?去北京……燕飞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接着问了句,你见到他了?这两天去看他的人多吗?
多,真没想到,咱们局不怕事的还真不少,花篮堆了一屋子,那水果多得吃不完,临出门的时候局长太太还塞了我一大包。
这就怪了……燕飞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所有人都见了惟独不敢见他燕飞?难道……
怎么了?什么怪了?
没什么,你忙你的去吧,我先走了。对了,他的主治医生是哪一个?
还能是谁啊,技术最好嘴巴最损的那个,上次要拿显微镜给王其实做包皮手术的。包仁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燕飞笑了起来,伸出手给包仁杰理一理头发,小包,别担心,局长他不会有事的。那条老狐狸,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包仁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局长不会那么容易就倒下去了,我就是担心队长,他……好窝囊。
还好王志文听不到,不过就算他在旁边,估计也已经习惯了。
燕飞从善如流地跟着点头,没错,窝囊透了!
……
包仁杰找到了省厅。
这是我们市局刑警大队全体队员的联名信,我们给王队长担保,队长他,绝对,绝对,是清白的。
厅长他很忙,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吧。大肚子官员拦住了包仁杰,是你?上次把厅长拉出去喝酒的那几个警察有你吧?同志啊,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应该通过正当渠道向组织反映嘛,不要动不动就找厅长,厅长的工作很忙,很辛苦,不要老是打扰他工作嘛。
包仁杰摸摸鼻子,幻想着像开西瓜一样把那个大肚子砸得稀烂。
大肚子还在喋喋不休,你是刑警大队的?不像嘛,市局刑警队虽然的确是比较自由散漫,但基本上还是比较有纪律性自觉性的嘛。怎么王志文不在你们就放了羊了?这可要不得啊,你们身上担负着维护社会治安保卫国家安全的重任,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包仁杰陪着笑点头,是,是是,您批评得对,太对了,我们一定继续努力,对对,吸取教训,坚持原则,遵守纪律……
大肚子官员终于过足了瘾,红光满面地松了口,等着,我进去看看,厅长的会开完了没有。
包仁杰擦着汗,站在外面等了又有二十多分钟,厅长终于迎了出来,小包,来,我正想找你呢!
进了办公室,厅长亲手泡了一杯热茶递过来,我刚开完会,调查组向我汇报了关于你们队长的问题。
厅长,您……您认为我们队长会是那种人吗?包仁杰喝口茶,努力压抑激动的情绪。
老厅长的神色很复杂,缓缓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刑警队的工作怎么样?还能正常运作吗?
还行,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队长不在,心里都没底儿……
专案组呢?听说就剩你一个光杆司令了?
嗯……包仁杰很沮丧,自己拿着一大堆资料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想想都难过。
老厅长苦笑了一下,要不要给你再派几个人手?
不。包仁杰一口回绝,我能应付下来,厅长您就别操心了。我们的联名担保信,您看了没有?
没有,那东西,不看也罢。厅长说得云淡风清,包仁杰急得汗都下来了。
我们队长确实是冤枉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激动,咱们慢慢说。你们队长可是答应了我,两个月内拿下龙华集团,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了——你确定你能应付下来?
啊?队长没没没跟我说过啊……包仁杰舌头都不利索了。
老厅长拍着脑门,你们!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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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手术后很快就拆了线,休息了几天准备办手续,王其实溜了号来接他出院。
警局宿舍没什么人,大家都上班了,走廊上花花绿绿的尿布迎风招展,年节已过,各家的门上还贴着‘爆竹声声辞旧岁,瑞雪纷纷迎新年’的春联,连燕飞的门上也有两个怒目横眉的门神爷。
你贴的?燕飞斜了一眼王其实。
王其实没敢说话,点了一下头拎着东西进了屋。
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户擦得透亮,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窗帘桌布也清洗得干干净净。
燕飞愣了一下,晃了晃暖水壶,王其实赶紧递上茶杯,渴了吧?来,喝点菊花茶,新沏的。
燕飞没抬头,小小地啜一口,花了多少钱?
啊?什么?王其实没反应过来,什么多少钱?哦,你是说住院费吧?你别管了,等我回局里报了帐再说。
笨,燕飞翻个白眼,我是问这屋子,你花多少钱请的保洁公司?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打扫的。
八……八十。
瞧你这份出息!燕飞一把把王其实拍在了凳子上,坐下,我给你染染头发。
啥?王其实没反应过来,燕子你哪儿来的染发剂?
大夫送的,燕飞翻出一个大袋子,坐好了别动,不然变成包仁杰他祖宗可别怪我。
包仁杰他祖宗?
笨!燕飞敲着王其实的脑袋,从袋子里翻出一堆东西,染发剂、毛巾、梳子、洗发水、夹子、皮鞭……还有两个塑料手铐?!
王其实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燕燕燕燕……飞,你要要要干啥!
燕飞显然也没想到,拿着皮鞭和手铐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脸一红,这个姓陈的,真TMD缺德到家了!
王其实腿都软了,燕子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啊!
你给我闭上嘴老实呆着!燕飞端起脸盆去卫生间打了热水,绞了把热毛巾,先擦把脸。
燕子……算了吧,你刚出院,别累着,改天我自己上趟理发店……
皮鞭手铐,还是染发?自己选。燕飞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不然……我工具包里还有解剖刀。
我染!我染!王其实赶紧坐好。
燕飞不再说话,找出小碗倒出染发剂,一点一点地调和,小心地用小梳抹在王其实的头上,动作轻柔而娴熟。
你……怎么这么多白头发啊?燕飞不耐烦地抱怨。
王其实闭上了眼睛,燕子,我知道,你心疼我,是不是?
滚!燕飞踢了一下凳子。
王其实得意地笑了,我就是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燕飞没搭理他,小心地染着额前翘起来的几根,随手拽了一根香蕉塞住王其实的嘴巴。
喂!燕子你咋又不剥皮呢!
……
王队长拿着包仁杰带回来的资料手直发抖,这个武队长真是神了,光凭这堆东西咱们都能直接抄了龙华集团的老窝!
那还等什么?咱们找局长要搜查令吧!包仁杰擦拳磨掌恨不得立刻开拔。
你给我回来!王队长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包仁杰踢上了床,你是累糊涂了吧?睡觉去!
包仁杰吐吐舌头睡觉去了。
王队长哼着小曲坐在床边看资料,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仁杰的头发,软软的,很舒服,王志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哎哟!包仁杰叫起来,捂着脑袋含着眼泪,队长你薅草呢?!
王志文赶紧撒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你睡你的。
包仁杰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睡了。
王队长继续翻着资料,越翻越觉得心浮气燥,说起来这个案子还真没什么可查的,虽然没有太多直接的证据,但是资料很全,只要上头一声令下就可以展开调查——问题是上头不下这个令,底下的资料来得再细也没用。
要不然,再找一趟老厅长?算了吧,听说他马上要退休了,估计没心思管这事。要不要请局长出面跟他谈谈呢?他们关系向来不错……
队长!包仁杰怒目而视,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在床上抽烟的臭毛病!
王队长赶紧掐了烟,自知理亏,绞了毛巾来给包仁杰把烟灰擦干净,包仁杰一把抢过毛巾来,顺便擦了擦脸,然后解开衣服擦身子。
薄薄的胸膛上一层细细的绒毛,肋骨一根根地浮现出来,粉色的两点被毛巾擦湿了,在灯光下反射出极富诱惑力的色彩。包仁杰的下颌在胸膛上投下暗暗的阴影,低垂的眼帘下,湿漉漉的黑眼睛半羞半怒……队长你往哪儿看呢!
王队长尴尬地转开了视线,干咳一声,喉结蠕动了一下,发出大大的声音……真该死!
小屋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两个人的呼吸像拉风箱。
队长……包仁杰从后面伸出手来,抽走了王志文手上的资料,别看了,嗯?
包仁杰整个人伏在队长身后,嘴唇贴住了他的耳朵,轻轻地啃,呼吸的气流吹起寸寸青丝,两只手摸索着,解着警服的扣子。
王队长的汗就下来了,资料掉在了地上。
小包,住手!
包仁杰吃吃地闷笑,队长,你硬了。
你!王志文一个翻身,把包仁杰压在了身下,怒目圆睁。
包仁杰不示弱地瞪回去,使劲一抬头,咬住了王志文的鼻子。
王志文吃痛地一声低呼,你咬错地方了!
我知道!包仁杰没理会,继续咬。
王队长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包仁杰,你属王八的啊?咬上就不松嘴!
你才是……嗯……包仁杰没了话。
啊……
空气中散发出汗水的味道,暗哑的呻吟,床铺咿咿呀呀,队长,别……别……那个地方……
小包,你胸口这个是胎记吧,从小就有吗?
嗯……
像个小老虎。
胡说……哎哟你轻点!啊——
灯灭了。
燕飞回警局的第一件事是找局长报到。
局座大人很热情,燕飞啊,是回法医科还是搞内勤啊?随你挑!
随我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去……专案组。
偶知道偶不会写H,大家表再打击偶了,你们自己看看,每一次偶的H文出来前,本人都潜水N久,就是因为写不来嘛55555555555555555555555
57
专案组!局长吓了一跳,你……就凭你这身子骨,进刑警队?开什么玩笑!
谁说要进刑警队了?我是说专案组,龙华公司的那个专案组。
那有什么分别?查案子?就凭你?局长把‘你’字咬得很重。
就凭我。燕飞点点头,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过舒坦了。
嘿!局长嘴都斜到房梁上去了,你小子……嗐!不是我信不过你,你倒是说说看,你进专案组能干点啥?!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别给我添乱了我的小祖宗!
燕飞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局长,你认为我在说笑话?
不是你在说笑话,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法医搞刑警?就算刑警队人手再紧张也没这么干的吧!
局长,别忘了,法医的本职工作之一就是参与协助破案工作。
不是你说的这种参与法!……嗯?你打算怎么参与?局长有点反应过来了,燕飞从来就不是拿工作开玩笑的人,既然提出来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法医官苦笑了一下,终于打算好好听一听了?好,我说。
龙华集团是以药品制造业起家的,麾下有三家生产中成药及西药的大公司,而最近,龙华集团正在积极筹办一个和国外合资生产减肥药品的子公司,从国外大量进口设备和原材料,针对国内市场,生产一种高档减肥药品,目前广告正打得热火朝天。而据专案组掌握的材料,大家分析,龙华集团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就在于,假进口设备和材料之名,行肆意走私之实。
燕飞拿出了这家叫做‘清姿’的药品公司的相关材料,局长你看,他们正在大量招聘医药方面的人才,给我做手术的那个陈医生,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目前正在这家公司负责药品开发。我是学医的,搞了这么多年法医,对药品也算有一定的了解,专业正好对口……
你想应聘当卧底?不行!局长的大肚子都哆嗦了起来,太危险了,不行!
有什么危险的?燕飞很冷静,第一,我应聘的只是药品开发的工作,离他们的核心组织离得远着呢;第二,说实在的局长,我比专案组的其他人合适得多,我不是刑警队的,没出过任务,对方对我的防备相对就小得多,而王队长他们,已经和对方打过交道,人家肯定会对他们严加提防;第三,我充分信任警局刑警大队的能力,难道你信不过他们?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箭在弦上,局长,发是不发?您一句话的事。
什么一句话?!箭都在弦上了哪有不发的道理?关键是……
好,局长,您答应了就好,麻烦你帮我做一套相关的学历证明和身份证,我先回科里办手续去。燕飞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我答应你什么了我!局长在后面喊,好歹你得容我跟王志文商量一下再说啊。
……
胡闹!王队长差点没被这个消息整得叉了气,一口热茶全喷到了局长的桌子上,局长你说什么!
燕飞要进你们专案组,他要到龙华集团当卧底。
他不要命了他!王队长一声怒吼,他脑子不是好了吗?那个医生怎么做的手术!
局长苦笑一声,我也怀疑手术做错了,不过听他说话,还真不像脑子出问题的样子。
别理他,我除非疯了才会答应他,好家伙,卧底!他以为是拍电影啊?卧底有那么好当的?搞不好连命都玩完了!
行,回头你自己跟他说。局长找出抹布擦桌子。
我说就我说!反正我坚决!不!同!意!王队长丝毫没意识到局长又在耍滑头。
铃……
电话响起来,省厅老厅长愤怒地在那边说,市局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嘛,居然不跟省厅打招呼就私自成立了专案组查起龙华公司来了!你们两个,马上给我过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局长说小王啊你把尾巴夹紧点啊,看来咱俩得负荆请罪去了。
王队长垂头丧气,去就去吧。
二组组长像送烈士上刑场,啪地一个立正敬礼,你们……保重。
局长说你给我一边活动活动去,省厅又不是白虎堂,厅长他未必还敢把我们林冲发配了不成?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没错,省厅当然不是白虎节堂,动脑筋爷爷当然也不是高太尉,两个人在厅长办公室外边等了还不到三个钟头,老厅长就热情地迎出来了,二位久等了我刚开完会。
局长谄媚地说不久不久我们也才刚来。
厅长把矛头对准了王志文,王大队长,最近小日子过得满滋润啊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是不是?走,咱们城外头练练去!
老头抄过王志文的车钥匙出了楼,径直到了警车前点了火,你们两个,上车!
两个人没敢怠慢,一前一后,乖乖地上了车。
老头,这事跟王队长没关系,成立专案组是我拍的板……局长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做检讨。
行了别说了,有什么话咱们到了地方再聊!厅长不知道从哪儿拎了个包出来,随手扔进了后备箱。
嘀嘀一按喇叭,警车出了省厅大门。
一路上老厅长拉长着脸开车,王队长暗暗给自己打着气,坚持原则!顶住压力!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局长居然在后排上打起了呼噜,当下就差点背过气去。
老厅长回头瞥了一眼,这家伙,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毛病,一坐车就打蔫。
局长说你开你的车我睡我的觉,要杀要剐等我睡饱了再说。
王队长吁口气,眼睛一闭往后一靠,跟着一块找周公聊天去了。
老厅长一个急刹车,嘿,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你们!
王志文一头撞上了挡风玻璃,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到了!
车子停在了郊外一片荒地里,确切地说,车子栽进了郊外一片荒地里。还算不错,四个轱辘都还贴着地。
局长也睁开了眼,老头你多少年没开过车了?手艺也太差劲了吧?
老厅长挠挠脑门,有十多年了吧。
局长说我回头得给厅里打个报告,要求增加警员保险。
厅长说你打吧,我批,就算厅里对你们因公殉职表示慰问了。
嘿!这可刚过完年,你少触我霉头啊。
触霉头?就你们这霉头还用得着我触吗?我看你们离倒霉不远了!
58
厅长从后备箱的包里拿出了一瓶二锅头和一袋五香花生米,还有三个一次性纸杯,来,边喝边聊。
谁也没敢伸手。
喝啊!客气什么!你们搞专案组的那股子横劲哪去了?喝!谁不喝谁是孙子!老厅长瞪了眼,一仰脖,一杯酒干了。
王队长不客气了,推开杯子,直接对着酒瓶吹了一大口,一斤酒就只剩下半斤不到了。喝就喝个痛快!
酒壮英雄胆,王队长横打鼻梁就唠叨上了。
厅长,我知道你找我们什么事,不就是龙华公司那案子嘛。明告诉您,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是我自作主张,我们局长他最多就是个失察,你有什么话冲我来,别找他麻烦!还有,这个案子我查定了,你撤职也好开除也好,只要我这颗脑袋还在脖子上挂着,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光龙华公司,我连你一块查!
王队长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称呼也由‘您’变成了‘你’。
嘿!厅长被噎得话都顶不上了,扭过头冲局长发脾气,你怎么教育部下的?
局长慢慢抿一口酒,嗯,好酒,这酒有年头了吧?是不是你结婚那年我和老包一块送你的那几瓶啊?我记得有一瓶咱们倒在老包的坟前了,你还说呢,这叫‘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王队长又喝下去半斤。
老厅长对着杯子发了呆,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难哪!
局长翻开厅长带来的包,哟,老头你想开了?这几瓶酒你全带出来了,你打算把我们灌醉了活埋咋的。
我还真恨不得活埋了你!省得给我捅漏子!听着,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必须把东西给我递上来,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们!
东西?什么东西?王队长已经有点晕了,两眼努力地对焦距。
废话!还能是什么东西?证据!过硬的证据!能保证把龙华公司一棍子打回原形的证据!两个月之内拿不出来,咱们一块手拉手跳楼去!
老头你说什么?!局长一下蹿上了引擎盖,行,到时候我先跳下去垫着你!
你个没老没小的,孙子都上幼儿园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老厅长哭笑不得,赶紧给我下来。
行,局长一口喝干了手里的酒,你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老厅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上层最近有了点变动,相关领导被派到党校学习,时间大概是不到三个月。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必须在两个月内搞出个名堂来,这样我才有把握越过相关领导直接上报。懂了吧?
不懂。王队长摇了摇头,怎么想都不可能这么简单。
就是啊,老头你还是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搞的?你糊弄人也得看对象吧,你觉得咱是那缺心眼的人吗?
你个老狐狸!厅长笑骂一声,反正你们好好查就是了,我说实话吧,现在上面乱成一锅粥,你们也知道,我马上要退休了,下任厅长人选还没落实。几方面的人呢闹翻了天,上面有人想借这个案子来……
来让我们当枪是吧?如果搞成了他们就可以把对手压下去,然后扶上自己的人;如果不行呢,我们就成了枪子儿,开出去就回不来了,是不是?局长冷笑一声。
老厅长点点头,是,你们干不干?
干!豁出去了,别说当枪子儿,当炮灰我也认了,只要能查下去就行!王队长砰地把酒瓶砸得粉碎。
好样的,干!老厅长重重地拍了拍王大队长的肩膀。
三个人举起杯一饮而尽。
……
包仁杰和组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通过警车上的定位系统找到了烂醉如泥的三名警察,三个人在车里横七竖八地歪着,周围散落着空酒瓶,车厢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臭,整个一幅醉鬼图。
小包,带相机没有?给他们照下来发到晚报去,曝他们的光!二组组长一边抬人一边唠叨,真TMD死沉死沉的,跟猪一样!
包仁杰红着脸没说话,他也觉得队长很丢脸,不过队长喝醉了还是很酷,衣服纹丝不乱,连风纪扣都严严实实。不像那两个老头子,一个哭一个笑,一个流口水一个打呼噜,一脸的黑泥,脏兮兮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两个人一人一辆车把三条醉鬼送回去,局长一见到夫人立刻就清醒了不少,嘿嘿……我,我没喝醉,真的,不信我给你报数啊,1、2、3、4、5……
局长夫人一脚把他踹进了门,少给我丢人现眼!转过身来揪着厅长的耳朵破口大骂,你个老家伙!明知道他有高血压还拉他喝酒,回头我再跟你算帐!
厅长吧唧吧唧,流了一串哈喇子。局长还在屋里接着报数,88、89、70、71……奇怪,怎么老数不到100啊?
然后是送厅长回去。要说还是厅长家有气派,一大家子人老远就迎了出来,警卫、秘书、保健医生,七手八脚把老头抬了进去。一个肚子滚圆长得跟西瓜似的官员打着官腔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厅长叫出去喝酒呢!出了问题怎么办?来,登个记,厅长有什么好歹你们是要负责任的!二组组长鼻子都气歪了。
好不容易到了队长楼下,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二组组长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队长家哪有人啊,得,小包咱们把他送回他妈那去吧。
包仁杰说不用不用我能照顾……照……找……找得到他妈妈,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成!谢了啊哥儿们。组长巴不得趁早开溜,做了个手势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包仁杰松口气,然后发现了一个事实,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队长抬上三楼的。
队长,队长?醒醒啊队长,队长,把眼睛睁开队长!包仁杰拍着队长的脸大喊。
王志文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醉醺醺的微笑,小包啊?来。
大手一捞,把包仁杰捞进了怀里,下巴颌靠着包仁杰的脑袋,你来了啊,干杯。
队长!包仁杰头发都冒烟了,队长你撒手!
王队长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另一只手也圈了上来,不许说话,睡觉!
包仁杰狠狠一拳头挥了出去,队长松了手,摸了摸眼睛,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睡了。
唉!没办法,包仁杰从座位下面找出旧毛毯,盖在队长的身上,把车开到附近一条死胡同的最里面熄了火。放平座椅,掀开毛毯钻进去,像只猫一样贴在队长身上,阖上了眼。
队长你可千万别吐啊,那咱们就惨了。
知道。王志文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转身抱住了包仁杰。
窗外,月亮明晃晃地升起来,照进了车窗,车里,两个人,盖着一条破毛毯,睡得天昏地暗,大地震都震不醒。
包仁杰是被队长叫醒的,王队长捂着乌青的眼圈,你!
包仁杰吓了一跳,我也没想到手会这么重啊队长,谁让你昨晚上抱着我不撒手的……
王队长长叹一声,开车!
开车,哦好。包仁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发动了车子,看看外面,天还刚蒙蒙亮,路上也没什么人,队长,去哪啊?
去哪?回家换衣服去!
59
王队长刚进了警局就被叫到了局办,局长托着有点发红的腮帮子满腹狐疑,昨天厅长跟咱们说什么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说龙华公司那个案子,两个月之内把证据交给他。
哦对对。局长点点头,你说说看,怎么办,有把握吗?
王队长没说话。
局长叹着气,扔过来一叠东西,你看看吧。
是燕飞要的身份材料。
警局技术科用精密仪器高科技打造出来的东西,和黑市上见不得光的假冒伪劣产品自然是天壤之别,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天衣无缝。
户口本身份证也就罢了,光是从小到大的学历证明就令人叹为观止,王志文拿起那张皱巴巴又脏又黄的小学毕业证,盯着上面的黑白大头照,稚气十足的小燕飞瞪大着眼睛,旁边的学生姓名一栏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何大壮。
王队长的面部肌肉怪异地抽搐,谁编的名字?燕飞还不得背过气去!
我。局长深吸一口气,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看他造化了。
王志文低下头,狠狠抽口烟,您昨天找我商量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您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不是我决定的,是他。燕飞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对了,有个人大概能劝得了他。
您是说王其实吧?局长您太不了解燕飞了,要不是他,燕飞也不会淌这趟浑水。
那你说怎么办?厅长那儿还等着咱们拿东西出来呢。
王队长低头抽着烟,一口接一口,唉!
……
何大壮,男,26岁,某医学院药理专业硕士,在初试的500多人里成绩名列前茅。家境良好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抽烟,但不上瘾,而且也已经戒了。
何大壮很顺利地通过了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的面试,陈医生的那个同学很给面子,只问了几个一般的问题就录用了他——当然了,这也得益于他优秀的笔试成绩。
培训期是一个月,主要是熟悉业务、适应环境。何大壮——燕飞,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要想获得第一手材料根本是天方夜谈,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挖一些小道消息,同时——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曾经答应过的一句话,好好地活下去,那个人说,咱们有一辈子的事情要干呢。
为了这句话,燕飞变成了何大壮;为了这句话,那个一向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燕飞,成了热情洋溢嘻嘻哈哈尊老爱幼团结同志密切联系群众的何大壮——不到一个礼拜,医药公司从上到下,经理到门卫,全都和这位同志勾肩搭背一口一声亲弟弟了。
专案组,也在第一个星期,拿到了公司内部的人事变动职务安排财务分工等内部资料——这种东西当然算不得秘密,可是,要从外部搞到手也是很需要动一番脑筋的。
还有一些东西,是从公司里的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里筛选过滤出来的,法医官的本事就在于——把支离破碎的躯干和肢体重新拼凑、组合,然后,解剖、分析。
看得王队长下巴都合不上,燕飞这小子,可惜了干的是法医,若是子承父业搞情报,估计侦缉科那帮人全得下岗。
各方面搜集来的情报日渐齐全,专案组的调查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龙华集团的整个犯罪事实就像一团被挑出线头的蚕茧,一步步被揭开了黑幕。与此同时,省厅也传来了好消息,老厅长去中央开了个会,上级指示省厅要在年底前搞一次严打,集中精力对付涉黑走私犯罪,厅长趁机给专案组开了介绍信,算是给王队长吃了一粒‘定心丸’。
王其实是在燕飞出院后一个多月才终于知道了卧底的事,之前只听说老局长特别照顾他到神农架疗养,手机打不通话没留一句,搞得王其实一个劲地犯嘀咕,别是给野人掳走了吧?——直到认出一份绝密材料上的笔迹,王其实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糊弄了!
王其实跟他哥干了一架,这哥儿俩从小没干过架,倒不是王爸爸教育得好,实在是这哥儿俩都好面子,怕打输了丢脸。
这一架干得是轰轰烈烈地覆天翻,哥儿俩谁也没客气一个比一个心狠手重,警校里教的那点擒拿术一点没糟践全使在自家兄弟身上了。两大高手比武的结果是全警队的哥儿们都跑来下注,二组组长坐庄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最后全便宜了局长那条老狐狸,赌资没收写检查!
本来王其实是打算连局长一块揍了,举了半天拳头终究是落不下去,咬着牙问了一句:哪个混蛋出的主意?!
他自己。局长大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用点脑子想一想行不?除了他自己,哪个混蛋能那么缺德?
王其实悻悻地放下拳头不说话了,燕飞是够缺德的,简直是混蛋加三级。
王队长也很恼火,这一架打得真TMD窝囊,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被局长训斥一顿也就罢了,回了家还得被老妈家法侍侯,这个哥哥当得要多堵心有多堵心。缺心眼的包仁杰还没心没肺地唠叨,队长你怎么连你弟弟都打不过啊好丢脸……
队长说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燕飞打来了电话,王队长一肚子火气这下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燕飞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没头没脑地呵斥了一顿,搁别人大概笑笑也就过去了,偏偏这俩人天生就互相看不顺眼自然不能客气,法医官连损带骂把王队长气得七窍生烟,砰地一声就挂了电话!
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这会儿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连忙拿起电话要拨过去,又害怕给燕飞惹麻烦,当即汗就下来了。
电话再没有响起,王队长赶紧向局长汇报,自然少不了又挨一顿骂。局长抓起电话通知分局派出所,派两名民警到医药公司以节后临检的名义看看情况,顾不得会不会打草惊蛇了,燕飞的安全要紧。
安排完了局长还不放心,跟队长商量要不然咱们提前收网吧?以目前手上掌握的材料足可以开张搜查令出来了,干脆就派出大部队来个全方位拉网,逮住几个算几个!
队长狠狠心,先等等吧,看看派出所那边是怎么回话的再说。
60
包仁杰举着张请贴冲进来,队长,给你的,许龙许华请你中午到醉仙楼吃大闸蟹!
王队长劈手夺了过来,很素净的请贴,只有一句话,‘刑警大队王志文队长,恭请您于本日中午12时正至醉仙楼202包间一晤。’落款:许龙、许华。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队长你可千万不能去。包仁杰忧心忡忡。
局长拿过去仔细看了看,还是去一趟吧,估计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王队长点点头,我估计也是,不然他们不会敢送请贴过来,这不明摆着落人口实嘛。
那……队长,我和你一块去吧?包仁杰很不放心。
不行!你要是嘴馋了想吃螃蟹,等案子破了我请客,想吃多少吃多少。
队长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至于那么馋吗?包仁杰很愤怒。
局长发了话,你还是带上小包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小包比你机灵,有他陪着你我也放心点。
包仁杰很得意,他也觉得自己满机灵的。
王队长已经懒得计较了,局长还真是不善于发掘优点。
醉仙楼的大闸蟹还是出了名的好吃出了名的贵,大堂里弥漫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浓香。包仁杰刚进酒楼那哈喇子就开始往上翻,好在还有队长在旁边冷眼盯着,不然包仁杰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没面子的事。
二楼楼梯口站着两个穿着黑风衣戴着黑墨镜的家伙,套着白手套的手竖直交握在小腹处,满脸的煞气,说起话来嘴角都不带斜一下的,不好意思王先生,我们老板请您单独会面。
包仁杰歪着脑袋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搞清楚这俩家伙是用什么器官发声的。
王队长当没看见,大模大样地向上走,两个打手赶紧伸出胳膊要拦,王队长一抬手,一边抓一个,顺势那么一挡一推一翻一带,那俩家伙就全躺楼梯下边去了。
以后少看点香港电影,那全是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王队长不露声色,小包,跟上!
是!包仁杰幸灾乐祸地从旁边绕过去,队长你好威风随随便便就打翻了俩!可是你昨天打架怎么会输呢我怎么想都不明白?
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包仁杰!
王队长翻翻白眼,有句话你记住了,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要是豁出命去,我一样打不过。
嗯,我知道了队长,刚才那两个黑社会是愣的,你就是横的,王其实就是不要命的——我说得没错吧队长?
队长深吸一口气,没错……
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除了202别的房间都紧闭着房门,包仁杰感觉后背毛毛的。
留点神,刚才我摸过了,那两个人身上都有枪。王队长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
他们敢非法携带枪支?那队长你干吗不把他们抓起来?包仁杰悄悄地问。
第一,他们只是小喽罗,咱们的目标不是他们;第二,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没摸清状况前不能轻举妄动;第三,燕飞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不能逼狗跳墙。明白吗?
明白。包仁杰抬起袖子擦汗。
许氏兄弟已经在202包间恭候多时了,一见两位警察来了,俩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人抓住一个热切握手,你好你好你好!
两名警察拿出国家首脑接见外国使臣的风度,不卑不亢,一个点头一个微笑,配合得天衣无缝,你好你好你也好。
会谈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展开,许家兄弟说警察同志关于上次那件事我们已经查出来了,今天是特意向你们汇报一下。
王队长说二位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到警局说一声就可以了何必破费嘛。
哪里哪里配合你们的工作是我们的光荣和义务嘛。两个双胞胎异口同声。
包仁杰哎哟一声,闪了舌头了。(闪了舌头:方言,一般指对方说大话说假话——留神风大闪了舌头!)
队长瞪他一眼,少吃点,小心扎嘴!
包仁杰嘻嘻一乐,你们说的是哪件事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是关于上次那个军火案,那条船……
那个案子是省厅负责的,而且早就结案了。你们公司不按规定处理报废船只,手续不全,致使犯罪分子钻了空子……这些在你们公司写的情况说明上已经很详细了。王队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公司为了表示诚意,不但交了10万元的罚款,还主动给省厅幼儿园捐了20万修操场。对吧?
没错没错,不愧是刑警大队长啊记性真好。双胞胎干笑着端起了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还是以茶代酒吧,我们有纪律中午不能喝酒,二位还是长话短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好好好长话短说,上次我们公司汇报的材料不是太齐全,最近我们又发现了一点线索,就重新整理了一下做了个补充资料……你看看够不够?许华话音一落,许龙很默契地推过来一个密码箱。
银灰色的密码箱,不大,但是式样很大方很气派,包仁杰第一个反应就是:炸弹!
双胞胎扑哧乐了出来,小同志真会说笑话。
王队长面不改色,接过密码箱看了看,密码是多少?
54188,很好记的。
包仁杰偷偷撇嘴,队长小心啊,他们占你便宜呢,什么54188?分明是‘我是你爸爸’!
队长没搭理他,拨动密码盘,喀地一声,打开了箱子。
包仁杰一声惊呼,赶紧捂住嘴,装成没事人一样缩回去继续啃螃蟹。
王队长一点没吃惊,冷眼扫了一眼,二位还真瞧得起我,这一箱子钱我一个小警察一辈子也挣不到啊。是不是两位遇到什么麻烦了要我们效犬马之劳呢?尽管说。
哪里哪里,我们不过是觉得王队长您英雄豪杰值得一交,想和您交个朋友,不知道您给不给在下这个面子?双胞胎皮笑肉不笑。
包仁杰吐吐舌头,这弟兄俩八成在家没事就看香港动作片,真可以演电影了。
王队长苦笑一声,二位还真是客气,下着贴子送礼,还是份这么重的礼,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接啊。
许龙淡淡一笑,您客气,箱子下面还有样东西,您看看要不要收下呢?
是一枚子弹。
王队长拣起来仔细看了看,好货色!有子弹必然得有枪吧,,看来你们和军火走私案确实有牵扯,嗯?不然怎么能拿得到国外特制的新型号?
许龙夹一块蟹肉,慢慢地嚼,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这子弹……是我捡的,看着好看,送您做个纪念,怎么?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个我就收下了,谢谢!王志文站起来,我们也该告辞了,小包,咱们走。
许华脸色一变,您还真是……敬酒不喝喝罚酒啊,哼!
包仁杰笑嘻嘻地搭了腔,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对我们警察来讲啊,罚酒比敬酒好喝。
王队长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两个双胞胎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有个叫何大壮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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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深夜的医院让人心悸,昏暗的路灯下,影影绰绰的夹竹桃随风摇晃,春寒料峭的夜里,风声尖利刺耳,不知道从哪间病房传来低低的哭泣,揪得人心口发疼。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来,是正上夜班的护士小姐,高跟鞋咯吱咯吱。王其实没在意,丧荡游魂般晃过去,倒把人家吓得一声尖叫。
王其实站住了,茫然地瞪着人家,你叫唤什么?
护士小姐拍着胸口,是你啊,吓死我了。大半夜地你没事干瞎溜达什么?
我?瞎溜达?
是啊,围着花台绕了十多圈了,我还以为撞鬼了呢。
啊?我……我……对了我喝多了,我要,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还得回去熬鸡汤呢。
回来!大半夜的你熬什么鸡汤啊,想上去看看他就直说呗,陈医生已经走了,今天我值班。
哦哦。王其实酒劲还没散,懵懵懂懂地就要上楼,我,我就、就看一眼……
慢着!护士小姐伸出纤纤玉手,先陪我去趟主楼药房取药,道太黑我有点怕。
放心!我保护你,我是警察。王其实把胸脯拍得山响。
护士小姐一撇嘴,要不是看见过你穿警服,我们真以为你是病人家属请来的护工呢,可惜了这副身板!
王其实发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绝对是个真理。
你们少跟那个陈大夫接触,当心以后嫁不出去。王其实酸溜溜地。
护士小姐咯咯地笑,说起来也奇怪,陈医生那个人虽说脾气大一点,可他很少对病人和家属发脾气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你不顺眼专找你麻烦?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王其实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说着话已经回了外科大楼住院部,护士探头看了看,冲王其实打了个手势,进去吧,小心点别给我捅漏子。
王其实慢慢踱进去,在燕飞的床头坐下来,手扶着燕飞的脸,头一歪,趴在燕子的胸口睡着了。
燕子的胸口传来心脏的跳动,砰!砰!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地富有活力。从燕子手术后王其实便落下个毛病,一定要这么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跃动的声音,才睡得着。否则就失眠,眼睛赤红眼圈乌黑,明明疲倦到了极点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香,大概是因为久久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连梦境也变得美妙起来。好象是在燕子的那间小屋里,锅里煮着炸酱面,燕飞用一把解剖刀切着黄瓜丝,水开了,王其实笨手笨脚地去挑面条,被燕子揪着耳朵拎开,少给我添乱!
哎哟!你轻点!王其实疼得叫起来,睁开眼睛一看,燕子正扯着他的头发,死死地盯着他。
王其实吓得心跳都停了。
燕……子?你……
燕飞不说话,眉头紧皱。
王其实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燕子?燕子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我啊!你仔细看看?王其实,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个。燕子你看看我?
燕飞撒了手,废话,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王其实松口气,认出来了就好。
我睡了多久了?
从手术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你看,桃花都开了。
是吗?扶我起来,我看看。
别,明天再看,明天好不好?现在黑咕隆咚的看也看不清楚,再说你现在身子太虚弱,还是躺着好。
哪至于那么娇气啊?燕飞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却还是听话躺了回去。
燕子,我……
王其实鼓起勇气,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是杀是剐听天由命,也省得老这么提心吊胆的。
别说了,我现在懒得听,等我出了院再说吧。燕飞堵住了王其实的话。
好吧。王其实垂头丧气地等着缓期执行。
你打算在椅子上蹲一宿?燕子探头看了看王其实屁股下面的硬板凳。
啊,习惯了,没关系,满舒服的。真的,这几个月我差不多每天都这么睡在你旁边,就怕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
王其实赶紧闭嘴,燕子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干的那件缺德事……
燕飞的耳朵红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窗外的树影晃个不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屋里却仿佛越来越热……
上来吧。燕飞挪了挪身子,把被子掀开一角。
王其实没客气,赶紧蹿了上去,动作快得像只兔子,倒把燕飞吓了一下。
你冻得这么厉害?
是、是啊呵呵。王其实含含混混糊弄过去,没敢说是害怕燕子改了主意。
燕飞背过身去,睡吧。
王其实小心翼翼探出手,试探着从背后揽住了燕飞的肩膀,将头轻轻移过去,轻轻地,在燕飞的耳朵上印下一个吻。燕子怕痒似的缩缩脖子,靠了过来。
两个人,就像两只布袋熊一样,靠在一起,好象靠了一辈子,好象从很久以前,上辈子,上上辈子,就这么靠在一起了,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要靠下去……
燕子,你总算回来了。王其实吻着燕飞的头发,下意识地低语。
你……等得很苦吗?燕子没回头,轻声询问。
不苦,只是疼,心疼,疼得都碎了。王其实紧紧地搂住怀里的那个人,你回来了就好。
燕子翻个身,面对着王其实,心都碎了?我听听!
过了一会儿,燕子抬起头,吐了吐舌头,真的碎了呢,都不跳了。
是不是?我没骗你吧?
燕子转过身,盯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就在王其实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低低地开了口。
还记得小时候……你睡着了,我就这么趴在你胸口,听心跳的声音,可是总也听不到。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当个法医,等你死了,给你做个解剖,看一看,你到底有心没有。
王其实一个苦笑,燕子……
我知道你有,谁能没有心呢,是不是?只是我太笨,没发现而已。对了,哪天有机会陪我去看看我父母,我好久没去上香了。
好,回头我背你去。王其实赶紧献殷勤,燕子,不早了,睡吧。
对了,还有件事,你过来一点。燕飞忽然笑了一下。
什么?王其实凑过去。
啪!清脆利落的一声,王其实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道印子。
不好意思,我还是有点忍不下去,这个是头期利息,以后的帐咱们慢慢再算。
52
王其实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头子,满脸的皱纹雪白的胡子,腰弯了背驼了胳膊没劲了腿脚不利索了,孤零零地一个人佝偻成一团,拄一根拐棍缩在桃花下面看风景。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嬉笑追逐着从面前跑过去,穿着雪白衬衫的那一个在桃树下停下来,拿出一把解剖刀,一笔一画地刻着字。另一个凑上去,一字一句地大声念出来,少——年——心——事——几——人——知?哈哈燕子你破坏公物……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已经成了老头子的王其实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个没心没肺的糊涂东西!
燕飞推醒了他,你哭什么?
王其实睁开眼,我哭了?
燕子不耐烦地瞪着他,我生病你哭,我做手术你哭,我没醒你哭,我醒过来了你还哭,你烦不烦啊!
王其实伸手一摸,果然,一脸的泪水。这个……
我饿了。
什么?王其实没听清楚。
我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哦好,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王其实揉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大夫说你只能吃流食,不然不消化。
鸭血蛋羹。
什么?王其实愣住了,你说,你想吃什么?
鸭血蛋羹,我想吃鸭血蛋羹。
包仁杰抱着保温瓶闯了进来,一头扑过来哇哇大哭,燕飞!燕飞你醒了?你吓死我了你!
王其实赶紧上前把他从燕子胸前拉开,小包,小包你冷静点冷静点,这里是医院,好歹注意一下影响,别给警察丢脸……
燕子一脚踢开王其实,关你P 事一边呆着去!来,小包我看看,别哭了别哭了,几个月没见你怎么还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包仁杰不好意思地擦擦脸,谁说的?
王其实赶紧插话,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小包最近进步可大了,前些日子那个走私军火案还立了个三等功呢,老厅长亲自给他颁的奖……
燕法医说你再打岔就给我出去。
王其实说好好好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嘛。
包仁杰赶紧打圆场,燕飞你饿了吧?喝不喝鸡汤?刚熬好,趁热喝吧。
包仁杰打开保温瓶,房间里立刻弥漫着一种无可言喻的浓香,热腾腾的鸡汤上漂着厚厚一层金灿灿的鸡油,几根绿油油的豌豆苗漂浮在汤面上,让人食指大动。
王其实垂涎三尺,小包你还有这一手?
哪是我啊,是队长熬的,他烧了一大锅水,我还以为他是打算洗澡呢。结果熬了一晚上,一锅水就只剩下这么多了,香得不得了,可是我喝一小口队长都不让……包仁杰脸一红,又说漏嘴了。
燕飞微微一笑,拿出碗舀了一碗,喝吧,算我借花献佛。
王其实赶紧找出筷子和调羹,来来来,小包你千万别客气,喝吧喝吧,我好久都没尝过老哥的手艺了……
燕飞啪地打掉了王其实手里的筷子,没你的份!
包仁杰吐吐舌头,帮王其实说情,燕飞你就给他点吧,这么大一瓶,喝不完也浪费。再说了,你生病的时候,王其实可没少操心,你看,头发都白了一片。
燕飞抬头看一眼,手一扬,鸡脑袋丢进了王其实的碗里。
陈医生抽着鼻子走了进来,好香啊。
燕飞笑一下,还没吃早饭吧?拿碗来,我给你盛一碗。
陈医生一点不客气,我就用你的碗吧,我的饭盒忘在食堂了,懒得拿。哟,鸡大腿,我最爱吃了。
王其实气得鼻子都红了。
包仁杰冲王其实打个手势,蹑手蹑脚地把他拉了出去。
干吗啊?
你可得小心点那个大夫,我有直觉,那个大夫不是好人!
对对小包你说得太对了,那个大夫真的不是好人。王其实心一酸,拉着包仁杰的手声泪俱下,知音哪……
王其实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包仁杰身上抹,吓得包仁杰直往后躲,王其实你别这样,快放开我我还得上班呢,总之你把燕飞看紧点……不是!总之你得对他好点,别再像以前那样让他操碎了心。
王其实唯唯诺诺连连点头,你慢走啊,对了带点鸡汤回去给我哥喝吧,燕子刚醒过来也喝不了那么多,与其便宜了姓陈的还不如你们自己喝呢,路上小心点再见啊。
等包仁杰走远了王其实忽然琢磨过来,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搞的?怎么现在是个人就教训我一顿?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小包也把我当孩子似的教育?我招谁惹谁了我!
陈医生拍拍王其实的肩膀,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洗碗去!
王其实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进去收拾了碗筷去了水房。
局长大人从厅里带回来一个消息,S省的那个案子忽然叫停,具体原因不清楚,据说是某位高官亲自打了招呼。
王队长无话可说。
二组组长一声苦笑,摸摸脸上那道不明显的伤疤,真TMD!老子这条命还真不值钱!
局长叹着气,还有个消息,老厅长……今年年底退休。
会返聘吗?王志文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声。
局长喝口茶笑一下,你认为呢?
王志文咬咬牙,谁接任?
不清楚,现在厅里人心惶惶的,几个副头个个都在打小算盘,暗中使劲,下面的人也在琢磨着局座的位置……乱成一团了,谁还有心思管案子啊——尤其是这种涉及面特广的案子,躲还躲不及呢。
二组组长反倒乐了,正好啊,咱们就来个浑水摸鱼,先斩后奏把案子办了再说,到时候把人抓了材料往新厅长案头一放,看他是当邀功请赏的大礼包还是提心吊胆的炸药包……嘿嘿,总之不管是谁,咱都让他睡不着觉!
王队长竖起了大拇指,行!你这招够毒!
毒什么毒!局长冷冷一盆凉水泼过来,浑水摸鱼?就怕鱼没摸着,反惹一身腥!
组长眼里露出了凶光,就算摸不着鱼,咱也要冲他个鱼死网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王队长一个寒战,不行!你还有老婆孩子呢,这个案子我来办。
组长不在乎地一笑,放心,我命贱,阎王爷看不上我。
你们给我出去!局长终于忍不住发飙,把两个部下赶了出去。
门一关,局长从抽屉里捧出一张相片,一声长叹,老包啊老包,你……你怎么教出这么两个不要命的徒弟来啊!
53
刑警队成立了特别专案组,专查龙华公司的案子。因为种种原因,小组成员少得可怜,除了队长和二组长,包仁杰就成了唯一的组员。
不过队伍很快就有所发展,王其实刚刚销假归队就被调了进来,用队长的话来说,打虎还靠亲兄弟嘛。
小王同志呸了一声,什么啊!他那是不肯牺牲别人,只好拿我顶缸!
燕飞听说以后,挑挑眉毛,只说了一句话,去吧,早去早回。
燕子,你……就,就没别的要、要跟我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快点滚!
王其实不知道,燕飞趴在窗口,一直看着他走出大门。
看什么呢?陈医生走过来,一块趴着看。哟,他走了?
燕飞没说话。
这个人啊……笨是笨了点,对你还真是不错。
燕飞打了个呵欠,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最多也就一个月,你要是在这儿呆得不耐烦了,下礼拜做个小手术,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办手续了。
缝合头骨是吧?燕飞摸出香烟,就下礼拜吧,我真是呆得快长草了!
陈医生一把夺过烟,你不要命了你!跟你说过要戒烟戒酒你当耳旁风是不是?亏你还是学医的,想出院就给我老实点!
燕飞懒懒地瞥他一眼,我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像你这种脾气,活不长的。
大夫一句话顶了回去,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像你这种性子,十个有八个要得脑瘤!
专案组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王队长犯了愁——怎样才能不打草惊蛇地搞到许氏兄弟的指纹?
说起来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还真是棘手,这个案子的调查是瞒着省厅秘密进行的,很多东西都要暗中操作。如果是平常的案子,相关的资料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这一次不行——许龙许华的神通广大,通过这两次交道王队长已经有了初步认识,真要是贸然去采指纹……只怕还没等出发,就得被省厅找个借口发配了。
唯一的办法,只有偷了。
当然了,说是偷,也不过是找个机会接近他们,或者只要是接近他们用过的东西就可以——这样一想,好象也还满简单的。
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那俩兄弟神龙不见首尾,就算是在公开场合露个面也是前呼后拥的,匆匆来匆匆去,连个影子都摸不着。王队长拿着工具干瞪眼。
不过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解决问题的不是别人——包仁杰。
当包仁杰把许家兄弟的指纹资料放在队长桌子上的时候,王志文同志不是不惊诧的,小包,你……怎么弄到的?
包仁杰的脸有点红,那天,咱们去龙华公司,不是在会客室喝了两杯茶吗?我,我看他们的杯子满好看的,就……就……顺手……
你偷他们杯子?王队长差点没晕过去。
不是啊,后来我、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好,要是被发现了多、多不好意思啊……然后我看见茶水间旁边有一柜子杯子,就又拿了两个换回去了……
王队长拍着脑门靠在椅背上咬牙,小……包……啊……
包仁杰吐吐舌头,队长你放心,这个绝对是他们的指纹,我保护得很好的。
队长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快出去吧,出去!
二组组长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这个小包啊哈哈!真是天生干刑警的材料,不愧是老队长的儿子啊,我就说嘛,虎父无犬子,咱们包仁杰真是出息了。
王队长脸色铁青,你还夸他?你看看他干的这是什么事!
组长耸耸肩,我说,你不会真以为小包就是喜欢那个杯子才偷的吧?那他为什么一偷就偷俩?而且,就算偷也是偷你们自己的那俩要方便得多嘛,他干吗非去偷人家用过的那俩?何况茶水间还有一柜子呢!
不管怎么样,偷东西就是不对!老队长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
老队长从来不少干!只是他从来不叫你去干,每次都是我背黑锅!组长狡黠地挤挤眼睛,你知道老队长说你什么不?他说你天生少了一根筋,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你!王队长怒冲冲一摔门,走了。
组长吐吐舌头,探出门,小包,去找一下老李,这门又得修了。对了跟他多说点好话,叫他修结实点。等等先别去,我想想……不然跟局长打个报告吧,把咱们这门也换成铁的,局长也真是抠门,全局的门都换了就咱们这儿不给换,说什么刑警队长的门没人敢踹?你看这事儿闹的!
包仁杰一扭头,你自己去。
嘿!小子,岁数不大脾气见涨啊,我支使不动你了是吧?
明明是你故意气他的,你存心逗他摔门的!
喂!说话要实事求是啊,明明咱俩都有份的嘛是不是?你不偷杯子他能发火吗?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偷杯子不对,可你也不能太实诚了不是?他一问你就老实交代,他当然生气了。其实,你完全可以说那俩杯子是捡的……不是,你可以说是他们送的……不是,这个借口好象也有点牵强……哎呀你瞎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去!喂,你到底去不去?听话!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包仁杰一溜烟跑了。
你给我回来!喂!这个臭小子……哟小王你来报到了?正好正好,组织上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王其实说组长咱意志薄弱经不起组织考验,这么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我放心您也不放心是不是?不过没关系,我替你追包仁杰去,保证把他逮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他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
王其实撒丫子追了出去。
二组组长满意地点点头,王其实是警局出了名的飞毛腿,看你小包往哪儿跑!
刚要回办公室忽然反应过来,王其实你给我回来!
晚了,‘飞毛腿’早飞得连影儿都没了。
组长一拍脑门,姥姥的,上了这坏小子的当了!
54
王其实在天台上找到了包仁杰。
小包,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别管!包仁杰背过身去看着天,天很蓝,很晴朗,万里无云。满天飘着杨花柳絮,桃花似火,柳如烟。
谁给你气受了?告诉哥哥,看哥哥揍得他满地找牙!王其实豪气干云,使劲拍着包仁杰的肩膀。
没你的事你少掺和。包仁杰气鼓鼓地挥开手。
是我那个少根筋的老哥吧?他怎么你了?瞧把你委屈的。
包仁杰没说话。
唉……王其实叹了气,要说委屈,没人比他更委屈。燕飞到现在都不拿正眼瞧他,虽然说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是老这么吊着他算什么事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好几次他都想跟燕子说是杀是剐你痛快点给个话!老子要是皱一皱眉毛就不叫王其实!
可是,想是这么想,一见到燕子,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没了脾气。倒不是怕他,就是心疼,一想起这么些日子来燕子受的那些罪,唉,忍了吧。谁让自己那么不知道好歹呢。
哎,我说,燕飞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包仁杰忽然来了兴致,捅捅王其实。
不知道,我懒得跟那个大夫打交道。王其实蹲下来,掏出香烟,闷闷地抽一口。
那怎么行啊?你得去问问啊,别管他的态度怎么样,你该问的还得问,该知道的还得知道,燕飞的病要紧你说是不是?
王其实说小包你跟我哥接触太多了,越来越像福尔摩斯了,怎么打起官腔来也一股子烂咸菜味儿?这样下去不得了啊。
包仁杰脸一红,去你的!不跟你瞎扯了,队长去省厅查资料了,我趁这个机会去看看燕飞去,你去不去?
我刚打医院过来,你自己去吧,我也到省厅去看看去,省厅档案科我有熟人。王其实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问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回头给我来个电话。
好啊没问题!包仁杰很高兴,我差点忘了,你以前是管档案的嘛,省厅档案科你肯定熟。
王其实很得意,熟不熟的咱不敢说,不过只要我开口,他们没有不卖个面子给我的道理。。
包仁杰赶紧拍马屁,是啊是啊要不然队长非得等你归队才敢查这个案子呢,就是因为心里没底嘛。
一句话拍得王其实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瞧你说的哈哈……等乐完了睁开眼一瞧,包仁杰早没影儿了。
燕飞正在外科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懒洋洋地照下来,不算太暖和,却有一种清新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
凉亭里,一帮老头拉着胡琴唱戏,西皮流水,二黄慢板,笙箫锣鼓,一字字一声声,有板有眼,韵味十足,燕飞听得出了神。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梦里南柯……燕飞低低地重复,好一个梦里南柯。
哟你在这儿呢,害我好找。包仁杰乐呵呵地拍着燕飞的背,能下楼了啊?真好!
小包,正好,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燕飞拉着包仁杰进了电梯。
顶楼上风很大,远远的有小孩在放风筝,不知道哪里传来飘飘渺渺的几句唱腔,断断续续的,苍凉而悲切,望家乡,去路远……
什么事啊?包仁杰搓着手呵气,真冷。
高处不胜寒啊。燕飞信口回答,倾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埋乾坤,难埋英雄怨……
包仁杰有点明白了,燕飞,你是不是担心以后的工作安排啊?你放心,法医科那个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局长说了,你什么时候要回去,他亲自把桌子擦干净了等你。你要是身体吃不消也没关系,去警校搞教学,怎么样?
燕飞点点头,小包,我听说……你们成立了个专案组,要查龙华公司?
没有啊你别听别人胡说!包仁杰吓了一跳,怎么这个秘密案子还没开始查,就连燕飞都知道了?哦对了,这个大嘴巴的王其实!
你别在意,我就是随便问问。龙华公司……你们队长也敢动?
有什么不敢的!舍得一身剐敢把……包仁杰吐了吐舌头,我又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关系,不过……这案子,难度很大啊,有把握吗?
唉,别提了,队长愁得头发都白了,那个龙华集团跟铁桶似的,变成苍蝇都钻不进去。包仁杰垂头丧气。
你们队长?他活该。燕飞翻了个白眼,他那白头发啊,那是他自找的。
包仁杰的耳朵根就有点发烫。
临出门的时候包仁杰想起来,对了,王其实叫我问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他给你送来。
拉倒吧,就他那手艺,净做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出来,还不够我往马桶里倒的呢,叫他歇了吧。
不会吧?王其实现在手艺不错,真的。上次他给你熬的粥,那几个护士喝了都说特别香。
给我熬的粥,给护士喝了,还说特别香?燕飞眯起眼睛。
是啊,他放了好多东西呢,有香菇、木耳、黄花还有肉松,好几样东西熬的,熬完了那些东西都滤掉,加上青菜末,做的菜叶粥。香死个人!包仁杰说得哈喇子都下来了。
燕飞的眼睛透出一点精光,我怎么不知道?
给护士喝了啊,那个护士没吃晚饭。包仁杰想起那天就有气,自己空着肚子来看燕飞,结果不但人没见着,那么香的粥王其实也没让他尝一口,全便宜了小护士了。
燕飞说好,我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呢,他叫我在你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
哦?燕飞来了兴致,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说……你放心!包仁杰吐吐舌头跑远了。
放心?燕飞怔了一下,恨恨地踢了旁边的果皮箱一脚,放什么心!
喂,这位病员,破坏公物,罚款5元。陈医生在背后凉凉地说。
燕飞回头看一眼,你有瘾是吧?前面二楼精神科,今天正好是专家门诊,你赶快去还能挂上号。
嘿!你……陈医生没了词。
燕飞恨恨地,又踢了一脚,少惹我,烦着呢!
阿嚏!顶着一头蜘蛛网在省厅档案科查案宗的某个人打了个喷嚏,倒霉,又感冒了!
掏出手绢擤擤鼻子,忽然眼睛一亮,老哥你来看,这个案子有戏!
55
王志文很高兴,老队长说他这弟弟是个人材他这弟弟果然就是个人材,自己在省厅查得灰头土脸连个泡都没碰着,王其实三下两下就哄得管档案的老太太把密级库打开随便他们翻腾,搞得大队长心里这个不是滋味……
不过,案子有线索了当然是好事。王队长松了口气,那好,你先翻着,我回队里跟局长汇报一下情况。
王其实说老哥你缺德到家了一屋子资料叫我一个人翻还不得翻到猴年马月去?你存心不让我活是不是?!
抱怨归抱怨,王其实也知道,把王志文硬留下来也不是个事儿,刑警队长天天泡在省厅查档案,这不明摆着往人家枪口上撞嘛。
唉,没办法,翻!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王其实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居然从省厅提溜出一大串和龙华集团有关联的旧案,光案宗就装了三个大柜子,翻得王其实头发昏眼发花腿往下出溜一个劲儿地发懵。
一咬牙一跺脚,先回家搬了床被子来,咱就在档案科扎下去了!
然后给燕飞打电话,这几天太忙大概不能接你出院了你自己多保重啊?喂?喂!燕子?你怎么了?说话啊?
燕飞一句话没说,扣了叉簧。
喂?喂!唉……王其实的鼻子开始发酸。
摸摸鼻子,继续翻资料。鼻子越来越酸,怎么摸也不济事,眼泪吧嗒一下掉在了案宗上,浸湿了发黄的纸,字迹慢慢地晕开,王其实赶紧用手去擦,满手的灰尘。
案宗上留下了一片污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伤害,是不是也是这样?即使再小心地弥补,终究也会留下痕迹,抹不去。
包仁杰得到通知,到S省出差,查那几条船的情况。
临走前来跟燕飞告别,正赶上燕飞在做头骨缝合,麻醉药劲没过,一句话也没说上。倒是主刀的医生满热情,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半天,那个王其实怎么没来?
他工作忙走不开。包仁杰很客气。
工作忙?之前他不是天天在这儿泡着,我还当你们干警察的都失业了呢。大夫的口气很有点不招人待见。
那是那是,包仁杰笑眯眯地回答,我也盼着警察都失业了才好呢,谢谢您吉言哦。
王队长听见这话,估计会得脑中风。
S省离得不远,晚上上船睡一觉,睁开眼就能到了。
包仁杰从来没坐过船,很兴奋,刚安顿好行李就四处溜达,河风很大,吹在身上凉嗖嗖的。浪涛晃动着船身,摇啊摇的……摇啊摇的很……很……
包仁杰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是不是会晕血的人也必定会晕船?
连滚带爬地往船舱走,晕晕忽忽地辨不清方向,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小包?
包仁杰认出来了,杨……杨大哥?哇地一声,喷得杨柳身上帅气的风衣一片狼籍。
杨柳顾不上客套,赶紧扶了包仁杰到一边坐下,先别回船舱了,你等我去拿药去!
不一会儿杨柳就回来了,手里是一杯热水和几粒药片,小包,张嘴!
吃了药感觉好了一点,恶心的感觉压下去了,头很疼,胃也开始不舒服,头上开始出冷汗,杨柳脱下风衣披在包仁杰身上,风大,小心着凉。
风衣上的秽物已经被擦掉了,留下擦不掉的痕迹,胡乱用水洗了洗,好在是双层的,里面一层没有湿,还带着杨柳的体温,披在身上暖和了许多。包仁杰感激地对杨柳笑了笑。
杨柳是回乡探亲的,他老家就在S省,听说包仁杰要过去出差他一拍胸脯,那边我特熟,有什么事你说话,包在哥哥身上!
好啊好啊。包仁杰喜出望外,这个案子已经被停,包仁杰正担心对方不配合,现在有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心情一好人也就舒服了很多,头不疼了,胃也顺溜了一点,还有点晕晕的,不过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杨柳从客舱搬来被褥,找了个避风的椅子铺上。小包,晕船就别在舱里睡了,就在甲板上凑合一宿吧,咱俩说说话,一会儿就到了。
包仁杰已经睁不开眼了,倒头就睡了下去,只是睡得不安稳,迷迷瞪瞪地醒了好几次,杨柳坐在旁边抽烟,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闪烁。这情景有点熟悉,好象是曾经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队长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房子,狠命地抽着烟……包仁杰昏昏然又睡了。
朦胧中想起来,杨柳应该是在年前结婚的吧?可是怎么一直没见他发喜帖过来呢?那时候刑警队正乱七八糟焦头烂额,燕飞病了王其实蔫了大家都没脾气了,他大概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还是……?包仁杰翻个身,睡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甲板上三三两两的旅客在欣赏江景,调皮的小孩子们唧唧喳喳吵闹不休,杨柳满眼憔悴的血丝,强打精神冲包仁杰笑一笑,醒了?
杨大哥,你……一宿没睡?
杨柳勉强笑了笑,你还真睡得着啊,也不担心小偷把钱包摸了?行了收拾东西,准备下船吧。
杨柳站起身,找船员借了扫帚簸箕,收拾了一地的烟头。
下了船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两个人都累坏了,见了床跟见了亲妈似的,亲得不得了,扑上去就爬不起来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随便找了家馆子吃了碗牛肉拉面,杨柳拉着包仁杰直奔警局。
到了警局一打听,那个走私船的案子已经冻在上面了,所有的材料都转走了,杨柳二话没说,拉上包仁杰去了缉私大队。
接待他们的武队长是杨柳的同学,黑黑壮壮的像个黑铁塔,可惜姓得不好,平白得了个‘武大郎’的绰号。
杨柳一拳头捶在了‘武大郎’的肩膀上,你小子,怎么还没被潘金莲毒死?
武大郎哈哈地笑,咱可不是武大,老子行二,潘金莲疼我还来不及呢,你没看过‘水许’啊?
包仁杰扑哧一乐,这个武队长,真能说笑话。
杨柳哭笑不得,行了不跟你逗咳嗽了,哥哥今儿有事求你,帮不帮忙吧给句痛快话?
武队长哈哈一乐,咱俩谁跟谁啊,说!
杨柳把包仁杰一推,小包,说吧。
包仁杰没敢耽误,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把来意说了,武队长那脸就更黑了,这个案子……不太好办啊。
杨柳说你少TMD废话,我就不信了,什么案子能难倒你武二哥?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不就是个借阅案卷嘛,填个表不就行了!
武队长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这个案子被上面捂了盖子?
杨柳很茫然,什么捂盖子?
包仁杰赶紧咳嗽了一声,把武队长拉到了一边,武大哥,您认识我们队长吧?他叫我带句话问问你,这么大的案子被上面捂了,您心里头就一点脾气没有?
武队长狠狠一跺脚,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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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早报登出了特大新闻:《铁拳出击,捍卫长城!——我市刑警大队协助省厅破获军火贩运大案》。
包仁杰拿着报纸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市刑警大队在各级领导的关怀下,在省厅刑事组的指导下,积极请战,顽强战斗,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连续埋伏在……终于成功抓获犯罪分子,捣毁军火贩运集团,缴获各类枪支共计……这报纸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王队长捏着报纸进了局长办公室,这是怎么回事!省厅那帮人是吃干饭的吗?审了一个多月就审出这么个结果!
局长没抬头,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这个结果……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不对?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不对!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局长,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没那么简单?唉,简单不简单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我也知道这个案子很复杂,可是现在上面的意思是要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你当队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那东城支队牺牲的两个人就白死了?还有二组组长,他差点为这个案子送了命!
就因为我已经赔上了东城分局!我不想再赔上市局大队!这个案子有多深你知道吗?!局长提高了声音。
不管有多深,这个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省厅不肯查我来查!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个案子我查定了,不能让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我们给警徽丢脸!
王志文!别忘了你是个警察,警察的职责是服从命令!局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警察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保一方平安!王队长毫不示弱把桌子拍得更响!
局长愣住了,王志文很少这么激动过。
你这话,跟老包说的一模一样……
老队长?
当初,他去查那条走私船……局长慢慢坐了下来,我劝他不要去,太危险,他也是这么回答我的,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因为那句话。我让他去了,他去了,就再也没回来……我到现在都在后悔。
王志文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没有说出口。老队长牺牲的情景怎么可能忘得了。
今天,你也说了这句话……我不想让你做第二个老包。
局长,您别忘了,王志文沉吟了一下,每个队员进刑警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遗书,就算我成了第二个包队长,我相信,肯定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王队长,怕死不能当刑警。
我跟自己发过誓,只要我还在这张凳子上坐着,刑警队就不能再死一个人。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这是自然规律,我想得开。可是你们都还年轻,我不想你们走在我前面。帮我守住这个誓言,行吗?
王队长摇了摇头,局长,我还记得我进警队的第一天,您给我们讲话,您说的一段话,您还有印象么?
局长苦笑了一声,每年都是老一套,还不就是那些套话嘛。
可是我一直都记得,您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局长,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局长沉默了。
过了很久,局长挥了挥手,去吧,保重!
王队长啪地敬了一个礼,转身向外走。
站住!
局长,你……反悔了?王队长站着没回头。
不是,局长摇了摇头,你听好!保护好小包,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拉着你一块到地底下给他爸爸赔罪去!
王队长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王其实来到了红星路,手里攥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报纸,逢人就打听,红星路医院怎么走?
一个梳着辫子的小伙子随手一指,闻到一股臭味没有?戗着(戗:逆、迎头)味儿走就到了。
我找的是医院不是厕所。
没错!医院就在公共厕所后头。
王其实就这样找到了那家医院。
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草药,一个穿着灰不溜秋的白大褂的中年妇女热情地迎了上来,大哥,看病啊?
有个专治肿瘤的胡大夫……
哟!您找胡大夫啊?他在里屋呢,您得先挂号,去排队。
排队?这年头得肿瘤的人还真多。
里屋很小,又黑又潮不通风,偏偏人还不少,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胡大夫坐在桌子后头,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眯缝着眼睛给一个老头诊脉,厚嘴唇里念经一样地念叨:
精血不足……肝火太旺……先抓两服药调理调理,去吧。
老头感激涕零,胡大夫您真是神医啊,说得一点都没错!
王其实有点发愣,那个胡大夫明明什么也没说啊。
又一个带着孩子的老太太抹开了眼泪,真是多亏了胡大夫啊,我们这孩子在肿瘤医院开刀,手术完了说是失败了没救了,成了植物人,医生让拔管,我们舍不得啊!心说死马当活马医吧,送到胡大夫这里来看看,没想到,这才两个月,孩子能下地了。胡大夫真是活菩萨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胡大夫笑得露出了黄板牙,哈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嘛,孩子醒了就好啊……王其实拨开众人挤了过去,大夫,您看看,看看这个!说着塞上燕飞的病历。
喂!喂!排队排队!我们都等着呢。有人高声叫起来。
胡大夫收起了笑容,小伙子,别着急嘛,一个一个来嘛,先排队……哦,你这个病人情况特殊,病情比较严重啊?那大家伙先等等吧,他这个情况比较急,就让他先看吧。
谢谢!谢谢大夫!
没什么,救死扶伤嘛,应该的应该的。
王其实心说什么应该的?你明明是看到了病历里夹的200块钱!
大夫,您先看看,这个是他的CT……
不用看不用看,这些什么检测啊是西医那一套,我们中医没那么复杂!脑瘤是吧?小毛病!我先开两个疗程的药给你,拿回去不要洗,拿水泡两个钟头,用小火慢慢地熬,熬得只剩一小碗了趁热给他喝下去,记住要趁热,凉了就没效果了。行了到外边交钱去吧。
王其实答应了一声要走,想了想又站住了,大夫,您这药多钱一疗程啊?
一个疗程2000,你先买两个疗程的吧。抽什么凉气啊?嫌贵?我这可是包好,你想想,4000块钱换回他一条命,值不值?太值了!也就是你运气好,搁别人谁能碰上这么好的事!
王其实咬咬牙,行,我先上银行取钱去!
王队长抽空回了趟家,好久没回来看父母了心里过意不去,王其实一心扑在医院也难得回家,父母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难受。
一进门就看见王其实吹着口哨在捣鼓什么东西,哟,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碰上什么好事了?
王其实没抬头,哥,你过来,帮我看看,我后脑勺上是不是长白头发了?
王志文没动脚,没有,挺好的,就只有几根,少年白,挺正常的。
是吗?也对,肯定是遗传,你不是也有嘛。王其实没在意,笑了起来,不过我还真得去染染了,不然燕子醒了该不认识我了。刚才在车上给个抱孩子的让座,那老太太居然跟孩子说,孙子,快谢谢爷爷。吓了我一跳!
王志文没有笑,弟弟的白头发不是几根,而是几片,看上去就像个小老头。
王其实找出保温瓶,哥,你陪着爸妈,我得去趟医院,这药得趁热给他灌下去。
灌?他不是没醒吗,怎么灌?
你别管了,我有办法!王其实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陈大夫刚进病房就看见王其实正干着儿童不宜的勾当,你干什么呢?想憋死他啊!
王其实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哟大夫,我没干坏事,我给他喂药呢。
喂药?用嘴?
是啊,他自己喝不了,我想……王其实不好意思地解释。
什么药?我没给他开口服药啊,拿来我看看!
王其实赶紧把那张报纸和药一起递过去,把事情经过源源本本讲了一遍。
陈医生捏着报纸,脸色铁青。
大夫?怎么了大夫?怎么不说话?
陈医生按下了呼叫铃,护士长,到食堂要盆冰块,把这个糊涂东西给我按在里头凉快凉快!
顺便再说句,本文纯属虚构,这几天被河南那个杀人狂刺激得有点BT了,真TMD想指着那帮警察的脊梁骨骂一声“操你祖宗的!吃人饭不拉人屎!”
47
王队长开始着手调查龙华公司。
龙华公司前身是本市一家大型工业企业,改组为股份制合营企业后短短十年,已经一跃成为省内知名的大公司。公司董事长许龙和总经理许华是双胞胎兄弟,38岁,均未婚。俩人的私生活十分神秘,没有固定的异性朋友,同性朋友也仅限于商务往来……
包仁杰吐吐舌头,队长,你说他们是不是也是……
王队长说你给我闭嘴!
军火走私案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宣判了,就像公诉人说的那样,‘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一个字,杀!
王队长急得腮帮子都肿了,这个案子自己不能参与,两名案犯又被重点羁押,再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局长,能不能帮我开张介绍信?我有话得问问他们。
唉……局长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这个案子,上面封得太严,我也没办法。
王队长犯了愁。
包仁杰也着急,队长,咱们直接去找厅长吧。
老厅长还是那么乐呵呵的样子,听完王队长的汇报后考虑了一会儿,你们觉得案子有疑点?
对!这个案子绝对有问题。
那你们就查吧,老厅长很大方地给他们办了手续,不过,没证据的话,翻案是不可能的。
包仁杰很兴奋,这下好办了,咱们肯定能找到证据!
队长瞥他一眼,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两个人软的硬的都用过了,什么资料也没挖出来。
这俩混蛋,当初真该直接扔河里淹死他们!包仁杰气得鼻子都红了。
王队长点点头,小包你总算说对了一句话。
局长把王志文叫到了办公室。
碰钉子了?
王队长叹气,您早就料到了是吧?
局长笑一声,转移了话题,好久没见你照顾我老婆的生意了。
王志文一声苦笑,谁还有那个心情啊。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对那地方是能躲就躲,优惠券全送你弟弟了。现在可倒好,你们哥俩儿都不去了……说起来,燕飞的病怎么样了?
听说……还没醒过来。
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事?
医保部门通知,如果他还不能醒过来……从下个月起就停止负担医护费用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医保的意思是,费用由个人承担,或者……拔管。
不行!我弟弟会疯了!王队长断然拒绝。
唉,你劝劝他吧。我知道他和燕飞感情好,可是……这些日子,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局长,您……别说了,你不懂。王志文坐下来,刑警队真TMD流年不利。
你啊,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我给你个建议吧,这个案子,先放一放。
为什么?
这一次龙华公司虽然侥幸逃脱,毕竟也算是隔山震虎敲了他一下子,他们肯定会防着你,把什么都抹得滴水不漏。你现在查,就算查出点蛛丝马迹估计也很难抓到真正有用的东西。还不如先放一放,等他们以为风声过去了,放开胆子出来活动了,你再捣了那帮兔崽子的窝!
王队长考虑了一下,行,局长,您说得有道理。
趁着这几天没什么大事,给队里安排一下串休吧,让大家也清闲清闲。
行,我走了局长。王志文起身告辞。
等等,有个好东西交给你。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你不是在找案情的原始记录吗?这个复印件可是我拼着顶上乌纱从厅刑事组偷出来的,没有经过一点加工的版本,你可给我收好了。
王队长睁大了眼,局长,怪不得大家在背后叫您老狐狸呢,你真TMD狡猾到家了。
你小子!没把小包教出来反倒跟他学了一身的毛病,什么话都说!滚蛋!
包仁杰在外边等着,队长,局长怎么说?没为难你吧?
队长说小包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份资料要看,你替我去趟肿瘤医院吧,把这份文件带给我弟弟。
包仁杰答应得脆生生,好啊我正好想去看看燕飞呢队长您忙您的我保证完成任务!
王队长偷偷擦汗,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来门就被踹开了,哪个混帐东西起草的狗屁文件!这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吗!
王队长没说话。
包仁杰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燕飞要是死了,王其实也活不成!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缺德的差事你还让我去办,你就不怕我出门被车撞死!
包仁杰!有你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王队长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
包仁杰吓住了。咬了半天嘴唇,队长,你真的不怕你弟弟出事?
王志文叹了一口气,抓起那份文件三下两下扯成了碎片,你还是去看看他吧,别告诉他文件的事,我这边再想想办法。
是!唉,燕飞要是能马上醒过来就好了。
不记得是哪位诗人曾经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当王其实忽然看见燕飞病房外悄悄开放的那一树桃花,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这句话。
桃花开了,春天来了,燕子,为什么不飞回来?
燕子曾经说过,燕伯伯死的时候,窗外就开满了桃花,红的粉的白的……王其实心里一悸,不行!燕子!不行!
狂乱而炽热的亲吻印在冰冷的双唇,心,也渐渐地变得冰冷而僵硬。绝望的痛苦的感受就像凌厉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刺破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血流出来,凝固成冰。死生,只一线。睁开眼,就能跨越过来的生死线。
燕子,为什么你不肯睁眼!不肯看看我看看这个世界!为什么!
难道你就真的不留恋?滚烫的眼泪落在冰冷的双颊,燕子,你醒过来!王其实疯狂地摇撼着燕子没有知觉的身躯。
包仁杰推开门冲了进来,王其实你干什么!不许折腾燕飞!
你看清楚是他在折腾我!王其实疯狂地吼了回去,我受不了受不了,再这样下去我宁可和他一起死掉……
难听的号啕声响起来,王其实把头埋在燕飞怀里,鼻涕眼泪沾了燕飞一身。
别哭了,小心燕飞醒过来骂死你。包仁杰轻轻拍着王其实的后背。
小包,你说……他,还能醒过来吗?王其实停止了哭泣,抓起毛巾擦擦脸。
能,肯定能。他这会儿肯定也着急,想醒过来跟你说话,他心里最看重的就是你了。你放心,他肯定能醒过来。对了,今天我和队长在网上找资料的时候,翻到了一条消息,你看看?包仁杰拿出一张纸,你看,某地有个老头,也是昏迷,他老伴天天给他唱歌,唱他最爱听的,《真的好想你》,结果这老头真的就醒了。
王其实说拉倒吧,你就别害我了,上次你给我的报纸,害得我到现在都不敢跟陈大夫说话。
这个又不是假药,你就试试嘛,多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听见了心一软,就醒过来了。包仁杰把纸往王其实怀里塞,你跟他说啊,说啊,算了你不说我说!燕飞,你快点醒过来吧,王其实为了你都快疯了!他每天都偷偷占你便宜,你再不醒过来就太吃亏了。我跟你说,你别看他表面上什么都不懂,其实他特喜欢你特在乎你,连给你换裤子都不准护士插手……
王其实一把捂住包仁杰的嘴把他推了出去
包仁杰扒拉开王其实,看!快看!燕飞!燕飞的眼皮动了!
48
王其实站住了。
确切地说,王其实呆住了。
就好象被哪位武林高手点住了穴道,王其实全身的经络都短了路,僵硬得动不了。费了半天的劲,就像蚊子哼哼一样,迟疑地冒出了一句话,你……你说什么?
包仁杰没搭理他,直接冲到病床前大声地呼唤,燕飞!燕飞!
燕飞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见了,他的眼皮动了的!包仁杰焦急地推着燕飞的肩膀拍打燕飞的脸,醒醒!燕飞你醒过来!你说话啊!
王其实背对着病床,仍然一动不动,两行泪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脖子落在了衣服上。
小包,你出去。
不!燕飞,燕飞肯定要醒了!我没看错!我不出去!包仁杰不死心。
出去!王其实猛地一声厉喝,瞪大血红的双眼。
包仁杰委委屈屈地住了嘴,磨磨蹭蹭地向外退,边退边不甘心地嘱咐,你仔细看看这条新闻,多跟他说说话,唱唱歌,他肯定能醒过来。别忘了啊。
门,关上了。
王其实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种哭法,一个男人,失去了自己的最爱,绝望到极点的哭法,没有人听到过——听到的人,心会碎。
雪白的病床上,一个陷入了沉睡的人,深深地皱了一下眉。
晚上,查房的陈医生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他还没哭够啊?都好几个钟头了!
值班的护士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不是,他在唱歌呢,不过真是比哭还难听!
唱歌?
对啊,《真的好想你》,你听,真的好想你,那是我灿烂的黎明。寒冷的冬天哟,也早已过去,能承受我爱你的心……天啊,好好的歌能被他糟蹋成这个样子!什么《真的好想你》?简直是‘好想杀死你!’
算了,随他去,我看他迟早要疯了。
真的好想你呜呜……你是我生命的黎明呜呜……燕子,你怎么还不醒啊——啊——
一声凄厉的呼唤,犹如午夜的狼号,凶狠的狼王失去了伴侣,一声声月夜下尖利的号叫,让人不寒而栗。
起风了,风很大,桃花落了一地。
王其实终于止住了哭泣,一脸的鼻涕和眼泪,脏兮兮地不成个样子。找出毛巾轻轻走出来,陈医生正站在门外,哭够了?
王其实低着脑袋匆匆点点头,让开身往水房走,没敢跟大夫搭腔。
今儿晚上我负责的这一层15个病人有14个出现血压异常,唯一一个没被你害到的就是他。陈医生不凉不热地说。
王其实当没听见,快步走进水房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一把把开关扭到最大。冰冷的自来水冲在头上,浑身一个激灵,冻得牙齿格格地打架,人却清醒了不少。
拿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回到病房,陈大夫已经离开了,王其实轻轻地别上了门闩。
燕飞仍然沉睡。
王其实跪在了床前,依次亲吻着燕飞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和脸,最后,落在了双唇。
燕飞的唇还是很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王其实每天给他涂的护唇膏的味道。柔软的双唇在外力的作用下轻轻展开,像一种邀请,极具魅惑的邀请,王其实小心地感受着、探索着……
很久没有这样深吻过了,曾经那样熟悉的味道,贪婪的吮吸,不甘示弱的啃咬,激烈得像是打仗一样的吻,深得像要把舌头连同生命一起吃下去,吃进肚子里,消化、吸收。而现在,燕飞的舌头软得像没有了生命,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却不再有贪婪的吮吸和不甘示弱的啃咬,不再是激烈的吻。
唾液从两张嘴之间流出来,打湿了燕飞的病号服,王其实摸索着解开了衣服上的纽扣。
这之间王其实一直没中断和燕飞的亲吻,虽然很吃力,可是似乎不这样就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一样,不这样就不能活到明天一样,即使是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即使边亲吻边脱裤子的姿势难看到了极点,还是不能放弃亲吻,不能。
王其实趴在燕飞身上喘气,一丝不挂,燕飞的衣服没能完全脱下来,全堆在手腕处扎着针管的地方,羸弱苍白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那样地不真实,仿佛一个触碰就会破碎。
顺着脖子吻下去,肩胛上的凹陷,锁骨,胸口,一根根浮现在外面的肋骨,王其实的舌尖在燕飞的肚脐处打转,然后,来到了两腿之间。
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似乎是从第一次就直接做到了最后,疯狂激烈,却少了很多温情的感觉。总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卑微,两个骄傲到极度的男人谁也低不下这个头,宁可互相刺探互相伤害,在撕裂的疼痛中获得高潮——只是高潮,不是满足,那种爱着珍惜着对方、也被对方爱着珍惜着的满足。从来不在乎,不觉得那样的满足感有多宝贵多幸福,直到崩溃,直到失去。
深深地把燕飞含在嘴里,用尽力气的吞吐,唾液从嘴唇的缝隙中流下来……燕飞似乎本能地有了反应,男性的器官在王其实的口中变得火烫、坚硬,生命,在这样一个时刻,悄悄绽放。
埋在心里一点点微小的希望忽然就冒出了火花,王其实更加努力地吸吮着,小心地用舌尖描绘着燕飞的轮廓,一时间泪如泉涌,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混合着苦涩的味道充盈唇齿之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名誉、面子、高傲,种种世俗的曾经是难以放下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只有身下这个男人,这个有点倔强有点别扭有点小性的男人,倔强别扭小性可是爱他爱得一塌糊涂的男人。自己怎么会那么蠢?居然为了一些不存在的东西忽略了这样的至爱,居然为了那些根本毫无道理的东西差点失去了他!
燕子终于在王其实的舔舐下投降,伴随着一阵痉挛似的冲动,性器的尖端喷发出大量的液体,王其实眼睛一热,努力地吞咽了下去,似乎是要把燕子的生命一起吞下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王其实努力地不去思考些有的没的,燕子高潮的时候腿似乎也动了一下,可是却依然没有醒来,没有反应。
很快的,嘴酸了,酸得不得了,徒劳地讨好,你却不醒来,王其实的心里忽然就委屈得不得了,没有原因的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自己的那个器官已经硬得不行了,王其实小心地垫高燕飞的腰,伸出手费力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索着找出给燕飞按摩用的茶树精油。
把瓶子凑到嘴边,一口咬掉盖子,手一翻,要把精油倒出来,哗一声,大量的白色药片落了下来,倾泻在身上、床上和地上……
该死!拿错了。
再打开抽屉,摸到了另一个瓶子,不放心地凑到鼻子跟前闻一闻,芬芳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次总算对了。
小心地把精油一点点倒出来,仔细地涂抹在燕飞的两腿之间和自己的性器上,然后,慢慢地倒在那个洞口,一点一点往里抹。
下腹像有火焰在燃烧,硬得发疼,燕子,对不起!王其实闭了一下眼,鼓起勇气把性器缓缓送进燕飞的身体。
很紧,不能适应的洞穴难以容忍这样粗暴的东西,紧闭着不肯打开。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燕飞的温度,火热的甬道让人想哭,王其实努力地向里面挺进,好象每前进一点就离他更近了一点。
那东西就像钉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向里挤,柔软的地方经不住如此的强硬,燕子终于被撕裂了,温暖的液体流出来,是血。
燕子,疼吗?疼吗?疼就醒过来,疼就说话!你说啊,说你疼,说你受不了,说你叫我滚下去,说啊,你醒过来说啊!王其实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又是一脸的泪水鼻涕……
努力地擦掉眼泪,王其实不甘心地抬头,猛然就对上了燕飞的眼睛……眼睛?!
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静静地、带着困惑和愤怒地,瞪着他。
啊!王其实没防备,傻掉了。
49
燕子?燕子!燕子你醒了天啊燕子你醒过来了大夫大夫他醒了!王其实跳下床撒腿就要跑,一个趔趄栽了个倒栽葱,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床沿,眼前一团一团的金星直冒。
这才反应过来,裤子绊住了脚。
王其实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燕子你别、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着急……不是,我害怕……不是!我……你,你疼不疼?
燕飞的眼神显得清醒了一点,也更加锐利了一点,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很明显地浮现了两个字:愤怒。
王其实顾不上那么多了,很狼狈地金鸡独立着套上了裤子,七手八脚地找出卫生纸给燕飞擦身子,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燕飞的身体仍然虚弱得没有丝毫的力度,软软地任凭王其实摆弄,隐蔽的部位还残留着情欲肆虐过的痕迹,王其实找出湿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拭,冰凉的纸巾接触到最私密的部位,燕飞忽然一个寒战,嘴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嗯……
王其实手一抖,腿都软了。
好不容易收拾个大概,冲出走廊刚要去砸值班室的门,陈医生已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脚把王其实踹了个‘山路十八弯’,让开点!好狗不挡路!
王其实已经顾不上愤怒了,他现在的心情很难用一句话形容,激动!慌乱!害怕!害怕到了疯狂的地步,害怕一切都只是幻觉,害怕燕子只是给了他一个苏醒的假像,害怕燕子再有什么意外,也害怕……燕子不会轻饶了他。
好在陈医生很快走了出来,打断了王其实的胡思乱想,你,跟我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医生指了指椅子,坐。
王其实说没关系大夫我我我还是站着吧。
陈医生走到水池跟前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盯着他,怎么了,做贼心虚?
不是!王其实赶紧否认,大夫我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什么大夫,我真真不是故意的我……王其实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医生把毛巾挂了回去,别解释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我也懒得追究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病人现在很虚弱,需要全面调理,你给他熬点稀饭什么的,清淡一点,越烂糊越好。对了,不许再做那个什么毒羹了……
不是毒羹,是鸭血蛋羹……
闭嘴!陈医生脱下白大褂,我下班了,再见。
大夫,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今天不行,他还在休息,大概明天吧。
大夫,他,他说没说点什么……
陈医生砰地关上了抽屉,很不耐烦地把王其实踢了出去,他说,叫你回去洗干净了等着他!
49
燕子?燕子!燕子你醒了天啊燕子你醒过来了大夫大夫他醒了!王其实跳下床撒腿就要跑,一个趔趄栽了个倒栽葱,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床沿,眼前一团一团的金星直冒。
这才反应过来,裤子绊住了脚。
王其实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燕子你别、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着急……不是,我害怕……不是!我……你,你疼不疼?
燕飞的眼神显得清醒了一点,也更加锐利了一点,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很明显地浮现了两个字:愤怒。
王其实顾不上那么多了,很狼狈地金鸡独立着套上了裤子,七手八脚地找出卫生纸给燕飞擦身子,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燕飞的身体仍然虚弱得没有丝毫的力度,软软地任凭王其实摆弄,隐蔽的部位还残留着情欲肆虐过的痕迹,王其实找出湿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拭,冰凉的纸巾接触到最私密的部位,燕飞忽然一个寒战,低低的一声呻吟,嗯……
王其实手一抖,腿都软了。
好不容易收拾个大概,冲出走廊刚要去砸值班室的门,陈医生已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脚把王其实踹了个‘山路十八弯’,让开点!好狗不挡路!
王其实已经顾不上愤怒了,他现在的心情很难用一句话形容,激动!慌乱!害怕!害怕到了疯狂的地步,害怕一切都只是幻觉,害怕燕子只是给了他一个苏醒的假像,害怕燕子再有什么意外,也害怕……燕子不会轻饶了他。
好在陈医生很快走了出来,打断了王其实的胡思乱想,你,跟我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医生指了指椅子,坐。
王其实说没关系大夫我我我还是站着吧。
陈医生走到水池跟前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盯着他,怎么了,做贼心虚?
不是!王其实赶紧否认,大夫我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什么大夫,我真真不是故意的我……王其实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医生把毛巾挂了回去,别解释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我也懒得追究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病人现在很虚弱,需要全面调理,你给他熬点稀饭什么的,清淡一点,越烂糊越好。对了,不许再做那个什么毒羹了……
不是毒羹,是鸭血蛋羹……
闭嘴!陈医生脱下白大褂,我下班了,再见。
大夫,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今天不行,他还在休息,大概明天吧。
大夫,他,他说没说点什么……
陈医生砰地关上了抽屉,很不耐烦地把王其实踢了出去,他说,叫你回去洗干净了等着他!
燕飞清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警局,王志文二话没说放下工作冲到后勤给燕飞办医保续费的手续,人家说这个事情得病人家属来办……王队长说少他妈废话我是他哥!
办完手续拿着付款凭证往回走,忽然就听见大门口传来机关枪一样的大动静,砰砰砰得没完没了,王队长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
局长也跑了出来,哪个混蛋敢在公安局跟前放肆?!
王队长反倒放慢了脚步,局长您放心,不会出什么事。
局长一跺脚,八成又是那个包仁杰!除了他没别人,处处给我捅漏子!
果然就是‘那个’包仁杰,举着挂鞭炮在大门口兴高采烈地放得正欢,嘴里还唱呢,‘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一群人围着警局大门指指点点,听说上个月那个抢了40万的被抓住了,这不?受害者给刑警队送锦旗来了。
不对吧,受害者怎么还穿警服啊?
咳!你没听说啊?那个个体户一看一辈子的血汗钱没了,当时就疯了,找了身警服穿上就要抓坏蛋去!你看你看,这小伙子眼神不对劲吧?是不是?这就是神经不正常的表现……
王队长说都给我散开!包仁杰你不知道市区范围内严禁燃放烟花爆竹啊,当心我关你禁闭!
二组组长走了过来,队长别生气别生气,是我叫他放的,我不是今天刚上班嘛,放挂鞭炮去去晦气。
局长大人很不满意,怎么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嘛,你看你看,搞得一地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包仁杰吐了吐舌头,找出扫帚要扫地,被组长给拦住了:别扫!先叫大家伙都来跺几脚,这有讲究的,叫做跺尘,步步高升大吉利是,保佑咱刑警队个个都平平安安的!局长您也来跺几脚吧?
局长吹胡子瞪眼睛,就你小子事多!
包仁杰拉过王志文的手,队长,来来来,咱俩一起跺几脚!
队长说你给我老实点上班时间玩什么过家家!
二组组长捧着肚子笑,倒不像过家家,像……拜天地!
包仁杰红着脸跑了。
局长也乐了,行了行了你们赶快收拾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局长递过来两份材料,这个是S省缉私大队刚刚转过来的,上个月在内航线上发现有可疑船只活动,你们看看。
王队长埋头看了好一会儿,他们搜查的情况怎么样?
局长摇摇头,上面不是写着吗?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三条船和龙华集团有关系。
哦?龙华集团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啊?
没有。
二组组长很失望,没有啊?
局长呵呵地笑起来,正因为没动静才可疑呢,这次发现的船只,表面上搭运的是AA香烟,目的地是东港。咱们市是到东港的必经之路,而咱们市的AA香烟,向来是由龙华集团垄断了的。这一船货居然和龙华集团一点关系也没有,而龙华集团也任凭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公开地抢生意……你们说,这是不是很可疑呢?
王队长眼睛发了光。
局长继续分析下去,从上次的事情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当时被抓获的歹徒也已经处理了,市里对龙华集团也很客气,许龙许华在各个新闻媒体也频频露面,春风得意……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一忘形——狐狸尾巴就要往外露了。我看,他们肯定忍不住又要出手了!
二组组长凑到王队长的耳朵旁边,这只老狐狸,怎么什么都琢磨透了!
局长一伸拳头重重地捶向二组组长的肩膀,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打起精神来,报仇的机会来了!
50
包仁杰一下班就冲出了警局,先跑到对门的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满天星,挤上公共汽车往肿瘤医院赶。
上了车就知道糟糕了,下班高峰期人正多,车子挤得跟罐头似的,包仁杰手里的花实在累赘,好在他个子高,干脆把花举在脑袋顶上——即使这样,下了车一看,一束花也剩不多了。
捧着一堆光杆花枝上了三楼,圆脸小护士一见他就乐了,哟,警察啊,甭问,来看22床的吧?
是啊,小姐您眼光真准,我能不能……包仁杰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现在还不到探视时间,要想见着燕飞就得拍拍护士小姐的马屁了。
不能。护士小姐笑得更甜了,再等一会儿吧,等陈大夫换班过来,看他怎么说……对了,这堆草可不能带进去,我们医院有规定。
护士,这个是花。包仁杰赶紧澄清。
小护士一咧嘴,哟,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小包,你什么时候来的?王其实从楼梯口冒了出来,跟包仁杰打了个招呼。
刚来没一会儿,包仁杰赶紧接过王其实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鸡汤和菜叶粥,大夫说只能吃流食,也不知道他想吃什么,我干脆弄了两样。
包仁杰咽了口唾沫,他一下班就赶过来了,还没吃晚饭呢。
小护士在一边笑着搭了腔,那你可白费心了,他这会还在做检查呢,怎么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吃东西了。正好,今天晚上食堂卖的包子特难吃,我吃了几口就倒了,这碗粥你便宜我吧。
王其实说好啊我也懒得再往回带了就给你喝了吧。
包仁杰又咽了口唾沫。
小包,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吃点东西去,我请客!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兄弟我今儿个高兴!走,咱哥儿俩得喝两盅!王其实不由分说推着包仁杰下了楼,随手扯过那束花看了看,你捧一堆草干吗啊?
手一挥,那堆‘草’进了垃圾桶。
两个人进了路边的小饭馆,要了个炉子涮上了羊肉片,王其实兴致很高,包仁杰知道他心里高兴,赶紧招呼店老板弄点好酒过来。
王其实手一挥,别,老板,就来个小瓶二锅头就行了。
干吗啊?今儿不是高兴吗,喝点好的,老板,开瓶五粮液!
别!改天,改天好不好?改天咱们喝路易十八都行!
包仁杰说你别是心疼钱吧?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塌塌实实地喝,咱们喝个痛快!
王其实一声苦笑,不是,今天我有事,真的有事。
什么事?
我……我得回去再熬一锅鸡汤去,那鸡汤得熬5、6个钟头呢,明天早晨趁热给他端过去。
嗐!你别管了,我保证燕飞明天一睁眼就有热腾腾的鸡汤等着他,而且味道绝对比你做的好喝!包仁杰一招手,接过老板手里的五粮液,给王其实满上,干!
王其实一闭眼,干!一杯酒火辣辣地从嗓子眼直冲下去,冲到胃里打了个旋儿,热辣辣的蒸发成一股子热气,从胃里返上来,冲到鼻子眼,顺着鼻腔又冲到了眼睛和耳朵,引起了一系列反应——鼻子热了耳朵红了嘴巴干了眼睛湿了胸口扑通扑通直跳……
痛快!真TMD痛快!王其实喊了一声,来,再干!
三杯酒喝下去暖和了不少,王其实的舌头有点打卷了,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胡说八道。
小包,我跟你说,说件事,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好。包仁杰洗耳恭听。
你,你发誓!连、连你们队长也、也不能告诉!
什么事这么神秘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王其实忽然有点含糊,手一挥,吃菜吃菜!
到底是什么事啊?
嗯……是这样,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听好了,只是如果啊,我做了一件很对不起燕飞的事情……
你?你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包仁杰眨巴着眼睛,你要是敢背着燕飞在外边捻三搞四的我就……不,不用我动手,燕飞保证亲自阉了你!
王其实的酒立刻就化成汗,哗啦啦地涌了出来,一下就清醒了不少,脸都吓白了,我、我怎么可能!不过,燕飞他……说不定真的会……我要不要躲一躲呢?
你说什么?包仁杰没听清楚。
没,没什么,吃菜,吃菜。来,吃点白菜,我老妈常说,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
对哦,多吃点,保佑咱们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包仁杰笑嘻嘻地大口吃了片白菜,好烫!舌头烫了个泡。
你至于那么馋吗你!不会晾一下再吃啊!
两个人喝了半瓶酒,大部分是王其实喝的,出来后脚步都有点偏了。包仁杰叫了辆出租车把他塞进去,刚关上车门就看见他又从那一边爬出来了。
小……小包,你先回去,别管我,我得再去看看他去。
包仁杰说你喝糊涂了是不是?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没,没关系,我和那帮护士都混熟了,她们会放我进去的。就是那个大夫有点不好对付……王其实一边嘟囔一边梦游似的过了马路,把包仁杰吓得提心吊胆。
看着王其实进了医院大门这才放了心,坐上出租车去了超级市场,生鲜部正好在半价倾销没卖完的老母鸡,包仁杰一口气买了仨。
拎着鸡敲开了王志文的门,队长,你……你会不会熬鸡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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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刑警队分两个组,一组组长由王志文兼着,二组组长实质上就是副队长。
二组组长是刑警队资格最老的队员,天生的乐天派,天塌下来都不愁的主儿,成天嘻嘻哈哈的见谁跟谁逗咳嗽,是队里出了名的开心果。正好弥补了王大队长严肃有余活泼不足的毛病,给死气沉沉的刑警队添了不少活力。
现在,这颗开心果却死气沉沉地躺在了急救室里,没有了活力。
刑警们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过,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谁还没有个出点意外的时候呢?就连号称是山崩于前不变色的王大队长,自打碰上了包仁杰,不也是三天两头被送到急救室来?只要二组组长在场,大家伙就有了主心骨。他会很轻松地安定大家的情绪,有条不紊地组织好一切,就好象天塌地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塌下来的是二组组长本人。
王志文从局长那里出来赶到了医院,刑警队员们一个个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站在急救室外面等消息,看见队长来了谁也没说话。
都站在这儿愣着干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谁也没有动。
你们在这儿站着他就能站起来了?都给我回去,别妨碍医生工作!
包仁杰蹲在地上两眼通红,队长你还是不是人啊?
王志文愣了一下,狠狠一拳头砸在了墙上,想报仇的,跟我来!
墙上挂着的大大的‘静’字哐铛一声掉了下来。
这一次王志文亲自带队,通往S县的各个路口被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像过筛子一样地细细盘查,连下水道都有专人监视。三个罪犯是在国道33路段分头逃窜的,一个已经畏罪自杀,剩下两个——用队长的话说——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王队长带着同志们在相反方向的清水河路口埋伏着,算准了那俩兔崽子不敢继续往S县方向跑,肯定得折回市区,清水河路口是必经之地。为了安全考虑,王队长已经下令,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开枪,但必须保证过往行人的安全。
王师傅又摆开了修车摊,包仁杰从附近派出所借了辆没主的破车推过来:
师傅劳驾,帮我拾掇拾掇这辆车。
队长没抬头,操起家伙三下两下把车子拆成了零碎,注意暗号,千万别坏了事,不许冒然行动,还有,尽量别惊动群众。
知道了队长。包仁杰拿起螺丝刀给队长打起了下手。
天已经黑了,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刑警队员们冻得手脚冰冷还得硬着头皮来回溜达着‘散步’,王队长收拾摊子实行第二套作战方案。
路口周围五十米区域内的住户都已经被转移了,刑警队员们埋伏在附近的各个居民院内严密监视着路口的情况。路口中央摆样子地设了个盘查岗,给人一种警力很少的错觉,殊不知,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大批人马立刻就会把这里围成铁桶阵。
等了很久没动静,包仁杰打了个呵欠,队长,怎么还没人啊?
队长说你困了就去睡一会儿,估计他们今儿晚上不会过来,怎么也得先猫几天实在是弹尽粮绝熬不住了才能冒险呢。
哦。包仁杰不再说话。
王志文看了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了,路上还是静悄悄的。回过头看见包仁杰蹲在窗口愣愣地发呆。
小包,想什么呢?
队长,我、我真的是扫把星吗……
你说什么?王志文没听明白。
我爸爸就这么说过我,你也这么说过,好象谁碰上我都没好事。先是你,然后是燕飞,王其实也挨了处分,现在,又轮到组长了——他,他小孩才六个月啊……
王志文叹了气,点燃一根烟,烟雾在指间缭绕。
好半天,王队长说,这一次躺在那儿的,本来应该是我。
包仁杰有点糊涂,为什么?
当初,老队长牺牲的时候,组织上是打算让他接任的。他经验丰富,资历老道,我呢,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组织上不放心。可是他主动推掉了,说他从来都吊儿郎当惯了,要是当了队长就没这么自由了,就像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非憋死他不可,硬是把我推了上去……不然的话,这一次执行追捕任务的就该是我,躺在急救台上的也应该是我了。
队长,你别这么说,这事跟你没关系,都是那几个混帐王八蛋,等抓到他们我非抽筋扒皮不可!
你明白就好,睡觉去!王队长把包仁杰踢上了床。
睡一觉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燕飞的手术安排在早上八点,王其实从六点半就守在了14楼。
冬天的早上黑暗阴冷,王其实哆嗦着把手凑到嘴边呵气,热腾腾的白气从嘴里出来,迅速挥发得无影无踪。
楼下病房区已经有了动静,燕子应该开始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了吧?忽然想起昨天忘了给燕子刮刮胡子,燕子最恨邋邋遢遢地了。算了,等做完手术再刮吧,对了,回头得把宿舍打扫一遍,还有,抽空得去逛逛城隍庙,燕子喜欢吃老高记的荷叶蒸肉……
天慢慢地亮起来,太阳出来了,今天没有雾,天很蓝,很好的天气。会是个好兆头吧?王其实用力揉了揉眼睛。
街上开始热闹了起来,上班的上学的人们出了家门,奔向各自要去的地方,行色匆匆。有病人在花园里锻炼身体,很闲在的样子,王其实认出那个坐在轮椅上散步的老头,听护士们提过他只有半年的命了。王其实心里一动,匆匆进了电梯下了楼。
站在小花园的亭子后头,王其实看见那老头正悠闲自得地哼着京剧,没错,就是和燕飞同屋的那个老病号,唱的是《红灯记》——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老头的声音不大,调门倒挺高,后面的高音部分扯得声嘶力竭,王其实一身鸡皮疙瘩。
哟,小同志,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老头热情地跟王其实打招呼,你表弟今天手术是吧?
没等王其实答腔,老头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放心吧小同志,你表弟的病保证能好!跟你说,我会看相,他人中长,能长寿。
真的?
42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王其实抓住老头问了个底儿掉,老头也不含糊,从太极八卦到阴阳五行,从两仪四象到六爻梅花,天上地下侃侃而谈,云山雾罩地把王其实蒙了个晕头转向——总之,你那个弟弟是个福像,福大命大造化大,小伙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他啊,准能欢蹦乱跳地出院!
王其实美得都不知道姓啥了,连电梯都没坐,蹦达着就上了14楼,老头在后面一个苦笑:福大命大?那他还能得脑瘤?!
手术室已经透出了灯光,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穿着青色大褂的医生护士们正忙碌地进行着准备工作,王其实刚有点轻松的心又吊了起来。
金灿灿的阳光冲破薄薄的云层,温暖地照耀着大地,走廊上也明亮了许多,王其实这才发现14楼的窗户高得可怕,真要爬上去也满费劲的——好兆头,这说明我肯定不用跳了。王其实傻笑着给自己打劲,燕子燕子快点好吧,快好吧,咱们有一辈子的事情要干呢。
王其实就那么坐在手术室外面胡思乱想,想象着燕子病好以后俩人的好日子,要存很多的钱,要买很暖和的房子,要养几条狗,要一张很大很大的床……
刚要想象到那张大床的具体用途,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圆脸小护士红着脸从里面走出来,塞给王其实一个饭盒,吃点东西吧,陈医生叫我给你的。
粉红色的蝴蝶形饭盒,怎么看怎么像是女孩子用的东西,王其实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饭盒八成是小护士给那个陈大夫准备的,那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装糊涂,把这份人情转了手——王其实赶紧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我实在吃不下,你还是给陈医生吃吧,他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手术嘛,对了,手术什么时候开始啊?时间都过了。王其实把手表亮给小护士看。
马上就开始了,病人都已经上了手术台了。
什么?王其实吓了一跳,我从一大早就在这儿等着了,怎么一个人也没瞧见?他什么时候推进去的?
你哪能瞧得见啊,有专用电梯啊,在里面呢,直达手术中心的。
那我……也就是说,我白等了?王其实很懊恼。
小护士轻轻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昨晚上,我看见你给陈大夫跪下了。
王其实的脸腾地红得可以煎鸡蛋了,恨不得找个地道钻下去,那什么!我……
小护士很同情地拍拍王其实的肩膀,你别怪陈医生骂你没出息,其实他那个人挺好的,特负责任,你放心,他做过的手术从来没出过岔子。
你……都听见了?
是啊,陈医生骂你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他那个人就那脾气,我们都习惯了。行了不跟你聊了,我该下夜班了,你慢慢等吧。小护士笑眯眯地摆摆手走了。
真……丢脸。
饭盒里装的是热腾腾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金黄的皮蛋粉嫩的瘦肉,胖乎乎的花生米,还撒了几颗香菜末,很诱人。燕飞就很喜欢做这个,头天晚上把材料放在电饭煲里定上时,第二天早上就能吃到热乎乎的早餐了,王其实不知道厚着脸皮蹭过多少顿。
深深吸一口气,很熟悉的味道,很久没吃过这东西了。拿起勺舀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鼻子酸得发疼,眼泪又要出来了,王其实把饭盒丢在了一边。
没了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味道了。
手术室那边没有动静,王其实隔着玻璃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等了不知道多久,手边的饭盒已经凉得透透的了,太阳也升到了头顶,应该是中午了吧,怎么手术还没做完呢?
手机响起来,是王志文打来的,燕飞怎么样了?
还没出来呢,怎么是你打的电话啊?小包呢?
他不敢打,害怕。
哦。王其实没了词,想了半天,找了个话题,你们那边还好吧?
咱爸咱妈挺好的,你就别惦记了。
不是,我是说……听说这次的案子挺麻烦的?
王志文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你好好侍侯燕飞吧,队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王其实知道了,这次的案子肯定确实是挺麻烦的。
一个护士擦着汗从里面走了出来,王其实赶紧关了手机迎过去,怎么样了?手术还……好吧?
快做完了,我得下去安排病房去,你也别在这儿等着了,还是回去多准备点穿的用的吧,等病人醒过来好用。
我都准备好了啊,对了护士,麻烦您给他安排个暖和点的房间,最好是朝阳的,通风的,离水房卫生间比较近,不过也别太近了,还有……
同志,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旅店!
王其实赶紧闭嘴,跟着护士下了楼。
燕飞的病床被安排在了值班室拐角的单间,很安静,条件还不错,王其实手忙脚乱地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铺在床上。
你干吗啊?我们医院有被褥。
家里的暖和一点,王其实低着头解释,医院的太素净,他不喜欢。
电铃响起来,床位准备好了没有?病人马上就出来了。
王其实赶紧往楼上跑,护士在后面喊,你急什么啊,至少要等到明天你才能见得着他呢。
一上14楼就看见指示灯已经灭了,手术中心的门却还是紧闭着,王其实焦急地等了好半天,一个护工从里面推开了门,你怎么还在等啊病人早送下去了。
王其实抹头就往下跑,冲进病房,床却还是空的,忽然就意识到什么,心一下子揪紧了。
护士,他,他,他人呢?
小护士扑哧一乐,瞧你吓得脸都白了,怎么着?又胡思乱想了吧?呵呵,人在特护病房呢,得等醒了才能送过来,有什么问题你去问陈医生吧。
跑了好几趟才找到陈医生,他正在小食堂吃午饭,脱了白大褂,一身笔挺的西服,很有浊世佳公子的意思,可惜的就是手里肥腻腻的酱肘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王其实在食堂里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他,陈医生装着没看见,自顾自啃着猪肘子,啃得吧唧吧唧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碰到难啃的地方就用刀剔,弹指间,骨肉分离,干净利落,决不拖泥带水,看得王其实一身冷汗。
大……大夫,您好啊。
好,吃肘子吗?
谢谢,不用了。
不吃是吧?那你先溜达溜达去,有什么事情等我啃完了再说。
好……您,胃口真好。王其实擦擦脑门。
我一般做完手术都会来吃个酱肘子,当然了,如果做的是腿部的手术,我就改吃猪头肉了。
王其实冲到水池边吐去了。
43
总的来说,那个手术……还算顺利!
陈医生终于啃完了肘子,仔细地洗了手擦了嘴,嚼着口香糖给了王其实一个说法。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医生谢谢你谢谢你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您要不要再吃个肘子?我请客!王其实差点抱着大夫的脚亲下去。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手术到底算不算成功还得看他恢复得怎么样呢,跟你说了脑部的手术很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他醒过来压根就不记得你是谁了。陈医生耸耸肩膀看手表,我该去查房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不记得我是谁呢,呵呵,不会的。王其实的声音干巴巴的,自己听着都没底气。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他啊?
等他醒过来再说吧,对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记住了。
什么事?王其实很紧张,大夫您慢点说,等我找枝笔记一下,是不是手术后的注意事项?有什么东西不能吃?还是要做什么检查办什么手续?对了脑瘤会不会复发啊多久来复查一次?他还能继续干法医吗……
你罗嗦够了没!
没……没有了,您,您说。
我问你,手机什么牌子的?借我看看。
啊?王其实愣了半天,莫名其妙地把手机交了出去。
诺基亚?喝!名牌啊。陈医生冷笑了一声,这牌子好,信号强得要命,你知道要命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哼,那你总该知道手术区禁打手机吧?这手机我没收了,你先到总务科交罚款去,回头拿着罚款收据来赎!
王其实傻了眼。陈医生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顺便告诉你一声,你那个手机要是早响一会儿,就不是交罚款这么简单了,我保证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老哥,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那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王其实很愤怒——与此同时,清水河路口的修车摊上,王志文打了两个喷嚏。
包仁杰嘻嘻地笑,队长,一个喷嚏有人想两个喷嚏有人骂哦,准是局长在骂你呢。
王队长说你给我严肃点儿,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许开玩笑。
是。包仁杰吐了吐舌头。
一辆摩托车沿着河堤开了过来停在了修车摊前,车上是两个穿着黑夹克戴着大头盔的小伙子,师傅,能修摩托车吗?
这俩人和他们要找的那俩人身高体形都很相似,包仁杰心里一紧,看着王志文。
队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小毛病还能凑合,大毛病我可对付不了,你这车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着,打火特费劲,油门声音听着不对。
行啊,我看看。王队长过去摆弄了几下,随手掏出香烟递给前面那个人,抽根烟。
谢了啊哥们儿。那个人揭下头盔接过烟抽了起来,包仁杰心里一阵失望,不是他们。
不行,我修不了,你们还是到前面看看吧,路口那边就有个修理厂。王志文指了指路口的盘查岗。
那俩人犹豫了一下,骑上车走了。
王志文竖起衣领挡住了对讲机,各小组注意,加强监视,争取今天晚上收网!
队长,出什么事了?刚才那俩人有问题?
王队长眼睛闪出一点精光,点点头。
队长你真厉害!包仁杰感觉队长的形象一下高大了许多,威风凛凛的,队长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王队长给了两个字。
包仁杰信服地点头,感觉队长的形象更高大了。
可惜队长的高大形象没能维持多久,十分钟以后包仁杰就知道队长的直觉是怎么来的了——那俩小伙子是辖区刑警队的便衣,刚才是过来报信的,在附近的村子发现了可疑情况,很可能逃犯就在附近了。至于队长为什么要那么神秘兮兮的?包仁杰也很快给了自己一个解释——酷,队长真是酷毙了!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队长买来了盒饭,白花花的回锅肉,干杂杂的豆腐条,让人倒足胃口。
小包,吃饭,今晚上还得干活呢。
队长,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算了那有热水你泡方便面吧。
包仁杰泡了两碗方便面,忽然想起来,队长,你再给王其实打个电话吧,问问燕飞出来没有?
王队长显得很不耐烦,赶快吃饭,你哪那么多废话!
包仁杰嗓门一下高了起来,你那么不耐烦干什么!你不打我打!
不许打!
我偏要打!包仁杰掏出手机刚要拨,王志文劈手夺了过去,不行!
你还给我!你还不还?!我,我跟你拼了!包仁杰像头豹子一样冲了过去。
附近执勤的同志们连眼睛都没斜一下,装做没看见。
包仁杰简直要疯了,拼命撕扯着王志文,把手机还给我!
王队长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担心闹大了会坏事,咬着牙把手机扔了回去。
拨一遍,不通;两遍,不通;三遍、四遍,一直拨了十几遍,仍然是那个腻死人的声音: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别拨了,我都拨过好几遍了。队长垂头丧气。
他为什么不开机?为什么不开机!是不是,是不是燕飞……队长,怎么办?燕飞他……包仁杰急得直跺脚。
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燕飞他不会有事的。王队长拍着包仁杰的背,说着连自己也觉得很没有说服力的安慰之词。
燕飞……包仁杰用力擦了擦眼睛,队长,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架。
别说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眼前的任务是,吃饭。
是。包仁杰端起了碗,一滴眼泪掉进了面里。
陈医生的办公室里,一个人正用很为难的口气和大夫讨价还价,大夫啊,我交了罚款了就行了吧,就别叫我写检查了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打手机了!
烟狗继续骗分~~~~~~~~感谢上一章捉虫的几位朋友,手术区不能打手机,这个意见非常对……汗!!!虽说像王其实那么不自觉的人到处都有,偶经常在加油站看见打手机的……
不过偶写上一章的时候,确实忘记了这一条,贴出来以后,大家提醒了偶才反应过来——汗~既然写了偶也懒得改了,干脆加一个内容让小王受受教训,呵呵……
所以,再次谢谢捉虫的朋友们,千万表以为你们的意见提错了,好象偶故意设了伏笔……汗,没那么档子事,烟狗狗是迷糊虫啊5555555555
最后,还是那句话,欢迎捉虫,谁让咱一不懂医道二不懂抓贼,偏偏还逞能写这么个警察故事呢?汗死~~~~~~~~~~~
44
冬天的晚上寒风刺骨,呼啸的北风肆虐着,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为了要就近抓捕,附近居民院的埋伏点撤了一些人手转移到了路口周围。大冬天里站露天岗的滋味不好受,王队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趴在了河堤下的风洞口,包仁杰二话没说,跟着队长一块趴下去了。
小包,你回屋里去。王队长盯着河堤,没回头。
不。包仁杰把僵硬的手凑到嘴边,有点着急,队长,怎么办啊?我的手有点动不了,一会儿怎么扣扳机啊?
队长叹口气,把包仁杰的手抓过去,放在手心暖着,叫你进屋去你不听,以后记得晚上执勤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队长,你的手真暖和……包仁杰小声说,眼睛笔直地盯着前方,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王志文没说话,两个人的手就那么握在一起,很暖和。
对面盯着岔路的便衣做了个手势,来了!
王队长掏出了枪,小包,你蹲在这儿别动,我过去看看。
队长,我和你一起去。包仁杰赶紧掏枪,我非好好出口恶气不可!
王志文犹豫了一下,你从河堤后面绕过去,从背后盯着他们。
岔路上出现了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顺着河堤往路口摸。
站住!把手举起来!王队长站在树后,举起枪指着那两个家伙:把手抱在脑袋后面,慢慢走过来!
包仁杰已经绕到了后面,看见那俩人迟疑地慢慢抬起了手……
队长小心,他们有枪!话音未落,那俩人已经动了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枪声一响,两个人分别向两个方向就地一滚,密集的子弹呼啸着向前方射出去,那棵树立刻被打成了马蜂窝,木头的碎屑飞得到处都是。
好厉害的武器,虽然天太黑看不出枪的具体型号,可是很明显比警察手里的家伙好多了,包仁杰赶紧卧倒!
刑警们从各个掩体后面包抄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子弹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燃烧出浓重的火药的味道,有的子弹甚至是擦着包仁杰的头发过去的,吓得包仁杰浑身冰凉,死死贴在地上不敢抬头。
警察毕竟人多,强大的火力很快就压得那俩人不能招架,王队长借着树的掩护冲到了河堤上面,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匪徒滚下河堤,掉进了河里。另一名见势不妙,慌里慌张地且战且退,连滚带爬地往小胡同里钻。
糟糕!这附近地形复杂,小胡同密密麻麻地像蜘蛛网一样,真让他钻了进去就麻烦了!大家顾不上危险,纷纷从各自藏身的地点冲出来追了上去。
匪徒急红了眼,举着枪疯狂地扫射,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我跟你们拼啦!
队员们互相掩护着跟匪徒拼子弹,几个人在队长的指挥下冲到了胡同口挡住了匪徒的后路。那个亡命之徒眼见着跑不掉了,心一横将手摸进了怀里,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王队长手一抬,一枪撂翻了那个家伙,你TMD做梦!一群刑警冲上去死死按住了案犯,七手八脚地卸了他的膀子,小心翼翼地搜出了手榴弹,这才松了一口气。王志文撕开了那个家伙的裤腿,检查了一下伤势,大手一挥,先送医院!
七、八个警察吆喝着把那个家伙扔进了警车,王志文歪着脑袋擦擦汗,小包,给局里打个招呼,汇报一下情况,局长还等着呢。小包……小包哪去了?
队长,我、我在这儿。包仁杰喘着粗气在后面答了腔,队、队长,有、有衣服吗?冻冻冻冻……冻死我了。
王队长吓了一跳,包仁杰浑身湿淋淋的冻得嘴唇都青了,一个劲地打哆嗦,手里还死死地捏着掉进河里的那个家伙的脖领子。再看那个家伙,脸色灰白,翻着白眼,都不成个人样了。
大家伙赶紧围过来,小包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跳下去了?大冬天的你不要命了!冻出病来怎么办?快,把手撒开,这家伙交给我们了,你赶快上车暖和暖和去!
包仁杰一呲牙,勉强挤了个微笑出来,我……我也想撒手啊,可是,可是这手、手冻得松不开了……
王队长推开众人挤了进来,把包仁杰的手捏在手里搓了搓,一根一根地把指头掰开,上车去,把衣服换了!
王队长打开了车上的暖气,找出自己的警服,先凑合穿吧,把衣服脱了!
队长,你,你转过身去……
王志文转过身,从座位下面翻出一瓶白酒往后递,喝几口,暖暖身子。
包仁杰没伸手,也没说话。
干什么?别磨磨蹭蹭的,当心着凉!
队长,我胳膊冻得抬不起来了……
唉……队长无可奈何地转过头,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大冬天的你逞什么能啊?叫河面管理处派船捞不就行了,你跳下去干吗啊?那么深的水你也敢跳,你长脑子没有啊!抬头,张嘴!王队长抄起酒瓶子捏着包仁杰的鼻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咳!咳咳!队、队长你慢点,咳,我怕他淹死啊,那么宽的河,等船来了他早就沉底儿了。
你就不怕你自己沉底!把手抬起来!王队长像揭膏药一样把包仁杰的湿衣服揭了下来,裤子你自己脱!
包仁杰红着脸穿上了王志文的制服,衣服肥了点,长短也不太合适,可是料子的质地很好,穿在身上很温暖,即使是紧贴着皮肤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衣服上是熟悉的烟草味道,还有队长的体味,包仁杰深深吸气……什么味道?
队长,能不能先让我回趟家收拾一下啊?那条河真TMD臭死人了!
不行,先回局里,我给老李头打了招呼,叫他把锅炉烧上了,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然后回办公室。王队长摇下车窗向外面打了个手势,收队!
东方已经一抹鱼肚白,又是一天了。
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食堂的刘师傅笑呵呵地端着碗姜汤等在那里,小包!来,把这个喝了发发汗,你们队长亲自煮的,把我藏的那点红糖全糟践光了!
谢、谢谢啊。包仁杰不好意思地接过碗,我们队长就爱大惊小怪,哪至于那么紧张啊……
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这是从你爸爸那时候传下来的规矩,像这种时候出任务回来的,当队长的得负责煮姜汤给大伙儿喝,刑警队人人有份,你多喝点不够的话再去盛去,他煮了一大锅呢。对了,刘师傅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们队长煮汤的时候美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头去了,一个劲儿地跟我念叨,说你这回特勇敢,跳下河去亲自抓了一个回来,真是给你爸爸长了脸了。
真的?包仁杰别提多得意了,队长真的这么说的啊?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过……你真是自己跳下去的?别是那小子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撞下去的吧?
你怎么说话呢!包仁杰愤怒地把空碗往刘师傅怀里一摔,我从小学起就进了游泳队,还在市里拿过奖呢!
哈哈,跟你开个玩笑嘛,快过去吧,他们都在会议室等着呢。
会议室里没几个人,忙碌了好几天的刑警们已经解散回家休息了,王队长正在跟局长汇报情况。审讯的工作交给了省厅的刑事组,王队长感到很疑惑。
不是说好了我带队吗?为什么要把案子交出去?
就是啊,我们辛辛苦苦把人抓来了,他们省厅的连屁股都不抬一下就把案子要过去了,这TMD办的是人事吗!包仁杰愤怒地搭腔。
小包,说话文明点!局长大人很不满意,王志文你怎么教育下属的!
王队长捏着资料,局长,我是老队长教出来的,我记得老队长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的话更不文明。
我爸爸怎么说的?包仁杰兴致勃勃地问,我爸从来不当着我的面说脏话,我都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局长苦笑了一声,老包啊……呵呵,你爸爸最爱说,这帮孙子,吃人饭不拉人屎!
王队长也乐了,局长,这话可是你说的啊,跟我没关系。
唉,是我说的没错,可是这案子,你还是得交出去。局长叹了气,谁叫人家管着咱们呢?
我找厅长去!包仁杰愤怒了。
算了小包,交就交吧,咱们正好歇歇,一会儿咱俩去医院看看,听说组长已经脱离危险了。顺便再去趟肿瘤医院,看看燕飞怎么样了。王志文拦住了包仁杰,局长,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局长站起来,等一下,我和你们一块去。
汗~~~~~~~~复习了一上午的《束缚》才敢动笔写枪战,写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结果在家里贴出来,有个朋友说,写的是不错,可是……哪儿有枪战的内容啊?
45
二组组长躺在床上,脑袋上缠着绷带,胳膊上打着夹板,整个人包得像个木乃伊,包仁杰的眼圈红得像个桃。
局长把大夫叫到一边,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全身多处骨折,脾脏破裂,好在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再加上他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比较好……
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啊?包仁杰很着急。
这个……得看他恢复的情况了,一般来说,这个……
你吞吞吐吐的干吗啊?什么这个那个的!包仁杰急得直跺脚。
要说还是局长有经验,一脚把包仁杰蹬到旁边,笑眯眯地拍拍大夫的肩膀,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谁不知道咱警局附属医院外科是出了名的技术高啊呵呵,局里也知道医院的条件差了点,慢慢来嘛,一步到位是不太现实,可是该落实的局里肯定不会含糊,再说了,局里不行还有厅里,听说厅里正打算提高医护人员待遇……
大夫苦笑了一声,局长,您别拿套话哄我。打我刚参加工作您就这么说,说是医护人员待遇已经落实到厅里了,马上就要落实下来了。结果可倒好,都10多年了,那待遇赖在厅里下不来了!我琢磨着待遇这东西比我是有心计多了,他都知道还是在厅里呆着保险点,到了局里,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儿呢。
包仁杰扑哧一声乐了出来,这个大夫是出了名的损,上次王其实动阑尾手术,就是他主刀,搞得全警队都知道小王同志割包皮得用显微镜,王其实差点跳了楼!
局长也乐了,你小子说话就不能给我留点情面吗!痛快点儿,说,到底怎么样?
后遗症倒不会有,不过脸上会留块疤,为了不让他吓着他女儿,我建议,做面部整形,不过这种手术不算在公费医疗范围……
嗐!就这个啊?少废话,做!对了我把话说到头里啊,别整太好看了,刑警队不缺帅哥。
大夫瞥了王队长两眼,不见得吧?
包仁杰认了真,什么不见得?我觉得我们队长是很帅啊。
王志文红了脸,你们还真有心思耍嘴皮子,东城支队那边还躺着好几个呢,局长你不过去看看?
废话,他们那边有事的话我还能这么松快?省厅那边已经打了招呼了,除了两个伤势比较重的,其他的都没大碍,你啊,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包仁杰说我们放心不了,燕飞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王其实终于打开了手机,包仁杰劈头盖脸骂了过去,你存心让我们急死是不是!
王其实恨不得把手机砸了,咬着牙咽下一口气,你们别过来了,他还没醒呢,医生不让探视。我回家来补个觉,等下午再过去,听说你们也忙了一宿是不是?也回去休息休息吧。王其实的话里满是疲惫。
局长在旁边说,告诉他,等燕飞醒过来以后记得来上班,局里已经决定,让他留用查看以观后效,工资奖金待遇全部恢复,就一条,不许再给我惹事!
王其实已经在电话那边打起了呼噜。
王志文嘱咐了看护几句,跟大夫打了个招呼,转过头来问局长,是不是派几个人去组长家里看看?他孩子太小,媳妇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局长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早安排后勤的几个女同志过去了。
出了医院局长说你们回去休息吧,下午还得开会呢。
包仁杰拉拉队长的袖子,点头哈腰地跟局长说好啊好啊局长您慢走不送了啊。
两个人回到了队长的宿舍,门一关睡了个天昏地暗,实在是累坏了,包仁杰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口水流了一枕头。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桌子上摆着一碗蛋炒饭,下面是一张纸条:
我去局里开会了,你醒了以后到医院看看燕飞,有事的话给我发短信。还有,饭要搁微波炉里热过再吃,保温瓶里有丸子汤,榨菜在冰箱下面那格。
包仁杰愣了一会儿,嘿嘿地笑起来,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样子了呢,嘿嘿。
燕飞还是没醒过来,王其实已经有点急了,大夫,到底怎么回事?都一天多了,麻醉药劲儿早该过了啊!
陈医生没理他,沉着脸指挥助手进行各种检查,你一边呆着去别妨碍我工作!
王其实跳了起来,大夫!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不然我跟你没完。
大夫拿起电话挂了保卫科,派两个保安过来把他给我扔出去!
正好赶到医院的包仁杰在门口接住了被踢出来的王其实,怎么了怎么了?
王其实一头靠进了包仁杰的怀里,对不起,借我靠一下。
包仁杰不明所以地抱着王其实,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说话……王其实的声音很低。
包仁杰心悬了起来,是不是……是不是燕飞……呵呵……你、你别胡思乱想,他他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
没事,你别说了,让我靠一会儿,我就是有点累了,没别的。
哦,那你靠吧,想靠多久都可以啊。
王其实没说话,靠在包仁杰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慢慢的,两颗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脸庞滑到了包仁杰的胸口。
包仁杰一个哆嗦,这眼泪,烫得跟硫酸一样。
起风了。
燕飞一直没有醒过来。
陈医生把王其实叫到了办公室。
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
王其实打断了医生的话,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说了……我等了那么久,心理准备已经做得很充分了,我能抗得住。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尽了力了。你告诉我一句话,他……还有没有希望醒过来?
从理论上讲,有。
王其实已经没有一点激动的感觉了,理论上?
他的这个手术不是太复杂,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伤害到神经的可能性很小,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昏迷的具体原因,不过我认为,他一定可以醒过来!
那……会是多久呢?
很难说,有可能是几个月,有可能是几年,也有可能……
别说了!我会等下去,只要他活着!
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他已经转到病房了,你可以去探视了。
王其实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陈医生盯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燕子躺在病床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王其实握住了他的手,软软的没有丝毫的活力,如果不是还有心跳,大概没有人会知道,这个人还活着。
王其实把耳朵贴在燕飞的心口,贪婪地聆听着心跳的节奏,砰!砰!砰!一声一声。
感谢老天,你还活着!王其实露出了笑容,好好活着吧,我陪着你,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希望,是不是?
坐轮椅的老头又在走廊上亮开了嗓子:自从儿夫西凉战,妻为你在寒窑受尽熬煎。早来三天还相见,迟来三天不能团圆。看罢书信望长安,王三姐,宝钏,我的妻啊——
王其实亲吻着燕飞的额头,王宝钏等了薛平贵18年,你要让我等多久?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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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大批的警察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各个路口都有很多人在盘查。各分局都派出了全部警力搜捕逃犯,通缉令虽然还没有下发出来,但是几个主要嫌疑人的模拟画像都已经公布出来了,气氛空前地紧张。
队长,别着急,那些坏蛋肯定跑不了,咱们肯定能抓住他们!包仁杰把饺子放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饿,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王志文使劲踩一脚油门,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东码头的枪战现场已经被警方严密封锁了,几十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戒备森严,王志文亮出证件,带着包仁杰进了封锁线。
江面上一派宁静,已经快到中午了,依然是浓雾锁江,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码头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一艘货轮靠在岸边,船上到处是弹痕和血迹。货轮附近的岸上有一大滩暗黑的污血,一个白粉笔画成的扭曲的人形,显示着昨天晚上曾经发生了多么血腥和残暴的一幕。
王志文紧锁着眉头,小包,你先回车上去。
不!包仁杰摇摇头,队长,我受得了,没关系的!
王队长不再说话,登上货轮进了船舱,包仁杰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一艘老式货轮,很小,下面一层是货舱,矮矮的连腰都站不直。船上早已经被彻底清查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堆着些杂物,王志文戴上手套,蹲下去翻了起来。
抹布、棉纱、旧零件、一些废纸和几件破衣服,甚至还有胸罩和三角裤,王队长狠狠甩掉手里的东西,把那几张废纸随手递给包仁杰,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
从船尾出来,雾已经散了,金色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浑浊的水面反射着粼粼的波光,船帮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分外刺眼。上游漂下来一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附近的船上有人生火煮饭,污染的水泛着恶臭,混合着呛人的煤烟的味道,令人作呕。
幸好早上没吃饭,包仁杰战兢兢地别过头,听说被击毙的那个歹徒只有20多岁,身上中了几十枪,面目全非。在场的警察说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成样子了,天灵盖都被掀开了,脑浆流得到处都是,肠子也断成了几十截,一只手飞得老远,还有半条腿掉进了江里没捞上来。包仁杰不敢想象那个场面,被几十条枪包围着扫射……包仁杰感觉两条腿直打晃。
下去吧,没什么可看的了。王志文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包仁杰的胳膊,轻轻一托,把包仁杰拽下了船。
走那边。队长不露痕迹地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带着包仁杰从那滩血的反方向绕了出去。
刚走出封锁线队长就撒了手,包仁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红着脸三步两步跑过去上了车。
队长,咱们去哪儿啊?回局里,还是去医院?要不要到各个路口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情况二组自然会汇报,咱们去了也没用。医院那好几个弟兄躺着呢,案子没破谁有脸去啊。队长的口气很冷淡。
那……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去哪?去吃饭!
王志文把车停到了快餐店外面,肯德基爷爷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冲包仁杰招手,一个小孩哭着喊着要吃上校鸡块,他妈妈拍过去一巴掌,都这么大了还吃什么肯德基!
王队长匆匆地上了车,扔过来两个特大汉堡,吃!
包仁杰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汉堡,队长,我……吃不下这么多。
你不是最爱吃肯德基吗?王志文不由分说又塞过来一大杯可乐,别客气,吃饱了好干活!
队长……谁说我最爱吃肯德基的?包仁杰很疑惑。
老队长啊,他当年老唠叨说要带你去吃肯德基,说小孩子都爱吃这个。王队长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可乐,褐色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流到上下运动的喉结上,混合着细细的汗珠沾湿了白色的衣领,脖子边上一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包仁杰忽然觉得有点热,热得浑身不对劲。
队长,我爸以为小孩子都爱吃这个,可是我从小就不吃鸡啊。而且,我爸死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呢,这么多年的事了,你会不会记错了?
是吗?王志文愣了一下,那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吃!
吃!包仁杰抓起汉堡包大口啃起来。
吃慢点,小心噎着。王队长擦擦嘴发动了车子。
包仁杰咽下去一大口可乐,怪不得呢,上次我被燕飞整得住院,你也是叫你弟弟送来一大包肯德基,王其实还问呢,说他怎么不知道我爱吃这个。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前面左转就是幸福大街,离下午开会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去看看吧。王队长打开了转弯灯。
好啊好啊,正好我有东西想带给王其实呢。
队长,这个路口好象不能左转……
你怎么不早说!王队长很愤怒。
我怕你嫌麻烦反悔不去了……包仁杰没敢抬头。
你!王队长无话可说,手里的方向盘嘎蹦一声脆响。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也可以变成一种习惯,或者说疼惯了人就麻木了。燕飞在又一次昏厥中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伸出手随意地一抓,王其实果然就在身边。
燕子,你醒了?还疼吗?王其实的声音很轻,鼻子好象被堵住了,瓮声瓮气的。
燕飞淡淡地哼了一声,又哭了?没出息。
我……唉!王其实摸摸鼻子自认倒霉,要不要吃鸭血蛋羹啊?这次我记得放盐了哦,保证好吃。
你的保证从来不值钱。燕飞缓缓睁开眼睛,撑起身子要坐起来,怎么这么黑啊?开灯。
王其实的身子僵住了,连声音也像僵住了一样,燕飞……你等等,我去看看,大概、大概是停电了。
哦。燕飞闭上眼睛躺了回去,明白了。
王其实大汗淋漓扯着医生跑进来,大夫大夫,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怎么了怎么了?陈医生手里还拿着筷子,显然是正吃着盒饭就被拉来了。
闭嘴!燕飞不耐烦地喝住王其实,转过头来冲大夫笑了笑,没什么,忽然有点看不清东西,大概是那个肿瘤压迫了视神经了。
陈医生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听过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法,大概是因为这个病人本身也是医生,所以才会这么镇定吧。燕飞的眼睛充血红肿,衬着苍白消瘦的脸颊,稀稀落落青色的胡茬,怪不得王其实会吓成那个样子。
不能再等了,马上手术!陈医生沉声吩咐。
欢迎大家抓虫,尤其是学医的朋友5555555555因为偶信箱死活开不了,偶那个医生朋友的回信看不到,偶快疯了~~~~~~~~~~~~~~~~~
37
燕飞很快被推进了隔离病房,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就像一个不小心陷在了超大型蜘蛛网中间。
通知各部门做好准备明天早上手术!陈医生头也不抬地翻着病历吩咐助手,给麻醉那边打个招呼,就说我明天要动大手术,叫胡子带个助手一起过来。什么?他休班?叫他换个班,说点好听的,就说……就说我就只信得过他!还有,通知病房今晚上加两个人,观察室那边要通宵值守。给机修打个电话,下午再调试一下仪器,配电房那边就不用管了,这礼拜是老路的班,他误不了事。药房那边要盯紧一点,今天下班前一定要准备好了。下午叫小吴跑一趟血库,叫他们多准备几袋AB型血,不够的话赶紧从中心调!还有……还有……没有了,就这样吧。
圆脸小护士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跑开了,陈医生合上病历本往外走,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其实说大夫我是病人家属我不站在这该站在哪儿?
家属?哦对了你跟我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大夫端起盒饭继续吃,皱着眉头抱怨医院伙食不是人吃的,饭米粒比石头还牙碜,呸呸呸!
王其实站在门口说大夫你吃不吃鸭血蛋羹?
王队长和包仁杰老远就看见王其实在外科大楼外边乱转,象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慌乱地、没有方向地,又像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却死活找不到厕所地,团团乱转。
怎么回事?两个人跑上去拉住了王其实,你找什么呢?燕飞呢?
王其实愣愣地发呆,燕飞……燕飞,燕飞在里面,医生不让我见他。
为什么?
医生说他明天早上动手术,给他转到特护病房了,说是要隔离。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包仁杰有点失望,他很想见见燕飞,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燕飞虽然生性冷淡,可是总在医院里这么窝着肯定也很难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陪他解解闷还是可以的啊。
不知道……王其实摇摇头,很茫然的样子。医生说我可以走了,可是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刚才医生跟我说,叫我做好心理准备,说燕子这个手术很复杂,要开颅,危险性很高,很可能进了手术室就再也出不来了。他说了一大堆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的话,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不是说是良性的吗?不是说只是个小肿瘤吗?什么脑部大出血什么神经损伤什么可能瘫痪可能成植物人可能死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燕子他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医生一定搞错了他肯定是搞错了!不行我要去跟大夫说我们不做这个手术了我要带燕子回家去!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谁敢动他我跟他拼命!王其实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慌慌张张地就要往里冲。
包仁杰拦不住王其实,队长你帮帮忙啊!
王队长说你别拦他,让他闹,他要真能把燕飞带回去算他能干!
包仁杰愣了神,王其实已经冲进去了。
大夫!我……我有话跟你说。
陈医生正对着电脑作分析,很不耐烦地瞄他一眼,什么事?
我想……我不想,不是,我想……
有什么话说你想好了再说! 大夫没好气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要走,又站住了。
你,是不是不想做那个手术了?
王其实迟疑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啊,咱们到我办公室来谈吧。陈医生很和颜悦色把王其实带进了办公室。
很多年以后王其实仍然对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好象被一个震天雷劈个正着,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与外界沟通交流的能力,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一概都想不起来了。就像做梦一样,梦里那个温文尔雅和颜悦色的陈医生忽然就变成了黑脸包公,两眼冒着火光——没错,是火光,至少在王其实的记忆里是这样——咆哮着把他教训得七窍流血体无完肤,可是事后王其实身上确实一点伤也没有,所以我们只能说王其实夸张其辞了。
那个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法考证了,反正从那间办公室出来王其实就老实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是从那以后就落下点毛病,见着穿白大褂的就时不时地哆嗦,以至于进发廊修面的时候经常被破了相。
陈医生还是一脸的平静,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查床查床该看病看病,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神出鬼没,在手里刀光剑影地耍出花来。
王其实出来的时候他哥哥已经走了,包仁杰顶着寒风在门口等着他,队长回局里开会去了有个大案子这几天我们大概不能过来陪你们了你要多保重啊注意点身体你要是病倒了燕飞就……啊嚏!
大案子?是昨晚上那事吧?我听说了,说是整个东城全军覆没,有这么严重吗?
包仁杰擤擤鼻涕说我也不是太清楚,这次的麻烦是有点大,上面交代下来限期破案,队长压力满大的。
这样啊……王其实想了想说我和你一块回局里吧,多个人手好办事嘛,反正我在这边呆着也没什么事。
别,你别担心了我们应付得过来,你还是好好歇两天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包仁杰从怀里摸出了那张报纸。
无痛人流术?这是什么东西?王其实翻着报纸。
错了错了不是这面!包仁杰红着脸抢过报纸,这面,红星路医院最新技术治疗肿瘤重大突破……
王其实说小包你糊涂了?这种广告你也信啊,一个小街道医院,有没有医疗许可证都是个问题,这跟电线杆子上贴的那种‘老军医治狐臭’有什么区别啊!
包仁杰说话不是这么说的,万一这是真的呢是不是?去看看总没错是吧?队长不是经常说,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王其实说那是办案子,和这个是两码事。
就算是为了燕飞,去看看吧,啊?包仁杰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
唉……王其实把报纸揣进了兜里。
38
其实,我早就知道燕子喜欢我……
啊,你说什么?包仁杰没反应过来。
王其实趴在外科大楼楼顶天台的栏杆上,呆呆地向下看,车水马龙的大街就像一根灰色的带子上无数个火柴盒在快速地移动。
我说,我早知道燕子喜欢我。王其实转过身顺着栏杆坐在了地上,都好几年了,从初中那会儿我就知道,他老是偷偷看我,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瞟我两眼。有时候我一觉醒过来,他趴在枕头边看我,看我要睁眼睛了就赶紧装睡,装得一点都不像,眼皮直发颤。
哦。包仁杰傻呼呼地接下去,那你呢?
我?我装不知道啊。王其实抬起头看着天,他喜欢看就让他看,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打架、喝酒、泡马子,野了去了!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警校,他上了大学。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学法医的,他一直想当个医生,可是又想跟我一样干警察。我装不知道,跟他称兄道弟的什么话都说,就是不说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他对我好,我心安理得地吃他的用他的没事就跟他胡闹,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不会真生我的气,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不说,我就是不说……王其实的头深深埋进了两腿中间。
包仁杰说,王其实,你真混蛋。
没错,我是混蛋,我TMD混蛋透了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燕飞你喜欢他呢?你要是告诉他该多好。包仁杰问得很天真。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王其实歇斯底里地揪着头发,我TMD混蛋啊我!!!!!!!!!!!!!!!!
刑警队的气氛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局长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王队长捏着空烟盒,活象正捏着某人的脖子。
说说吧老陈,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队长的声音很低,这次行动我们安排得很周密,从上礼拜得到线报,说那伙人要在东码头交货,我们就开始调集人手。各方面的保密工作都很好,谁也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
怎么会出岔子的?你也是老刑警了,明知道对方是倒卖军火的,还以为只要喊个缴枪不杀人家就会乖乖地举着手投降?!局长显得很恼火。
不是……线报有误,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倒卖盗版光碟的,没想到……唉!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局长还要发火,王志文已经转移了话题,技术科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包仁杰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还没有,我已经在催了,一有结果马上报过来。
二组那边呢?
已经有线索了,在国道上发现了一辆很可疑的桑塔纳2000,车上有大量血迹,化验结果和逃犯血型一致,估计是疑犯丢弃的。初步判断,他们大概是顺着国道方向往S县逃窜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很可能已经受了重伤。车上发现了少量现金,还有几枚子弹。二组组长已经带人追下去了。
跟S县联系叫他们增援,还有,沿途的几个重点区域一定要注意,通缉令发下去没有?
发了,一有情况马上报告。还有,刚才码头那边发了报告过来,那条船是龙华集团的报废船,前几年处理给一个个体户,没办过户手续,当时负责这事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具体情况谁都说不清。船上发现的那几张纸我看了一下,全是空白的,没什么内容。不过,看起来是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这种笔记本和龙华集团专用的工作记录很相似,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龙华集团看看。
龙华集团是市里的大企业,集团老总许龙和许华是双胞胎兄弟,在市里影响很大,算是重量级的人物。局长很明显地有点迟疑,这个……
就这样吧,小包你跟我走一趟,其他人按各自分配的任务先干着。王志文不由分说站了起来,局长,咱们……散会?
那什么,龙华集团那边,我看是不是……局长连忙站起来。
王队长已经迈开大步走了出去,包仁杰赶紧跟了出去,局长,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队长,等等我!
龙华大厦位于市中心,门口十几个保安一溜排开,很戒备森严的样子。
好气派,那两个双胞胎就关在这里面啊?包仁杰睁大了眼睛赞叹。
站在最前面的保安队长脸色有点发黑。
二位找谁啊?有预约没有啊?
王志文亮出了证件,我们是市局刑警大队的,找许龙许华了解点情况。
你们有预约没有?
没有,怎么,没预约就不能进去?
不是……我们许总他,他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现在大概没时间。
没时间?你的意思我们就有时间了?再重要的会也让他先放着,等我们谈完了再说!王志文推开保安往里走,包仁杰在后面一步不落紧紧跟着。
不行啊警察同志,我们公司有规定……
你们公司有什么规定我不管,法律规定公民有配合我们办案的义务,你如果再挡着我,那就是妨碍公务,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我知道,保安擦着汗,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今天来不过是了解点情况,你们用不着这么草木皆兵的,难不成……你们公司真有点什么问题?
当然不是!保安显得很紧张,您也知道,我们也就是小保安,饭碗攥在人家手里,实在是不太好办哪。
王队长手一抬脚一偏,一个闪身,保安队长趔趄着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王志文已经走进了大厅。
对不起了,没注意。包仁杰吐吐舌头跟了进去。
一个很漂亮的小姐迎了上来,你们不能上来,这里是不接待外人的。
王志文皱皱眉头,许龙在几楼?
许总在开会,你们不能……
我问你他在几楼!
12楼。小姐吓了一跳,愣愣地回答。
王志文按下了12,小包,进来!
是!包仁杰赶紧跳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小姐在外面拼命按钮,电梯已经启动了。
12楼空荡荡的,王队长直接推开了会议室,我们是警察,谁是许龙和许华?
一屋子人错愕地看过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我就是。
两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穿着相同款式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包仁杰偷偷把从码头回来没来得及换还带着泥灰尘土和血迹的皮鞋在地毯上蹭了蹭。
能单独谈谈吗?我们是市局刑警大队的。
那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咱们进里间吧。
进了里间王队长问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俩……谁是谁?
39
龙华公司不愧是市内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一间小小的会客室也布置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纯手工打磨的意大利家具散发出幽沉的香味,成套配置的烟灰缸、茶杯和小摆设很明显地价值不菲。包仁杰刚坐下来就有两名漂亮小姐送上来热腾腾的白毛巾,王队长挥挥手像轰苍蝇一样把小姐轰开了,包仁杰却没客气,高高兴兴地擦了把脸,随口还问了一句,你们这个会客室是不是仿照香港那个纯金厕所打造的?真气派。
两个双胞胎同时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地回答,您眼光不错。
王志文咳嗽了一声,二位,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估计你们也清楚,那只货轮目前还注册在你们公司名下……
双胞胎同时皱眉,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也正在调查,不过时间实在太长,具体情况一时半会儿谁也说不清。这样吧,我们一定尽快,一有线索马上向你们报告,好不好?
包仁杰偷偷吐了吐舌头,这对双胞胎真有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
王队长说当然好,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这样我们在领导面前也有个交代。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消息咱们再联络吧。
包仁杰睁大了眼,这就走了?太快了吧。
兄弟俩站起身把刑警队长送了出来,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慢走。
王队长不耐烦地招呼包仁杰,小包,快点!
包仁杰说我快不了,队长我要上厕所。
王队长脸色明显发青,还不快去!
包仁杰转过身撒丫子就跑,许龙许华脸色一变,旁边几个人赶紧追了过去,先生对不起厕所不在那边!
王队长很愤怒地跺脚,这个笨蛋!转过头来跟俩双胞胎道歉,真是对不起,我们这位同志刚参加工作没经验,二位多包涵。
两个一模一样的苦笑,哪里哪里,这个小同志满可爱的。
是吗?呵呵。王队长很客套地假笑了一声。
过了好半天才看见包仁杰满头大汗地跑出来,你们公司好讲究啊连厕所都有好几个人服务,刚才三个人在门口候着我,我要给小费他们还不要。
王志文说你丢够脸了没有?走!
上了车王队长的脸色立刻就和缓了下来,有什么发现?
没有……包仁杰沮丧地摇摇头,不过队长,这家公司肯定有问题!
废话!王队长踩一脚油门,你注意到没有?那俩双胞胎的手,他们枪法一定很好。
那有什么用,我们总不能光凭这个就把人家抓起来吧?他们可以说是在打靶场上练出来的啊。
王队长沉默了一会,小包……
怎么了队长?
这是你第一次在工作问题上对我表示不同意见。王队长笑了一下。
啊?对不起队长……包仁杰的脸刷地通红。
没关系,这说明你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这是件好事。王队长拍了拍包仁杰的胳膊,包仁杰美得心里像灌了蜜。
电话铃声突兀地打破了车厢内甜蜜温馨的气氛,王队长迅速抓起了手机,喂?
电话是局里打来的,负责追逃的二组队员成功拦截了逃犯,逃犯负隅顽抗眼见要束手就擒却掏出了一枚手榴弹,二组组长挡在了最前面……
怎么样了?组长他怎么样了!包仁杰夺过电话咆哮。
局长的声音很沉重,罪犯死了,二组组长……
你婆婆妈妈地干什么!组长他到底怎么样了你TMD快说啊!包仁杰不客气地吼过去。
他受了重伤正在抢救,你们两个坏小子快给我滚回来!局长气得破口大骂。
雾早已经散了,太阳却才出来。
已经是将近黄昏了,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有些刺眼,眯缝着眼睛抬起头,眼前一片一片青青紫紫的光斑,刺眼得想流泪。
王其实已经在天台上坐了很久。
不知道小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王其实茫然地瞪着脚下,下面的第三层楼就是特护病房,燕子就在里面。
燕子从来不生病,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王其实出麻疹,燕伯伯特意把燕子送过来陪他,就是想让燕子传染上——据说人这辈子总是要出一次麻疹的,出得越早越好。那时候两个人一个碗里吃饭一个被窝睡觉,小孩子睡觉不老实,总是睡到半夜王其实就把被子全扯在自己这边了,早上起来一看,燕子的脸都冻青了。可是就这样燕子还是不生病,不光没传染上麻疹,连感冒也没有,成天那么笑眯眯地陪着王其实关在家里。医生说出麻疹要喝红葡萄酒,王其实嫌那东西味道怪怪的,就推给燕子喝。燕子喝得小脸蛋红扑扑的,笑得嘴角挂了一串口水,呵呵,真好玩,你怎么长了两个鼻子?
不记得那么爱笑的燕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了,好象是从燕伯伯生病起,燕子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王其实心里知道,如果说燕伯伯是让燕子的笑变少的原因,那么自己,就是那个让燕子的笑容彻底消失的原因吧。这几年来,燕子笑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清楚,想起上次燕子头疼发作之前,因为自己的几句傻话笑得喘不过气来,王其实的心里针扎一样地疼。
还记得燕子被燕伯伯接回去的时候,很愧疚地跟自己道歉,对不起,我要是能传染上就好了,你把麻疹传染给我,你的病就好了……
王其实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了地上。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自己就可以代替燕子去受那份罪,去挨上那一刀,燕子啊!
王其实猛地跳起来,动作太猛了,头有点晕。
太阳已经下山了,医院早就下了班,三楼却还亮着灯,圆脸小护士一脸严肃地瞪着特护病房。
不行不行!他现在谁也不能见!跟你说了不行,陈大夫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他知道了不得了的。
求求您了姐姐,我就进去看一眼,就只看一眼!我保证马上就出来,我实在是不放心,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啊姐姐!大姐?阿姨?大妈——
小护士气得脸都紫了,什么大妈!我有那么老吗?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叫我姑奶奶也不行!
值班室的门猛然被拉开,嚷嚷什么这里是医院!要嚷嚷到街上去!陈医生很不耐烦地呵斥小护士。
小护士很委屈地住了口。
你要进去干什么?病人正在休息,他休息得越好手术成功的几率就越大,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大夫,求求你,我、我就进去看看他,我保证不吵醒他,我就只想看看他,我怕,我怕……王其实说不下去了。
陈医生沉默了很久,冲小护士摆摆手,你盯着点儿,我出去抽根烟。说着转身朝走廊尽头的阳台走了过去。
大夫……王其实颓然地低下了头,小护士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进去!
啊?王其实没听明白。
陈医生答应你进去了,你不知道他从来不抽烟吗?
40
病房已经熄了灯,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王其实找到了合衣睡在床上的燕飞。
燕飞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道浓眉分外明显地纠结在一起,脸颊处泛起淡青色的胡渣,让人看得心酸难忍。
王其实捧起燕飞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到处都是针眼,王其实把那双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燕子啊。
我还没死呢。燕飞淡淡地开了口,眼睛仍然紧闭着。
啊,你没睡着吗?
废话。燕飞叹了一口气,我能睡得着吗?明天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燕子……
干什么?
你听清楚了,王其实凑到了燕飞的耳朵边,你知道手术中心在几楼吗?
14楼,怎么了?
明天我就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你,你要是不给我全须全尾地出来,我就从14楼的窗户上跳下去!
你开什么玩笑!燕飞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开玩笑,你记着,你要是敢死在手术台上,我追到十八层地狱也要找到你,你答应过要养我的,你敢说话不算话我让你在地底下都不安生!咱们俩耗了这么多年了谁也不肯先说,我以为咱们要耗一辈子呢,谁知道连半辈子都还不到你就不耐烦了想一脚踹开我,我告诉你,没门!都到了今天这份儿上了你还是不肯说是吧?行!燕飞,你有种!王其实咬牙切齿,你行!你够狠,你TMD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存心把我逼到绝路上是吧?好,你赢了,你敢拿命跟我赌,我认栽!我服了你还不行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放开我。燕飞的话很硬语气却很软,眼睛里什么东西反射着亮光。
说什么!我告诉你,竖好了耳朵给我听着,我只说一遍,就一遍!我喜欢你我爱你从十四岁我就看上你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别瞪眼听我说下去!我想逃开你想离你远点可是我舍不得你,这么多年我试了120回要离开你可是刚一动念头心口就疼得慌,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早知道出事的会是你,我他妈的我他妈的……我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啊……王其实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难听的号啕声透着被子传了出来。
燕飞说你哭够了没有?大半夜的当心把狼招来。
胡说。王其实不好意思地扯过毛巾擦脸擤鼻涕,燕子,咱们别这么下去了好吗?这么多年你不好受我更不好受,都说我没心没肺我混蛋我缺德我不是东西,我确实不是东西!以后我再也不伤你的心了好不好?
是谁把你说得那么难听啊?混蛋缺德不是东西,呵呵,一针见血啊。
是小包,他骂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他还骂你了,骂你……瞎了眼了。
小包?他和你哥还真是天生一对啊,燕飞又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把王其实拉上床,让我靠一下。
哦,好。王其实脱下鞋子上了床,双腿一盘把燕飞抱在怀里,这样行吗?硌不硌?
还行,燕飞没睁眼,你哥哥也这么说过我。
我哥?我哥什么时候说的?王其实吓了一跳。
很早了,你还记得我考上大学临走那天吗?你明明答应了要送我上火车的,我到你们家去等你,结果你一直没回来……
王其实没说话。那天他在小公园的秋千架上坐到了天黑,回来还被父母埋怨了一晚上。
你哥那天正好休班,劝了我半天。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
说我什么?王其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我这个弟弟吧,从小就这样,特别扭,越是喜欢的人他越要装得特别不耐烦不喜欢不待见似的。从小到大他都把我当阶级敌人似的,我一直都纳闷,他小时候我也没欺负他啊。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那德行,我刚参加工作那会,不管值班到多晚,他都在家里等着我,嘴上还一个劲地念叨说我烦人。我受了伤要输血,他二话不说捋起袖子逼着大夫抽血,200cc不够就抽400,400还不够就接着再抽……对了,听说你晕血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王其实一身的冷汗,他这哥哥真TMD不愧是老神探的徒弟,这么多年心里头门儿清(北京话: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嘴上从来不说,干晾着他这个傻呼呼的弟弟表演兄弟阋墙的丑剧,真……真不愧是一个娘肚子里跳出来的!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不管你是真糊涂也好,是装糊涂也好,这辈子我就跟你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呵呵,真没想到我真的赢了……
燕子,你……王其实没了话。
你对小包好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把他当弟弟。可是你怎么又冒出来个杨柳来……燕飞的声音越来越低。
燕子?燕子?王其实轻轻喊了两声才发现,燕飞已经睡着了。
王其实小心地把燕飞放下来,轻轻下了床,差一点就跪到地上去,腿盘得太久,麻得半天都走不动。
走出病房,小护士正趴在柜台上睡觉,王其实小心翼翼地关好门,走出走廊。
刚拿出烟来打算解解乏就看见陈医生还站在阳台上,王其实吓了一跳,陈大夫,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明天还要做手术呢。
早呢,还不到10点呢,你们聊完了?
嗯。王其实觉得脸色烧烧的,这个大夫肯定看出他们的关系了。
早点休息吧,等他手术完了有你忙的。
嗯,大夫……
怎么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手术……你有多少把握?
这个嘛……很难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会尽力,至于手术能不能成功,这中间牵涉到的因素很复杂……
别说了大夫!王其实拦住了陈医生,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他才那么年轻啊,我求求您了大夫!王其实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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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其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王妈妈忧心忡忡地迎上来,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吃饭了没有?等着我给你热饭去。
王其实摇摇头,妈您别忙了我吃不下。
你……见到燕飞了?他怎么样了?
王其实还是摇头,医生不让我见他,说他还在做隔离检查,要到后天结果才能出来。
是……脑瘤吗?王妈妈迟疑着说出了那个残忍的字眼。
不是!王其实大喊一声,吓了妈妈一跳,医生说了还不能肯定,不能肯定!他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得那种病?妈您别听别人胡说,您别信他们的,燕子……燕子怎么会是脑瘤呢……王其实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王妈妈也抹开了眼泪,苦命的孩子啊……想当初他爸爸也是这个病,那时候燕飞才刚上初中,学校医院两头跑,又要上课又要侍侯他爸爸,小小年纪懂事得不得了,让人看着都心疼……
燕伯伯……也是这个病?王其实抬起头,眼睛通红。
是啊,你燕伯伯那时候总是头疼,又不肯上医院,头疼发作的时候满地打滚,燕飞就把手给他咬……后来大家看不下去了把他送到医院,才知道是脑瘤。你忘了?那时候我把燕飞带回来和你一块住,你还一个劲问他手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王其实想起来了,燕子手上的疤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那孩子啊,唉,从小就懂事,别看他岁数比你小,干什么都让着你,别人都以为你是他弟弟呢。
他……岁数比我小?我一直以为他比我大呢。王其实失魂落魄地说。
亏你和他从小混到大,连他比你小半岁都不知道,他妈妈生他的时候没有奶,我那会儿奶水足,把他接过来喂,你小子还老大不乐意,一脚把他踹得眼睛都青了一大块。你啊,从小就欺负人家是个没娘的孩子,人家从来都不跟你计较,有什么好东西都让着你。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王妈妈越说越伤心。
妈,您别说了,别说了……王其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王其实把休假报告递到了他哥的桌子上。
不行。王队长冷冷地把报告推了回去。
随你的便,反正这假我是休定了,算旷工还是算什么都无所谓。王其实两手一挥,把报告撕成了纸片。
你小子敢不上班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去,收拾收拾,到外勤组报到去。王志文递过来一纸调令。
外勤?幸福大街片区……那边人手不是足够了吗?王其实翻着调令直发愣,肿瘤医院就在幸福大街52号。
就是因为人手够了才调你过去,你可别偷懒,记得把燕飞完完整整白白胖胖地带回来,他掉一斤肉我让你后悔一辈子!王队长绷着脸下了逐客令。
那……我这边的工作怎么办?王其实迟疑地问。
刚才是谁说这假休定了,算什么都无所谓的?
不是我说的!王其实赶紧否认。
王志文苦笑了一下,行了别装了,这边的工作我和小包先帮你盯着,放心吧。
包仁杰走了进来,王其实你就放心去吧,燕飞一直都照顾我,我们也就能帮这点忙了……你告诉他,千万好好养病,别惦记……包仁杰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燕飞不是还没确诊嘛!王队长走过来拍着包仁杰的肩膀,用两只眼睛暗示弟弟,不想我反悔就赶紧给我出去!
王其实赶紧抓住机会趁火打劫,有我的外勤补助吗?
队长说你还知道你姓啥不?快点滚!
燕飞已经从观察室搬到了脑科病房,身上缠满了乱七八糟的管子,身边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仪器,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裹着绷带。头发已经剃掉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得起了一层壳,眼睛紧闭,眼角和耳根之间,分明一道泪痕。
王其实趴在外边的窗户上看得眼睛都红了,抽着鼻子问护士,他怎么还没醒过来?
刚做完检查哪那么容易醒的?麻醉药性还没过去呢。
他的嘴唇都裂开了,能让我进去给他喂点水吗?
燕飞好象是听到了王其实的声音一样,伸出了舌头舔着嘴唇。
不行。护士冷冰冰地拒绝了王其实,他还在持续观察期间呢,不能喝水,你往边上让让别挡着道,我都看不见仪器了。
哦,王其实挪挪身子继续问,他手上缠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头疼的时候自己咬的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护士回答得轻描淡写,王其实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有什么东西裂成了碎片,疼。
主治大夫走过来,王其实赶紧迎上去,大夫,我弟弟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你弟弟?上次你还说他是你表哥呢,怎么这么一会儿你长了辈分了?大夫显得很疑惑。
王其实也很疑惑,难道研究脑袋研究多了的后果就是专门在这些个鸡毛蒜皮的细枝末节上做文章?
当然了王其实没敢问出来,他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是啊是啊我昨天才知道那小子晚产了半年多也不告诉我,结果让他白占了我20多年的便宜,就冲这个等他病好了我非让他多叫几声哥哥来听听不可。
大夫点点头说有道理,不过估计一时半会你是听不到了,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准备手术费吧您哪!
手术……难道,真的是……王其实的心都凉了。
没错,真的是,去办手续吧。大夫匆匆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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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款窗口递出来的帐单让王其实心跳都不利索了,瞪大了眼睛研究了半天,舌头打着卷像得了鸡爪疯,同同同同……同志,您是不是多写了两个零啊?
这种没常识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同志’的热情回答,硬邦邦一句话甩出来,计算机打出来的能搞错吗!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这机器感染病毒了呢,连微软的网站都被人家黑了……王其实垂头丧气地小声嘀咕。
一进家门王其实就开始翻箱倒柜,连床底下都没放过,王妈妈在旁边悠闲自得地织着毛线看动画片,两只螳螂上演爱情伦理大悲剧,公螳螂求爱不成跳水沟自尽,母螳螂赶来营救——母螳螂喊‘亲爱的你别死我爱你!’,公螳螂喊‘亲爱的我不死我爱你!’
王妈妈啧啧地发表意见,你看,连螳螂都知道喜欢他就得说出来,闷在心里啊非憋出病来不可。
王其实的头皮都炸了,妈!
干啥?王妈妈继续织着毛线,连头都不抬一下。
那个……您给我存钱的那个存折在哪呢?
那可是我打算给你娶媳妇用的,你要干什么?
妈——你别问了,我有急用。
那你不打算娶媳妇了?你可是答应过妈的,将来娶个像王丹凤那么漂亮的姑娘给我当儿媳妇,燕飞给你当伴郎。
不娶了!王其实咬着牙跺着脚,妈,儿子对不住您了,您就别指望了,我这辈子都不娶了!
钥匙给你,左边那个抽屉,自己拿吧。
谢谢妈!王其实翻出存折风一样地往银行跑,电视上母螳螂在新婚之夜把老公生吞活剥了,王妈妈幽幽地叹气,作孽哦。
交完钱王其实揣上发票回了趟警局,从法医科的办公桌里翻出来燕飞的医疗证,急急忙忙向外走,正好听见隔壁的劳资科黄科长正在给大家宣传医疗保险改革……
医疗保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拿法医科的燕飞来说吧,他这次就病得很是时候,上个星期咱们警局才办完医保手续,他正好是头一个享受医保待遇的。来,大家跟我一起算笔帐,如果燕飞这次得的是良性脑瘤呢,手术费用应该是3万左右,保险公司支付……我看看……保险公司将支付25000到27000,也就是说,他自己只要承担百分之十的样子;如果是恶性瘤呢,条件就更优厚了,手术费、住院费、护理费等等基本费用全部由保险公司承担,手术后的后期治疗呢他也只要承担很少的一部分……如果手术失败呢,他的亲属还可以得到从2万到10万元不等的身故赔偿金……
王其实面无表情地走到姓黄的面前,使出吃奶的劲挥出了拳头!
然后,转过身来面向各位听众,哪位受累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咨询一下鼻梁骨折能拿到多少赔偿金?接着又转回身去俯视着躺在地上捂着鼻子哎哟哎哟直叫唤的黄某人,一声冷笑,黄科长,真是不好意思啊,给您纠正一个小小的错误,咱们警局头一个享受医保待遇的,大概不会是燕飞了。
这一拳头的后果是王其实停职反省一个月,在全局工作会议上做检查,王其实倒也不含糊——在各位领导各位同志的帮助下,我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我为自己打断了黄科长宣传医保知识的工作而深感遗憾,我深深体会到了掌握医保知识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医疗保险,这次我得赔多少医疗费啊!
刑警队的哥们儿又拍巴掌又递烟,局长您念在小王初犯就饶他这一次吧,你听他的检查做得多深刻啊!局长大人绷着脸,那臭小子活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人,他还把我这个局长放不放在眼里!他要是等没人了再动手,揍成蜂窝我都懒得管!
王队长被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小子给王家丢脸也就罢了,权当祖坟风水不好养了个混世魔王。关键是这小子一拳头把全警队的精神文明奖金给砸了个粉碎,虽说警队的哥们儿都没往心里去,可是他这个当队长的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偏偏包仁杰还在旁边添油加醋,那姓黄的混蛋他罪有应得,王其实才给了他一下子真是便宜他了,换了我保证让他满地找牙!
王志文说你给我靠边呆着去!
包仁杰就老老实实地靠边呆着去了。他已经连着值了好几个夜班,实在是顶不住了,一个跟头就栽上了床。
王队长看不下去,喂!不脱衣服也就算了,你好歹也得把鞋脱了吧?
包仁杰扯过被子盖住了头。
王志文叹着气,认命地走过去侍侯包少爷宽衣。喂,撒手啊,你盖着被子我怎么给你脱衣服?
包仁杰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别管!
王志文只好掀了被子,不由分说把鞋扯了下来,你爱穿着衣服睡觉我不管,记得睡醒了把床单被套给我洗干净!
包仁杰还是蒙着头,滚!
王队长脸都青了,三下两下把包仁杰剥了个干净,扯过被子上了床,强硬地把包仁杰揽在了怀里,不许闹!
包仁杰挣扎了一会儿也就老实了,趴在王志文胸口抽鼻子,队长,你说,燕飞他,会不会死呢?
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咱刑警队的从来都是牺牲在革命战场上没有死在病床上的。
燕飞又不是刑警……
那也差不多,那小子从来就没吃过亏,你放心吧,他保证能生龙活虎地出来!
真的?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这倒是。包仁杰终于破涕为笑,枕在队长怀里打起了呼噜。
王队长也很累了,这几天为了王其实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想睡,可是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包仁杰刚才的问题一直在脑子里打转,燕飞,会不会死呢?
那个全警局唯一敢给他脸色看的燕飞,那个表面上冷冰冰实际上很善良的燕飞,那个见他一次就被他踩一次的燕飞,那个总是有意无意在王其实身边出现的燕飞……自己早就把他当成了另一个弟弟,这一次,能撑过来吗?王志文用力地拥紧了包仁杰。
队长,您怎么了?
别说话。王志文把嘴唇贴在包仁杰毛茸茸的脑袋上,像小鸟啄食一样一下一下地吻着,发旋,脑门,眼睛,鼻子,嘴唇……开始是轻轻的,越来越用力,用力得像要把眼前这个人整个吸到肚子里去。
汗水流出来,湿透了衣裳,包仁杰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解开了王志文的衣服。王志文的唇向下寻找,在胸口处徘徊,包仁杰浑身颤抖,死命地闭上了眼睛,队长,我……
王志文撑起了身子,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瓶子,小包,放松点,我不想弄伤你。
包仁杰浑身僵硬,他感觉到队长翻过了他的身子,冰凉的液体滴在了难以启齿的地方,包仁杰一个哆嗦,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火山爆发的时候,炽热的岩浆缓缓流淌,天地间一片血红,枕头被汗水和泪水打湿了,包仁杰战栗地喊出了那三个字:队长,我……你!
王志文一个激灵,痉挛地发出一声低吼。
一切平息了以后,两个人粗重地喘息,王志文抚摩着包仁杰的头发,疼吗?
包仁杰埋在枕头里摇头,过了半天,心有不甘地嘟囔了一句话,很委屈的语气。
什么?大声点。
我说,床单被套归你洗!
32
收款窗口递出来的帐单让王其实心跳都不利索了,瞪大了眼睛研究了半天,舌头打着卷像得了鸡爪疯,同同同同……同志,您是不是多写了两个零啊?
这种没常识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同志’的热情回答,硬邦邦一句话甩出来,计算机打出来的能搞错吗!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这机器感染病毒了呢,连微软的网站都被人家黑了……王其实垂头丧气地小声嘀咕。
一进家门王其实就开始翻箱倒柜,连床底下都没放过,王妈妈在旁边悠闲自得地织着毛线看动画片,两只螳螂上演爱情伦理大悲剧,公螳螂求爱不成跳水沟自尽,母螳螂赶来营救——母螳螂喊‘亲爱的你别死我爱你!’,公螳螂喊‘亲爱的我不死我爱你!’
王妈妈啧啧地发表意见,你看,连螳螂都知道喜欢他就得说出来,闷在心里啊非憋出病来不可。
王其实的头皮都炸了,妈!
干啥?王妈妈继续织着毛线,连头都不抬一下。
那个……您给我存钱的那个存折在哪呢?
那可是我打算给你娶媳妇用的,你要干什么?
妈——你别问了,我有急用。
那你不打算娶媳妇了?你可是答应过妈的,将来娶个像王丹凤那么漂亮的姑娘给我当儿媳妇,燕飞给你当伴郎。
不娶了!王其实咬着牙跺着脚,妈,儿子对不住您了,您就别指望了,我这辈子都不娶了!
钥匙给你,左边那个抽屉,自己拿吧。
谢谢妈!王其实翻出存折风一样地往银行跑,电视上母螳螂在新婚之夜把老公生吞活剥了,王妈妈幽幽地叹气,作孽哦。
交完钱王其实揣上发票回了趟警局,从法医科的办公桌里翻出来燕飞的医疗证,急急忙忙向外走,正好听见隔壁的劳资科黄科长正在给大家宣传医疗保险改革……
医疗保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拿法医科的燕飞来说吧,他这次就病得很是时候,上个星期咱们警局才办完医保手续,他正好是头一个享受医保待遇的。来,大家跟我一起算笔帐,如果燕飞这次得的是良性脑瘤呢,手术费用应该是3万左右,保险公司支付……我看看……保险公司将支付25000到27000,也就是说,他自己只要承担百分之十的样子;如果是恶性瘤呢,条件就更优厚了,手术费、住院费、护理费等等基本费用全部由保险公司承担,手术后的后期治疗呢他也只要承担很少的一部分……如果手术失败呢,他的亲属还可以得到从2万到10万元不等的身故赔偿金……
王其实面无表情地走到姓黄的面前,使出吃奶的劲挥出了拳头!
然后,转过身来面向各位听众,哪位受累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咨询一下鼻梁骨折能拿到多少赔偿金?接着又转回身去俯视着躺在地上捂着鼻子哎哟哎哟直叫唤的黄某人,一声冷笑,黄科长,真是不好意思啊,给您纠正一个小小的错误,咱们警局头一个享受医保待遇的,大概不会是燕飞了。
这一拳头的后果是王其实停职反省一个月,在全局工作会议上做检查,王其实倒也不含糊——在各位领导各位同志的帮助下,我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我为自己打断了黄科长宣传医保知识的工作而深感遗憾,我深深体会到了掌握医保知识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医疗保险,这次我得赔多少医疗费啊!
刑警队的哥们儿又拍巴掌又递烟,局长您念在小王初犯就饶他这一次吧,你听他的检查做得多深刻啊!局长大人绷着脸,那臭小子活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人,他还把我这个局长放不放在眼里!他要是等没人了再动手,揍成蜂窝我都懒得管!
王队长被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小子给王家丢脸也就罢了,权当祖坟风水不好养了个混世魔王。关键是这小子一拳头把全警队的精神文明奖金给砸了个粉碎,虽说警队的哥们儿都没往心里去,可是他这个当队长的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偏偏包仁杰还在旁边添油加醋,那姓黄的混蛋他罪有应得,王其实才给了他一下子真是便宜他了,换了我保证让他满地找牙!
王志文说你给我靠边呆着去!
包仁杰就老老实实地靠边呆着去了。他已经连着值了好几个夜班,实在是顶不住了,一个跟头就栽上了床。
王队长看不下去,喂!不脱衣服也就算了,你好歹也得把鞋脱了吧?
包仁杰扯过被子盖住了头。
王志文叹着气,认命地走过去侍侯包少爷宽衣。喂,撒手啊,你盖着被子我怎么给你脱衣服?
包仁杰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别管!
王志文只好掀了被子,不由分说把鞋扯了下来,你爱穿着衣服睡觉我不管,记得睡醒了把床单被套给我洗干净!
包仁杰还是蒙着头,滚!
王队长脸都青了,三下两下把包仁杰剥了个干净,扯过被子上了床,强硬地把包仁杰揽在了怀里,不许闹!
包仁杰挣扎了一会儿也就老实了,趴在王志文胸口抽鼻子,队长,你说,燕飞他,会不会死呢?
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咱刑警队的从来都是牺牲在革命战场上没有死在病床上的。
燕飞又不是刑警……
那也差不多,那小子从来就没吃过亏,你放心吧,他保证能生龙活虎地出来!
真的?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这倒是。包仁杰终于破涕为笑,枕在队长怀里打起了呼噜。
王队长也很累了,这几天为了王其实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想睡,可是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包仁杰刚才的问题一直在脑子里打转,燕飞,会不会死呢?
那个全警局唯一敢给他脸色看的燕飞,那个表面上冷冰冰实际上很善良的燕飞,那个见他一次就被他踩一次的燕飞,那个总是有意无意在王其实身边出现的燕飞……自己早就把他当成了另一个弟弟,这一次,能撑过来吗?王志文用力地拥紧了包仁杰。
队长,您怎么了?
别说话。王志文把嘴唇贴在包仁杰毛茸茸的脑袋上,像小鸟啄食一样一下一下地吻着,发旋,脑门,眼睛,鼻子,嘴唇……开始是轻轻的,越来越用力,用力得像要把眼前这个人整个吸到肚子里去。
汗水流出来,湿透了衣裳,包仁杰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解开了王志文的衣服。王志文的唇向下寻找,在胸口处徘徊,包仁杰浑身颤抖,死命地闭上了眼睛,队长,我……
王志文撑起了身子,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瓶子,小包,放松点,我不想弄伤你。
包仁杰浑身僵硬,他感觉到队长翻过了他的身子,冰凉的液体滴在了难以启齿的地方,包仁杰一个哆嗦,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火山爆发的时候,炽热的岩浆缓缓流淌,天地间一片血红,枕头被汗水和泪水打湿了,包仁杰战栗地喊出了那三个字:队长,我……你!
王志文一个激灵,痉挛地发出一声低吼。
一切平息了以后,两个人粗重地喘息,王志文抚摩着包仁杰的头发,疼吗?
包仁杰埋在枕头里摇头,过了半天,心有不甘地嘟囔了一句话,很委屈的语气。
什么?大声点。
我说,床单被套归你洗!
33
疼痛来袭的时候,就像有无数只铁锤在耳边敲击,又像有一只钝钝的锯子在头顶来回地拉扯……有人形容头疼得像要爆炸,其实是不正确的。头疼的时候,就像有一个无形的钢箍死命地箍——箍、箍、箍……一直箍到脑子里,一直箍得脑浆迸裂才甘休。明明已经不能再挤了,那钢箍却还在缩小、缩小……燕飞甚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喀!喀!喀!一声声,分明是死神的脚步。
这种感觉已经不能叫疼了,甚至不能叫痛苦,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它——压迫。
压迫!沉重的、巨大的压迫!疼痛是不能使人屈服的,唯有压迫,残忍的、独断专行不容分说的压迫,消磨人的意志,打击人的自尊,让人绝望。饶是那打龙宫闹天宫掀翻五殿阎罗的齐天大圣,也不得不屈服在那紧箍咒下,认命地收拾起500年的威风,任一个肉体凡胎是非不分糊涂颠倒的草包驱使。
眼前是一片漆黑,光线早已经被压迫得无影无踪了,一团团的金星冒出来,拼了命地想要忍住,终究是忍不住。张开嘴想喊,想着喊出来也许就好了,却连声音也被压迫住了,一丁点也发不出来。救、救我!以为很大的声音,却像一根针落在了棉花上,没有引起一点反应……
咬着牙捱下去,牙齿格格做响。把拳头塞进嘴里,狠命地咬下去,牙齿有了可以依附的东西,深深地陷进肉里,手掌几乎被咬穿了,嘴里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不到手疼,那点疼痛比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血从嘴角流出来,顺着脖子欢快地往下流淌,终于感觉轻松了一点,黑暗中好象透出了一丝光线,努力地抬头想追过去,光线越来越强越来越强,慢慢地一片白光笼罩过来,燕飞终于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钢箍裂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声音从缝隙里钻进来,燕子,燕子!
熟悉的声音,温暖得直透心底,就像是在沙漠里看到了驼队,燕飞努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王其实热切的脸映入了眼帘。
燕子,你醒了!王其实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大夫!大夫!他醒了!他醒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王其实激动得抱着燕飞哭出了声。
燕飞舒了一口长气,疲倦的感觉包围全身,每一个被压缩的骨节终于得到了舒展的机会,却僵硬得动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医生赶过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那个号啕大哭的笨蛋扔了出去,燕飞很镇静地问,大夫,我得的是什么病?
没什么大毛病,血压有点异常,肝火比较旺,所以呢……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是不是?住两天院调养调养就行了。大夫一边利索地记录各种仪器的数据,一边熟练地应付燕飞,还不忘转过身指挥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注意观察,看看各方面指标有没有波动。
哦,是吗?那就好。燕飞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王其实在门外等着大夫,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大夫说他除了你真的就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是!他的户口本、身份证、街道户籍证明我都带来了,您要不要看看?他是单身一人,没爹没妈没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只有我一个表哥!
那好吧,你跟我进办公室。
一进屋大夫推过来几张报告单,这是CT检测结果,这是核磁共振扫描报告,你自己看吧。
鬼画桃符一般的报告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王其实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诅咒一般的字眼:脑瘤!
地球从脚底下飞走了。
大夫对此已是司空见惯,打开抽屉翻出一大包手纸递过来,要吗?
不要!王其实没抬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写着NMR的那张单子吸引过去了,大夫,这……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王其实颤抖地、软弱地、胆怯地、有点希望又有点怀疑地,指着手上的单子,牙齿不听使唤,咯咯地打架。
哦,你终于看到重点了,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该患者的脑瘤,基本可以确定,是、良、性!
什么是天使的声音?这就是天使的声音!
王其实像虔诚的教徒听到了圣音一样,泪流满面,大夫,把手纸递给我!
大夫说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又没说他就一定能活得了。
谁说医护工作者是白衣天使的?
大夫说谁告诉你良性肿瘤就可以掉以轻心的?你知不知道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都是必须要做手术的?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性,何况是在脑袋上开刀!你知不知道头部手术是要做全麻的?要从脊椎注射麻醉剂,稍有偏差就会造成神经受损,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而且他的脑瘤紧挨着脑垂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小王同学心说这大夫大概以前是当老师的。
这,意味着,大夫郑重按着王其实的肩膀,手术出不得一点问题,否则,他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植物人,你懂吧?
如果大夫那双手没有按在王其实肩膀上,他一定能跳到天花板上去。可是现在,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
行了,我能说的就这些了,希望你能和我们配合,要知道患者本人也算是学医的,病情怎么也瞒不了他。事实上,我估计他根本对自己的病一清二楚,所以我希望你配合我们和他沟通,做好手术的准备。
王其实长这么大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大的压力,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是由他来做主的。可是今天,燕子,那个从很早以前就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的人,自己从来没有特别重视过特别在意过的人,忽然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决绝要掉头而去,却把离开的方式,残忍地交由他来决定……这才觉得,像是整个人生生要扯成两半,血流成河。
什么时候手术?王其实问得很冷静。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他之前过于劳累,头疼发作的时候在地上躺着又受了凉引起发烧,所以我们要先进行调养,等身体状况合适了才能做手术。
大概还要多久?
一个礼拜左右。
还好,还有一个礼拜。王其实茫然地重复。
33
疼痛来袭的时候,就像有无数只铁锤在耳边敲击,又像有一只钝钝的锯子在头顶来回地拉扯……有人形容头疼得像要爆炸,其实是不正确的。头疼的时候,就像有一个无形的钢箍死命地箍——箍、箍、箍……一直箍到脑子里,一直箍得脑浆迸裂才甘休。明明已经不能再挤了,那钢箍却还在缩小、缩小……燕飞甚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喀!喀!喀!一声声,分明是死神的脚步。
这种感觉已经不能叫疼了,甚至不能叫痛苦,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它——压迫。
压迫!沉重的、巨大的压迫!疼痛是不能使人屈服的,唯有压迫,残忍的、独断专行不容分说的压迫,消磨人的意志,打击人的自尊,让人绝望。饶是那打龙宫闹天宫掀翻五殿阎罗的齐天大圣,也不得不屈服在那紧箍咒下,认命地收拾起500年的威风,任一个肉体凡胎是非不分糊涂颠倒的草包驱使。
眼前是一片漆黑,光线早已经被压迫得无影无踪了,一团团的金星冒出来,拼了命地想要忍住,终究是忍不住。张开嘴想喊,想着喊出来也许就好了,却连声音也被压迫住了,一丁点也发不出来。救、救我!以为很大的声音,却像一根针落在了棉花上,没有引起一点反应……
咬着牙捱下去,牙齿格格做响。把拳头塞进嘴里,狠命地咬下去,牙齿有了可以依附的东西,深深地陷进肉里,手掌几乎被咬穿了,嘴里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不到手疼,那点疼痛比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血从嘴角流出来,顺着脖子欢快地往下流淌,终于感觉轻松了一点,黑暗中好象透出了一丝光线,努力地抬头想追过去,光线越来越强越来越强,慢慢地一片白光笼罩过来,燕飞终于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钢箍裂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声音从缝隙里钻进来,燕子,燕子!
熟悉的声音,温暖得直透心底,就像是在沙漠里看到了驼队,燕飞努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王其实热切的脸映入了眼帘。
燕子,你醒了!王其实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大夫!大夫!他醒了!他醒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王其实激动得抱着燕飞哭出了声。
燕飞舒了一口长气,疲倦的感觉包围全身,每一个被压缩的骨节终于得到了舒展的机会,却僵硬得动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医生赶过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那个号啕大哭的笨蛋扔了出去,燕飞很镇静地问,大夫,我得的是什么病?
没什么大毛病,血压有点异常,肝火比较旺,所以呢……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是不是?住两天院调养调养就行了。大夫一边利索地记录各种仪器的数据,一边熟练地应付燕飞,还不忘转过身指挥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注意观察,看看各方面指标有没有波动。
哦,是吗?那就好。燕飞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王其实在门外等着大夫,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大夫说他除了你真的就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是!他的户口本、身份证、街道户籍证明我都带来了,您要不要看看?他是单身一人,没爹没妈没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只有我一个表哥!
那好吧,你跟我进办公室。
一进屋大夫推过来几张报告单,这是CT检测结果,这是核磁共振扫描报告,你自己看吧。
鬼画桃符一般的报告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王其实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诅咒一般的字眼:脑瘤!
地球从脚底下飞走了。
大夫对此已是司空见惯,打开抽屉翻出一大包手纸递过来,要吗?
不要!王其实没抬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写着NMR的那张单子吸引过去了,大夫,这……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王其实颤抖地、软弱地、胆怯地,指着手上的单子,牙齿不听使唤,咯咯地打架。
哦,你终于看到重点了,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该患者的脑瘤,基本可以确定,良,性!
什么是天使的声音?这就是天使的声音!
王其实像虔诚的教徒听到了圣音一样,泪流满面,大夫,把手纸递给我!
大夫说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又没说他就一定能活得了。
谁说医护工作者是白衣天使的?
大夫说谁告诉你良性肿瘤就可以掉以轻心的?你知不知道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都是必须要做手术的?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性,何况是在脑袋上开刀!你知不知道头部手术是要做全麻的?稍有偏差就会造成神经受损,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而且他的脑瘤紧挨着脑垂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小王同学心说这大夫大概以前是当老师的。
这,意味着,大夫郑重地按着王其实的肩膀,手术出不得一点问题,否则,他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植物人,你懂吧?
如果大夫那双手没有按在王其实肩膀上,他一定能跳到天花板上去。可是现在,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
行了,我能说的就这些了,希望你能和我们配合,要知道患者本人也算是学医的,病情怎么也瞒不了他。事实上,我估计他根本对自己的病一清二楚,所以我希望你配合我们和他沟通,做好手术的准备。
王其实长这么大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大的压力,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是由他来做主的。可是今天,燕子,那个从很早以前就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的人,自己从来没有特别重视过特别在意过的人,忽然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决绝要掉头而去,却把离开的方式,残忍地交由他来决定……这才觉得,像是整个人生生要扯成两半,撕心裂腑。
什么时候手术?王其实问得很冷静。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他之前过于劳累,头疼发作的时候在地上躺着又受了凉引起发烧,所以我们要先进行调养,等身体状况合适了才能做手术。
大概还要多久?
一个礼拜左右。
一个礼拜啊。王其实茫然地重复。
34
‘做好手术的准备!’这短短的七个字一句话听起来平常,可是什么话都经不起琢磨,尤其是中国话——只要你细细地那么一琢磨,一句话可以变成一万句话,衍生出一万种意思。
王其实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或者说王其实这个人之所以会被上至老队长下至小组长一致认为是块当刑警的材料——就在于,这小子好琢磨,他能把一句话琢磨出一万种解释,然后从中间挑出他认为,或者说他以为,最合理的解释。
所以,当那个好为人师的脑科大夫怒不可遏地把小王同志连同一个5000元的大红包一起踢进垃圾箱的时候,我们只能说,活该!
活该。燕飞坐在病床上吃葡萄,冷冰冰地给了羞愧难当的王其实两个字。
两个字骂得王其实眼睛都亮了,要知道这是燕飞醒过来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所以他很诚恳地说对对我活该燕飞你教训得是!
燕飞连眼皮都没抬,这家医院的脑科是出了名的,从上到下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技术好,医风正,就是脾气差一点。踢你进垃圾桶的那个陈医生算是客气的,要是碰上老主任,直接就扔太平间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王其实尴尬地干笑。
燕飞说我累了要睡觉,你该干吗干吗去!说着背转身躺了下去。
王其实轻手轻脚地收拾葡萄皮,隔壁床的老头戴着耳机听京剧,嘴里头还跟着哼哼,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王其实恨不得找根针把嘴给他缝上!
我爸爸……就是死在这家医院的。燕飞忽然说,声音很低、很平静,就在隔壁那间房,那时候,窗户外边还是个小树林,他死的那天,开满了桃花,红的粉的白的,漂亮极了。
燕伯伯……王其实打了个寒战,燕子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你跟你爸爸不一样,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好起来又怎么样?燕飞轻轻一声冷笑,我爸爸那时候还有我,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别胡说!你还有我,还有我!燕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心没肺地让你伤透了心,我不懂事我混蛋!可是我从来没有不把你放在心上,我对你是真心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咱们都要在一起。你活,我陪着你活;你死,我陪着你死!
旁边的老头又换了唱腔,劝嫂娘休流泪你免悲伤,养老送终弟承当,百年之后,弟就是带孝的儿郎……王其实冲过去掀了人家的耳机,闭嘴!
吓得老头一个‘郎’字卡在喉咙里,张着个大嘴半天都没闭上。
燕飞还是没回头,王其实红着脸绕过去,燕飞?
燕法医用被子蒙着头,笑得喘不过气来。王其实这才放了心,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傻笑,偷偷地攥住了燕飞的手。
燕飞忽然翻过手紧紧地反握住王其实,很用力,用力得王其实呲着牙抽凉气。燕飞,我投降,你饶了我吧。王其实以为燕飞在开玩笑,傻呵呵地笑着求饶。
燕飞没撒手,反而握得更紧了,牙关紧咬,一头冷汗。王其实这才发觉不对劲,燕子?燕子你怎么了!
陈医生赶过来,利索地进行检查,头疼发作,注射吗啡。
不!燕飞猛地抬起头,不要,我不要吗啡!大夫,千万别给我注射吗啡,我能忍得住,真的,我能忍!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陈医生很不耐烦地丢给燕飞一个白眼,转过身冲着外面喊,怎么搞的!这么半天还没拿来,磨蹭什么!
对、对不起!一个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吗啡,没有了。
陈医生气得太阳穴上青筋突起,没有了为什么不去领!这个礼拜谁负责备药的?
小护士也来了气,值班表在这儿,你自己看!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陈大医生愤怒地扯过值班表翻了起来,值班医生陈正?那什么……我去一趟药房。陈医生面红耳赤地快步走了出去。
燕飞拼命地咬紧牙关,冷汗密密麻麻拼命地流,王其实带着哭腔,燕子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止疼药马上就来。
燕飞咬着牙摇头,不!要!
王其实掏出手帕给燕飞擦汗,手帕很快就湿透了,燕飞一把扯过王其实的手狠狠地咬住!
哎哟!王其实没防备,惊讶地痛呼了一声,赶紧忍住。
钻心的疼痛从手掌一直传递到胸口,就像有根线牵着一样,一路都火辣辣地疼。都说‘十指连心’,这话真是一点不假,王其实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燕飞的牙齿深深地咬在肉里,血流了出来,王其实一下天旋地转,该死,晕血的毛病又犯了!
偏过头去不敢再看,王其实强笑着,燕子,咬吧,没关系!我皮糙肉厚,不碍事的。你再使点劲,使劲咬就不疼了,真的,是不是好受一点了?
燕飞没说话,嘴上的劲却小多了,王其实赶紧回过头来,燕子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角一条血痕,已经昏过去了。王其实咚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忽然感觉脑袋冰凉,王其实一下清醒过来抬起头,醒了?大夫端着一杯凉水,要不要再来一下?
不要了!王其实跳起来找毛巾,头发湿漉漉的,阿嚏!
小心点,本来病人身体就虚弱,你再把感冒传染给他,这手术就更不好做了。陈医生凉凉地说,王其实鼻子都气歪了,你不喷我一脑袋凉水我能打喷嚏吗我!
燕飞醒过来的时候心情很糟糕,王其实把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在他面前委委屈屈地晃了半天,晃得胳膊都酸了,终于博得了燕法医的注意,很同情地给了一个字,滚!
王其实摸摸鼻子,垂头丧气地偃旗息鼓。从保温瓶里拿出一碗灰不溜秋的东西,来,燕飞,吃点东西。
燕法医嫌恶地瞪着王其实手里的碗,什么东西?
鸭血蛋羹,就是用新鲜鸭血和鸡蛋打在一起蒸成羹,电视上教的,很补的,最适合做手术前吃了。
你确定这个能吃?燕飞很怀疑。
能!你别看这颜色是难看了点,可是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不信你尝尝?我喂你,来。
燕飞皱着眉头抢过了碗,得了吧,也就是我当了这么多年法医什么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有第二个人敢吃才怪!对了,你尝过没有?
没……王其实很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挺恶心的。
燕飞撇了撇嘴,慢慢吃起来,吃了有大半碗,还给王其实,吃饱了。
才吃这么点?那哪够啊?燕飞你再吃点,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去你的!你哄孩子呢?!我真吃不下了。
哦。王其实收拾碗筷往水房走。
下次煮东西记得搁盐。燕飞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提示。
35
包仁杰和队长商量着要去看看燕飞,却总也没能成行。一是医院不让探视;二是实在太忙,两个人顶三个人的班,时不时的还有临时任务,刑警队那帮哥们儿都是口头革命派,尤其是以二组组长为代表的一小撮坏分子,宣称什么‘剥夺一个父亲和女儿亲近的权利是最最最不人道的行为’——反正小包你和队长都还耍着单呢,这加班替岗的光荣任务……
不过万恶的犯罪分子可不知道体恤一下辛劳的公安干警,好不容易轮到包仁杰休班的晚上却出了个惊天大案。倒卖军火的黑帮和东城分局的刑警们在东码头交了火,那个晚上全城的人都被警报声吓醒了,码头附近的居民连窗户都不敢开,乒乒乓乓的枪声就像年夜的爆竹,警笛声凄厉得鬼哭狼嚎一般。
第二天,全城的报纸都登了头条,‘我公安干警剿灭匪巢’云云。包仁杰一大早就被局里的紧急电话吵醒了,迷迷瞪瞪叫了出租车往警局赶,司机边开车边乐不滋儿地跟他唠叨:
哟!怎么着您哪警察局?不像啊,咱拉了这么多年车还没见过您这模样的刑警呢。不过也难说您说是不是?人不可貌相嘛,听说当年刑警队那个老队长就长得不怎么样,人家照样破了不少案子。就说昨晚上这事吧,全城都嚷嚷遍了,说是去了一大帮警察愣就一个活的没逮着!你说这帮孙子拿着国家的俸禄吃得肥头大耳的也不嫌害臊,你咳嗽什么我又没说你。我是说啊,要是老队长带队能这样吗?肯定不能!你那么美不滋儿的干什么?老队长是老队长干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儿子!
包仁杰清清嗓子说师傅劳您驾开快点我有急事。
司机说现在着急顶个P用你昨晚上干吗去了?我开快点您倒是不着急了交警能答应吗?到时候他那一招手您说我敢不停车吗?一停车罚不罚钱的倒没关系不是更耽误事吗……
包仁杰说对对您说的没错你慢慢开吧我不说话了!
好咧!给你份早报看看吧,我开我的车你看你的报谁也不耽误谁您说是不是?昨晚上的事就在头版您仔细看吧。
包仁杰接过报纸一眼看到的不是枪战的事,而是第三版的广告‘肿瘤患者的福音——红星路社区医院最新技术治疗肿瘤重大突破……’
包仁杰说师傅麻烦您掉头我要去红星路。
司机一个急刹车,漂亮地180度转身往回开。
刚走出去一条街包仁杰又改了主意,对不起师傅还是去警察局吧。
你TMD有毛病啊!
刑警队王队长这会子正焦头烂额,局长大发雷霆把他训得跟三孙子似的,厅长亲自打来电话责令限期破案,就连部里也发了好几个急件过来。各个媒体的记者抗着长枪短炮把警局堵得水泄不通,附属医院里躺着好几个警察在抢救,东城分局刑警支队损失惨重,除了陈队长基本还算是囫囵个儿,其他的同志不是伤了胳膊就是碰了腿,有好几个一直都没脱离危险,搞得一大家子亲属哭天抹泪地围着局长要人。
王志文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偏偏包仁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手机一直关机,气得王队长差点把电话砸了。
要说还是老厅长有经验,办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先通过上层封了各个媒体的嘴,以案情紧急为由疏散了记者,再派出后勤、宣传、妇联等部门的精兵强将和警员家属们沟通,然后召集刑警大队开会。
东城分局的陈队长抢先发了言,表情沉重痛心疾首,我……我对不起同志们!
老厅长打断了姓陈的,现在还没到做检查的时候!你放心,等案子破了自然会追究责任,在座的谁也跑不了,该写检查该撤职的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这么重大的案子为什么不事先向市局刑警大队汇报?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为什么不请求市局支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刑警大队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国家花这么多钱养了一帮废物!部里已经连发了好几个传真过来了,上级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由市局刑警大队接手,各分局集中警力听从王队长指挥,将功补过,限一个月破案!
王志文啪地一个立正,是!
陈队长红着脸低下了头。
下面继续研究案情,厅长举起了手里的报告,新闻媒体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能说,谁走漏了消息影响了工作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包仁杰你怎么这会才来太不象话了!
包仁杰站在门口吭哧了半天,王队长两只眼睛都冒烟了,铁青着脸压低了声音,还不快坐下!
医院那边正在全力抢救,总务科负责全部的医疗护理以及安置家属的工作。请大家放心,组织上会妥善地安排,有什么困难可以提,王队长,有什么意见吗?
王志文摇了摇头。
好,我就说这么多。老厅长向局长那边看过去,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局长大人很严肃,我再补充几句话……
局长大人做报告的本事真是有相当的水平,几句话补充下来,居然整整三个多钟头。……总之,厅长的指示很重要,大家一定要牢记上级指示,全力以赴,集中精力,英勇顽强,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争取早日破案!
包仁杰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子饿得肚子咕咕地叫,好不容易等到局座大人终于罗嗦完毕散了会赶紧往外跑,就听队长在后面一声厉喝,包仁杰你跟我进来!
队长……包仁杰可怜巴巴地掉头蹭进办公室。
早上干什么去了!大家都到了就你一个人迟到,手机也不开,太不象话了!
我……手机没电了。包仁杰低着脑袋解释。
没电了?亏你说得出口!咱们是干什么工作的?遇到情况联系不上出了事故怎么办!人命关天你懂不懂!王志文狠狠地砸着桌子。
队长,我错了……
行了行了,现在还没到做检查的时候,你没听厅长说了吗?等案子破了自然会追究责任,该写检查该撤职的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你也别说什么了,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把案子破了,只要是破了案,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唉,先不说那个了,收拾一下咱们先去东码头吧。
警车往东城疾驶,王队长打开了警灯,没拉警笛,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车上的气氛压抑而沉重。
包仁杰觉得很沮丧,很少见队长发这么大脾气,都是自己不好,出了这么大案子队长压力肯定很大。自己帮不上忙还添乱,也难怪队长拉着脸不说话。唉,没别的,这一次一定要加把劲,争取干点成绩出来,不能让人家瞧扁了。
那张报纸还揣在怀里,估计这几天是没时间了,也不知道燕飞什么时候动手术?想给王其实打个电话去问问,刚摸出手机就想起来还没充电,想向队长借手机用用,看看那张比石头还硬的脸……包仁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偏偏这时候肚子不识趣地叫了起来,窘得包仁杰耳朵根都红了,王队长两眼注视着前方,冷冷地问,早上又没吃饭?
一个塑料袋扔进了包仁杰的怀里,是他最爱吃的韭菜馅饺子,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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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不行!王队长一声怒吼。
为什么不行?!包仁杰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一句话问得王队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不行?
王队长开始头疼,所谓一个傻子提出来的问题十个聪明人也答不上,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包仁杰还在追问,为什么不行?怎么就不行?
你给我住嘴!
王志文开始后悔,真的,后悔透了。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硬把这个包仁杰拉进刑警队呢?打从这个笨蛋进了刑警队,哪天不是鸡飞狗跳塌了锅台倒了灶?说实话,那些日子真是一看见他就头昏脑涨眼睛花,偏偏这笨蛋明明什么都干不好还硬撑着逞强什么都要干,害得自己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虽然说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不觉得怎么着了,毕竟这个笨蛋笨是笨了点可是很认真很努力很……可爱,可是!这绝对不是说他就可以借坡上驴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让这个死脑筋的笨蛋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该怎么让这个糊里糊涂的小东西搞清楚状况而认命地让他…… ‘那个’?
包仁杰很听话地住了嘴,不服气地瞪着王队长,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三个字,为、什、么?
王队长说作为一个正常的男性,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这种要求的。
包仁杰拼命地点头,队长你说得太对了,所以我一定要做1号。
王志文说,两个字,你休想!
包仁杰说队长你数错了,这是三个字。
王队长说我还是不是你的领导?
是啊,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啊队长。包仁杰回答得严肃认真必恭必敬。可是……你确实数错了嘛。
王队长咬着牙说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实事求是’是我党一贯作风和优良传统啊?
包仁杰说队长您是党员您懂得比我多,该怎么着您看着办好不好?
王队长说你少来这套!总之你别想我答应你!
包仁杰说我就说你在玩我你还不承认,你如果真是喜欢我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凶的?
这是两码事你懂不懂!
不懂!明明是一码事!包仁杰很不满意。
王队长无语问苍天,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个凡事都很认真很努力很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死脑筋很可爱的?早知道是这样,宁可醉死在小酒馆里不回来!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两个大男人为了谁上谁下的问题剑拔弩张……
队长,咱们抽签吧好不好?包仁杰想到了解决方案。不然你先让我做一次,下次我让你做?包仁杰咬咬嘴唇做了一点点退让。
王队长趁机追击,你先让我做一次,下次我让你做。
不干,你骗人,你肯定会反悔的。
谈判破裂。
两个人坐在黑夜里,谁也不说话。包仁杰很委屈,按理说自己暗恋了队长这么长时间,酸甜苦辣什么都尝过了,好不容易队长也有了那层意思,应该算是两情相悦了吧,可是怎么说呢?就好象小孩子做梦都想要的一个玩具,好不容易到手了,才发现,也没什么好玩的。
王队长如果知道包仁杰的想法,八成得气出心脏病。
嘴上说得跟抹了蜜似的,结果连那么一点点牺牲都不肯做,哼!包仁杰越想越委屈。以前做梦都想要这样,两个人一起坐在黑夜里,依偎着看满天星斗,良宵一刻值千金嘛。谁知道会这样……真是的!
王队长说你别以为你哭我就会心软,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你哭起来难看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丢不丢人啊!不许哭了,听见没有?告诉你没用的,你再怎么哭我都不会答应的,喂!别哭了,你到底有完没完……
……
天,阴沉沉的,乌云堆积着蓄谋一场暴风雨,空气中满是水蒸气的味道,潮湿得人都生了锈,浑身酸疼,懒得动。
欲哭无泪。
王队长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只剩这四个字了。
堂堂的市局刑警大队长,居然、被人给……上了。
干了这么多年刑警,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王队长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眨眼的硬汉子啊,怎么会被一个小毛头一个眼神几句软话给迷糊得晕头转向什么都忘记了呢?丢脸啊!真他妈的丢尽了脸!王志文同志痛心疾首,牙齿嘎巴嘎巴做响。
队长,包仁杰睁开了眼睛,眉开眼笑地贴在王志文的胸口,你牙不疼啊?你昨晚上咬了一夜的牙呢,睡着了都还在咬,听说只有肚子里长蛔虫的人睡觉才咬牙呢,你要不要吃点肠虫清?
王队长还在咬牙。昨晚上怎么会淅沥糊涂就答应了他呢?就因为他说他怕疼,因为他现在只有看见队长的血才不发晕,说穿了,就因为看不得他掉眼泪……唉,自己真是蠢出了圈。
队长,来,我给你擦擦身子吧。包仁杰蹦蹦跳跳进了卫生间,很快端出了一盆热水。
我自己会洗!王队长感到很屈辱,一个用力撑起腰站起来,走了两步,腰上钻心的疼,眼泪差点没掉出来。短短的几步路,费劲得就像红军长征过雪山草地。
包仁杰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蹭进了洗手间,队长……
滚!王志文咬牙切齿地咆哮,一抬头看见包仁杰赤裸的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一声长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喝醉了发酒疯的人在清醒以后都会把自己喝醉时候干的那些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反正王其实是这样。当他在周末的早晨醒来,看见燕大法医官正合衣睡在身边的时候,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二话没说就把嘴凑了过去打算来一次亲亲热热的密切接触。
啪!结结实实的一耳光,响亮!干脆!利落!王其实同志的腮帮子立刻猩红一片。
小王同志酒劲还没完全过去,压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晕晕乎乎捂着腮帮子抱怨,你拍蚊子使这么大劲干吗?
燕飞掀开被子跳下了床,醒了是吧?出去!
27
燕飞,我觉得你最近好象变了很多哦……王其实没有出去,他还在捂着腮帮子。
是吗?燕法医黑着脸等下文。
是啊,你看你,三天两头的不给我好脸,活像我借了你谷子还了糠似的。还有,你是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说真的,我老妈更年期那会儿都没你这么难侍侯。我听说这人要是老跟死人待一块,时间长了,这个……压力一大,难保不出点什么事。我说,你是不是去警局心理减压咨询中心看看?我记得你以前脾气挺好的啊,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燕飞的脸更黑了,滚!
我说你干吗这么苦大仇深的啊?大早上起来就这么拉鼻子拉脸的多没意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替你报仇去!
这要是搁别人准得说就是你欺负我,可是燕飞没这么说,他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把王其实连衣服带人踹出了门。
正赶上住在对门的二组组长端了一盆子尿布正往走廊上晾呢,见到王其实呵呵直乐,酒醒了?
王其实说你怎么知道我昨晚上喝酒了?
燕飞半夜三更费了老鼻子力气把你架回来的,你小子喝了多少啊?全楼都被你吵醒了,我家丫头被你吓得都拉肚子了,这不?我刚洗完一盆屋里还有一盆呢。我可告诉你,我女儿要是有什么好歹,我可跟你没完!
王其实说这容易,她要是歹了我管埋,她要是好了我管娶!
燕飞一把把王其实扯了回去,你胡说八道什么!转过身来跟二组组长解释,他酒喝多了还没醒呢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二组长说他给我当女婿我倒没意见,就怕有人不答应。
燕飞的脸刷地红成一片。
进了屋燕飞砰一声闩上门,一言不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煎鸡蛋的味道,馋得王其实直流哈喇子。
王其实说燕飞把火关小点,我喜欢吃嫩点的。
燕飞头也不回地说这是给我自己煎的没你的份,想吃回去自己做!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昨天那不是见了老朋友高兴嘛,再说了,就算我喝多了撒酒疯你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嘛。
老朋友,真的就只是老朋友?燕飞的口气酸溜溜的。
王其实说瞧你这话说的多没意思,不是老朋友还能是什么?当然了,我和杨柳关系是不错,同学嘛,谁有点什么时还不招呼一声你说是不是?这么多年没见面,要不是小包,我还差一点就把他给忘了。
燕飞的耳朵根染上了一抹红,随手关小了火焰,把鸡蛋翻了个面。以后少喝点酒,瞧你那点出息,刚喝两口就找不着北了,什么不着三不着两的话都胡说,酒馆里一大家子人看你丢脸你也不觉得寒碜!
我说什么了?王其实很紧张,我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吧?对了杨柳怎么不在他走了没有我没对他怎么样吧?你说得对我真是不该喝酒一喝多了就乱来杨柳肯定还记着那件事呢怪不得他不想见我……
燕飞的手僵住了,那件事?你对他做什么了?
没、没什么啊,王其实尴尬地傻笑,我……那什么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燕飞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了啊。
站住!你动一下门闩试试!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啊。王其实很识相地坦白交代争取从宽,不过就是俩人不小心喝多了就搞到一块去了……王其实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就是一只蚊子在哼哼。
可惜还是不够小,不巧让燕法医听了个清清楚楚。燕飞的脸一下就白了,你、你说什么?
我发誓我们什么也没干啊,真的,我们就是一块喝了几杯酒喝得有点多了就抱在一块睡着了。王其实急忙澄清。
真的?燕飞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真的真的,后来觉得热了就把衣服脱了……
燕飞的脸又白了。
全脱了?
全脱了,哦不是,内裤没脱。王其实总算还没愣到家,赶紧辟谣。
燕飞的脸还是很白,然后呢?
然后……然后……王其实难得地红了脸,燕飞的脸就更白了。
我问你然后呢?你们怎么着了!
没、没怎么着啊……王其实的脸越来越红。
燕飞的脸越来越白。
忽然俩人同时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锅里浓烟滚滚,可怜本来应该是很完美的煎鸡蛋,已经煎成了焦碳一块。
燕飞手忙脚乱地关火,把鸡蛋铲出来,然后急冲冲地扭开水龙头刷锅。王其实擦擦汗松了一口气,还好。
一口气还没松出来,燕飞已经端着碗狠狠瞪过来,不给我把话说清楚就把这个蛋吃下去!
……
要命还是要脸?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王其实的答案是前一个。
所以他一咬牙一跺脚一横心一闭眼,招了。
那会子他和杨柳都还是懵懂少年,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成天混在一块喝酒打架胡作非为,直闹得一人背上一个处分发配去了小阳村。
俩混帐小子不知道吸取教训,到了村里没了人管更是好事不做坏事做绝,提笼架鸟饶世界惹事,除了给警察抹黑没干别的事——结果把村里人惹火了,老少爷们齐上阵,按着俩警察一人一拳头,硬把俩个连警校都改造不好的天罡地煞星收拾得服服帖帖。
杨柳就是那时候看上村长家老*的,为了挣表现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为人家鞍前马后地忙乎得不亦乐乎。
剩下王其实落了单,心里自然就不好受,也不知道出于哪种阴暗心理就使坏捣乱,和杨柳大唱对台戏,生生搅得小鸳鸯鸡飞狗跳。杨柳一着急就找上了王其实谈判,谈判当然得有酒,有酒自然就得喝几口,几口喝下来俩人都晕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滚到了床上——第二天醒来俩人都吓了一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个礼拜后实习期满,杨柳留在了小阳村,王其实火烧屁股一样逃回了城里。
一别好几年,再没见过面,王其实渐渐地就把那件事抛在了脑后……
燕飞的表情很平静。
说完了?
完了。王其实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好,很好。你可以走了。
28
王其实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会子走不得,他要是胆敢踏出房门一步,估计这辈子就别想再进来了。所以王其实赶紧解释,燕飞你别生气,我……我就只有那么一次。
燕飞说谁管你一次还是一百次?你爱怎么就怎么着关我什么事。
王其实听明白了,燕飞的意思是说一次和一百次从本质上来说是没有区别的,总之他犯的这个错误性质恶劣后果严重不能饶恕。
燕飞,我、我那次真的是喝多了喝糊涂了,向毛主席保证我真的不是有心的!王其实指天发誓。
喝多了?真是个好理由啊。燕法医笑起来,你当然不是有心的,咱俩一块从小混到大我还不知道你?不光是没心,你连脑子都没有。
刺啦一声,又一个荷包蛋打进了油锅。
王其实摸了摸脑门,一手的冷汗。
我说……燕飞,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王其实不是没脑子,他不过是经常把脑子转错了方向而已。
所以他被燕法医一脚直接踹下了楼。
这一脚把王其实踹明白了,都说姜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这年头越远的老陈醋越是真真能酸死个人。
王其实越想越别扭,总觉得燕子这股子无名火发得不是道理,至于嘛?都那么久的老皇历了你还翻个没完,再说了,谁年轻时还不犯点错误不是?
王其实抬起头向上喊,燕飞!我数一二三你给我出来,要是数到三你还不出来我就……
一块湿漉漉的东西从天而降,正砸在王其实鼻子上,冰凉冰凉的一股子怪味,王其实抽了抽鼻子打了个喷嚏。就听见二组组长的声音——燕飞!你没东西玩啦是不是!拿我们家丫头的尿布你当绣球啊你?!
(烟狗插花:这个尿布绣球的场景是偶最喜欢的,偶一整天都在脑子里想象着俩人抛绣球的场面,傻笑了一天~~~~终于,这俩人在偶脑中开始清晰了,爱上了燕子……可是在家里贴出来,反响很一般,有人说燕子越来越女性化5555555555555555555555偶要买豆腐撞死~~~~)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今天的生意冷清得邪了门,打从开张以来老板娘还没这么狼狈过。平时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今天好象成了兰若寺,人人都绕着走。要知道这可是周末啊,本应该是生意最兴隆的时候。
老板娘一个劲的嘀咕,哪个缺德烂舌头的把我老公要退居二线的消息捅出去的!
其实老板娘心里一清二楚,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坐在角落里一杯浊酒冷对众生的法医官燕飞。
燕法医在警局里也算是个危险人物,倒不是说这位同志群众基础不好,关键是人家的职业总让人糁得慌。再加上他老人家经常拿着把解剖刀四处溜达,见了人那么哼哼一乐,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怎么看都让人神经衰弱。
好在平时还有个王其实,这俩朋友一冷一热正好互补,对酒馆人气指数的杀伤力还不明显。如今‘其实不知何处去,此地空余法医官’,效果立马就出来了……基本上客人们刚进门一个个就都觉得阴风阵阵,缩脖子打喷嚏流着鼻涕退避三舍了。
燕飞倒没注意那么多,虽说老板娘的白眼一个接着一个瞪过来,可是法医官早已经神游天外顾不上那些了。手里的酒一口还没喝,人却已经痴了,疲惫地阖上眼睛听着音乐,好半天才听出来,老板娘放的是支老歌。
燕飞轻轻跟着哼起来: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间,遗失身份;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就要沉沦……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喝杯咖啡吧,我请客。
是老板娘。很慈祥和蔼的笑容,手上是一杯冒着热汽的咖啡,浓浓的,很香。燕飞心里隐隐的有些失落,期盼落空的那种失落。
失恋的时候别喝酒,喝杯热咖啡是最好的,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哦。雀巢咖啡,滴滴香浓,一杯下去暖在心头,保证你心情舒畅!老板娘笑靥如花,竟显得年轻了许多。
以燕飞的智商不难看出,老板娘忽然如此富有同情心的真正原因——所谓无奸不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如果是在平时,燕飞可能连眼皮都不会抬,可是今天,不一样。
燕飞接过了咖啡,捧在手里,很烫,热汽曛在眼睛上,痒得让人想流泪。
好苦。
苦吗?那就对了,说明你心里的苦还抵不上这一杯咖啡呢。老板娘笑眯眯地回答,怎么样?心情舒畅了吧?
燕飞呵呵地笑起来,是啊,舒畅了,谢谢您的咖啡,结帐吧。
老板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燕法医冷笑着走出了小酒馆,哼!现在……该轮到别人不舒畅了。
王其实真的是不太明白燕飞到底生的哪门子气?他围着燕飞问了一遍又一遍,燕子,你还在生气啊?燕子,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只能让燕飞的火气越来越大,听听!这叫什么意思?合着全是我无理取闹,你姓王的根本不知道反省一下自己哪里错了?!
王其实!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不然我保证让你亲眼看到你自己的验尸报告!
王其实挠着头皮叹气,燕飞,你到底在气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燕飞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想象自己挥舞着解剖刀把眼前这个家伙的五脏六腑全掏出来喂狗。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气些什么啊?我不是全都跟你说清楚了嘛,我和杨柳就那么一次,而且我们也没做到最后,不是跟你说了嘛连内裤都没脱。王其实凑到燕飞的耳朵边压低了声音,咱们俩做的事情比那个过分一百倍呢。
燕飞的耳朵立刻就红了,闭嘴!
王其实就是不闭嘴,真的我发誓,你就别不依不饶的了好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当初我还和小包一起睡过呢……
燕飞的眼睛像解剖刀一样刺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就是刚认识他的时候啊,我们俩都喝醉了,我吐了他一身他都不知道。你别看小包看着弱不禁风的,其实他身材真是不错,瘦是瘦,有肌肉。他长得又白,脱光了以后那叫一个感官刺激……王其实越说越来劲,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燕飞气得七窍生烟!
滚!伴随着一声怒吼,燕法医重重一脚正中王其实的胸口,很沉闷的一声响,王其实哇的一声惨叫蹲在了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胸口疼得像要爆炸,肋骨八成被踢断了,王其实的眼泪差点没飞出来,燕……燕飞,你、你谋杀亲夫啊!
燕飞的脸一片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好象要从眼镜片后蹦出来,两只手抖得厉害,浑身都在打颤,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不躲开啊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颤抖的手慌乱地解开了纽扣,抚摩着胸口处乌青色的皮肤,眼泪掉下来,滴在心脏的位置,烫得就像浓硫酸——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笨蛋!
别哭,我是大笨蛋,你是小笨蛋。呵呵!
29
王其实这次是实打实地尝到了祸从口出的苦果,燕法医这一脚虽然没想象中厉害,可是警局附属医院从来都是进得出不得,虽然骨头没断内脏没伤,最多也就是肺部受到冲击出了一点血,说起来还是燕子手下留情。本来休息个几天也就罢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引发了炎症,几个主任医师会诊了半天居然给他做了阑尾切除术?!
王其实倒是满乐观,上了手术台还跟人家开玩笑,说大夫不然你把包皮一起给我切了吧?大夫冷笑一声说那我得先找个显微镜去!
麻醉药劲过去了王其实才想明白大夫那话是什么意思,登时气得就要撞墙。旁边翻着报纸的燕飞冷冷地说有种你撞窗户去撞墙算什么本事!王其实说这又不是一楼我不要命了我!
燕法医一直不怎么搭理他,王其实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那个流着眼泪背他往医院冲的人是谁?该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吧?说起来这事也怪不得别人,纯粹是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喜欢看燕飞生气吃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意思,结果话到嘴边就没了遮拦,越说越不象话,非说得人家忍无可忍恼羞成怒,活该挨上这一脚。
燕法医其实也过意不去,守在王其实病床前老老实实当看护,虽说人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倒也从来没误过事。每天提搂个保温桶准时送饭,有荤有素从来没重过样……
又是排骨啊?
大夫说你缺钙,多吃点排骨好。法医官连正脸都不给王其实一个,往碗里舀着排骨汤,多喝点,桂圆红枣排骨汤,又补血又补钙。
王其实说你当我坐月子呢!局长的儿媳妇不是刚生了孩子住在妇产科嘛,你给她送去得了。
燕飞说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不喝我倒了它。端着碗就往卫生间走。
我喝!王其实赶紧接过来,害怕又把燕飞惹火了,咕咚咚喝药一样一口气灌下去,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声,每天都是这个,腻不腻啊。
谁说每天都是这个?昨天是绿豆排骨汤,前天是苦瓜排骨汤,大前天是冬瓜排骨汤……
行了行了快别说了再说我非吐了不可!算我求您了哥哥,我知道我十恶不赦罪无可恕,要杀要剐都随了您了,您就别这么折腾我了行嘛!我保证,以后我要是再惹你生气,我……我一头从12楼的窗户上撞出去!
燕飞说你瞎说什么?你少给我惹事,你摔死了还得我给你验尸,老实躺着你的吧!
啪的一巴掌把王其实拍回了床上,哎哟,你轻点啊!王其实捂着脑袋,真拍傻了你养我啊?
燕飞说你想得美!王其实呵呵地傻笑起来,不然……我养你也成啊。
警局里这几天的气氛有点怪,用局长的话说就是压抑,刚走进大门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负重感。当然了我们可以用比较崇高的字眼去形容这种负重感,比方说人民保姆的神圣职责什么的,不过说起来还是局长大人的话一针见血——刑警队又出什么乱子了?
其实也没出什么乱子,很简单,刑警大队长心里有点不痛快。
王志文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天,我心肠硬一点……我再咬咬牙……我再……
再怎么着也是悔之不及了,王大队长就是心里想不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人都不应该是他——堂堂的市局刑警大队长,这要是传出去, 遭多大罪不说丢多大脸啊!
包仁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队长这几天为什么没好脸……说实话包仁杰觉得自己那天纯粹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把姓王的拐上了床,运气这东西哪有那么靠得住?这次用完了下次可就难说了……
所以包仁杰很惶恐,他总有个感觉,自己做了天打雷劈的事情就等着现世报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按这个理论,王队长反攻倒算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可是包仁杰不甘心,虽然他从很小就有了做一个合格的gay的自觉,但是他依然没有做一个合格的零号的心理准备,更何况他现在尝过了一号的滋味从而食髓知味地想一直尝下去……
所以包仁杰又去找了燕飞。
燕法医刚从医院回来,见了包仁杰很是热情,来来小包你来得正好,我给王其实熬的桂圆红枣排骨汤,排骨被他啃光了,还剩点桂圆和红枣你要不要?
桂圆红枣?听说很补血的是吧?我要我要,回头给我们队长送去。包仁杰笑眯眯地点着头。
燕飞觉得头有点晕,你们队长他……又受伤了?
没啊没啊,对了王其实怎么样了?他该拆线了吧?
王其实……你不是叫他其实哥了吗?怎么又改口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说出来我替你做主!燕飞显然有点激动,脸色青白。
包仁杰愣了一下,燕飞你说哪去了?王其实怎么会欺负我呢?不过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不是生病了?
燕飞一屁股坐下来,脑门上密密麻麻全是汗,掏出手帕擦擦眼镜,勉强笑了一下,没事,我有点累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
燕飞……包仁杰有点不放心。燕法医不耐烦地把保温桶塞到包仁杰怀里,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哦。包仁杰有点失望,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打开保温桶闻了闻,好香!还好,总算还有点收获,没白跑这一趟。
至于那个问题……看来只有独立解决了,唉。
燕法医的手艺真不是吹的,一碗桂圆红枣汤浓香四溢,让人一闻就流哈喇子。包仁杰端着碗笑眯眯地游说大队长,就喝一口,好不好?
王志文瞪了眼,眼里是铮铮五个字,打死也不喝!
包仁杰笑眯眯舒口气,不喝就算了,反正我也是借花献佛,这是燕飞给王其实熬的,改天我去跟他学学,自己熬给你喝。
王队长又开始咬牙。
包仁杰倒没注意那么多,兴高采烈地圈住王志文的脖子,队长刚才燕飞问我为什么都不管你弟弟叫其实哥了……
王志文没搭理他,包仁杰兴高采烈地继续说下去,我觉得再叫他其实哥不太合适你说是不是?毕竟你是他哥哥,我呢,自然就是他……不对,我是男的不能叫嫂子,可是他比我大也不能让他管我叫哥……队长你说让他叫我什么好?
王队长说叫、叫、叫你给我滚!
30
队长……
你又来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探视王其实呢?他好歹也是你弟弟啊。
王志文叹气,你去看过他没有?
没有啊,我想和你一起去,队长,咱们给他买点什么好呢?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水果还是鲜花?
王志文说你什么都别买直接送钱给他就行了。
那多不好啊……包仁杰对王其实的了解显然没王队长来得深入。
王队长说我是他哥哥还是你是他哥哥?言下之意是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
咱们俩都是啊。包仁杰回答得大言不惭。王队长抱着脑袋揪头发。
队长,你果然长白头发了啊,我都没注意。包仁杰发现了新大陆。
王其实已经出了院,躺在家里被王妈妈当重点保护对象培养着,直把个欢蹦乱跳的大小伙子培养得都快长了草。见了包仁杰和王志文自然就很高兴,拉着包仁杰的手问寒问暖,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打听这对冤家的进展情况。
包仁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偷偷告诉王其实说你可千万别再问了,队长他正害羞呢。
王其实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扮猪吃老虎?怎么可能!
包仁杰很小声地嘟囔,我自己也没想到啊。
王其实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窜到厨房门口听动静。
王志文自打搬出家后就很少回来,见了老妈就有点心虚,很自觉地钻进厨房帮忙打下手,一边摘葱剥蒜一边听王妈妈唠叨,局长的儿媳妇生了个八斤多的胖小子,后街的小黄毛下礼拜要结婚,对门的陈二狗从国外带了个洋媳妇回来气得他爹吐了血,楼下的张打非那天在大街上被一个男的举着菜刀追了半条街,这人到了岁数就该结婚你看燕飞那孩子要是有个媳妇的话也不至于昏倒在屋里半天都没人管……
什么!王其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动作利索得一点不像个病人,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妈妈吓得手里的菜刀都掉在了地上,我……我没、没说什么啊。
燕飞!燕飞他怎么了他怎么会晕倒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昨天看他还好好的呢你听谁说的哪个混蛋这么缺德造谣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生下孩子没屁眼!
你……你爸,你爸说的。王妈妈被儿子的粗俗语言刺激得脸通红。
我、我爸?王其实显然没想到,愣得嘴都合不上。
对!你爸!就是咱爹,你说他生孩子没……王队长忍无可忍把王其实的脑袋摁到了自来水龙头下,我非好好洗洗你这张臭嘴不可!
咕咚咕咚灌下去一肚子凉水,王其实终于老实了,当妈的看不下去拉开了大儿子,你干什么你他不就是说错话了吗你至于这么折腾他吗他还病着呢回头再感染了我跟你没完!
王其实说妈您快点说,燕飞到底怎么了!
你爸上午去医院帮你取药的时候听说的,燕飞那孩子在家晕倒了也没人知道,炉子上炖的排骨汤烧糊了弄得楼道里全是烟,你们组那个小组长敲了半天门也敲不开,还以为他出门忘记关火了呢,结果把门踢开才发现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你看这多危险啊,要不是周末大家都没上班,他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喂!儿子你干什么!回来!你伤口还没拆线呢!
王志文说妈您就别管了让他去吧,燕飞那锅排骨肯定是给他烧的,他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那他也不用这么急啊,我还没说完呢,燕飞已经给转到肿瘤医院去了啊。
肿瘤?!
王其实好不容易找到了肿瘤医院,打听到燕飞正在观察室做检查,二组长见了他如释重负,你来了就好,我还得回去给我家丫头洗尿布呢。
王其实一把揪住了组长的脖领子,燕飞怎么样了?说!
组长冷冷地说你给我撒手,燕飞是我什么人我管得着他吗?你天天跟他在一块连他头疼得那个样子你都没看出来,你TMD还有脸跟我揪脖子!
他头疼……王其实愣住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喏,那边第二个办公室,你自己问问去,我得回去了。二组组长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真弄不懂你有什么可取之处!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燕飞真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小子哭都来不及!
王其实愣了半天,二组组长已经走远了,我……我招谁惹谁了?
你是他什么人?戴着大口罩的大夫用很警觉的目光瞪着王其实,叫他家属来。
他,他爹妈早没了,我是他弟弟。王其实回答得有点底气不足。
哦?怎么一点不像啊,不是亲兄弟吧?大夫一针见血。
我是他表弟,你查户口啊你,他到底是怎么了!王其实的火又上来了。
还不清楚,初步判断……大概是脑瘤。大夫说得很冷静。
王其实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你们肯定是搞错了,他怎么可能是脑、脑瘤,别开玩笑了!
大夫显得很恼火,我开玩笑?你来看看!
王其实被揪到了一张X光片前,你看!这是他的脑部扫描的照片,你看这,看这,还有这里,看见没有!大夫指着片子上几个模糊的阴影说。
我看不懂,我又不是医生。王其实瞪了半天也不敢相信那么不起眼的几个黑影就是所谓的脑瘤。
那你就别在这里怀疑我们当医生的能力!大夫一把把王其实摁在了椅子上,听着!我们正在给他做全方面的检查,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作为病人家属,要全面配合我们的工作,知道吗?
我,我……知道。王其实觉得心里乱极了,脑瘤,那么年轻,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的燕子,脑瘤?
大夫放缓了口气,你也用不着太紧张,脑瘤也不是不可治愈的,我们医院在治疗脑瘤方面是有着很丰富的经验的,治愈率也是全国最高的。事实上大部分脑瘤都属于良性,只要做个很简单的手术就可以了,很多人在做了手术后迅速恢复,和正常人没两样。
是……吗?那他、他的脑瘤是良性的吗?王其实小心翼翼地问,两只手狠命拽着大夫的白大褂。
大夫不动声色地把白大褂抽出来,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现在还不好说。不过,病人应该早就有这方面的症状,如果早点重视早点发现的话,治愈的机会要大得多。
他从来没告诉我他头疼,从来没说过,王其实茫然地低下了头,我,我从来都不知道……
其实,脑瘤的初期表现不一定光是头疼,患者人应该有别的症状表现出来,比方说,病人忽然变得很暴躁,易怒,多疑,乱发脾气……
王其实猛地抬起了头,易怒多疑乱发脾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还以为他在跟我耍小性子,我以为他在乱吃醋……王其实赶紧闭了嘴。
大夫似乎没注意,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这是由于脑部神经受到破坏引起的一种反应,还有就是长期持续的钝痛造成患者的精神压力,从而使患者变得暴躁易怒……从这个病人的表现来看,他很可能已经持续头疼了一段时间了,只是因为不太明显所以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和重视——直到疼痛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疼到最后实在受不了才会晕倒……
你是说,他是活活疼晕过去的?王其实心如刀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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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丢了?我看看!王其实一把扯过资料翻起来,我哥他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叫你去查失枪案?这不是存心砸全警队三十几号人的饭碗吗!
没有啊,这上面写着呢,案子是城东分局负责的,刑警大队只是协查。包仁杰很无辜地解释。
那也不能就叫你一个人去啊,到时候案子破不了,分局那帮坏小子准得害你背黑锅,搞不好咱全队的年终奖就泡汤了……
姓王的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没事干你陪局长扫大街去!小包怎么就害得你拿不着奖金了?你拿得还少啊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些日子刑警队的几个大案子哪个没小包的功劳?你至于这么糟践人吗你!我真是看错了你了!燕飞一脚把王其实踹开,小包!别这么畏畏缩缩的,挺胸收腹抬下巴!把帽子戴正了,走!
是!包仁杰立刻有了劲头,精神抖擞地一扬头,声音洪亮,一个漂亮的军礼,大踏步走了出去。
别说,小包还真像那么回事啊。王其实不好意思地拍拍燕飞的肩膀,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说,等他回来我跟他道歉,好不好?
燕飞叹口气,把王其实的手拨下来,你呀,总这么没心没肺的。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把他包仁杰当回事,你我也不能瞧不起他!知道吗?你这么说话多伤人啊……咦?小包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那个小阳村应该怎么走啊?
燕飞说材料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你先到城东分局报到,然后和分局的人一起去啊。
哦就是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行,那我走了啊,再见!包仁杰信心十足地第二次走出了门。
燕飞转过身来看着王其实,你说小包他……能行吗?
能行能行,你不是说了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把他包仁杰当回事,你我也不能瞧不起他,对吧?
警局里有个顺口溜,东城怪西城坏,南城北城卖白菜,全市的警察分布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有关系没本事的集中在南城和北城,有本事有关系的集中在西城,东城的哥们儿就属于那种有本事没关系,郁郁不得志的牢骚人物,看谁都不顺眼。
包仁杰一到东城分局就被立了个下马威,分局刑警支队的几个臭小子怪声怪气地起哄,哟,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包老队长的公子啊,第一次出任务就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
说完了还不忘添个尾巴:是你吧,嗯?装出一副特真诚的样子看着包仁杰,那意思很明显,非逼着人家点头说是不可。
包仁杰笑眯眯地回答,是我啊没错,您是陈队长吧?我听我爸爸提起过您,他说您在警局实习的时候有一次练射击不小心把自己的腿打了个洞,搞得每逢阴天下雨您的腿肚子就抽筋,现在怎么样了啊?好了吗?
坏小子们哈哈地乐起来,队长,闹半天你腿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啊?真够丢脸的,怎么会自己把自己给打了啊?这也太笨了吧!
包仁杰很认真地跟人家解释,不能这么说啊,陈队长才不笨呢,他只是运气不好,就像足球比赛有时候会出现乌龙球一样,陈队长也就是打了个乌龙枪而已啊,没什么拉,你们别笑了。
陈队长拉着一张‘乌龙脸’像轰鸭子一样把那帮坏小子轰了个干净,转过身来瞪着包仁杰叹气,我说呢,怪不得上次开会看见你们王队长老得不象样了,当时我心里还纳闷呢,说起来他还不到30,怎么会都开始长白头发了呢?唉,现在我明白了。你们队长不容易,真不容易!
队长长白头发了,我怎么没注意?回头我得看看去。包仁杰点点头拿出了资料,陈队长,您看看,这案子怎么安排?
小阳村派出所的杨所长就在外边等着呢,你直接跟他联系吧,我们这里再整理下材料,随后就到。行了,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
包仁杰愣愣地看着姓陈的,我……一个人去?
不是说了吗?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行了快去吧,大家都忙着呢!
包仁杰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姓陈的根本是把他支出去当枪使唤,说是随后就到,这个‘随后’谁知道是随在什么东西后头?包仁杰开始后悔了,真不该揍队长一鼻子……
真TMD应该直接把他脑袋砸扁了!这个小心眼的王志文!
分局外边人很少,包仁杰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个穿警服的,只好向传达室打听。
传达室坐着个老头,跟着收音机里的京剧哼得正带劲,被包仁杰一打岔,很不耐烦地跟旁边喊了一声,找你哪!还不快点,蹲个茅坑蹲八年!
来了来了,一个小伙子急冲冲地系着裤腰带跑了出来,哎呀不好意思我有点拉肚子,您找我?
我姓包,是市局刑警大队的……
哦哦哦,包队长,您好您好!我是小阳村派出所的我姓杨!小伙子很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不是不是,我不是队长……包仁杰赶紧解释。
哎呀不管您是不是队长,反正到了我们那儿,您就是领导,千万别客气!杨所长拉住包仁杰的手像荡秋千一样使劲地摇,摇得包仁杰的膀子都快散了架。
好不容易松开了手杨所长说,麻烦您等一等,我刚才上完厕所还没洗手呢。
包仁杰已经被摇晕了,迷迷糊糊地觉得好象有点不对劲,怎么想也没想明白。
行了洗完了,咱们走吧!杨所长拉着包仁杰就走。
咱们怎么去啊?听说你们那交通不是太方便……
没关系坐我的摩托车!才80多公里,很快的一会儿就到,我来的时候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呢。杨所长满不在乎。
什……什么?80多公里你半……个小时就就就到到了?包仁杰有点结巴。
是啊,要不是我们那路太烂,哪用得了半个小时啊,最多25分钟!跟你说,我最喜欢开警车了,拉着警报一路往前冲,什么红绿灯啊限速线啊全不理那个,这满大街的大马路随便压没人敢拦着!那叫一个痛快!谁让咱是警察呢!哈哈!杨所长眉飞色舞说得口沫横飞。
警察……也不能随便开车啊……包仁杰提醒得很小心。
那当然,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吗?咱来报案送材料,公务在身啊。杨所长很得意,好象丢了枪是件很了不起的事。看!那就是我的摩托车!酷吧?杨所长指着拐角的梧桐树,就像国王指着他的宝座。
哪呢?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包仁杰睁大了眼睛仔细找。
怎么会!我明明就停在那的啊……杨所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杨所长的咆哮声传了过来,哪个混蛋TMD胆子那么大!敢在警察局门口偷警车!
包仁杰松了口气,还好,这条命算是保住了,那时速160公里的摩托车……这小偷算是积了大德了。
汗,偶知道发展太慢,不过偶写的本来就不是纯粹的耽美,偶也实在写不来那种感情戏,偶只会温水泡茶……慢慢来。
让别人谈情说爱去吧,偶家的这几口只管破自己的案子玩自己的深沉……
22
咱中国人有个习惯,哪有热闹往哪钻,杨所长一嗓子喊出去,没把小偷叫回来,倒是呼啦啦围上了一大堆人,纷纷表示慰问和关心。这个说这警察可真是够霉的,那个说这小偷胆子真不小,有个长舌老大娘绘声绘色地描述,声称刚才那小偷就穿着警服打她身边过去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有长成那样的警察吗?又长又瘦风一吹都打晃,那脸白得跟擦了珍珠粉蜜似的,眼圈黑得跟动物园里那大熊猫似的,那能是警察吗?一看就是吸毒的!您琢磨琢磨,不是那吸毒吸得倾家荡产的败家子,谁有那胆子敢冒充警察偷警车?唉,毒品这东西害人哪!
包仁杰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大娘您说得有道理,毒品这东西是害人不浅,我们应该坚决抵制彻底消灭!可是您是不是认错了?也不能因为我长得白了点就说我吸毒啊,您说是不是?
杨所长说老太太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这位同志哪看上去像小偷了?就算人家长得白了点瘦了点,谁规定白点瘦点就不能当警察的!如果人民警察一个个长得都像我这么忠厚老实,我们怎么开展工作?总得有几个长得像地痞流氓的当卧底的是不是?包同志您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他们就知道以貌取人!
门卫老头狠狠地凿了杨所长一栗子,臭小子你瞎嚷嚷什么!就你那辆破摩托,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哪个不开眼的小偷能看得上!你真是把你爸爸的脸都丢尽了,还不快回去!
哟!老头,闹半天是你把车给我藏起来了?怎么不早说啊!瞧这一堆人操了半天的心,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车没丢,对不住大家了!
一群人意犹未尽地散开了,很失望的样子,干什么啊,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车没丢你嚷嚷那么大声干吗?好玩啊?真是不象话!
杨所长愣愣地问包仁杰,怎么车找着了他们反倒那么大意见?
包仁杰没说话,他意见比谁都大。
门卫老头还在听京剧,孤王酒醉桃花宫,韩素梅生来好貌容,孤王一见龙心宠,兄封国舅妹封在桃花宫……杨所长探头进去,老头我走了啊,你少听点那些个靡靡之音,回头我妈又该生气了。
老头说臭小子你存心气我是吧?你妈都死了好几年了你还拿她开玩笑,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滚!
包仁杰只在相声里听说过所谓‘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他总觉得那是夸大其辞,可是眼前的这部摩托车一点没夸张,包仁杰刚往后座一坐车子就开始哆嗦,就像得了非典型性某炎,全身没劲油箱发热,咳啊咳地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没关系,我这车子就这毛病,起步的时候不太听话,等跑起来了就好了,你想叫它停它都停不住。杨所长乐呵呵地跟包仁杰解释。
包仁杰手心全是汗,不如杨所长让我试试吧?我的车开得还是不错的。
你?行吗?杨所长显然是不想把飙车的乐趣拱手相让。
我当然行,刑警没有不会开车的,你等等,我的驾照……好象忘了带了。
带那玩意儿干吗?谁会查咱们的驾照啊?我的都丢好几年了,走吧。
包仁杰战战兢兢地发动了车子,摩托车发出像是放屁的声音,噗,噗噗,噗噗噗……终于老实上路了。
喂,开快点啊,太慢了。杨所长在后面大声叫唤,摩托车的噪声太大,听起来很费劲。
哦,知道了,包仁杰踩一脚油门,时速由30提升到了40。
喂,你叫包什么啊?
包仁杰,包青天的包,大唐狄仁杰的仁杰。你呢?杨什么?
杨柳,前几年中央电视台有个播新闻的也叫这名字,长得跟棵豆芽菜似的,你有印象吗?
没印象,我从来不看新闻。
那你看电影吗?以前有个老片子,里面有首诗,就是说我的。
是吗?你念念我听听。
听好了啊,杨柳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朗诵起来,河边小杨柳,潇洒又风流……
包仁杰一身鸡皮疙瘩,嘴上还很客气,哟,不错,满有味道的。
还没完呢,你听后面两句啊,仔细瞧一瞧——杨柳拉长了嗓子,木头!
包仁杰笑翻了车。
车翻得不是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俩人推着走了两个钟头才找着个修车铺,修车老板老大不愿意,我就没见过这么破的摩托车!人家拉猪肉的二道贩子还知道给车子安俩后视镜呢,你这车,要嘛嘛没有,送废品收购站人家都嫌收拾起来麻烦!我说,你们真的是警察?
杨柳说废话我们不是警察难道还是偷车的?哪个偷车的能有这么笨,偷这么辆破车还不赔死他!我们是小阳村派出所的!
小阳村?那就难怪了。行啊,今儿个我练练手艺免费给你们拾掇拾掇,就当咱支援灾区了。
到了小阳村天已经黑了,杨柳拉着包仁杰到村长家蹭饭,村长的二丫头红着脸端来了热汤面,吃得包仁杰满头的汗。
吃完面杨柳说小包你跟我在值班室凑合一宿吧,我们这就这个条件,委屈你了。
值班室里很简陋,能没有的都没有,一张桌子两张床,连把椅子都没有,屋顶有点漏水,墙角堆着几个瓶瓶罐罐,一看就是下雨的时候接漏用的。
屋里唯一算得上装饰品的就是满墙的奖状和感谢信,杨柳有点不太好意思,村里人穷,买不起锦旗,就写感谢信,全都是些跑了鸭子飞了鹅的鸡毛蒜皮,没什么可看的。
包仁杰说杨大哥你真行,这么多奖状。
杨柳越发地不好意思,你随便坐啊,我去村长家要点开水。
包仁杰百无聊赖,忽然发现桌子上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仔细一看是张毕业合影,包仁杰一眼就认出来和杨柳站在一块傻笑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王其实。
杨大哥,你和其实哥是同学?
是啊,我们俩当初一起来这里实习的,后来他回了市里,我留下了。
哦,包仁杰很想问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为什么会留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没敢问。
杨柳来了兴致,看着照片开始回忆,想当年在警校啊,我们俩关系最铁了,回回他挨了打都是我给他报仇去!
包仁杰说不会吧?我听说其实哥在警校的时候挺威风的,拿过好几次散打冠军呢。
那也架不住他老在外边惹事啊,那小子野着呢,有一次他不知道怎么着惹着了街上一个流氓团伙,十几个流氓举着西瓜刀满学校追他,我二话不说抄起教学枪就冲上去了,别看那是橡皮子弹,打在身上也疼得要命呢,没几下就把那帮笨蛋赶走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俩一人一个大过,然后就发配到这里来了。
23
一晚上包仁杰听着杨柳海阔天空地侃大山,他发现杨柳这个人很有趣,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大大咧咧的,可是工作起来倒满负责,小阳村被他管得井井有条,很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这里民风淳朴,杨柳和村民们处得极好,尤其是村长家的那个贼漂亮贼漂亮的二丫头。
杨柳把自己的恋爱史吹得云山雾罩,当初他怎么对人家一见钟情,村长怎么死活不同意,说是城里小伙子个个都是陈世美,又嫌他不会干活钱也挣得少,他又怎么誓死扎根小阳村咬定姑娘不放松,追得人家大姑娘没处躲没处藏的……整个一出新编梁山泊与祝英台,听得包仁杰眼泪都快出来了。心有戚戚想起了王队长,越想越糊涂,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迷迷瞪瞪就做梦,警察抓小偷,那小偷骑着杨柳的破摩托在前边跑,自己和王队长拖着两条腿在后边追,结果摩托车一跟头翻到悬崖下头去了,王队长冲上来就跟着跳下去了。包仁杰就站在悬崖边上思想激烈斗争,跳?不跳?跳?不跳?……跳吧跳吧豁出去了!
这一跳就跳出了毛病,心脏忽忽悠悠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也落不回去,包仁杰‘啊——’的一声惨叫翻身坐了起来,一身的汗。
杨柳也是一声惨叫,猛地坐起来愣愣地瞪着包仁杰,脸上没一丝血色,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俩人异口同声,怎么?做噩梦了?
都是那张照片闹的,我梦见王其实被十几把西瓜刀砍得血肉横飞,我就在旁边怎么也动不了,急死我了。杨柳大口喘着粗气,你呢?梦见什么了?
我……没什么,我有点认床,睡得不太习惯。对了杨大哥,你那枪是怎么丢的啊?包仁杰岔开了话题。
哦,枪啊,丢枪那天不是我值班,我们全所三个人就只有一把枪,平时就搁在抽屉里,也不知道怎么着就不见了。
哦,包仁杰开始做笔录,用很专业的口吻开始问话,那天是谁值班啊?
是个刚分来的实习生,跟我当年一样,打架受了处分发配来的。要说这一代更比一代强这话真不假,听说现在的小孩打起架来操的都是真家伙,我们那时候啊,真没法比。
八成就是这小实习干的!包仁杰开始觉得这案子有了曙光,无非就是一把枪嘛有什么难的,迷迷糊糊地就好象上了领奖台,主席台上一个老头笑眯眯地给他戴上了奖章,嘴里还说了一句话,行啊儿子!你总算给你老爸争了一口气!然后包仁杰就很谦虚地说,爸爸您过奖了,这都得谢谢我们队长栽培,没有队长他无私地传帮带,我也破不了这失枪案。我今后一定更加努力,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就像您一样,做一个最最优秀的刑警!
太过美好的东西从来都不够真实,包仁杰很快就发觉自己不过是又做了一个南柯梦,睁开眼一看天刚亮起来,对面的床是空的,手机抽风一样没命地响,包仁杰揉着眼睛看了看,是从燕飞家打过来的。喂?
小包吗?我王其实啊。我想起来了,小阳村派出所的那个所长是不是叫杨柳啊?他以前跟我是铁哥们啊,那个人挺不错的,你跟他打个招呼,就说我拜托他,多照应着点。
包仁杰心里有点不痛快,这不明摆着是瞧不起他吗?所以他打着哈哈说王大哥瞧您说的,杨所长早告诉我了,说你们俩以前一块实习的时候干什么都在一起,还为了村长家的那个二丫头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哎对了,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刘……刘什么……
刘春梅,那时候不懂事,其实那丫头长得也不怎么样,就是身材好一点……王其实傻傻地接下去,话筒却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小包?你说的那女的是干什么的?燕飞的声音有点变调。
村长家的老*啊,长得贼漂亮,跟张曼玉年轻时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听说其实哥追了人家好几个月呢。包仁杰的口气很像个八婆。
燕飞在那边笑起来,是吗?姓王的,你眼光不错嘛,哼哼。包仁杰听得后背直发痒。
放下电话看看表,还不到6点,包仁杰有点纳闷,这么早,王其实怎么会在燕飞家啊?难不成……他昨晚上就没回去?
吃完早饭包仁杰开始翻资料,杨柳的报告写的很详细,枪的型号编号丢枪的经过现场的情况案发时在场者的口供村民提供的各种线索等等,足有十好几页,包仁杰越看越糊涂。从报告上看小阳村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打外边搬来一只耗子都能惹得全村老少出来围观,所以外人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杨柳的报告又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不可能是本地人干的……最后,包仁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枪,大概是被谁家的猫叼走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枪再怎么也是跟耗子有分别,猫叼它能有什么用?包仁杰苦笑着摇了摇脑袋,忽然注意到一个很不起眼的细节,村里的杂货店在丢枪前几天曾经卖出过一件塑料雨衣。
这些日子一直没下雨,怎么会有人买雨衣呢?包仁杰忽然想起了读书的时候,有个长得很帅气的教官,教过关于野外生存的课程,他曾经提过,野外生存必备的几样东西,其中一个就是雨衣——下雨的时候挡雨,平时可以做防水的包裹,晚上可以铺在地上当睡袋……包仁杰下意识地抬眼望着村那边的山林,外人进村不容易,可是本村的人出去,会引起注意吗?
包仁杰开始努力回忆,那个教官还说过什么来着?除了雨衣,还有什么是必备的?真是的,都怪自己上课爱走神,什么都记不住。可是也不能完全怪自己啊,谁让那个教官长得那么帅啊?那双眼睛亮闪闪的直放电,每次都电得包仁杰晕晕忽忽的……
包仁杰找到了杂货店老板,那件雨衣是谁买的?
南口刘三的老婆买的,说是包玉米种子防潮用的。我也纳闷啊,我们这从来没人这玩意包玉米的。
包仁杰还没来得及问下去就看见杨柳急冲冲地跑过来,小包快!鬼子进村了!
村口烟尘滚滚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十几辆警车发出刺耳的嚣叫声冲进了村里,包仁杰下巴颏差点掉下来,东城分局刑警支队的老爷们就是这么办案的?他们是打算扫荡吗?
陈队长皱着眉毛过来握了握包仁杰的手,最新情况,某省有个通缉犯流窜到这附近来了,很可能就藏在后面那座山上,小包你跟我们一块上山去搜搜看,说不定那枪就是那家伙偷走了。
不可能!杨所长大声反驳,这几天我们村没发现过生人。
有可能是内外勾结,陈队长的眉毛都打成了结,那个人有个亲戚是你们村的。
刘三?包仁杰脱口而出。
24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姓陈的带领大队人马搜山,杨柳带着包仁杰到南口找刘三。看着分局的人往山上爬,杨柳苦笑着摇了摇头,陈队长这两年……唉,他以前不是这么贪功的人啊。
要说这小地方的老百姓是好糊弄,刘三两口子从来没见过派出所那个小杨这么一脸严肃样,再听说包仁杰是市里派下来的‘大官’,专门来查他们的,登时吓得腿都软了,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交代了。山里藏着的那个是刘三的表哥,因为失手捅死了人躲起来了,刘三两口子也不懂法,傻呵呵地就当了包庇分子。只是刘三死活不承认偷枪的事,看他吓得腿肚子都抽筋估计说的不是谎话,杨大所长也没了主意。
最后还是包仁杰捡了个便宜,他只用一块巧克力就和刘三的小儿子套上了磁,小朋友快言快语地说表叔叔也给了我一块巧克力哦,我就把杨叔叔抽屉里的那把枪给了他了。
杨柳差点没晕过去,拉着包仁杰就往山上跑,跑了两步又回来老鹰抓小鸡一样拎起了刘三,快,带路!
包仁杰很紧张,他看过很多动作片,那些个江洋大盗都是躲在山里不出来,而且个个枪法奇准,一般这种场面准逃不了来一场火拼,歹徒负隅顽抗警察英勇无畏,最后结果准是两败俱伤,歹徒抓住了警察也趴下好几个。包仁杰眼前一个大特写,他倒在某人怀里七窍流血万分艰难地说,报告队长,任务完成了。王队长眼含热泪,小包,好样的!山林里一片清脆的枪声,众刑警脱帽鸣枪向不幸牺牲了的小包同志表示哀悼……砰!砰!砰!
包仁杰说杨大哥咱们别走太近了行吗?实在不成咱们就放火烧山吧,把那个坏蛋烧出来。
杨柳吓了一跳,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啊!你烧烧试试?看村里人不刨了你家祖坟!放心吧,那枪里没子弹。
上面枪声已经响成了一片,陈队长他们跟歹徒接上了火,确切地说是陈队长他们对着歹徒藏身的山洞开火。姓陈的大声嚷嚷,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缴械投降!包仁杰松了口气又有点想笑,这位陈队长十有八九也是个电影迷。
里面的人却是从来不看电影的主,一点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的自觉都没有,居然就那么举着手乖乖地走了出来,一帮子刑警拥上去把人家按在地上铐了个结结实实,浩浩荡荡带了战利品扬长而去。
包仁杰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警车,完了?这就完了?他们怎么把我忘了?怎么办啊杨大哥?
杨柳说能怎么办?还是我用摩托车送你回市局吧,这帮孙子真TMD不是东西!
回到局里包仁杰说杨大哥我带你去找王其实吧,你们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今晚上我做东,咱们好好聚聚!
杨柳说不用了我得赶回去写检查,这一次处分小不了说不定连帽子都得摘了。下次吧下次好吗?下次我请你。
王其实在后面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假客礼’了?哥哥我怎么得罪你了这么不给面子?连个照面都不打就想走,信不信哥哥我把你车子砸了?
杨柳苦笑着说别!您千万别!好几十里路呢,就算您心疼我行不?别眼看着兄弟累死在半路上啊。
燕飞把包仁杰拉到了一边,枪找着了?还不赶紧写报告,别让分局那帮草包抢了先啊。包仁杰说我知道我知道一会儿我就去跟队长汇报去。
王志文这会儿不在,你直接去找局长去,记住了!
哦知道了。包仁杰很想问一声队长去哪了,又怕燕飞说他‘贱骨头’,想想只好算了。
从局长那里出来包仁杰直接去了小酒馆,王其实他们三个已经在那等着了,小包怎么这么慢啊罚酒罚酒!
四个人干掉了两大箱啤酒,其中大部分是王其实喝掉的,包仁杰很想说燕大哥你怎么不拦着他点,看看人家脸拉得老长,就把话咽回去了。
杨柳也不知道怎么着,好象变了个人似的浑身不自在,那张脸始终就没抬起来。王其实说弟弟啊我弟妹还好吧?杨柳低着脑袋像蚊子似的哼了一声,包仁杰在旁边说什么弟妹啊人家还没结婚呢,王其实马上又问什么时候请哥哥我喝喜酒啊?我到现在还惦记着老村长埋的那坛女儿红呢。燕飞说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惦记人家的酒啊还是惦记人家的姑娘啊。
王其实的舌头都打了卷,谁……谁说我惦记那丫头了?我当时就是气不过!你说说看啊,我们俩当初那是什么交情?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对吧弟弟?你说是不是?咱们是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说!
杨柳的脖子根都红了,王其实你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谁说我醉了!谁说我醉我跟谁急!我问你,你那时候为什么不理我?天天跟那个臭丫头一块混,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走路爱扭腰吗?我也会!
包仁杰也已经喝得晕头转向了,傻呵呵地看着王其实发酒疯,笑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转过头来跟燕飞说嘿嘿……王大哥真好玩嘿嘿……
燕飞脸色铁青,一只手死死地捏着啤酒杯,指关节都泛着白,可怜挺漂亮的水晶杯,生生地裂了一条缝。
包仁杰很好心地想替燕飞换个杯子,倒不是担心燕飞用破杯子喝酒不方便,关键是谁都知道,老板娘的杯子值钱,砸坏一个杯子老太太敢让你赔出一栋楼来!
可惜燕大法医不买小包同志的帐,没等包仁杰把手伸过来已经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杯啤酒,很帅气地一使劲,啪地一声把杯子砸了个粉粉碎,顺手就揪住了王其实的领子,起来!家去!
王其实刚要挣扎,燕法医不由分说一拳头砸昏了小王同志,威风凛凛地像抗麻袋一样把人家抗上了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地过来,抄着手冲包仁杰一努嘴,哪位先生结帐啊?
包仁杰不记得是怎么从小酒馆出来的了,也不记得是怎么和杨柳分的手,反正迷迷糊糊地就发现自己来到了河边,河风一吹好象清醒了点,脑子很乱,好象什么事都想起来了又好象什么事都没想起来,总之是很委屈很愤怒很痛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忽然想起来王志文就住在拐角,包仁杰随手捡了根烂拖布就打上门去了。
姓王的你给我出来!老子今天跟你没完!包仁杰连踢带踹地砸门,冲旁边探头出来的邻居泼口呵斥,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好了好了偶发誓下一章就让他们‘那个’……
偶都不耐烦了的说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没办法,偶实在8会写H情节,每次碰到这种地方都卡壳555555555555555555好在各位都是高手,所以呢偶还是那句话——
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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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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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手颤抖地伸出来,大大大哥!我下次不敢了,这是我向张四借的那两万块,还还你……
包仁杰愣住了,酒劲又有点往上涌,头晕眼花,你是谁?
王六啊,您不是找姓王的吗?那个人从门背后探出头来,大哥求您了,剩下的再宽限我几天……咦?你是干吗的?
我……我找刑警队王队长……包仁杰甩甩头把酒劲又压了下去。
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张四找来的呢,我说哪家讨债公司找的人瘦得跟根火柴棍似的还大模大样地找姓王的,刑警队那个姓王的住三楼!记住了没有?你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王六一把扯回钱砰地一声关了门。
哦对不起。包仁杰对着门板道了歉,转身往楼上爬。
站住!我们是110的,有住户报警说你在这里寻衅滋事,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出示你的身份证,说明你的身份。否则我们有权利带你回辖区警局接受处理!两名威风凛凛的人民警察神兵天降,十分严肃地挡在了包仁杰面前。包仁杰的酒立刻全醒了,手忙脚乱地掏证件,没……带。
两名人民警察交换了一个眼色,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别!我……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我来找我们队长他叫王志文他就住在三楼你们上去问一下就知道了我保证没说谎!包仁杰指着楼上发誓。
上去?两名警察啼笑皆非,挤挤眉毛清清嗓子,你说王队长住楼上?
对啊真的我真没骗你们我是他搭档我叫包仁杰不信你们打个电话到市局去问问市局没有不认识我的……包仁杰紧张得又忘了呼吸。
包仁杰……两警察互相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你就是那个包仁杰啊,难怪难怪。行了下次注意带证件别人可不像我们这么好说话,再见。两个人乐呵呵地挥挥手。
哦,谢谢。包仁杰擦擦汗,继续往楼上爬。刚爬了两步又被叫住了。
包仁杰同志,如果你真是要找你们队长的话,还是不要再往楼上走了,这里是四楼不是二楼。两名110笑眯眯地说,包仁杰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往楼下跑。那俩人在后面毫不客气地大笑,要不是你走错了我们还真不敢肯定你真是包仁杰呢哈哈……
王志文的门紧锁着,包仁杰已经没有勇气敲门了,垂头丧气地准备打道回府,正好被从楼下上来的王队长迎了个正着。
你怎么来了?王队长的口气很冷很硬很不耐烦。
队长,我……我……我来向您汇报那个小阳村丢枪的那个案子……包仁杰鼓起勇气找了个借口。
哦,我刚从东城分局回来,陈队长已经向我汇报了。王志文打了个饱嗝,浓浓的二锅头的味道。
原来陈队长他都是在酒桌上汇报工作的啊。包仁杰点点头。
你胡说什么啊,我就不能自己去喝酒啊?王志文打开了锁,进来!
包仁杰很想逃跑,刚才借着酒劲一时冲动打上了门,那股子勇气已经被两名110折腾得差不多了,再被王队长这么一瞪眼,包仁杰就有点冒凉汗了。
说吧,什么事?别告诉我你是专程来找我汇报工作的,我这刑警队长可不是吃素的!王队长把帽子一甩,解开了脖领捋起了袖子,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踩上了凳子,包仁杰立刻就联想到了中美合作所——招?还是不招?
要说这小包同志也是够没出息的,王队长那里老虎凳辣椒水什么的都没摆上呢,包仁杰已经眼圈一红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地掉上了眼泪。
队长,我怎么招你了你这么欺负我?从我一进刑警队你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我胆子小嫌我晕血嫌我给你丢脸,你从来就不给我个好脸。我拼了命的跟着你,再害怕我都不往回缩,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从来不敢抱怨,就怕给你拖后腿给咱们队里抹黑我容易吗我!我……包仁杰越说越委屈,两只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怎么也擦不完,眼泪就像坏掉了的水龙头拼命地涌出来。
不想让他看到,不想让他看到这么窝囊的自己,虽说以前也曾经在队长面前哭得淅沥哗啦的,可是那不一样,说不出为什么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包仁杰觉得好悲惨,什么都一团糟,工作是,感情也是,没办法止住哭泣,只好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两腿中间,紧紧地抱住自己,就像一只笨笨的鸵鸟。
一只手在背上轻轻地拍,包仁杰别扭地躲开了。王队长叹着气,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跟耗子躲猫一样,我就那么凶吗?
包仁杰埋着头,不说话。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啊,当初是我硬让你读的警校,也是我把你要到刑警队的,我怎么会嫌弃你?
包仁杰抬起头不哭了,你骗我,你一直都觉得我给你丢脸给全队丢脸,我虽然胆子小,可是我不笨!我看得出来!
哦?看得出来?那你看没看出来……我喜欢你?
一句话勾起了伤心事,心里别提多辛酸了,包仁杰就像被恶少逼婚的良家妇女一样,义正词严誓死不从。
你喜欢我什么?你明明是玩我!你明知道我是男的你还亲我,你明明是喜欢女孩子的,你还交过女朋友。知道我害怕你你就故意逗我欺负我,我是怕你,我躲你远远的还不成吗!我他妈的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王志文呵呵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唉,原来你只是不相信我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王队长的手圈了过来,一把把包仁杰扯在怀里,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刑警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笨得让人吐血!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笨蛋!
我才不笨呢……包仁杰不服气地抬头反驳,没想到王队长就近在咫尺,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吻了下来,你敢再晕一次试试看!
包仁杰还真是听话,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王志文的舌尖在自己的口腔里游走,暖暖的,痒痒的,有点舒服,也有点晕……
包仁杰一把推开王志文,下次不准喝了酒再亲我,臭死了!
王队长的脸转红又转青,咬着牙一言不发站起来进了洗手间。
队长……包仁杰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
王队长板着脸用力地刷牙,随手扔过来一个杯子,你也给我漱漱口!
然后,继续!吻他个天昏地暗!
两个人就像饥渴的野兽,死命地纠缠,胡乱地撕扯着对方的衣服,王队长的手很大很温暖,包仁杰的汗像下雨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
队……队长,你还、还没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包仁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因为你他妈的笨得可爱!王队长恶狠狠地扯开了包仁杰的衬衫。
这、这算哪门子理由啊!
王志文的唇在身上游走,赤裸裸地着了火,往下一点,再下一点……包仁杰一个激灵,队长不行!
王志文没理会,埋着头干自己的事,越来越往下,越来越接近目标。
包仁杰很着急,看王队长这架势,他老人家八成是打算攻城略地把小跟班生吞活剥了!
包仁杰一把推开了王志文,住手!队长,我、我要做1号!
王志文吓了一跳,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招,这小东西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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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其实一直感觉自打进了刑警队就一天比一天晦气,当然了他没像他那位迷信的老哥那样把原因硬赖到某颗扫把星上,可是人要是倒了霉真的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不?局长大人难得心血来潮下基层查个勤就正好碰见小王同志和法医官双双迟到。
王其实赶紧端正态度争取表现,局长,早啊。
局长说早什么早都该吃晚饭了!
王其实心说燕飞都怪你非说来得及,来得及个P啊!偷偷扭过脸看见燕飞惨白个脸皱着眉头咬着牙,王其实心一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局长大人不依不饶继续数落,王其实我说过你多少遍了!进了刑警队就该有个刑警队员的样子,整天那么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像什么话!你看你原来在档案科就特别地无组织无纪律性,弄得被人家优化下来了也不知道吸取教训……
小实习惊讶地说我还头一次听说从档案科往刑警队优化的呢,难不成咱刑警队是垃圾接收站?
王其实说你小小年纪瞎掺和什么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局长那是说着玩呢你懂不懂!什么叫垃圾接收站啊简直是胡说八道动摇军心,回头全警队的哥们一块找你算帐!哪有档案科的处理品还能进刑警队啊?你当咱刑警队员是吃素的一人一拳头揍得你满地爬你信不信!
小实习眨巴眨巴眼问老大你到底是骂谁呢?
王其实说你再说一个字我撕了你的嘴!
局长大人的脸已经变了好几个颜色,王其实你少给我装疯卖傻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还有理了你看看你自己上班迟到下班早退中间溜号工作极其不认真负责!人家小包为了你的事从厅里回来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跑机车厂去了,到现在都没吃中午饭呢,你怎么尽给我捅漏子!
王其实说他那是留着肚子晚上一块吃炸酱面呢……燕飞说闭上你的臭嘴你少说两句不行啊你!局长您说清楚一点,机车厂那个白骨案不是都快结了吗怎么又出什么漏子了?
一句话引火烧身,局长立刻掉转炮口冲燕飞开了火,还有你燕飞!别以为做了个什么模型出来编了篇论文拿个奖就了不起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不是我事先跟你透露说那个白骨案要交给王其实负责你能这么上心?!
燕飞很严肃地说局长你说话要负责任,我迟到了是我不对你批评我我虚心接受,可是你刚才的话已经严重地污辱了我的专业素质伤害了我的感情,你必须向我道歉不然咱们没完!
包仁杰赶紧上来拉住燕飞,转头跟局长笑嘻嘻地打圆场,局长刚才传达室打电话过来说您老家来亲戚了,正在204等着您呢。
局长借坡下驴说小包你把机车厂那个案子跟王其实交代一下我先走了。
王其实憋着坏笑说好你个包仁杰,你把局长支到204去干吗啊你?
包仁杰说我随口瞎编的,你没看他们俩都快打起来了。
王其实说放心吧打不起来,局长又不是不知道燕飞有我撑腰他哪是对手啊,倒是你把局长往哪骗不好?204是女厕所!
燕飞冷冷地说就你聪明!你当局长不知道啊他哪能上那个当!小包你说吧到底出什么漏子了是不是我那个头像没做对啊?
王其实说对了说起那个头像啊,我觉得局长说的有道理啊,你是不是因为我才那么尽心尽力地搞什么头像复原的啊?
燕飞说你傻啊你我那是为了工作!工作你懂不懂!为了早日让受害人沉冤昭雪早日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我懂我懂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是吧?
包仁杰说你们俩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越看越让人觉得不对劲。
王其实说你少胡联系到底出了什么漏子了快说!难不成我们真查错了死者不是那个戴眼镜的?
小实习兴致勃勃地说哎呀有意思!肯定是那个电工忽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人家根本活得好好的呢。
王其实说你脑子进水了天底下哪有那么怪的事!他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他老婆被抓了他就出来了,你当是倩女幽魂啊你!
包仁杰说你们到底听不听我说话啊?
小实习说听啊听啊,不瞒你说我早就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这是我破的第一个案子哦很有纪念意义的。
燕飞说好啊回头我把那副骷髅送给你拿回家慢慢纪念。
小实习不说话了。
机车厂的白骨案是上午被上面打回来的,因为有几个明显的纰漏,证据链的衔接也有问题——简单地说吧,证据不足。不过和燕飞没什么关系,事实证明燕飞的头像复原技术的确很高明,省厅已经打算给法医科发一个荣誉奖章了。
王其实接过材料傻了眼,写材料的高人实在是高,字字珠玑条理分明,每个疑点都问到了点子上,王其实的汗哗地就下来了。
小实习不甘寂寞凑上来看,对哦对哦,死者人高马大的他老婆一个人怎么能把他打死的?他们家离机车厂还有好几百米的他老婆怎么把尸体拖那么远啊?为什么一个目击者都没有啊?哎呀说得有道理真是有道理。
王其实说你早干吗去了?现在知道有道理了有个P用啊!
那老大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亏你问得出口!先写两份检查然后跟我接着去机车厂!
小实习说为什么要写两份检查?
燕飞说你别欺负人家了哪有让人家替你写检查的?
王其实说怎么没有你不就帮我写过。
包仁杰说就是就是没关系啦我也帮队长写过呢。
燕飞狠狠瞪了王其实一眼一摔门出去了。
王其实说我说错什么了?
小实习说老大这检查还是你自己写吧,咱们的门没有法医科的结实,实在经不起这么摔。
王其实说你废什么话不就是一份检查吗,我读书的时候一天写三份!
王志文这几天心里很有点不是滋味,自从那一天和包仁杰来了个亲密接触,小包同志就很明显地在躲着他。到了办公室那手脚就不停,擦桌子洗地板打开水打电话送报纸扫厕所,弄得搞清洁的老孙头一个劲地给包仁杰贿赂地瓜干。
王队长看在眼里自然是很恼火,包仁杰你喜欢吃地瓜干自己买去,别傻呼呼地义务劳动,国家主席都没你这么忙!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了,包仁杰一溜烟就没了影,王大队长拉着警笛都追不上——没过三天刑警大队长就被省厅的纠察通报批评,您琢磨琢磨,刑警队长拉着警报满城疯跑,这得造成多少不稳定因素啊!
市民们纷纷议论,准是又出什么大案子了,大家伙小心点,别撞人家枪口上。
这天刚上班,王队长就堵住了包仁杰,小包你给我站住!
17
前面已经说过,小包同志和王队长是在一间屋子办公的,所以王队长堵截得很是策略——包仁杰前面是办公桌,身后就是王某人高大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包仁杰左顾右盼四下观察了一下,门窗都已经被某人锁死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以包仁杰很识时务地老老实实傻站着没敢动。
队长,我还没打开水呢……
不用打了,你忘了咱们有桶装水了?其他部门的水你也不许多管闲事,让那帮懒虫自己打去。
队长,我还要浇花……
别浇了,那几盆花再让你浇几次就该淹死了。
队长,扫地……
你已经扫了三遍了。
队……队长,很热呢。
没关系我开着空调呢,你要是还嫌热就把外衣脱了吧。
包仁杰的冷汗就下来了。
然后包仁杰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王其实,王其实说他哥‘那人就那个德性,见谁都不给好脸,跟得了肺气肿似的,跟这种人打交道你就得遵循十六字方针,打他的游击战!’
十六字方针?包仁杰连连叫苦,谁还记得什么十六字方针啊!包仁杰小声嘀咕。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王队长不紧不慢地给小包同志传道授业解惑,果然是从小就各方面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怎么这十六字方针叫他给活学活用了?包仁杰心里很难受。
电话铃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地响了起来,包仁杰像守财奴见了金币一样抢起了话筒。
燕飞说小包吗?中午请你吃饭,炸酱面管够!
王队长说告诉他,今中午你要和我一块吃饭!
包仁杰心里很激动,炸酱面啊!燕飞做的炸酱面啊!所以包仁杰说队长这是个私人电话您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王队长刚想发作,又害怕包同志一生气豁出去了又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不好收拾,所以他不情不愿地一边呆着去了。
包仁杰很识趣地三句两句说完,放下电话冲王队长送上一个殷勤得近乎谄媚的笑脸:队长,我没答应他。
王志文心如刀绞,这孩子真是被那俩混帐小子带坏了,居然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真的?如果你敢放我鸽子的话……王队长拿出审讯通缉犯的架势吓唬包仁杰,小包同志浑身打颤。
电话铃声又救了包仁杰一命。
动脑筋爷爷的秘书说,麻烦请刑警队王队长和各组组长到厅里来开个会,厅长想和大家讨论一下工作安排。
王大队长眼睛红得能喷出火,叫那老头等着!!!
当然了,刚才那句话是王队长在放下电话以后说的。
包仁杰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队长队长您快去开会吧这里有我留守您就放心吧。
放心?我放得了心吗!你收拾东西,跟我一块去!王队长毕竟是有多年围剿与反围剿经验的老刑警队员,当然不吃那一套!
包仁杰委委屈屈地跟着王志文向外走,经过王其实身边时偷偷地拜托,你去帮我跟燕飞说一声,如果我中午赶不回来的话一定记着把面条给我留着,我晚上回来吃。
炸酱面?一定一定!王其实脸上乐开了花,如果有剩的一定给你留着!
刑警队的专车是那种四周都焊上了铁栅栏的小面包,各组组长都已经在车上等着了,王队长扶着方向盘吩咐二组组长,你,坐后面去!让小包坐我旁边。
二组组长老大不愿意,队长,后面是犯人坐的……
大队长眼睛一瞪,少废话!犯人都能坐你就不能坐了?
队长,您今儿个吃了枪药了?二组长看着包仁杰,那意思很明显,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啊?一天到晚净惹队长生气,害得我们背黑锅!
包仁杰脑袋埋到了胸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明明是他在惹我……
省厅的变化很大,会议室刚刚粉刷一新,又气派又亮堂。动脑筋爷爷很热情地跟包仁杰打招呼,小包同志在上次的银行抢劫案里表现不赖啊,不愧是老包队长的继承人。
包仁杰擦着汗说厅长您过奖了我比我爹差远了,心里偷偷嘀咕,您老人家不会是说反话吧?
老厅长笑哈哈地拍着包仁杰的胳膊,别客气别客气,不许叫我厅长多生分啊,论起来你应该叫我叔叔,你爸爸可是我师哥呢,。
真的啊,您和我爸爸是师兄弟?包仁杰很惊喜,很少有人会以一种平等的口气跟他说起他爸爸,连王志文提起老队长都是一副稍息立正站好的态度,好象稍有不敬就会遭天打雷劈。
是啊是啊,当年你爸爸比我早一年进的刑警队,后来我们俩一起搭档配合了很长一段时间呢。你爸爸那个时候啊,可威风着呢……老厅长眼神迷离回忆起当年风华正茂,无限感慨。
包仁杰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那你比我爸爸爬得快多了,他到死都还只是个队长,你现在都是厅长了。
厅长的脸就有点发青。
王队长赶紧说厅长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开会了?转过脸冲包仁杰吹胡子瞪眼睛,爬?你给我爬!
厅长打着哈哈说没关系没关系,这孩子真像他爸爸,当年我离开刑警队的时候,老包说得比这难听多了。
包仁杰兴致勃勃地问我爸爸怎么说的?
厅长转开脸说同志们都就座吧咱们开会了。
会议的内容很无聊,无非是传达指示领会精神学习文件整顿警察风纪。群众反应,个别警务人员在下班时间开着警车拉着警报满城兜风,严重损害了警察形象,影响十分恶劣!这里我们就不点名批评了,各部门都要注意一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包仁杰说队长你听见了吧,以后不能随便开警车了,影响多不好啊。
王队长的指甲在桌子上深深地拉下了五道印子。
队长……
闭嘴!
厅长面无表情地说王志文破坏公物,散会后到总务科交50元赔偿金,注意是赔款不是罚款。这里我顺便再传达一下上级指示,中央三令五申各部门,尤其是交警、行政等职能部门,严禁违规罚款,大家注意一下。
王志文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会议结束的时间掐得刚刚好——差十分钟下班,正好给大家留出了收拾东西上个厕所整理仪容的时间。政府部门的同志们在这方面是很有心得的,所以当厅长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大家伙如同精确计时的钟摆一样同时摇了摇头。而当厅长说‘好吧就到这里吧散会!’的时候,大家伙不约而同地问了同一句话:
“厅长你管我们饭吗?”
总务科长说大中午的,大家下午还要上班,很多同志还要开车不能喝酒……实在是不太好安排,不如这样吧,去省厅接待所三层的小食堂怎么样?饭后同志们还可以顺便休息一下。
省厅接待所三层的小食堂是专门接待上级领导的地方,光特级厨师就有一大把,同志们当然很满意。
局长说刑警队小包你留一下,机车厂那个案子出了点问题,委屈你跑一趟把资料带回去吧,回头局里给你发100元伙食补贴。
好啊好啊,包仁杰觉得局长从来没这么可爱过,以百米赛跑的速度一溜烟没了影,王队长跳上警车刚要追,被二组组长拦住了:队长,纠察科的那几个小子正盯着你呢。
18
王队长从厅里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一帮子手下见势不妙各自逃命,刑警队本来就冷清,这下子更是门可罗雀,王志文想都没想直接上法医科要人。
法医科关着门,旁边劳资科黄科长大发牢骚,这个燕飞,太不象话了!无组织无纪律,迟到了好几个钟头被局长抓了现行也不吸取教训,现在居然提前溜号,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局长放在眼里吗!刚写了篇论文就骄傲自满目无师长,简直是……不行我要照章办事,绝不能姑息放任,扣奖金!扣奖金!
王队长从腰里掏出手枪,咔嚓一声推上子弹,见鬼,这破枪老TMD走火!
姓黄的说王……王志文你、你要干什么!
我找燕飞帮我修修枪,您让开点,我这枪忒不听话。
姓黄的刺溜一下窜进办公室锁上了门。
王志文在外边喊,黄科长你刚才说什么?燕飞溜号了是吧?对!扣他奖金,少扣一分钱都不行!
门里鸦雀无声,王队长满意地用枪托在门上磕了磕,转身离开,哼!你小子敢!
姓黄的擦了把汗,这个王志文,真是被那个包仁杰给带坏了。
阿嚏!王队长一个大喷嚏差点栽到地上。
燕飞在宿舍里被王志文叫醒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很多人都有一种被叫做‘起床气’的毛病,说起来这也很好理解,任谁在休息的时候被人叫起来心里都会很不痛快,很想发火,很……看谁谁不顺眼。
所以王志文就撞到燕飞的枪口上了。
只能说王志文自己倒霉,他哪里知道燕法医因为某件事情伤损疲劳以至于会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呢。
燕飞说我又不是包仁杰他老妈我哪知道他跑哪去了?
王志文说他就是老喜欢跟你一块混所以我来问问。
不知道!燕飞不耐烦地要关门,王志文赶紧说你先别关!实在是小包这两天情绪不对头所以我不放心……算了我到别处找找。王队长转身要走。
假惺惺……
你说什么?王志文回过头问燕飞。
没说什么啊。燕飞很无辜的样子。
哦我大概听错了,你休息吧不打搅你了。
假正经……
王队长叹气,燕飞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说他了,时间长了连王志文自己都觉得好象有点道理。
胆小鬼……
王队长终于受不了拉,所以他很愤怒地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只是看不惯有的人一边念经一边吃肉,吃完了吐掉骨头就跑,还装得没那么档子事似的真TMD没劲我还是睡我的觉吧。
这下子王志文站不住了,推开燕飞进了屋,小包你给我出来说清楚!我怎么欺负你了你这么说我!
跟你说了包仁杰不在!燕飞很是恼火,急忙要挡在王志文跟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是不是把他杀人灭口了?王队长表情怪异肌肉抽搐。
不能怪王志文想象力丰富,实在是燕飞的屋子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凶杀现场,锅碗瓢盆碎了一地,桌子椅子缺胳膊少腿,床上还有几点很有点可疑的暗红色的痕迹……
燕法医手忙脚乱地毁灭证据,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队长更怀疑了,不行!今天见不到他我就不走!
你!你……燕飞这下着了慌,燕法医从来不着慌,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没了主意。
你们干吗呢?王其实站在门口很不满,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哥你没事干欺负小包去啊,你来惹燕飞干什么!
你看见小包没有?王志文和燕飞异口同声。
小包?他跟我们一块去了机车厂了,这会正帮着小实习写报告呢,写完了就过来。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王其实很茫然。
王志文一屁股坐下来擦汗,你怎么不早说!
燕飞冷冷地说行了吧你听见了吧?你可以走了吧?
王志文说我在这里等他。
燕飞这下真的是很想杀人灭口了。
王其实很识趣地过来帮燕飞收拾东西,他哥哥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咱妈要是看见你也会干活说不定会吓出心脏病来。
王其实说哥你要是还想见到小包就少说两句!
燕飞说你的检查写好了?
王其实说写了写了我写得又深刻又沉重有思想有力度,局长感动得差点就给我发军功章了。
燕飞撇了撇嘴说你那么能干还让小包帮你写报告?哼!
王志文拉着脸说就是!小包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呢你也好意思欺负他!
我怎么欺负他了?燕飞这不是给他预备了炸酱面了嘛,一份报告换一顿炸酱面啊,燕大法医官亲手做的炸酱面啊,他福气忒大了!
燕飞说你少油腔滑调的!快点把案板收拾好我好擀面条。
王其实很利落地收拾东西,不是我欺负他,实在是这报告非他不行。说起来真是邪了门,包仁杰那魅力忒大了!我跑了那么多趟机车厂,找谁谁不在问谁谁不言语,那帮人那嘴跟TMD焊枪焊死了似的撬都撬不开!嘿,今儿个小包一去,冲人家那么一乐,好家伙!围上来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就说开了,那叫一个热闹!我们三个人轮流记录都忙不过来。
燕飞说那当然了,这就叫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没有贴不出去的狗皮膏药。
王队长说小包要是块膏药就好了,往身上一贴撕都撕不开。
燕飞说这要分情况,就算是膏药也不是逮谁贴谁,对某些人不能贴就是不能贴!
王志文说燕飞咱们是不是有点误会?我真的没有欺负小包。
你没欺负他他会躲着你跟花姑娘躲日本鬼子似的?!
王志文眼前开始发黑,这冤枉大概是洗不清了,所以他决定换个话题,把矛头对准了王其实。
案子查清楚了?
基本上有点头绪了,死者的老婆大概真的是冤枉的……唉,我真是后悔透了当初真不该接这案子!
王队长对弟弟的畏难情绪很不满意,作为一名刑警队员,怎么可以见困难就让见荣誉就上呢?一抬头看见燕飞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假正经!
王志文决定把这个问题忽略过去,跳到下一个问题,不是她干的她为什么要承认!她这是妨碍司法公正,我们可以起诉她!
王其实不说话。
燕飞拍拍王其实的肩膀,是她儿子干的?
王其实还是不说话,点点头。
他儿子那时候还不满十八岁吧?
恩,十七岁多一点,小包的报告书会特别指出来的,争取让他判得轻一点。
王志文也不说话了,谁家里出了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人都注定是个悲剧,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刑警,就是和形形色色的悲剧打交道的职业。
燕飞开始和面,王其实过去悄悄地说,你不舒服就别做了,我到外面买点现成的。
没关系你一边呆着你的去!燕飞不耐烦地赶人。
很快地,屋里弥漫着炸酱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连王志文也开始咽口水,连声催促,小包怎么还不来!
燕飞觉得有点奇怪,刑警队那帮狗鼻子今天怎么那么老实?一个都不露面。
王其实很得意,当然了,我刚才把我哥的警服挂门口了,他们谁敢过来!
什么!王队长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冲出了门口。
怎么了?我哥吃了跳药了?王其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燕飞笑了起来,小包……大概来不成了。
19
王队长出击得刚刚好,包仁杰刚逃出大门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领子:哪里跑!
王队长的口气很不友好,当然了我们知道并不是王志文同志生性粗鲁,这纯粹是一种职业习惯——谁见过哪个警察抓小偷的时候会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地说‘先生请站住我要给你戴手铐’?除非是冒牌警察您说是不是?
包仁杰就这样垂头丧气地被押了回来,王队长很威风地一扬下巴,你们两个出去!
王其实说老哥你也忒霸道了吧?这又不是你的办公室。
燕飞说让我们出去当然不是不可以,一句话,有什么好处?
王志文说没什么好处,不过你再不走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有什么坏处!
王其实扯扯燕飞的袖子,算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哥又不会把小包吃了。
燕飞说那可难说。包仁杰打了个寒战。
出了门燕飞说都是你!害得我辛辛苦苦抻好了面条一口没吃上。
王其实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请客!
燕飞说你哪来的钱?
王其实很得意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优惠券,要说还是咱刑警队的福利好啊。
燕法医耸耸肩膀踢了门口的垃圾桶一脚。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里很热闹,老板娘数着钞票笑得合不拢嘴,老远就冲着王其实打招呼,哎呀小王啊怎么老不来啊朱小姐一直等着你呢!
王其实吓了一跳,这地方什么时候改行变窑子了?
老板娘冲燕飞白一眼,臭小子看我撕了你这张嘴!
燕飞说你要撕他的嘴就撕吧看我干吗?
王其实问朱小姐是谁啊?
哟哟哟——老板娘夸张地拖着长腔,上次你为了人家在我这里打得稀里哗啦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这会儿倒说不认识人家了?
打架?上次跟我打架的是几个男的啊,哪又冒出个小姐了?王其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哎呀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次你们三个一起在我这里喝酒结果来了个家伙对朱小姐耍流氓结果你们就打起来了你想不起来了?
燕飞冷冷地说他不是想不起来了他是装孙子呢。
老板娘说装孙子怎么了总比有的人强!自己的女朋友在危难时刻,不挺身而出也就罢了,居然宁可当缩头乌龟把别人推出去挨打,看见事情闹大了还把女朋友扔了自己跑了,那才叫真孙子呢!
燕飞说我招你了?
王其实说对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朱小姐不是你女朋友吗燕子?你女朋友找我干什么?
燕飞说你别转移话题,那个朱小姐和我没关系,你们俩爱怎么腻味怎么腻味别拿我当挡箭牌,怎么着?你和人家小姐肉也吃了油也揩了一抹嘴想装成没那档子事?你们哥俩怎么一个德行!
王其实说燕飞你别乱吃飞醋好不好?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你至于这么酸吗你?
老板娘扬着下巴说现在知道吃醋了?晚了!人家朱小姐说了,找男朋友就得找王先生这样的,一表人才孔武有力男子汉大丈夫为女朋友敢两肋插刀!不像有的人,穿上身警服好象也像那么回事说得比唱的都好听,结果啊,绣花枕头一包草!
燕飞说你再说两句我让你老公食物中毒你信不信?
王其实擦着汗说你们都少说两句吧行不行?燕子咱们还是走吧我忽然不想喝酒了。
不许走!老板娘一把拦住了王其实,朱小姐马上就来了。
王其实说那我更得走了!
出了门王其实说燕子咱们今晚上怎么办?回去肯定得被我哥揍个半死,横不能睡马路牙子吧?不如……找个宾馆开间房明天让我老哥报销?
燕飞说这主意不错,找间便宜点的吧别让你哥心疼,四星级的也就凑合了。
王其实说那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宁可被他揍个半死,至少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回去?那就回去吧。
站在楼下俩人犹豫了很久,看着窗户上透出的灯光,王其实皱着眉头抱怨,为什么回自己家反倒跟做贼似的?
燕法医说你炸酱面吃撑了是不是?你家离这儿远着呢!看见前面那个公共汽车站牌没有?走过去,坐18路12站,下车以后往回走往右拐过三棵树,门口有个卖冰棍的老太太的那个才是你家呢。
王其实说这可真是奇了怪啦,自打我工作以后搬了家你就从来没来过,怎么你对我家这么门清啊?比我还清楚。
燕飞说你到底上不上去?
门关着,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王其实趴在钥匙孔上支棱着耳朵使劲听,屋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怎么回事?他们走了?
燕飞刷白了脸盯着地上,暗红色的几点血迹,滴洒在走廊上一路延伸到了楼梯口。
王其实的脸也白了,燕飞,要不要我替你跑趟法医科,把你的工具包拿来?
拿工具包干吗?验尸?你怎么不想点好的!燕飞很恼火。
想点好的?也是哦,如果我哥敢动小包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他拼命!王其实斩钉截铁地冲着天空挥了挥拳头。
燕飞叹气,那要是反过来呢?万一是小包把你哥……
那、那……算了我还是去木工房找老李头借把锄头吧,王其实挠挠头皮。
干吗?帮着小包埋尸灭迹?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豆腐渣!燕法医一脚把王其实踹进了门!
包仁杰坐在椅子上发呆,满脸的委屈。
小包,怎么了?燕飞过去拍拍包仁杰的脸。
王其实冲到案板前,喜出望外,小包我真是没白疼你,就知道你肯定得把面条给我留着!
闭嘴!吃!就知道吃!看撑不死你!小包,出什么事了?
包仁杰趴在燕飞怀里号啕大哭,队长他……我,我把队长……
你把你们队长怎么了?燕飞有点糊涂,忽然脸色发青,你、你……你不是把你们队长给……那个了吧?
王其实一口面条没咽下去,噎得差点翻了白眼,什什什什么!不不不不会吧?
包仁杰抽抽搭搭地问,那个?那个是哪个啊?
20
包仁杰当然没有把队长‘那个’,他不过就是一个不小心给了队长一拳头,又一个不小心正好打中了王队长面部中央的位置,再一个不小心没有把力道掌握好,以至于王志文同志流了一地的鼻血而已。
老祖宗有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王其实现在觉得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他把从课本上学来的那点刑侦知识全用上了,也没弄清楚这一拳头到底是怎么出的手。
你说清楚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然后你正当防卫?王其实急得抓耳挠腮。
燕飞皱了皱眉头,王其实,你这叫引诱供诉你知道吗?
队长没欺负我。包仁杰埋着脑袋低声回答。
那你打他干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他想要欺负你还没得逞?或者说,你以为他要欺负你?总之就是他行为不轨咎由自取是不是?王其实继续诱供。
燕飞说姓王的你给我一边呆着去!少在这胡说八道的跟只八哥似的,你到底是在帮忙呢还是在添乱呢你!小包,人是铁饭是钢,先把肚子填饱了咱们慢慢说。来,我先给你下碗面条吃吧。
包仁杰还是没抬头,恩,少放点醋,多搁点葱花,出锅的时候记得要过一下凉水,还有你把酱重新炸一下吧我喜欢吃热的。
王其实说你哪那么多讲究啊?你看我,一碗面都成面疙瘩了咱照样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包仁杰终于抬起了头,谁像你啊?二食堂的剩饭你都吃得吧唧吧唧的,刘师傅还以为他养的那头老母猪跑出来了呢。
王其实一下就没了胃口,看着碗里的面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很愤怒地摔了碗。
燕飞扯着嘴角说姓王的,要不要我再给你煮一碗啊?
不要!
包仁杰的确是饿坏了,一口气吃了一大锅,然后终于情绪平复开始口供。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包仁杰一天没吃饭当然就饿得够戗,再加上燕飞的面条又香得让人直流口水,所以包仁杰就有点头脑发昏。偏偏王志文不知好歹拉着小包同志非要和他交交心……
包仁杰说队长我饿了我要吃饭。
王志文说你吃吧吃吧我看着你吃。注意,王队长说的不是看见的那个‘看’,而是看守的那个‘看’……
包仁杰说队长你看着我我吃不下去。
王志文说吃不下去?正好啊,吃不下去就别吃了咱们谈谈吧。
包仁杰就……就……
其实包仁杰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糊涂,真的是一时糊涂。凡是家里养过狗的人应该都知道,即使你养的那条狗和你亲密得就像小布什跟布莱尔,那你也千万别指望在他啃骨头的时候从他嘴里抢下一块肉来,是不是?
可惜王队长没养过狗,更没被狗咬过,所以他当然不晓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活该被揍得一脸鼻血。
燕飞摸了摸鼻子,以后一定要记住吃饭的时候离包仁杰远一点。
然后呢?王其实问得兴致勃勃。
然后,队长就生气了,摔门走了……包仁杰瘪瘪嘴又想哭了。
不是,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的意思是,那一拳头打出去,是不是感觉特爽特痛快?你想想,咱警局有几个敢揍刑警大队长的?小包,你简直太帅了,绝对会被载入史册!
燕飞说有你这么当人家弟弟的吗你!
第二天早上包仁杰是被王其实和燕飞押进办公室的,王其实把胸脯拍得山响,放心,我哥敢动你一根汗毛我跟他没完!
燕飞说你就知道瞎出主意!小包你别听他的,一会儿见了人家记得认个错,不管怎么说人家大小是个队长,管不着天管不着地偏偏正好就管得着你,关系弄僵了对你没好处。再说了,王志文那家伙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你态度好点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知道吗?
包仁杰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心里的委屈就别提了。壮士断腕一般进了刑场。
王其实和燕飞目送着包仁杰进去受死,你说我哥会不会把小包给……?王其实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燕飞说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啊?局长那正找人去人民广场搞‘警民一条心’的义务劳动呢,你去扫大街吧你。
糟糕!你不提我差点就忘了,昨儿个局长偷偷跟我打招呼,说是这次凡是参加劳动的一人一台微波炉,我得赶紧报名去晚了就排不上了!
怎么不早说啊你!快,算上我一个!
王队长铁青着脸坐在办公桌前,鼻子有点红,不过不仔细看是注意不到的,包仁杰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昨晚上做的噩梦看来纯粹是自己胡思乱想。
队长……
王队长冷冷地扔过来一份东西,城东小阳村发生特大失窃案件,你跑一趟吧。
队长,对不起……
你哪那么多废话!工作时间,集中精力!别婆婆妈妈的!
很明显,王志文同志的自尊心受到的莫大的伤害,在短时间内是平复不了的了,包仁杰哭丧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小实习正趴在门外边,一见包仁杰走出来立刻站好,很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包仁杰倒没注意那么多,你看见王其实他们俩了吗?
老大和燕法医去报名参加义务劳动去了,不过你放心,不出三分钟,他们准得回来。
为什么?
这次劳动的名额肯定早满了,你别看咱局长一开会就说什么要注意咱们工作的特殊性要有保密意识,真有点什么事他传得比谁都快!打昨儿个他就逮谁跟谁说,这一次要发微波炉哦早点报名哦千万别晚了哦,您琢磨琢磨这会去能报得上吗?反正我是不凑那个热闹!
包仁杰很敬佩地睁大了眼睛,恩,你好聪明哦!
哪里哪里。小实习很谦虚很客气。
果然,刚过了一分多种,王其实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你出来了?我哥没把你怎么样吧?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燕飞呢?
找局长算帐去了,这次我们饶不了他!
小实习捂着嘴躲一边去了。王其实则继续对包仁杰表示关心。
你知道城东小阳村吗?包仁杰拿着资料犯愁。
知道啊,我实习的时候就在小阳村派出所,简直就是林冲发配,那鬼地方!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奇迹,在咱们市哪个地方发现了恐龙,那肯定就是小阳村!
真的啊,那地方很远吗?
远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交通不方便,路烂得跟汉堡包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颠得我回家以后趴着睡三个多月!怎么了?你打听小阳村干吗?那地方出案子了?
嗯,说是特大盗窃案件……
拉倒吧!要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说起小阳村啊,连人带猪一共才40多口,合着全村也值不了几个钱,哪个不开眼的小偷肯上那去偷东西?还特大盗窃案?这不明摆着折腾人吗!肯定是我哥公报私仇对你打击报复,不行你等着,我进去跟他说理去!
别!别去了!包仁杰赶紧拉住王其实,你别操心了,我跑一趟吧没关系。
那怎么行!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你这一次不跟他计较他下一次还得变本加厉,不行我跟他不客气!
燕飞从后面狠狠踹了王其实一脚,你安静点听小包把话说完!
哎哟!哦你回来了啊?局长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全局上下,不管参加没参加劳动的,一人一台微波炉。哼!
包仁杰说燕大哥你好厉害哦。
瞎说什么呢?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你先说说看,小阳村到底出什么案子了?
哦,是这样……包仁杰连忙低头翻资料,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好象真的是个大案子呢。包仁杰有点愣。
怎么了,村长家的大花猪被人偷偷宰了吃了是不是?王其实还在开玩笑。
不是,是……小阳村派出所丢了一把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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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真TMD什么人都不可信!你把他当哥们儿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说,结果他翻过脸就把你卖得连渣都不剩!王其实气冲冲地蹲在地上搅和那堆烂泥巴,嘴里嘟囔个没完。
哟,你这是跟谁啊?燕飞揣着明白装糊涂,顺手把眼镜摘下来给泥巴头像戴上。
跟谁?跟你!说,是不是你跟局长串通好了陷害我!王其实跳起来。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证据呢?没证据的话我可以告你诽谤的哦。燕飞皮笑肉不笑。
哼!还要证据?这不明摆着吗!就算你不愿意我调到法医科来你也别来这一手啊,帮着局长把我往火坑里推,简直就是见利忘义为虎作伥!
燕飞脸色铁青,咬着牙一声冷笑,没错,你猜得一点没错,真不愧是警校高才生,我TMD真该早点把你踢到刑警队去!
砰!燕飞一脚把王其实踢出去狠狠把大门甩上。
喂,燕飞,这一次这门可是你自己砸坏的啊别赖在我头上。
一堆泥巴伴随着一声冷冷的呵斥扔出来,滚!
刑警队里冷冷清清就剩一个今年刚分来的实习生,见着王其实跟翻身农奴见了解放军一样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地说老大您要去机车厂是吧带上我好不好?
王其实说也就是你这牙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才相信那个白骨案还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说归说该干的还得干,王其实说小子你跑一趟法医科问问燕飞那个头像做好了没。
实习生欢天喜地去了法医科,王其实看着那个乐得屁颠屁颠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自己刚工作的时候,也是那么朝气蓬勃那么青春活力那么嘴甜腿快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唉,年岁不饶人啊。
实习生不一会就抱回来一个石膏模型,燕老师说了,他刚弄好的还有点潮呢,叫咱们小心着点。
雪白的石膏像和王其实见过的那个泥巴像有很明显的分别,轮廓清晰棱角分明,鼻梁上还挂着一架水晶眼镜……眼镜?
燕飞的眼镜,架在这样一个石膏像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燕老师说,这是直觉,他就是认为死者应该是戴眼镜的,而且就是这种式样的眼镜。
扯淡!现场连个玻璃渣都没有!王其实扯下眼镜吩咐,翻拍成照片,每个派出所送三张!
顺手把眼镜放进了衣兜。
银行抢劫案出现了新动向,百花小区居民楼这几天特别地不太平,广大居民向街道办事处抱怨,卖凉皮的摊子都摆在过道里了你们也不管一管!
办事处主任心说我也得管得了啊!
居民楼对面的监视点已经撤掉了,十几个便衣严密把守各个路口,连只耗子想不打招呼就溜过去都难,王队长下了死命令,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谁敢给我捅漏子我让他后悔一辈子!
包仁杰这一次没敢胡说八道,他紧张得浑身都在出汗,听说那帮劫匪的头头这几天肯定会在这附近出现,听说那家伙是个亡命徒杀人不眨眼,听说人家的武器是从国外走私进来的意大利黑手党用的那种先进得不得了……包仁杰的腿直发软,站着都打晃,只好坐在冷饮摊上喘大气。
老板,来俩脆皮甜筒。王志文戴着破草帽站在包仁杰的冷饮摊前,递过来一张5元的钞票,包仁杰赶紧把冰淇淋递过去。
王队长接过东西转身要走,又停了一下,机灵着点!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躲冰柜后头,别乱跑。
队长,那家伙……真的有枪啊?
不一定,反正你别乱跑就是了。王队长的眼神在阳光下闪烁,看不清。
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人心里发慌,附近执勤的同事纷纷过来买冷饮,包仁杰的生意特别地好,可惜挣再多也得交公,不然改行当个小老板也不错。
连着好几天没动静,大家伙的情绪都有些不稳,上面的态度也有些动摇,大概是受到了某些相关方面的压力,局长指示说情报可能有误王志文你让同志们先撤了吧。
王队长不同意,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裁判却吹了终场哨,搁谁也不能服气不是?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队里人手紧,要命的案子一宗接着一宗,王队长不同意也得同意。
人散得差不多了王队长才过来通知包仁杰撤岗,小包你先回家睡觉晚上到办公室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包仁杰像霜打的蔫茄子一样没精神,王队长要谈的话是什么包仁杰虽然不知道,可是那种先天带来的打从老神探那里继承下来的敏锐触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话。
队长,为什么要撤岗啊?咱们这一个多月不是白干了?
咱搞刑警的经常白干,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还剩多少冰淇淋?带回局里去请客,一人发一根。
那个小伙子从旁边走过去的时候自然得像是闲庭信步,很悠闲自在的样子,镇定自若,脚步散而不乱,若不是眼神交错间隐约闪过的一丝丝慌乱,后面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准确地说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包仁杰,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一点小小的第六感,包仁杰迅速而精确地嗅到了杀戮的气息,就像猎手嗅到了血腥的味道——猎手对忠心耿耿的猎狗说,巴比,上!包仁杰说,队长,上!
经常可以在港台的警匪片里看到的镜头在实际办案中其实很难上演,要知道百花小区乃是高档住宅区,差不多省里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安家,如果在这地方展开枪战,即使没有误伤无辜也难保免不了记个大过——这种场面真是很不公平,匪徒可以拿着武器狂轰滥炸,警察拿着枪只敢往天上放。
王队长头也不回地扔给包仁杰三个字,别出来!举着枪追了出去。跑得一溜风吹得那顶破草帽在半空打着旋,正好落在包仁杰面前。
然后,包仁杰抓起草帽追了出去,队长,你的帽子掉了!
很多年以后王队长依然为当初的那一幕而痛心疾首,就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无聊爱情片,男女主角分别从两个方向深情呼唤,然后是慢镜头,慢镜头,男的伸出双臂女的挥舞纱巾……在王队长的记忆里反复重播,纱巾换成了草帽,镜头仍然是慢镜头。
王队长对躲开那颗子弹有着十足的信心,他敏锐地发现那小子拿着枪的手在颤抖,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一个轻蔑的笑容,准备好在躲开子弹后对那家伙来一句‘小子,你的手艺潮了点’……
那个笑容被包仁杰的那声呼唤冻结在了萌芽状态,王队长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顶破草帽上,就像一个名满江湖的剑客,眼看着就要登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了,却不留神踩了堆臭狗屎摔得屁滚尿流……功败垂成也就罢了,关键是跌份,这份跌得忒TMD大发了!
王队长倒下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三个字,扫把星……
队长!!!!!!
12
已经解散的刑警队员们这时候都还没走远,嘻嘻哈哈地准备泡妞喝酒睡觉洗桑拿,枪声响起来谁也没在意,因为这动静是从包仁杰的方向传过来的……
哈哈,准是小包的枪又走火了。
不知道这次倒霉的是谁?
管他是谁呢!只要不是咱们队里的就好……这话说得真是有够不负责任。
话还没说完,大家伙就听到了那声‘队长!!!’,声音凄惨尖利,搞得街边路灯的灯泡都碎了一半——同志们的神经在短暂地短路后,终于接通,然后拼命地往出事地点赶过去……
王志文已经昏了过去,脸色发灰,肩膀上一个触目惊心的枪口,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说起来受伤对刑警队员们也是家常便饭,所以同志们表现得还算镇定。
把大家伙吓得目瞪口呆的是另一位同志。
包仁杰和一个小伙子滚在地上厮打,确切地说是包仁杰在厮打那个小伙子。小包同志两眼赤红头发凌乱,咬牙切齿神志疯狂,嘴里还声嘶力竭地嘶喊着什么。一只手死死地卡着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枪拼命地往人家脑袋上砸,直砸得那个家伙翻白眼吐白沫鼻青脸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就要嗝屁着凉了!
二组组长喃喃地说,当年我大哥在内蒙插队的时候,把人家的狼崽子偷了,那母狼天天在窗子下面嚎,都没这么可怕。
组长……怎么办?
怎么办?!还不赶快救人!
哦是!大家伙赶紧往队长身边跑。
站住!队长死不了!赶快救那个倒霉家伙!再让小包砸下去那小子他亲妈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救人的工作比想象的困难得多。同志们在10秒钟之内拨通了120,急救人员在10分钟之内火速赶到了现场,可是一直到救护车赶到20分钟以后,大家才成功地把包仁杰从那个倒霉家伙的身上撕下来——请注意‘撕’这个动作,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动作所包含的含义,它的后果就是——全刑警队三分之二以上的同志都不得不跟随救护车一起到医院接受治疗。
包仁杰神经错乱六亲不认,见猫杀猫见狗宰狗,手里举着枪只管拼命地砸砸砸……直到被七手八脚地扔上救护车才稍微清醒了一点,趴在王志文身上喊‘队长我对不起你!!!’
二组组长看不下去,包仁杰你轻点,队长快被你压死了。
滚开!!!包仁杰眼睛又红了。
去医院的路上包仁杰就一直死死抱着队长不撒手,谁想上前都被他疯狂地乱拳打开,直到二组组长看不下去一枪托把他砸晕了事。
二组组长掂着手里的一堆废铁骂娘,TMD!我第一次知道枪是这么报废的!
王其实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机车厂察那个白骨案,好不容易找到个老头拿着那张照片说这个人我好象见过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了,王其实堆着笑说大爷您别紧张您再想想好好想想?
老头说警察同志你能不能别笑?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本来不紧张一看你笑我反倒紧张了!
小实习生在旁边偷偷地乐,小王同志的脸涨得通红。
老头拿着照片翻过来掉过去地研究,王其实捂着嘴打呵欠。终于老头说对不起警察同志你把照片拿回去吧我大概认错人了!
王其实低头狠狠盯着制服上的警徽,默默地把公安部五条禁令从头背到尾再从尾背到头,忍了!
小实习生不死心,伸手从王其实衣兜里掏出那副眼镜,大爷您再看看,如果这个人戴上眼镜呢?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王其实接完电话告诉小实习,紧急情况!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其实赶到医院的时候二组组长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天了,见到王其实赶紧迎上去,哎呀老大你可来了弟兄们实在抗不住了!
我哥没事吧?
失血过多正在抢救,不过你放心,没生命危险!
那你火烧火燎地把我叫来干什么!
还不是那个包仁杰……
小包?!小包怎么样了快说!!!王其实一把揪住了组长的脖领子。
观……观察室,王其实顺着方向冲了进去。
咳……咳咳……这个家伙,亲哥出了事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小包有点事他差点把我脖子揪断了!
王其实从很远就听到了包仁杰的咆哮,那声音的确比失去了孩子的母狼还糁人,搞得医生护士病人家属纷纷往外逃……
观察室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完整的物件了,包仁杰赤红着眼砸门,放我出去!我要找我们队长!
脑袋上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同事们七扭八歪地坐在走廊里无可奈何,都好几个钟头了怎么他精神还那么好?
王其实打起了退堂鼓,不行这我可管不了还是叫燕飞来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燕飞从后面推开王其实走上前一脚踢开门,抓住包仁杰噼里啪啦连扇了几个大嘴巴!
胡闹什么!还嫌你不够好看!
包仁杰愣住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燕飞,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过了半天,忽然一把抱住燕飞号啕大哭。
燕飞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包仁杰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你自己看看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了!
包仁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泥土和血迹,到处是擦挂的破洞。
我哥他没事,正在休息呢,你赶紧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别打搅他休息。王其实凑上来帮腔。
恩。包仁杰乖乖地跟着燕飞走了出去。
王其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包你不晕血了啊?
啊?对啊我怎么一点也不晕……话音未落包仁杰一头栽了下去。
燕飞翻翻包仁杰的眼皮,没事,神经过于紧张引起的暂时休克,送回去躺一会儿就行了。
然后站起身对走廊上的一堆伤兵喊,谁搭把手帮我把他抬回去?
同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搭腔。
王其实说还是我来吧,弯下腰把包仁杰背在背上走了出去。经过二组组长身边的时候留了句话,这里就麻烦你善后了。
二组组长看着满目疮痍的观察室,天!911是不是他干的?
汗,小包终于英勇了一把……
13
这次行动使得警队的工作几乎瘫痪,队长受重伤不说,警队上下人人挂花,唯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就是王其实。
医院开过来的抢救治疗加上医疗器具赔偿的帐单足有一尺高,局长心疼得牙疼病都犯了,咱人民警察从来是保卫国家财产的怎么今儿个成了搞破坏的了!
犯罪嫌疑人一张脸被揍成了比萨饼,包仁杰防卫过当故意伤害破坏公物等等罪名是逃不掉了,好在警队的哥们讲义气,一口咬定什么都没看见……最后写篇检查完事。
银行抢劫案就算基本告破了,厅长亲自向王队长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可惜当时王志文做完了手术还没醒过来——不过王其实倒是趁机跟老头套了套近乎,瞅着厅长心情好,大笔一挥,全部损失由厅里解决。局长也做了个顺水人情,放了警队三天补休。
王其实说不对局长,应该是因公带薪休假,这和补休的区别是很大的。
局长说你给我玩儿去!
包仁杰赖在法医科写检查死活不出去,燕飞拿出投影机放人肉包子案的剪辑资料都没能把他吓走——包仁杰说你放你的我写我的谁也不耽误谁。燕飞说你吃了什么药了怎么睡一觉醒来变了个性子?之前是谁哭着喊着要见队长不让见就拼命的?
包仁杰红着脸说那不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队长没有生命危险嘛。
燕飞说你什么意思?合着你觉得你们队长没死你不高兴咋的?
谁说的!队长没事我当然高兴了,可是……
可是什么!说!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包仁杰心烦意乱地扔下笔瞪着投影幕布……一直瞪到冲进洗手间吐了个一塌糊涂。
王队长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家伙抓住了没有?
燕飞一声冷笑,放心吧没了你地球照样转。王其实连连点头说抓住了抓住了你可以瞑目了。
王队长的第二句话是机车厂那个白骨案怎么样了?
王其实说老哥你能不能少操点心?我顶顶顶顶烦你那套了,想当劳模你到厅长局长跟前表现去跟我们来这手干吗?!不是我说你,打从小学三年纪开始写作文你就千篇一律学雷锋做好事,扶老太太过马路你都能联系上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次差点把老妈三魂六魄吓散了架?你怎么不想想全警队的哥们为了你全成了伤兵?你怎么不想想大家伙连续站了一个多月的岗身体抗不抗得住?就算你再没心没肺至少你该问一声小包怎么样了吧!他为了你差点连命都豁出去了!
小包!小包怎么了?他怎么没在?他出什么事了?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躲好了他就是不听他……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TMD说话啊!王队长激动得揪住了王其实的脖子。
燕飞说你说话文明点他妈也是你妈!再不放开他我跟你不客气!
王其实摸着脖子苦笑,咳……咱俩真是打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小包到底怎么样了说!
……
王队长见到包仁杰的第一句话是你还知道应该来看看我?
王其实跟燕飞咬耳朵,昨晚上妇女儿童频道演的破肥皂剧里那个被香港老板包下的二奶也是这么说的。
燕飞说得了吧你哥的声音哪有人家好听?
王志文说你们两个给我滚蛋!
王其实说你听你听这句话也很像。
燕飞说咱们还是滚蛋吧。
出了门燕飞很‘好心’地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顺手把房门锁得死死的。然后转过头来跟王其实笑,还真是很像。
王其实说你笑起来满好看的,燕飞说你找死是吧?
屋里头王队长和包仁杰大眼瞪小眼,包仁杰的脑袋越埋越低越埋越低……王志文说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队长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真是没用透了。
王志文说这话倒是一点不假我真没见过比你更没用的人了。
包仁杰眼睛一红,队长我已经打了报告,等你伤好了我就去妇联上班……
王志文说你赶紧给我打住!你那点花拳绣腿也就在刑警队折腾折腾罢了,妇联那帮老弱病残我都不敢惹你还敢惹!回头弄出人命来我怎么跟你爹交代?算了你还是留下来祸害咱刑警队吧我已经认命了!
包仁杰说队长我保证再也不给你丢脸了!
王队长说这可难说,这次你本人倒是没丢脸反倒把全警队的脸丢得精光,再这么下去咱警队非解散不可。所以你还是接着丢你自己的脸就行了,大不了我陪着你一块丢脸。
包仁杰很委屈地说队长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很努力要做个好刑警就算我不是这块料可是至少我进步满大的你看那天你一身的血我都没害怕前两天燕飞给我看人肉叉烧包的资料我也没害怕……后面的话被王队长的嘴堵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初吻的时候都会忘记怎么呼吸,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在心脏的部位捶了一拳头,忘了心跳忘了呼吸忘了新陈代谢——形象点的比喻是刚跑完万米马拉松,直接点的说法是缺氧,严重缺氧。
王队长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动作生硬僵化,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这位同志在喝橘子汽水,唯一的区别是吸溜的不是麦管而是别人的舌头。
种种的不和谐因素并没有减少初吻的精彩程度和吸引力,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两名丢脸的刑警队员就这么吻得轰轰烈烈难舍难分。
王志文很满意,这个扫把星总算安静下来了。
包仁杰的肺活量再大也架不住这么活色生香的刺激,很干脆地翻个白眼晕过去了。
王队长掐着小包同志的人中,傻瓜,你不会喘气啊!
当小实习生把白骨案受害人的详细资料捧到王其实眼前的时候小王同志很想装做没这回事,那张用人像复原技术翻拍成的照片和实际受害人的生前照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副眼镜——金丝边的水晶眼镜。
燕老师真的好厉害你看是不是老大?他说这个人是戴眼镜的果然他就是戴眼镜的连式样款式都丝毫不差,你看那天那老头一看这眼镜就认出来了,死者是个电工住在机车厂附近的红旗乡红旗村……
王其实在心里嘀咕一个小电工还戴什么金丝眼镜真是的,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他老婆在家种地家里有两个丫头一个儿子一个老娘还有三头猪……
王其实说你管人家养几头猪干吗说点具体的!
具体的就是,他老婆一看见咱们的人立刻就承认了说这家伙是她杀的她早就等着我们去抓她了!她说她老公死有余辜吃喝嫖赌耍流氓发酒疯好事一件不做坏事全部做绝,我在村里了解了一下她说的基本属实……
王其实说果然是十个眼镜九个怪剩下一个是……
燕飞在后面拍了拍王其实的肩膀,剩下一个是什么?说啊。
14
小实习生说这案子破得真是没劲一点都不刺激,王其实说你当是拍电影咋的刺激你个头啊写你的报告去!燕飞似笑不笑地端着肩膀,剩下一个到底是什么啊?
王其实说老大你饶了我吧我错了还不成吗?
燕飞把脸一沉说把眼镜还给我!
要不然……今晚上醉仙楼我请客?
小实习在旁边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去?王其实说你瞎凑什么热闹……
燕飞说好啊人多一点才热闹嘛。
小实习很得意地捅捅王其实,老大,人家燕老师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应的哦,不然他肯定不鸟你。
王其实说你知道个P!
醉仙楼的大闸蟹是出了名的好吃出了名的贵,燕飞连菜单都没打开直接说小姐来三斤,王其实说别介啊要多了也浪费不然咱们先点一斤不够再要?燕飞说我喜欢吃这个留两斤打包你管得着吗?小实习说那我也再要两斤吧。(注:别介,北京方言,别这样、不要这样的意思。)
王其实差点蹦到桌子上,你们当我开银行的啊!没留神声音大了点,燕飞还没开腔旁边那桌的大款已经很轻蔑地笑起来,没钱还吃大闸蟹。
王其实说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大款挺着大肚子喊你要干吗我喊警察了啊。
老子TMD就是警察!你有什么意见,说!!!
没意见没意见,大款擦着汗把肚子缩了回去。
小姐给我挑五斤活的有一只不新鲜我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小实习说老大你好威风哦。
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把你跟螃蟹一锅烩了!
曾经有个痞子作家说吃螃蟹喝扎啤的感觉比做爱还爽,可是王其实现在很不爽,那一只只通红通红的螃蟹怎么看怎么让人肉痛心疼下不了嘴,王其实只好一扎一扎又一扎地猛灌啤酒。
喝着喝着喝高了,王其实拉着燕飞的衣服声泪俱下,我下半月咋过!
小实习说老大你喝多了别喝了。
燕法医拍着小王同志的背说没关系没关系酒壮穷人胆你多喝几杯就能过得下去了。
你……骗人!王其实横眉冷对。
燕飞说你看他不是很清醒吗还知道我在骗他。
王其实开始唱歌,没有钱也要吃顿大闸蟹哪怕那老板娘做那怪模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
老板说看来他真的是警察敢在我这儿唱这歌的只有公检法!
门口那桌的小记者拿起了照相机。
燕飞说你唱够了没有咱们回去再唱,王其实说好好好那你来买单哦。
行啊,燕飞从王其实的皮夹里抽出钞票喊小姐结帐!
小记者拿起手机说主编啊我是李笑刚才那个警察吃霸王餐的稿子给我撤了吧真没想到他居然付钱了。
小实习提搂着两包螃蟹说燕老师我把这东西送你家去?
燕飞摆摆手说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得先侍侯这小子。
一路上王其实把什么丢脸的事情都做尽了,先是冲到马路上对着对面来的车耍流氓,再是站在过街天桥上把底下的路灯吐了个天女散花,最后是拉着燕飞眼泪汪汪地问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我下半月咋过?我下半月咋过!
燕飞说我养你!我养你还不成吗!
真的?
真的!
好,拉勾上吊一辈子不许变!
喂喂我只答应养你半个月啊谁答应养你一辈子了!
喝醉酒的后遗症是全身都不舒服,王其实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半夜,头很疼嘴很渴胸很闷,迷迷瞪瞪地感觉胸口上有什么东西在咬,伸手一摸摸到了燕飞的头发。
王其实问你干吗呢怎么躺我身上啊?
嘘,别说话。燕飞低下头吻住了王其实的嘴。
悱恻缠绵的一个吻,王其实很窝囊地发现自己对这个吻没有丝毫的免疫力,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整个人都软得像一摊烂泥。燕飞在耳边沉重地叹息,我撑不下去了……
王其实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那就不要撑了吧。
夜正深,闷热,汗水流成了河,每一寸肌肤都像着了火。
燕飞皱着眉头抱怨,你连出的汗都一股子馊啤酒味。
你再说我可又要吐了啊。
你敢吐在我床上我让你明天早上爬不起来!
第二天早上小实习见到神清气爽的燕飞,老远就凑过来拍马屁,燕老师气色挺好啊昨晚上那顿饭真不错是吧?
燕老师笑眯眯地说不错不错一点没糟践。
小实习问王老*怎么没来啊?
他喝多了爬不起来了。
王其实拉着个脸走进来说谁喝多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转过头来跟小实习耍脾气,当面叫我老大背后叫我王老*你小子行!
小实习吐吐舌头溜了。
燕法医从药品柜里翻出两瓶东西扔在桌子上,拿着!
小王同志的脸刷地变了大红布,不要!
燕法医耸耸肩,你爱要不要。吹着口哨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
王其实怪没趣地站了半天,终于凑上前开始没话找话,你干吗呢?
写论文。燕法医连脖子都不转一下。
哦,上次那个人像复原技术的文章不是早交上去了吗你还写什么啊?王其实凑到电脑前好奇地看,顿时脸色铁青。
论文的题目是《浅析晕血的多样性表现》。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吗?晕血也分很多种的你属于比较特殊的那种……昨晚上我终于信了。燕法医的口气很轻松。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次法医科的门彻底报废了。
燕法医微笑着掏掏耳朵,看看空空的桌子,那两瓶药已经不见了。
15
燕飞把电话拨到了刑警队,小包吗?中午请你吃饭,炸酱面管够!
燕飞说的炸酱面可不是鸡毛店里卖的那种脏兮兮黏糊糊一股子刷锅水味的贫民食品,警局里人人都知道,燕法医做的手擀面那叫一绝!
燕法医难得下厨,局里有幸能尝到燕飞手艺的人不多,不过刑警队的哥们儿人人都装配了一副狗鼻子,每次燕飞家的窗户口飘出炸酱的味道,总能看到一群爷们流着哈喇子徘徊——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一长燕法医就不耐烦了,先是说些很恶心的话来败坏同志们的胃口(比如白油豆腐和人体大脑组织的关系以及所谓黄酱和人体某种副产品的联系等等),后来干脆金盆洗手告别锅台了。
包仁杰当然是对燕飞同志的招牌菜垂涎已久,所以他很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我起码要吃三大碗对了我可不可以带我们队长来?
燕飞说免了免了我这庙太小供不起那尊佛。
包仁杰很失望地说那就算了吧我答应了中午要和队长一块吃的。
燕飞说你放他一次鸽子不行啊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枉空我这么疼你!
包仁杰在队长和炸酱面之间思想斗争了很久,炸酱面的诱惑力终于占据了上风,好吧好吧那你别告诉他哦。
燕飞说你放心我才不像他弟弟那么没脑子!
中午的时候燕飞开始忙活,香菜末芹菜末黄瓜丝莴笋丝等菜码不费吹灰之力,各种作料也基本上齐活(齐活,完成的意思,重音在‘活’字上),然后是和面抻面,燕法医向来是对市场里卖的那种机制面嗤之以鼻的。酱要等到最后再炸,不然绝对逃不过被一群顺风而来的饿鬼们瓜分的命运!
忙活得正热闹敲门声响了起来,燕飞笑着开了门,小包你来得好早啊正好我这还有两瓶二锅头要不要喝两盅?
王其实站在门外一脸狐疑地说喝两盅?你把我欺负够了又打算往小包身上打什么坏主意了?
燕飞愣了一下说你吃错药了你什么时候进我屋也知道敲门了?
王其实红着脸说去你的谁吃错药了那药我还没吃呢我要吃炸酱面!
燕飞叹着气说你小子只有吃炸酱面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来。
喂喂你答应要养我的不许赖帐啊!
燕飞说我上辈子该你的?
吃着面燕飞问小包怎么还没来?
你别等他了他跟我哥去省厅汇报工作了大概赶不回来了你先别收碗筷我还要喝点面汤呢原汤化原食你懂不懂?
你罗嗦什么面汤早给你留好了自己端去!
咕噜噜一大碗面汤下肚,王其实腆着肚子抹着嘴,过瘾!真过瘾!燕飞,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虽然你很少做炸酱面,但每次只要我开口,你嘴上再不乐意都会给我做呢。
燕飞说去你的吧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这是做给小包吃的你不过是正好赶上了。
说句真话会要了你的命啊!我昨天说想吃面条结果今天就正好赶上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燕飞说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其实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如果你承认……的话,我心里大概能想得通一点。
想通什么?燕法医决心装傻到底。
王其实说你故意的是吧?你TMD再跟我装傻充愣的我今天就让你尝尝王家拳的滋味!
燕飞叹着气说你小子精神怎么这么好啊你不疼了啊?
王其实红着脸说哪能不疼啊我又不是铁打的你又那么不知道轻重的。
不是给你药了吗?燕飞的脸也红了。
有你那样的吗你!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来句爱要不要,把药扔给我你就没事了你是不是东西啊你!那玩意我怎么用啊我后面又没长眼睛我哪看得见啊!
燕飞说你说够了没有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搽药吗床上趴着去!
王其实说滚你的蛋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啊!明告诉你我今天要反攻倒算你识相点就从了我不然我打得你爬在地上找牙!
燕飞说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副尊容你还打算演一出《王老虎抢亲》?
我今天就抢了你了怎么着吧!王老虎恼羞成怒挽挽袖子冲上来开抢!
王其实的散打功夫因为某种隐疾而大打折扣,出拳没有力道出腿偏移目标,好不容易有那么几拳脚沾上了燕飞的身子还软得像刚吃下肚的那几根面条,虽然如此却依然威风八面,直打得燕大法医徒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两个人在屋子里上演全武行,时不时地砸个杯子碎个碗,乒乒乓乓好不热闹。要说一开始可能还带了几分玩闹的意思,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打越来气越打越认真,王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那么委屈,新仇旧恨一齐涌心头,手脚不够干脆下嘴!
大嘴一张没轻没重逮到哪儿是哪儿,直咬得燕飞嗷嗷地叫唤,你小子怎么跟条饿狗似的你再咬我不客气了啊!
王其实连头都不抬一下,恶狠狠地拼命打算从法医官肩膀上撕下一块肉来。
燕飞奋力扯开肩膀上的脑袋一口咬住了王其实的嘴。
滑溜溜的舌头硬邦邦的牙,混合着炸酱面的味道,还有一点血的腥气,燕飞豁出命地把舌头往王其实嘴里送,有本事你给我咬断了!
两条舌头纠结在一起继续打架,两个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唾液从嘴角边流出来,分不清是谁的汗水沾湿了单薄的警服。王其实含混不清地咒骂,流氓!
燕飞不说话,拉扯着王其实往床上倒下去,两个人在床上继续,动作激烈而狂乱,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流氓流氓流氓流氓流氓!!!
法医官的手指灵巧地解着警服上的纽扣,老式座鸣钟咳嗽一般地报着钟点,当!当!王其实清醒了一点,不行不行下午还要上班呢!
燕飞含含糊糊地说来得及,在王其实的胸前吮咬,一阵颤栗像过电一样从肌肤上划过,俩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颤抖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
燕飞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王其实的身上拨弄,每一个被他拨弄过的地方都热得发烫,空气中漂散着汗水的味道,忽然心里空落落的,空得人发慌,只是拼命地想抱紧面前的这个人,恨不得把他挤到心坎里头去。王其实忽然有点想哭。
燕飞的嘴凑上来,轻轻舔着王其实的眼睛,王其实闭上了眼睛,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两个人还很小的时候。
好象是从生下来就认识他了,一块骑马打仗偷邻居家的煤球躲在小山坡上烤香肠,燕飞的眼睛进了煤灰,自己就是这样一下一下地帮他舔……王其实猛然睁开了眼,一使劲翻了个身,不行我要在上面我一定要在上面!
燕飞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拉下王其实嘴对嘴地说,这么多年来哪件事我没答应你?
上篇写出来引起了部分人的误会,好象很多人都觉得燕子很狡猾,所以王其实肯定不能反攻成功55555555555所以偶在15后面加了点内容,汗,偶知道大概没人见过这么烂的H,但是偶很笨,偶已经很努力了5555555555555555
燕子其实不狡猾,他只是爱惨了小王,爱得很隐蔽,就这样。偶喜欢这个孩子,比喜欢小包还喜欢……
这篇文是四个主角的,表再说偶太偏心配角了5555555555555555
燕飞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拉下王其实嘴对嘴地说,这么多年来哪件事我没答应你?
然后,
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请想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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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从24层搂上跳下来,全身的骨头都摔碎了,整个人瘫得跟块凉粉似的,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解剖的必要。
为什么?包仁杰盯着已经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很年轻的男孩子,看不出长得什么样,不过应该是个满帅气的小伙子。
很俗气的故事,他本来应该今天结婚的,结果前几天他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吃了安眠药,留下一封信给他说是很爱他,没抢救过来,他就殉了情。只留下了半句话……
什么话?
如果他能早点告诉我……
包仁杰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燕飞没看他,自顾自说下去,所以啊,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早点告诉他,别等到最后才后悔。
什么?
你不知道吗?王志文快结婚了。
想说爱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
包仁杰说那怎么办啊?燕飞你帮帮我。
燕法医说拉倒吧我这个人从来是管杀不管埋的你找王其实商量去!
结果王其实说我可帮不了你那是我哥耶我们家就指望他这个优良品种传宗接代我可不干那缺德事!
包仁杰丧荡游魂一般飘回了办公室,王队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跑哪玩去了交个检查至于费这么大工夫吗!
包仁杰一屁股坐下来趴在桌子上开哭。
王志文慌了神,喂喂不至于吧我没说什么呀你哭什么哭?别哭了!别哭了听见没有!别哭了……听见没有?喂?小包?包仁杰?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对,不该对你这么凶……
本来,本来就是你不对。包仁杰抽抽搭搭地把鼻涕眼泪往王队长的袖子上抹。
是,是。王队长赶紧掏纸巾。
电话铃救了王队长一命,又有新情况了!
这一次是盗卖文物,犯罪分子们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咱刑警队员消停点。
地点是郊县新发掘的一个古墓,据说是某高官的衣冠冢,有不少值钱的陪葬品,用考古专家的话说就是‘具有相当的研究价值’。问题是从上到下所有的相关部门都承认应该保护,可是我们部门说了不算……结果就是一帮高度敬业的盗墓人来负责研究这个价值问题了。
王队长带着包仁杰赶到的时候,人家已经把问题研究得差不多了,现场一片狼籍,基本上能偷的都偷光了,直气得王志文站在坟头上骂娘。
骂归骂该做的事情还得做,王队长又戴上了那顶破草帽,开始客串文物贩子,很快在附近的村子发现了部分被盗的文物。
然后包仁杰就打扮成前来高价收购文物的黑心客商,在王队长的牵针引线下和卖方展开谈判,争取伺机将盗墓集团一网打尽。
计划看起来很完美,问题是这个计划里有一个包仁杰……
包仁杰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露了馅的?明明一个字都没说错一步路都没走多,那个集团头头怎么就一眼看出他是个冒牌货的呢?不由分说上来几个人把他们俩捆成粽子扔进了一个早就被挖得连骨头渣儿都没剩的破坟坑里。
费了老鼻子力气终于把绳子咬开,天已经黑了,两个人累得趴在地上喘粗气,真TMD窝囊透了!
队长,你还好吧?
王志文无话可说,这个包仁杰简直是扫把星,沾上他准没好事。
月亮明晃晃地挂上了天,王志文绝望地发现这个坟坑深得可怕,怪不得那帮家伙把咱们扔下来就走了,这么深的坑居然没摔死真是有够走运。
不过好象也就这么点运气,这地方荒凉得连耗子都没有,估计等其他人找过来咱们早就饿死了,真不知道那帮神通广大的盗墓贼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包仁杰说队长你放心,拼死我也要保护你!
王志文说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
包仁杰就开始傻笑,他觉得真要是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好歹也算是得偿所愿,所谓生不能同衾死但求共枕……
王队长说把你的哈喇子擦擦都滴答到我肩膀上了。
队长,你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没有?他们最后就是一块死在坟墓里,化为彩蝶翩翩而去……
王志文说你放心,你死了最多也就是化成骨灰。
你就不能跟我说句好听点的?咱们都要死了耶!
好听的?那个……组织上会照顾你的家属的,按政策烈士遗孤可以保送警校。
包仁杰说废话我还不知道这个!要没TMD这条倒霉政策我今天能落到这步田地?
这倒是……再说你也没遗孤,这条政策不太适用。
包仁杰说你这叫好听的?那叫小孩好不好?我还没死呢,遗孤,遗你的鬼孤……咦——队长你有没有遗孤啊?你不是要结婚了吗?难道你就没想着先上车后补票?
王队长说你小孩子家家少打听这个!
包仁杰说你脸红个什么劲啊说真的,你真觉得那女的好吗?她还没我好看呢。
外表不能说明问题,咱们是搞刑侦的,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意思是我心灵不美?我怎么不美了我!
美你的头!睡觉!王队长一把捂住包仁杰的嘴,睡醒了咱们想办法出去!
包仁杰靠在王志文怀里,脸正好贴着第二颗纽扣,队长你轻点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王队长已经在包仁杰脑袋顶上打起了呼噜。
队长,你别结婚好不好?我好喜欢你……说着话包仁杰也睡着了。
包仁杰没发觉,王队长的眼睑很迅速地抽动了两下。
大部队赶到的时候这两个倒霉蛋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王队长的情况要好一点,还知道留封遗书,把身上全部的23块8毛钱以及一块手表作为最后一次党费;包仁杰只说了一句话:爸爸,我要吃饺子……
宣传科科长张同志说,品格的高下之分,就在于对待死亡的态度,这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紧接着就是追剿与反追剿,那帮亡命徒居然敢惹到刑警大队长脑袋上也真是倒霉催的,王队长派出了全部警力血洗匪巢,雷厉风行把一干人等抓捕归案。
包仁杰得到消息的时候,刑警队已经奏凯还朝,赃物清查工作都已经处理完毕了。包仁杰很疑惑,为什么这次行动没叫上我?
王队长说你给我老实呆着哪儿都别去,只要你不参与我们的工作就成功一半了!
这一次任务的胜利完成终于让王队长扬眉吐气了一把,这些日子以来受的那些个窝囊气总算全吐了出去,王队长走路更像福尔摩斯了。
于是就有好事之徒传播消息,你听说了吗?刑警队的那个王志文要结婚了,连喜酒都订下了。
亏你还是搞侦察的,几百年前的老皇历了你还翻,王志文那对象早吹了,那次他不是掉坟坑里差点牺牲了吗?结果把人家姑娘吓着了,说害怕刚嫁过去就当了寡妇,还是吹了吧。
那他这几天怎么美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这还不明白?他那叫强颜欢笑,把失恋的痛苦压抑在心底义无返顾地投入到工作中去,说好听点是‘化悲痛为力量’,说白了就是吃饱了撑的!
7
比王志文更奇怪的是王其实,这小子前阵子还一副王志文是我亲哥你包仁杰别想动他一根手指头的态度,现在忽然一反常态地捶胸顿足埋怨包仁杰手下留情,搞得包仁杰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你小子脑子进水啦?那么好的机会你不知道利用?合着你们孤男寡呃……男那两天就干坐着你看我我看你?笨啊!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包仁杰说谁说的他胳膊划破了我还给他包扎来的……
我看你该去结扎!你自己说说看啊,月黑风高就你们俩一个外人都没有你不知道把生米煮成熟饭啊!老实说你是不是……不行啊?
包仁杰红着脸说你别胡说八道,我也得煮得了啊,你哥对付我还不跟老鹰抓小鸡似的!
那你不会拿块石头把他砸晕了啊?
包仁杰说你们真是亲兄弟?
……
包仁杰开始反省,王其实说的有道理啊,那么好的机会怎么给他睡过去了呢?就算不能把生米煮成熟饭至少也可以干点别的嘛,比方说……趁着他睡着了吃点豆腐。
不过那一次的事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起码王队长现在对下属的态度好多了,以前姓王的几乎都不拿正眼瞅包仁杰,说话也是待搭不理的,现在基本上语气声调吐字都比较正常,用燕飞的话形容就是‘听起来总算不像打鼻子眼里哼出来的了’。
燕飞的特训还在继续,包仁杰已经有点麻木了,有好几次包仁杰都想说燕飞算了吧晕血就晕血,总比晕头来得舒服……可惜每次都张不开嘴。倒不是包仁杰有什么心理障碍,纯粹是压根找不到张嘴的机会——燕飞只用一句话就把包仁杰堵得哑口无言:当初要不是你哭着喊着求着我我才懒得搭理你!
当然了,如果就因为这个,包仁杰能不能坚持下去还很难说。真正使得包仁杰下定决心一条道走到黑的,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盗卖文物的案子破获以后,局里照例是要论功行赏,不多的一份奖金从上到下人人有份,虽说真正卖力气干活的小警察们根本拿不到几个钱,可是这份荣誉还是很让人在乎的。所以,当包仁杰听说连扫厕所的老孙头看大门的老李头宣传科的张某某都沾了光偏偏没他什么事的时候,自然就有点想不通……
凭什么没我的奖金!我差点就把命搭里头了我容易吗我!他们太欺负人了你说是不是燕飞?
是不象话,不就是盗卖文物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人命案,搞得法医科想分杯羹都不行……燕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显然没理解包仁杰的意思。
包仁杰!你到底还是不是刑警队的人?一天到晚在法医科泡着算怎么回事?给我回去!王大队长威风凛凛冲上门要人。
呸!你个欺软怕硬的王志文!干活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刑警队的人了!发钱的时候为什么没我的份?你们是专拣软柿子捏吃定我不会发脾气是不是?老子今天不干了!
需要说明一下,以上这段话虽然强硬,但只是包仁杰在心里的怒吼,实际上他一句话也没敢说老老实实低着脑袋跟着王志文走掉了。倒是燕法医在后面吼了一句,姓王的,你跟我的门有仇啊!
进了办公室,王队长扔过来一张纸,把这单子拿上,到财务科把你的奖金领了。
奖金?
包仁杰有点懵,看队长的意思不像是开玩笑,事实上王志文从来不懂什么叫开玩笑,看看单子好象也没错……管他呢,有钱拿总没错。
一个松鼠桂鱼,一个冬瓜盅,四个凉拼两个热拼两瓶干白再来一个乌鱼蛋汤……包仁杰你算算超标没有?
包仁杰埋着脑袋狂按计算器,全然不在意服务员的眼光,谁让自己一拿到钱就跑到法医科显摆呢?结果就是奖金全部充公拿出来请客,王其实捧着菜单狂点高档菜,一分活口都没打算给他留下。
别按你那破计算器了,一共是475块,正好能剩25块钱打车回家。燕飞不耐烦地吐着烟圈。
行,小姐,快点上菜啊。王其实意犹未尽地合上了菜单,不瞒诸位说,我从昨晚上就没吃饭,净憋着吃大户呢。
小姐,有吃剩的窝头没有?先给这头猪垫上点!燕飞没好气掐了烟。
服务小姐很客气地说对不起本店不卖窝头。
吃着饭王其实开始散布小道消息,喂你们听说了吗,为什么一开始奖金没小包的份?
还不是劳资科那帮混蛋捣鬼,当年姓黄的跟老队长有过节,一直憋着打击报复,说什么包仁杰胆子小素质低不适合干刑警,给他发奖金同志们会有意见……什么东西!燕飞一口灌下去一大口干白。
包仁杰有点心疼,燕飞你慢点喝,葡萄酒不是这么喝的。
王其实接着造谣传谣,那你知道后来怎么又发给他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
咳,不知道了吧?小包啊,你真得谢谢我哥啊。王其实得意洋洋地啃着鱼脑袋。
这里边有你哥什么事?
我老哥跑到局长办公室,把帽子一摔,说得那叫一个策略!局长咱们谈谈,我知道您时间宝贵,所以我希望咱们能尽快达成共识,要是谈得不顺利也没关系,下次咱们到老队长的墓碑前谈去!顺便给老队长上柱香,让他也知道咱警局不干那卸磨杀驴的事……
包仁杰的心情指数顿时跌落谷底,闹半天这500块钱还是借了老爹的面子,真他……的没劲。
燕飞微笑着给王其实夹菜,你接着说。
然后局长就把姓黄的那一套搬出来了,我哥就一条一条跟他理论。胆子小?谁说包仁杰胆子小!胆子小他能跟人家玩命,他肚子上的刀口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胆子小他能在死人坑里待好几天一句软话都没有!你让那姓黄的来,我看丫不尿一裤子!
包仁杰立刻下了决心,燕飞一会儿咱们接着特训!
我哥还说了,晕血怎么了?晕血只是小毛病,没什么了不起,谁说晕血就不能干警察了?
燕飞叹口气,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王志文嘴里说出来的。
就是就是,局长当年还被人肉叉烧包吓得大病一场呢。包仁杰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就是嘛,兵熊才熊一个,将熊可是熊一窝呢。王其实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抹着嘴出门的时候燕飞悄悄问王其实,喂,你哥怎么知道小包肚子上的刀口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
王其实打着嗝说你问我干啥有本事你问我哥去!
8
包仁杰开始觉得当刑警也没什么不好了,虽然说王志文还是成天拉着个脸,可是看惯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王其实说他哥那人就那个德性,见谁都不给好脸,跟得了肺气肿似的,跟这种人打交道你就得遵循十六字方针,打他的游击战!
燕飞说你别听王其实的他跟他哥游击了20多年一次也没赢过!
包仁杰笑着说你们游击你们的我得去给我们队长打开水了。
王其实说烫死你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王其实那张嘴真的很乌鸦,包仁杰果然就被烫到了,还好不算很严重,手上烫掉了一块皮。
燕飞把包仁杰整个胳膊都缠上了纱布,指着王队长骂你个剥削阶级你个冷血动物你个混帐东西!老队长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欺压奴役他的后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
包仁杰说燕飞你别这样,我爸都死了好几年了。
燕飞说不干你的事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骂着解闷我走了再见!
王其实吐吐舌头跟着溜了出去,临出门时留下半句话,老哥你确实有点……
王志文铁青着脸说你小子怎么这么笨啊!打个开水都能把手烫了你是什么东西变的啊你!我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包仁杰傻笑着说呵呵队长呵呵……你终于开始骂我了。
王队长头上开始冒烟。
第二天,刑警队里忠诚服役了几十年的暖水瓶正式下课,刑警队员们喝上了方便干净健康卫生的捅装纯净水。
王队长喝着纯净水说包仁杰,把你的纱布拆了!大热天的也不怕捂臭了,收拾收拾咱们去省厅开个会。
到了省厅包仁杰说原来省厅会议室这么破啊。
旁边一老头说就是就是真是寒酸到家了简直是给咱警察脑袋上的国徽抹黑。
包仁杰说那倒还不至于,不过真没想到连省厅都还没喝上桶装水呢。
老头说没办法啊,谁让我们总也没能被开水烫到呢。
王队长说哎呀您老人家的耳朵是什么材料做的啊怎么连这都打听到了?
包仁杰红着脸一溜烟跑了,老头说小同志干吗去?
王志文说大概是找找看有没有地缝好钻下去。
老头说我没听错吧你王大队长什么时候学会调侃了?
王队长说这也是被逼无奈不然我迟早得被他气死。
老头哈哈地笑说拉倒吧你王志文当年比他还可气呢,你忘了老队长被你气得差点中风的事了?
王队长摸摸后脑勺说有这事?
包仁杰溜达一圈回来会议已经快开始了,王队长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你瞎转悠什么还不老实呆着!
包仁杰老老实实坐下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杯热茶,呵呵队长你倒的?谢谢啊。
王志文轰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废话!回头再把你烫了我还不被他们骂死!你一会把笔记做详细点。这次准是个大案子,连厅长都亲自出席了。
厅长,在哪啊?
刚才你跟人家说会议室太破的那个就是。
哦,没看出来,长的跟连环画上的动脑筋爷爷似的。
王队长说就凭你能看得出来什么啊。
动脑筋爷爷开始讲话,王志文估计得没错,果然是个大案子:某市新发银行抢劫案,作案手法和上次刑警队查到的那伙人极其类似,初步判断可以并案。厅长说王志文你给我打起精神立功赎罪,这次线索再断在你们手里我就让你搞装修去!
王队长叹口气说怪不得指名叫咱们俩参加会议呢,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包仁杰说这会议室是该重新装修一下了。
王志文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先修了你!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忽然鸦雀无声,同志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过来……忽然间哄堂大笑,一帮人捧着肚子东倒西歪,包仁杰的脸红得像猴屁股。
局长说王志文你给我老实点开玩笑也不分个场合!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打算休了谁啊!
厅长说算了算了下不为例难得我到今天才知道刑警队王队长还有这种表情呢。
局长马上见风使舵换了口气,就是就是真是难得谁带相机了赶快拍下来!
王志文咬牙切齿地说包仁杰咱们回去再算帐!
同志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在各个嫌疑人可能出现的地方守株待兔,单等着人家自投罗网。王队长和包仁杰守在百花小区某居民楼对面的一套空房子里,摆上了望远镜紧密监视。说起来这一次的任务就轻松多了,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虽说眼睛累了点可心情是很愉快的!
队长您喝水。队长您擦把汗。队长您吃点什么?队长您嗑瓜子吗?
你给我滚一边睡你的觉去!回头轮到你值班的时候打瞌睡出了岔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是我就是睡不着嘛。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应该给你唱几句摇篮曲啊?王队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包仁杰垂头丧气地上了床。
王队长侧对着包仁杰守在窗前,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闪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面。
队长,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包仁杰咳嗽了两声。
罗嗦!
早上8点王志文推醒了包仁杰,起来起来吃饭了。
二组组长送来了早饭,我媳妇包的韭菜馅饺子快趁热吃!
饺子?我最爱吃了!包仁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王队长说你给我先去刷牙洗脸去!
好吃!恩……真好吃!我好久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了。包仁杰狼吞虎咽口齿不清。
唉,还是有个媳妇好啊。王队长也发起了感叹。
包仁杰立刻没了胃口。
王队长也闭了嘴,三口两口扒拉完又到窗户跟前呆着去了。
吃完早饭轮到包仁杰值班,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真让人有点无聊。王队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瞎折腾,最后干脆坐起来抽烟。
队长,干吗不睡啊?
你别管!
你昨晚上一宿没睡呢,再不睡觉身体会受不了的。
你怎么那么烦啊你罗里罗嗦跟个娘们似的!跟你说你别管你听不懂啊你!你在旁边站着我TMD能睡得着吗我!
队长……你说什么?
王志文张口结舌呆掉了
9
以后几天里小屋的气氛变得很奇怪,两个人基本上不再说话,态度是越来越客气。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也别扭的要死,俩人的表情动作出奇的一致,目光呈45度角分别投向两个方向的地板拐角处,两只手在裤缝处以每分钟60次的频率上下搓动,请、谢谢、不客气。每次说完话都一身的汗。
包仁杰沮丧到了极点,以前那个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的王队长去哪了?
连送饭的二组长都觉得不对劲,你们俩闹什么意见了?
没有啊。两个人异口同声。
见鬼!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俩配合得这么默契呢。
王队长再没说过睡不着的话,可是每次包仁杰趴在望远镜跟前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两只眼睛盯着,直盯得包仁杰如被针毡。偏偏还不敢回头,害怕回过头去真对上这么两只眼睛,更害怕回过头去什么东西都没有。
想说爱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
相信每个人都有过被上级领导接见的经验,不过被比自己高上好几个级别的领导接见,这种经验就比较特别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被接见者绝对是心情复杂诚惶诚恐,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比方说,局长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喝着香茶读着报纸——如果不是刚刚颁布了禁烟令,相信手上应该还会夹着根香烟的——王其实,此时此刻,面对着正襟危坐的局长大人,表现得好整以暇宠辱不惊风度翩翩——与其说是大将风度,不如说这家伙天生少根筋……
局长大人倒也没计较那么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警局岗位调整,档案科严重超编,小王,你觉得哪个岗位比较合适?
小王同志态度诚恳,咱自然是服从组织安排。
你看刑警队怎么样?他们那里人手紧任务重,你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就算帮帮你哥哥的忙吧,打虎还要亲兄弟嘛!
拉倒吧局长,‘野生动物保护法’早规定了,打死老虎判刑两年,您可别把我往虎口里推啊!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王其实习惯性地推开了燕飞的门。燕法医穿着白大褂顶着放大镜,站在一堆泥巴前眯缝着眼睛捣鼓,旁边是一个满是尘土的骷髅头。
王其实很好奇,毕竟打从上小学起就再没捏过泥巴了,所以他心情极佳地说燕飞小朋友儿童节快乐!
燕飞说你少给我裹乱我这忙正事呢。
机车厂拆迁的时候挖出来一副白骨,脑袋上一道很深的裂痕,很明显是非正常死亡。检验结果死亡时间至少在5年以上,线索少得可怜,所以燕飞打算试试看能不能来个头像复原。
仔细看看,燕法医正在往骷髅头的复制品上填泥巴,一个男人的头像已经初具规模了。
王其实来了兴趣,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帮着和稀泥。燕飞你有把握吗?
没把握,搞着玩呗。权当做个实验,真弄成了呢算这小子走运,我也可以写篇论文捞点资本。弄不成就算他倒霉,反正都死了好几年了就算沉冤昭雪意义也不大。
死者地下有灵,不知道会不会告阴状说人民警察玩忽职守草菅人命?
王其实一边打下手一边唠叨起岗位调动的事,不如燕飞我到你们法医科来吧。
燕飞说你千万别来我看见你就烦,你这还没离开档案科呢就三天两头给我找麻烦,真要是把你调过来我还活不活了!
王其实说那你就忍心眼看着我老哥对我颐指气使指哪打哪?
燕飞说哪有那么糟糕你比你哥强多了,谁不知道你还在警校的时候就被老队长指定要到刑警队了,结果你小子非说你晕血不是那块料,我就奇了怪了,你见天往我这钻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晕血的样?
王其实说晕血也分很多种的我属于比较特殊的那种你爱信不信……燕飞你把手拿开这人我怎么瞅着那么眼熟呢?
真的?你认识?燕法医立刻严肃起来,你仔细看看。
恩,这小伙子长得不错,真不错,有气质,有……
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燕……法医,这就是你复原的头像?你不觉得他跟我很像吗?
该死,又弄错了!
又?
王其实把失败的实验品抱回了家,王妈妈一个劲地夸燕飞这孩子真是能干,什么都会,你看捏得活灵活现的……
王其实说妈您要是喜欢下回让他给您也捏一个,不过您得等等,看哪天什么地方再挖出个无名女尸来才行呢。
吃完晚饭王其实去了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上午局长找他谈话的时候交代说晚上到我老婆那去一趟她找你有事。
谁都知道,局长太太的酒店生意只是玩票性质,人家的正职是‘心连心’婚介所所长。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局长太太会有什么事。
王其实身穿崭新的西服足蹬锃亮的皮鞋走进酒馆,第一眼看见了老板娘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第二眼看见了正和漂亮姑娘聊得火热的法医官燕飞。
局长太太很尴尬地和王其实打招呼,呵呵本来是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呵呵害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顺便来看看。王其实干笑着躲到角落里喝起了青岛啤酒。
那一边燕法医和人家姑娘聊得不亦乐乎,王其实从来不知道燕子居然还有这么能侃的时候,看那姑娘满脸的倾慕,显然是已经五迷三道找不着北了。王其实趴在桌子上偷偷地乐。
第二天王其实直接杀到了法医科,行啊哥哥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燕飞翻着资料说干你屁事。
怎么不干我的事?那丫头本来是老板娘打算介绍给我的结果被你横插了一杠子,要不是咱俩交情不错我早跟你翻脸了。
谁跟你交情不错啊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趁早给我走人!
嘿!我今儿个才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什么叫过河拆桥!算我自找没趣!王其实气哼哼地摔了门。
燕飞在后面说我这门迟早得被你们兄弟俩弄散了架。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其实在法医科门口徘徊,燕飞开了门说你又来干什么?王其实说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喝酒,燕飞说不行我约了人。
王其实说没关系把你朋友带上,燕飞想了想说好。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今天气氛很怪,尤其是坐在角落里的两男一女。
女孩很疑惑,昨天那个口若悬河的燕飞怎么今天会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王其实说小姐请喝酒。
王其实说小姐请喝酒。
王其实说小姐这酒很好喝请喝酒。
小姐说燕飞你不舒服?
王其实说你别理他他有病!
应读者要求把小王和燕子硬凑到一起去……汗,真的不甘心啊,明明偶的本意是要写两个粉纯洁粉正派粉没有发展前途的革命战友5555555555为什么很多人非说他们很暧昧?偶就一点没觉得他们暧昧——当然了,本章的内容不算,这是偶故意往暧昧上写的说……可是前8章明明没他们什么事的啊……
10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位于警局后门拐角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地方偏僻不说,价格贵得离谱味道差得要命,不过生意却很兴隆——这是当然的,人民警察也知道时不时拍拍上司的马屁嘛。这里是警局的信息交流中心,关于警局的一切消息都可以从这里挖到,谁是下届局长候选人谁负责的案子有麻烦谁家的猫三条腿谁的儿子跟谁的丫头搞对象……如此等等。
这里的顾客九成九都是警察,所以治安环境特别的好,别的酒馆天天都会上演的寻衅滋事借酒装疯流氓斗殴嗑摇头丸等等情况几乎没有。请注意‘几乎’这个词,在《新华字典》上的解释是——差一点。
差的这个‘一点’今天就被王其实和燕飞碰到了。
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个醉醺醺的冒失鬼,凑过来缠着非要和燕飞他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喝一杯,嘴上不干不净手上不三不四,把人家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大家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燕飞捧着肚子看戏,王其实一声坏笑——在这地方撒野,你活得不耐烦了你!
谁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声吆喝居然就站出来了四五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问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燕飞叹口气说姓王的你小子惹事也不挑个时候!这几天刑警队任务紧,局里有点份量的同事都借调出去跑外勤了……
果然,四下看看,一个熟面孔都没有,王其实的汗就下来了。
眼看着人家越逼越近,燕飞拉着女孩往后闪——王其实,你不是总跟我吹你是警校的散打王吗?今儿个让我见识见识吧。
王其实咬着牙说你小子真TMD不讲义气!
说起来王其实还真不是吹牛,想当年小王同学的散打功夫连老刑警队长也青眼有加,以一敌四也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老板娘站在柜台上喊,王其实你小子敢砸坏我一张桌子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有句话说一心不可二用,一边打架一边还要注意保护现场的下场自然是很凄惨的,不到十分钟两边都挂了彩,好在老板娘及时打了电话,大队人马火速赶来控制了局面。
趁着一片混乱燕飞把那个女孩扔给了老板娘架着王其实迅速逃走,王其实还在逞强,挣扎着喊,有种咱们一对一!
燕飞说你给我闭嘴你想让全警局都知道你酗酒闹事?!
酒馆附近就是警局附属医院,燕飞没让王其实进去,自己找了个熟人要了碘酒绷带什么的,叫了个出租车把王其实拉回了宿舍。
我没给活人包扎过,你将就着点啊。燕飞嘴上说的客气,手底下可没留情,操起双氧水就往王其实胳膊上倒,呲啦一声,疼得王其实差点跳起来!
哎哟你轻点!知道的是在洗伤口,不知道的以为你小子刑讯逼供呢!
燕飞瞪他一眼,没说话。
王其实的脸刷地就红了。
伤口有点深,你动动胳膊试试?燕飞低声说。
王其实动了动胳膊捏了捏拳头,没问题!没伤着血管。
行了别动了我给你缝针。燕飞从药箱里找出针线和酒精棉签。
啊?能不能不缝啊?
怕疼?燕飞从鼻子哼了一声。
谁……谁怕疼啊!你去打听打听我王其实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那就好,燕飞忽然笑了,正好麻药不巧用完了,我还担心你撑不住呢。
什么!
……
第二天刚上班王其实就被局长找去了,你小子昨晚上又惹事了吧?
局长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实在是那几个小子太可气我又喝得高了点……王其实承认得很爽快——当然了,不爽快也不行,谁让那家店是局长太太开的呢,想抵赖都难。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事怎么解决?
解决?哦对了,这是我连夜写的检查,您老人家请过目。
检查?喝!态度不错嘛,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呢就能把检查写了,这里边没什么猫腻吧?我怎么瞅着这字不像你写的呢?
王其实自然是装傻充愣,那不是因为胳膊受了伤所以字就写得难看了点……
局长也不含糊,老实点!燕飞的字比你的强多了。
呵呵局长您真是明察秋毫……
少拍马屁!说点有用的吧,酒店的损失费由对方承担了我就不管了,问题是你身为警务人员在公开场合酗酒闹事,这个影响可就大了……
我们昨晚上穿的可是便服啊老板。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穿那张皮人家照样认得出你是警察!这举报信都递到我桌子上了!公安部刚颁发了五条禁令你小子就往枪口上撞,这不存心叫我为难吗!
那您说怎么办?要不然……咱们私了?
私了?怎么个私了法?
好说好说,来,咱们商量商量。
这倒不错,俩人跑警察局来私了,谁见过?
……
你们商量出了什么结果?燕飞皱着眉头继续摆弄那个骷髅头。
还能是什么结果!我下午去刑警队报到,TMD,怎么想怎么觉得那老头设了个套让我钻!
刑警队?你不是说你宁可不穿这身警服也不去刑警队吗?怎么,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那只老狐狸说了,想脱警服也容易,这会儿上面正抓反面典型呢,只要是把我酒后闹事的事情捅上去,肯定是通报批评清除出警察队伍!你琢磨琢磨我丢得起那个人吗!
那你就没跟他再商量商量?燕飞边说边用竹签给头像勾眼睛,满意地点点头,恩……总算找着点感觉了。
我能不商量吗!我说局长我胆小,他说再小总比人家包仁杰胆子大吧?我说局长我见血就晕,结果他说你小子昨晚上把人家几个流氓打得骨头架子都散了怎么也没听说你喊晕呢!
恩,说得有道理啊,包仁杰都能干刑警你为什么不能。燕飞走到水池边洗手。
喂!你是哪头的啊?怎么帮人家说话?
我哪头的都不是,不过看在你平时表现还不错,兄弟我透露个信息给你。
什么信息?
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头像吧,上头早就内定了,这个白骨案由你负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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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仁杰和王太平就是这样认识的。王太平长得和他哥哥不太像,性格也不太像,王太平很爱笑,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有半边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包仁杰觉得他满可爱的。
王太平可爱的地方不只这一点,王太平是唯一一个不会笑话他的警察,王太平从来不认为警察就不应该晕血,晕血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警察也是人,凭什么警察就不该晕血?
后来包仁杰知道了,其实王太平也晕血,可是王太平是搞档案的,基本上不用出现场,所以也用不着像包仁杰这样把脸丢到姥姥家……
包仁杰很羡慕王太平,他做梦都想和王太平一样去管档案,可是档案科已经超员了,连王太平本人都不一定呆得下去——这也就是王太平那天晚上喝多了的原因。
于是包仁杰退而求其次,撺掇王太平也调到刑警队来,两个人一起丢脸总比一个人丢脸好——可是王太平不同意,他说他宁可不穿这身警服也不到刑警队来,因为他和他哥哥感情不好,很不好。
王太平说一般兄弟俩是同行的话,当弟弟的总争不过哥哥,大因扎吉就比小因扎吉会踢球,大舒马赫是车神小舒马赫就只能争第二,王志文从小就是各方面全面发展王太平就永远是那个谁谁他弟弟……包仁杰说不对李小双就比李大双的跟头翻得好,王太平说说你笨你真笨你不知道那俩是双胞胎吗肯定是出生的时候顺序搞反了!
所以王太平和他哥哥感情很不好,他看不得他哥哥走路时端着肩膀的那副派头,好象他就是福尔摩斯别人最多也就是华生,跟在他后头写点结案陈词什么的……包仁杰说就是就是,你哥哥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总叫我端茶倒水取个报纸送个文件擦桌子扫地应付上级检查什么的,我又不是勤杂工。
那你还喜欢他?
包仁杰差点从12层楼跳下去,完了完了我就知道酒是喝不得的一喝准出事我怎么这么笨一喝酒就什么都胡说八道天啊天啊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有别人知道吗那天我喝醉了你千万别当真我是说着玩的我才不喜欢他呢他是男的啊我怎么会喜欢男的嘛好恶心是不是?
王太平张大了嘴,过了好半天才很崇拜地说了一句话:你……肺活量真大。
王太平还是没有笑话包仁杰,他说他见得多了同性恋怎么啦又没碍着谁什么事再说你包仁杰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讨得着老婆的看来注定得当同性恋只是可惜了你怎么会看上我哥的他可是个冷血动物你呀你惨透了你……
包仁杰就开始觉得前途无亮越想越委屈,自己真是惨透了,从小就没了娘,好不容易长大了爹又牺牲了,找了个不称心的工作把脸丢到了太平洋,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还好死不死地跟人家弟弟上了床……真的是惨到不能再惨了。
王太平吓了一大跳!你你你……你别吓唬我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跟你上床了?不对,我是跟你在一张床上睡过,可我什么也没干啊,你别讹我好不好姑奶奶我求你了!
包仁杰说那有什么分别,反正你什么都看到了……
王太平说咱们说话要凭良心,那天你也看了我了对吧?咱们扯平了是不是?
包仁杰说得很小声……那天我没敢看啊。
王太平说你给我正常一点!你再这么别别扭扭的我马上告诉我哥!
……
后来包仁杰想起来一件事,很郑重地警告王太平——你给我记住了!不许叫我姑奶奶我虽然是同性恋我依然是个男人你下次再这么叫我非跟你没完不可!
王太平说好好好我记住了我下次不敢了老大求您千万别跟我没完我怕了你还不成吗大哥!
包仁杰说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大哥叫王志文跟我没关系!
其实包仁杰做梦都想和王太平他大哥有一点关系最好是那种很密切的关系……包仁杰甚至想到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王太平是不是应该叫自己大嫂呢?还是不要吧,就叫大哥也不错……
当然了,想归想,这话包仁杰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
包仁杰第二次出勤的情况要好得多,好得多的意思是这一次没人流血也没人昏倒,虽然有一大群记者追着拍摄刑警队破获特大贩毒案件的大新闻,但基本上没有包仁杰的镜头,原因是王队长说包仁杰那张脸实在白得不象话,要不是他穿了警服,记者们肯定得把他和毒贩子搞混了!
所以从开始到结束包仁杰的任务都只是呆在警车里当看守,就这样还差点出了纰漏,有个小喽罗居然在舌头下面藏了刀片想自杀,这当然不能怪包仁杰,谁能想得到舌头还有这功能呢你说是不是?好在王队长及时发现大手一夹就把刀片掏了出来,然后叹口气说包仁杰你真不是干这行的料……
包仁杰当然很委屈,你早干什么去了我早说我不是这块料你就是不听,现在你知道了你看不起我能怪我吗?再说了我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啊,你桌子上的茶是谁替你沏的?钢笔水是谁替你灌的?饭是谁打的花是谁浇的?别的不说光报告我就替你写了好几十份你领过我的情没有?我老爸活着的时候都没享受过这待遇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
王志文说你敢给我哭出来你试试看!
包仁杰立刻把眼泪憋了回去。
回到警队以后王队长第一件事就是给老队长烧香,顺便报告了一下队里各方面的情况,当然得提到包仁杰,王队长是这么说的:老大,您儿子最近进步挺大的,您……就别惦记他了。
其实王队长本人也觉得对包仁杰的态度是恶劣了一点,想当年王大队长还是小王的时候也栽过不少跟头捅过不少漏子,老队长也经常把他批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时候小王特希望自己也有威风八面把下属骂成三孙子的一天——所以说他对包仁杰也不是一点私心没有,他大力促成包仁杰当刑警也是有点希望在老子跟前丢的面子能在儿子面前找补回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包仁杰是这么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老队长骂小王是出于对得意门生的爱护,是恨铁不成钢,所以可以骂得冠冕堂皇骂得名正言顺骂得义薄云天,而包仁杰连铁都算不上最多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骂得再痛快也是欺负后辈没劲透了。
所以王志文很郁闷。
包仁杰当然知道王大队长为什么郁闷,虽然说他包仁杰不适合当刑警,可是他毕竟是神探的后代,也稍微遗传到了一点点老爸明察秋毫的本事,至少看人脸色的本领一点也不差——所以包仁杰觉得很对不起王队长,因为自己实在太丢脸所以王志文连骂都懒得骂他……
包仁杰找王太平商量,我想克服晕血的毛病……你有办法没有?
王太平说你吃错药了?我要是有办法我还呆在档案科干吗?我要是有办法刑警队长还轮得到我哥?我要是有办法我能那么不够朋友不早告诉你看着你被人笑话?想要办法你别找我你找燕子去
3
燕子是警局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从上到下没有不知道法医官燕飞的,他那间办公室里陈列着各式各样能让人神经反转的东西,其中最有名的就数当年包队长破获人肉叉烧包案件时留下来的一个样品。
包仁杰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敢踏进法医官的办公室。好在法医也得吃饭,包仁杰在食堂守株待燕埋伏了好几天,终于成功地捕获了燕法医。
有什么事?燕飞的口气很不耐烦,两只眼睛从镜片上方冷冷地瞥过来,很像恐怖片里的变态杀手。
包仁杰壮着胆子清了清嗓子,是王其实介绍我来找你的……
哦,王其实跟我打过招呼了,你就是那个见不得血一见就晕再见再晕一口气晕到救护车上的包仁杰?
附近吃饭的同事是两种反应:不是刑警队的人在微笑,是刑警队的人在叹气。
包仁杰说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燕飞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等我把饭吃完。
包仁杰说那当然没问题咱俩一块吃吧。
燕飞很落寞地叹口气说还是算了吧,你吃你的我吃我的,自从我有一次说食堂做的白油豆腐很像人体的大脑组织以后,警局就没人肯和我一块吃饭了。
包仁杰赶紧说那算了我不打扰你了等一会儿吃完了我再来找你。
同时有好几个同事和包仁杰一起直奔潲水桶,看起来好死不死地打了该死的白油豆腐的人还真是不少。
燕飞是警局里第二个对包仁杰表示理解的人,不过他和王其实的理论不太一样。燕飞认为虽然晕血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但这并不是说警察也应该晕血,实际上经过一段行之有效的治疗和锻炼之后,警察完全可以克服掉晕血的毛病——就好象经过一段相当长的历史时期,猴子完全可以直立行走并且最终进化成人一样。
包仁杰说我对进化论没兴趣,别说什么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超过一年我都没那个耐心。
燕飞说这取决于你的态度,只要你配合得好,最多也就半年,我这有几份资料你先拿回去看看,记住了要空腹看啊。
下班回家,包仁杰第一件事就是翻起了那堆资料……十分钟以后,110火速赶到:是谁报警说听到惨叫声怀疑发生命案的?
几十只手共同指向了一个方向:就……就是那家,惨叫声就是从那家发出来的!
一个女孩子冲了出来,哎呀警察大哥你们来得正好,我哥又昏过去了!
……
第二天早上法医官燕飞正在办公室里惬意地品尝滴滴香浓的雀巢咖啡的时候,一个家伙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你干的好事!
燕飞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家伙是谁,全警局上下能进他这间办公室而面不改色心不跳如入无人之境的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刑警队长王志文。
燕法医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微笑着提醒王大队长:小心,别踩着我刚做好的石膏脚模。
王志文却一点没领情,重重地把手里的一叠纸片摔在了桌子上:你明知道包仁杰胆子小你还给他看这些东西!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这冷冻碎尸案搞得一大群警察接受心理治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资料别说包仁杰了,全警局有几个看了不吐的?
燕飞慢条斯理地啜了口咖啡,凉凉地回答,关我什么事,人吓人吓死人?你说得也太严重了一点吧?他死了吗?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王志文一把把资料撕得粉碎,怒气冲冲把门一摔冲了出去,门框上立刻出现了好几条裂缝。
燕法医摇摇头,拿起了电话。
王其实在电话那头哈哈地笑,你小子真是把我哥害惨了,昨天半夜正做梦呢就被医院抓了壮丁,说是包仁杰被吓得差点神经分裂,哭着喊着找他老爸……
你哥又不是他爸爸,医院找他干吗?
废话!谁不知道他老爸早就牺牲了,医院只好找现任队长去当保姆呗,好家伙,那孩子闹腾了整整一晚上,我老哥一直到天亮才把他哄睡着,刚一脱身就去找你算帐了!
法医官乐呵呵地挂上了电话,笑眯眯地研究门框上的裂缝:砸我的门?哼!
你是不是gay?
这是包仁杰第一次被人这么问,所以他当然没什么经验应付这么直截了当的问话。如果是平常的话包仁杰应该能混过去,可是他现在正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满脑子都是些支离破碎的血肉横飞,不闭眼发困闭上眼发昏基本上是有一句答一句,更何况问话的那个人是出了名的鬼见愁……所以包仁杰眨了眨眼睛,认了。
燕飞满意地点点头,听说你这些日子天天缠着那个王志文不放,所以我想你肯定是看上他了。
包仁杰接着眨眼。
唉,你小子走运啊幸好你老爸死了。
这是什么话!
老队长要是活着,你这会儿还能躺在这?进抢救室都是他手下留情,搞不好就直接进了太平间了,反正留着你也是丢脸。
包仁杰眨出了眼泪。
燕飞说你就别装了你那点东西还是存下来给那个姓王的看吧,我估摸着他这会儿快回来了……
王其实抱着一大包肯德鸡家庭装走了进来,你怎么又把他弄哭了?
怎么是你?你哥呢?
跑东郊查案子去了,王其实对着包仁杰,吃吧不吃白不吃我老哥掏的钱,他叫你吃完了赶紧上班有好几份报告要赶呢!
燕飞说你怎么没买可乐你不知道我吃薯条喜欢搭可乐的吗?
这是给病人买的没你的份不过我多拿了两包番茄酱你要不要?
要你的头!燕飞取下挂在门后的外套,回过头来问包仁杰,那个练习,还要做下去吗?
什么练习?
还能是哪个!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啊?
哦,要。包仁杰点点头。
还要啊?我的门都被你家队长砸废了。
包仁杰红着脸说谁让你不跟我说清楚那堆资料是什么东西,我是没有心理准备才会吓到的嘛,你早告诉我是碎尸案的验尸报告我肯定不会吓得这么厉害。
早告诉你是碎尸案的验尸报告你就没胆子看了!明天下班以后到我办公室来。燕法医带上了门。
王其实笑嘻嘻地递给包仁杰一个汉堡,吃吧吃吧我老哥特意嘱咐我给你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包仁杰说谁喜欢啊我根本不吃鸡!
4
刑警队有个传统,能用脚的时候决不用手,比方说开门的时候。这个传统是从老队长那里传下来的,老队长的理论是这有助于减压减负,不过基本上大家纯粹是为了省事。
虽然如此,当王大队长的办公室被人一脚踹开的时候,王志文还是免不了吓了一跳,要知道全警局上下唯一没人敢踹的就属这扇门了,这一点连局长大人都羡慕不已。
踹门的是包仁杰。
王志文擦了擦眼睛,这小子吃错药了?
你的报告!包仁杰像扔手榴弹一样把手里的东西向王队长的脑袋砸过去,好在王志文反应快,脑袋一偏,那堆东西直接从窗户口飞了出去。
包仁杰手没停,你的茶杯!你的钢笔!你的饭盒!你的花盆!一一飞出窗外。包仁杰抱起桌子上的电脑……王志文赶紧跳起来,你疯了你!
我他妈的是疯了!我今天跟你拼了!说,你为什么把我的办公桌搬到妇联去!士可杀不可辱,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个……王志文开始觉得不妙,虽然说的确是向上面打了报告想把包仁杰调出刑警队,可是真没想到上面会把人家安排到那种地方去,妇联?这不是存心吗!
好在刑警队个个都是人精,二组组长瞅准时机插了话,队长,小包的新办公桌领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安在你这间屋吗?
啊……那什么,对对,就放那儿。王志文只好顺水推舟,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教育包仁杰,作为一名刑警,怎么可以这么冲动呢?我是看你那张桌子太旧了,打算换张新的,你看你,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发脾气,真是太不象话了!
啊?包仁杰显然没反应过来,登时红了脸,张口结舌地道歉,王大哥,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
王志文缓缓气,向二组组长递过去感激的微笑,组长不动声色地回了个手势,不客气,怎么能放包仁杰走?有了他我们少挨了多少骂啊。
王队长继续做思想工作,这一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去,把门关上,给我重新收拾一下,你看你整得乱七八糟的!
是。包仁杰乖乖地关上了门。
砰!王队长的门被第二次踹开,局长大人脑袋上缠着纱布,刚才是谁扔的花盆?
我今天真是好丢脸……
没关系啦,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王其实对着门边用来充当衣架的骷髅架仔细研究,很敷衍了事地安慰。
就是啊,燕飞翻着资料头也不抬,而且你还因祸得福可以跟他一间屋子办公,恭喜啊。
可是,我今天把局长的头砸破了……
唉,这就你的不对了,可惜了那盆美人蕉,马上就开花了。王其实把手指伸进了骷髅头的眼窝里。
王其实,别乱动我的东西!燕飞不耐烦地把骷髅衣架挪了个地方。
美人蕉?很值钱吗?那我下次换别的东西砸好了。包仁杰边说边躲,燕飞你把那东西拿远点!
也不算值钱啊,其实植物里最值钱的是兰草,我听说有个品种叫什么黑龙还是白龙的一棵值十几万呢。王其实提起钱来眼睛发亮。
真的啊?那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咱们偷偷挖一棵回来就发财了。燕飞也来了兴致。
哪儿那么好偷啊!不过你要是能偷到的话我可以帮你出手。
好象谁都没意识到真正值钱的是局长的脑袋……
包仁杰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成吗?
呵呵,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刑警了。王其实尴尬地摸摸后脑勺。
对哦,好象是有这么回事。燕飞耸耸肩,抽出一叠资料,行了咱们办正事吧,王其实,你要参加吗?
我?算了吧,我可不想做噩梦,走了。王其实溜得比兔子还快。
治疗的过程是枯燥的,无非是看资料,燕法医说其实没什么可怕的,那些资料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其实那个冷冻碎尸案根本上不了档次,想当年你老爸破的那个人肉叉烧包才叫刺激,那个案子轰动一时你老爸的名字天下皆知那叫一个风光……要不要我把那份资料拿给你看看?
不……不麻烦您了。
哎呀别客气,一点都不麻烦。
谁跟你客气啊?
来来来你看,这就是那个变态杀手的照片,看不出来吧?白白净净文质彬彬还戴副眼镜,怎么看都不像个变态杀手是不是?
白白净净文质彬彬还戴副眼镜?包仁杰下意识地看了看燕飞,一身的冷汗。
燕飞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和变态杀手的共通之处,继续兴致勃勃地翻资料,你看这个,啧啧,还有这个,你老爸真的很厉害,听说结案后局长听案情报告都吐得一塌糊涂请了好几天病假,惟独你老爸镇定自若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那为什么……我老爸打那以后就再不肯吃包子?
……
治疗的过程虽说枯燥但效果还算不错,包仁杰从燕飞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活着,真好。
王志文这几天有点烦,那个贩毒集团的头目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任凭同志们软硬兼施就是不开口,偏偏局长下了死命令,限一个礼拜破案,恨得王大队长把气全撒在了一个姓包的下属头上:你砸谁不好你砸局长!
包仁杰小声嘀咕,谁叫你躲开的?
二组组长偷偷地乐,小包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嘛。
5
贩毒案还没搞定,队里又收到线报说是有人密谋抢银行,王队长忙得满嘴水泡,包仁杰看不下去,自告奋勇说队长您看看我能干点啥?
你?这要是搁平时王志文准得说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实在是缺人手,所以王队长考虑了半天终于说你跟我跑银行吧。
那家倒霉的银行位于一条大街拐角处,视野开阔交通便利四通八达,生意好得不得了,钞票哗哗的,偏偏银行领导为了省钱连警报器都没装,简直就是等着人家来打劫。
王队长在银行门口摆了个修自行车的摊,戴个破草帽披一件油迹班驳的旧外套,看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旁边立了块招牌,歪歪扭扭几个字:下岗修车。
看得包仁杰嘻嘻地乐,队长您要是下岗了这天下就太平了。
王队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喝你的茶去!
要说人长得白还真是件好事,包仁杰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干体力活的,王队长只好安排他在附近的茶馆当茶客。
内部消息说那伙抢匪这几天会来踩点,正式行动大概还得等上一个月,所以王队长没安排多少人手。其实包仁杰很希望那帮抢匪能提前行动,他坐在茶桌旁浮想联翩,想象着自己和队长两个人背靠背对着那帮歹徒展开枪战,穿着黑风衣戴着黑墨镜用特酷的武器特帅地杀出一条血路……血路?包仁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多么不切合实际了。
那边厢王队长正在跟人吵架。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城管人员一脚踢翻了王队长的修车摊,说是非法摆摊占道经营罚款200,气得王志文直咬牙还得陪着笑跟人家说好话,偏偏那俩家伙不识抬举举着根警棍说你给我滚……结果就有一大群人围上来看热闹,这个说人家下岗工人不容易你们就放他一马吧,那个说大家各退一步少罚点算了,一个老太太说小伙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掏200块钱权当喂了狗,一个小流氓喊打死他丫个狗仗人势的破城管!
吵吵得正厉害呢王队长就听见一声闷叫,心说糟了要坏事赶紧喊你们都TMD给我闪开!刚钻出人群就看见包仁杰捂着肚子煞白个脸说队长快,那小子拿着刀往那边跑了……
这一次包仁杰是实打实地光荣负伤,那一刀偏一点就能让老包家绝了后,电视台记者连夜制作关于小包同志跟抢匪英勇搏斗的消息,包仁杰躺在病床上手捧鲜花面对镜头微笑着说,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的神圣使命……
包仁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稀里糊涂就成了英雄,他感觉就好象做梦一样,自己希望那帮……哦不是,是那个歹徒提前动手,人家还就真的提前动了手,而且动作快得超乎想象,没等明白过来那一刀就扎过来了。
从进了救护车就再没见到王志文,包仁杰越想越委屈,好歹也是搭档,这次自己也算立了一功,不然那歹徒早没影了。就算平时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他也不能连个面都不露啊?真TMD无情无义!
好在王其实不像他哥那么没良心,提搂着半筐苹果上门慰问伤员,垂头丧气地说包仁杰你就别抱怨了,我哥正写检查呢。
原来盯上那家倒霉银行的不只一帮人,这一次被抓获的这个家伙和王队长他们要等的那一帮没关系,这下子打草惊了蛇,整个任务泡汤不说,线索也断了。王队长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不过王志文写检查可不是因为这个,把包仁杰捅伤的那小子目前还躺在急救室里昏迷不醒,也不知道王队长那天是被城管人员还是被包仁杰刺激的,一拳头就把人家揍了个重度昏迷,估计就算保住小命不是植物人也是白痴了。再加上事先与有关部门沟通不良,闹出了个城管风波,王大队长工作安排严重失误,先写个检查争取立功赎罪吧!
你看我哥多疼你,一看你受了伤,立马眼睛就红了,抓住那小子来了个利索的,抱着你就往医院跑……王其实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直把包仁杰哄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真的啊?
我还能骗你!不过说真的,医生说你的伤也不重啊,怎么会昏天黑地人事不知的,是不是又晕血啊?
包仁杰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不过你这回算是给你老爸挣了点面子,瞧瞧报纸上怎么说的?虎父无犬子,呵呵,搞得大家伙把肚皮都笑破了,我哥看到报纸的时候,一口茶全喷局长脑袋上了,局长不但没生气,拿出手帕擦擦头发还问呢,说打个电话问问报社,他们是不是搞错了?那是包仁杰吗?
包仁杰说麻烦你从外边把门帮我关上,谢谢!
行。王其实笑呵呵地从外边关上了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包仁杰把他轰出来了。
包仁杰只住了两天医院就重返工作岗位,医生叫他休息两天,他说不,同志们都在努力工作我也要贡献力量把失去的损失夺回来!医生说这孩子八成烧糊涂了。
站在办公室外边包仁杰心潮起伏,考虑了半天也不知道进去以后该怎么跟王大队长打招呼,是不是该谢谢王志文为帮自己报仇把歹徒揍成残废的事呢?队长会不会觉得我在讽刺他?算了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吧,跟他说声嗨……
王志文正拿着资料分析案情,听见包仁杰进来很迅速地抬了下头又接着看他的资料,你回来了?
嗨……
伤好了是吧?把桌子上那份检查替我写了吧。
包仁杰立刻什么情绪都没了,这家伙简直是冷血动物!
……
队长,检查写好了,您看看?
这么快?要写得深刻点啊,我写了好几份都没过关。
您放心,我在警校的时候三天两头写检查。
你也就这份出息!
往局长办公室走的路上包仁杰感觉特别的不自在,每个人见到他都是一副拼命憋着坏笑的苦瓜脸,活像便秘三天似的,搞得包仁杰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吓了局长一跳,以为收账的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局长很大方地通过了王队长的检查,三言两语就把包仁杰打发出去了。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包仁杰拐了个弯,去了燕飞的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
懒得看人脸色,冷冰冰地跟死人一样!
死人?对了,我正要解剖尸体,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
解剖?算了吧。
别怕,血早就放光了,保证你看了不头晕。
谁……谁怕了?我在警校又不是没见过。
那就看看吧,反正你迟早也得接触尸体,别回头到了现场又出糗。
所以包仁杰就糊里糊涂地跟着燕飞进了解剖室。
临进门的时候燕飞说,哦我忘了告诉你,死者是个同性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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