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手札] 牙膏

在无人可恋的时候，喜欢上一样东西也是好的。
  我一直迷恋牙膏。
  首先是因为刷牙可以带来愉悦感受。因为非常在意口气，所以格外注意刷牙。口气不佳的时候，可以不同人讲话，但是自己也影响心情。刷牙的过程类似洗澡，仿佛有“去旧迎新”的意义，这个过程可以分外享受，好像在同过去污秽的自己告别。完毕后感到口中清爽，对镜子露齿微笑，大概连自信都有了一些。
  牙膏是刷牙的“主角”。它的气味、膏体甚至品牌，都能代表不同心情。我喜欢尝试不同口味的牙膏，如同与不同类型的人交往。但后者往往难以实现。
  曾经一度特别钟意某个品牌的牙膏，它是“橙味”的，标明有“维C”。它气味浓烈，是热热闹闹的橙香，简单直接，完全不加任何掩饰，入口真像一瓣鲜橙，每次刷牙都要克制把它吞下的欲望。虽然未知是否真有“维C”，但这气味就足够满足。更重要是，刷过牙后，香气持久，仿佛含着一枚经久不化的糖。试过一次之后，我到处跟人推荐，也许微小的增加了它的销量。我觉得它像个甜蜜、热烈的情人。虽然外表普通，但胜在有“性格”。他来自热带，有明媚的笑容和灿烂雪白的牙齿，也许喜欢穿沙滩裤，而且最重要是年轻。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学生情人，他在冬天也散发盛夏般热力，永远积极向上，让人暂时忘却烦恼，闭上两眼，只留恋半晌贪欢……
  爱上他后，我一连用了三支。但接下来是突然的冷淡。也许是心理作用，开始觉得甜味不再如之前浓，而且有些厌倦了明晃晃的黄，好像在下班归家的时分，只想休息，但迎面却是热情奔放的宠物狗。越热烈越不能持久，年轻人往往败在“青涩”上。我与他分手了。
  结束了与“橙子”的恋情，我开始期待温情的感受。任何人除了生理需求，都一定也有“心理需求”。在年龄渐长的时候，激情慢慢淡去了。喜欢自省的人需要心灵的沟通，每天同自己对话，久了也会寂寞。继任者是来自日本的牌子，这次是“柚子”。我向来喜欢柚子，它清凉，微苦，去火，是个体贴入微的好伴侣。在你上火的时候，他细心周到，为你排忧解难，而且苦味“耐尝”，常试常新，不容易厌烦。这款来自东瀛的牙膏泡沫细腻，虽然刷完牙后不会口中冒出凉气，但牙齿感觉舒服，是一种“纯粹”的干净，有如劳累之后的全身按摩。每当牙齿上所能感受到的所有污垢被“一刷而光”，也觉得烦恼被带走了。这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温柔。
  但外来的和尚未必真会念经，更何况他也未必真的是远渡重洋，也许只是个冒牌货。第二段恋情倏地变短，只用了一支，我却突然嫌他寡淡。既然不是初恋，无从谈起“真心”和“忠诚”。当我渐渐老了，恋爱终于变得可有可无，尤其是当我发现再美的牙齿也只得自己欣赏时，刷牙也不再那么雄心勃勃了。
  后来我又分别同薄荷、水晶、海盐交往过。但薄荷过分大众，他所能带给你的，谁都可以，于是他失去了所有的“特殊性”；水晶和海盐都是新鲜面孔，但经不起考验，只有一副空架子，但到最后，我连“改变”的精神都失去了。我们在一起苟延残喘，互相敷衍，只等用光“缘分”的那一天到来，然后大家握手言和，轻松地转身离去……
  尽管如此，我与牙膏的故事仍未结束。到这一支牙膏用尽，我还会去挑选新的，虽然多少开始漫不经心，但仍是心头一件大事。不过我还是没有恋人呢。我永远只能跟牙膏相依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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