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评] 《时光驻留/Le Temps qui reste》：洗净铅华

pibang

我小的时候，来过这个沙滩，憧憬这片未来的海洋。
     
时光驻留。
     
我算一位成功的摄影师，眼光高，心气傲，我陶醉在摄影灯光效果之中，却在晕厥中，黯然倒下。脑袋一片白光。
  
等待结果，医生让我进门详谈。刚做了检查，不是很适应。医生的语重心长让我感觉到了检查的严重性。当然，他也毫无隐瞒地告诉我，我的癌细胞的扩散，可以做化疗，机会渺茫。我很理智地盘问他还有多久的生命，3个月，或者更多或者更少。我是接受不了难熬空虚认命到最终死亡折磨的治疗的，我接受不了。我如此洒脱的人，即使我要死，我也不要如此对待自己，当然医生尊重我。我觉得我不接受治疗，不是放弃，而是我不能接受我如此年轻气盛的打击。

出来的时候，我是灵魂虚脱着的。我靠着一个长椅坐下，观察普通的寻常景象和静谧的人们。我突然想保留住这些尽收眼底的光与影，我拿出了相机，咔嚓一声。然后，掩面痛哭起来。阳光撒在我的身上，止不住我的对死亡的恐怖和悲伤。我渴望生命，但却力不从心。

仍然在他人面前要表现出自己的高傲和艺术的职业精神。与人交谈，盛气凌人。

步履维艰地去父母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有这个勇气去告诉他们，我快死了，但是我爱他们。我把厕所的门第一次反锁起来，第一次给自己一个密闭的空间，躲起来思考这些混杂在我脑海中的可能性。家人会什么反应呢？我吸少许海洛因，幻境中在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的脸，演变成了我自己的小时候。很纯真地望着自己，望得我不知所措。

从厕所出来，母亲隐约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我逗着妹妹的孩子玩，感受一家人的温馨。可强烈的反差，让我无从适应。我仍然开不了口，从小到大我都如此孤僻。我觉得我说出来，是他们承受不起的伤害。

饭桌上，我故意和家人说反话，破坏这么让我不适应的家庭生活。妹妹的男人抛弃她，让她带着孩子盘算生活。我是特立独行的人，在他们看来。我从未给家人拍过照，不是我不想，是我表现得深沉而已。我气妹妹，说她被抛弃的活该，自己审时夺度显得咄咄逼人。妹妹最终失去理智地打我，打吧，我会痛快一点。我知道父母为你着急，你心情不好，但是我无能为力，而且我快去世。我和你的隔阂，我不知道能不能揭开，让我放肆一次。其实我也很痛。我想起了我们的小时候。

父亲载我回家，路上谈到了我的感情问题。我不久人世了，我知道我连家庭都不忍心伤害，更何况我的爱人。所以，我告诉父亲，我打算分手。让所有的人都安静地过怪罪我的特立独行，让我一个人。期间谈起父亲为何当初和母亲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因为他的外遇而没有离婚。父亲淡然的回答因为爱，坚持到现在。半路上我下车买了些海洛因，为家里的爱人买的。我看到父亲沧桑的脸，不忍去触摸。是的，我舍不得，我在下车的时候，紧紧抱住父亲，眼泪夺眶，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和父亲谈心和拥抱。父亲，我爱你。即使你让我从小敏锐地感受到家庭的细微相处，我眷恋。

回到家，先叨念到爱人几句。他吸食海洛因之后，我和他疯狂接吻，继而上床。荷尔蒙分泌能冲昏人的头脑，我看着他，思考自己的死亡，那么绝望。我掐他的脖子，然后发现连这个自己都舍不得，痛心地做爱之后压着怀抱他。

我违心地说出我不再爱我的爱人了，我发现说谎话比真话来得容易。因为我自以为这样做是为他们好，也给自己开脱。用同样的方式激怒爱人，一顿扭打，他也不能接受一样的伤心失措。在他气急败坏下楼睡沙发的时候，我闭上双眼，无比渴望他能原谅自己。内心如此矛盾，却不得不这么做。

半夜，我拿出相机，下楼拍他熟睡的照片。他很美，美到我不知道这样的伤害会不会不忍心痛到他流出鲜血。我不想伤害他，却已经伤害到他了。

我来到同志酒吧。看到纸醉金迷，酒肉池林。同志的放荡和乱纵。我也是同志，我觉得我和这里格格不入，我追求的东西，我和我爱人美好的回忆，在这些邪恶面前，是否多年的执着没有错，即使在我即将死亡之前，也觉得没有错。

我有迷恋，我有困惑，我需要安慰，但是我不能说。我努力让自己与这个世界变得毫无关系，可是我无法自拔。我驱车去祖母家，我想见到她，换掉现在复杂的心情和糟糕的看似背叛身边的人的处境，和一个新的环境。

沿途在一个餐厅吃点东西。女服务员，和我交谈几句。涉及到孩子。

把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祖母，压力很大，说出去之后心里舒坦很多。和她很客观很现实地说自己的想法，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内心深处的想法。因为我认为，祖母也是这个弥留的时候了，应该和我能有很多契合的思想。只是因为祖母和我一样，都是快要死的人了。


祖母给我谈她的人生，为何也曾经如此疯狂过，为了生存的不得已。她给我看她每天要吃的一大堆药物，我觉得她很乐观。她安慰我，让我又不经意觉得人的渺茫，生命的脆弱，无防备地在她面前卸下防备地哭，依偎在她的身旁。她心疼地亲吻我，给我很大的力量。

我看祖母整理的相册，虽然没有我技术性的成分，但是那段时光，是我怎么也抓不到的特有的东西。那是祖母的青春。

我去到我小时候经常去的祖母家后面的树林里，这里有我童年的回忆。我回忆起我和妹妹玩过家家的游戏，回忆起心疼路边的生病的野兔而被父亲告知这是自然规律不留同情。我从树林的回忆里回到祖母家，半夜吵到她，只想和她睡在一起，就没这么被回忆折磨了吧。

清早，我知道我要离开了。祖母采了清晨的鲜花送我，劝我回去化疗。我知道我的决定不会变的，但是祖母说她只是舍不得我，并且相信我。我为之感动，亲人给的伟大的爱。临走前，用样用相机，留下了对祖母的容颜。祖母，我爱你。

我一副墨镜，加快速度行驶在马路上。我认为我这样不叫任性。

驱车回去半路，买了少许食物，意外发现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女服务员。她的丈夫经营着这个面包小店。她重新给我提到孩子，由于她丈夫的性功能障碍，她渴望孩子希望我能帮忙。太美好的孩子，是我心底里纯洁的领地，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直觉性地由于人天性的不接受蓦然请求的回绝。

回到家，爱人已经带着东西走了。家里空荡荡。坐在沙发上，我在想，我这么做，是对的。

出门买东西，半路疼痛难忍。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泡咖啡，关掉响铃的手机，吃意大利拉面。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整理自己拍摄的照片，躺在床上哭泣。到最后疲倦到入睡，又难受到跑到厕所呕吐。病痛的折磨，让我不堪重负，不仅是身体上，更是心理上。

我躺在浴缸里，思考着这些。

我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停止不了自己的悲伤，我撞很多次墙，越来越厉害，只想自己不想这么多，想自己能清醒，想自己能暂时冷静，想能世界安静地昏过去。

我去找医生。帮助我。我能心平气和谈的人，除了祖母就是他了。我和他探讨很多我的想法，逐渐释怀。

回家的时候，收到妹妹的信。诚恳地想和我处理好彼此矛盾的关系。她一如既往地关心着自己的哥哥，只是不知道我的难处。我因为这一纸书信而感动。

祖母给的花，逐渐败落，到最后枯萎。生命不也是这个过程。

我从远处观察着妹妹和她的两个孩子，我给她打电话，我们冰释前嫌，让她安心。但是，我何尝不想当面对妹妹说呢。只是我再一次地不敢，怕到时候不能收场，要做就要彻底。我在远处，用相机拍摄下来母子的温馨，留在记忆，独自走开。

我来到教堂，插上蜡烛祈祷，看见老妇虔诚地呢喃。以前，是的，孩提时代和好朋友常来这里，恶作剧，嬉笑。好朋友亲吻儿时我的脸。儿时的我当时茫然了，或许就是那时，我就成为了同志了吧。因为角色的转换，那段珍惜的童年岁月，又让我依着教堂的墙壁，潸然泪下。

我仍然割舍不下爱人。我约他出来。其实之前他一直工作碰壁，我暗中帮助他在离开了我之后找到了工作。我想和他说点什么。身体虚弱的我，最后是他送我回家的。我们喝加伏特。我割舍不下，回旋脑海的，是再想定格画面一样再爱他一次，再做爱一次吧。他拒绝了，我理解。我让他把手放在我的心口，感受我的心跳。生命的脉搏，枕边爱人，我仍然拥有。

我突然觉得生命的可贵。我想起了当时那个可能尴尬的女服务员的请求。我想在回忆那么多，也释怀很多了，童年的美好，体会身边关怀。我终于没那么悲观了，我只想在我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能够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

我跟她做爱，他的丈夫在我们旁边。我看到他们，很幸福。

我剃了我的长发，我的时日不多了。零乱的头发，到处洒落。我空旷地干着我想干的事情，为生命的离去做准备。

我知道她怀孕了。我的生命是否就因此得到了延续？于是，我开始处理我的后事。我把遗产全部留给了这个还未出生的婴孩，我的孩子。遗体选择的火化。他们夫妇公证。

离别，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离别。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仍然是我想这么做，没有理由。

在火车上，看见朝气蓬勃的生命，在吸吮母亲的奶头，本来哭闹的孩子逐渐安静。我的心也逐渐安静。

我来到沿海地方，买了一些东西。像个孩子一样吃冰欺凌。丢掉响铃的手机。我开始在放手做一些事情了，只为自己。

我来到沙滩边上。带上防水眼睛，在海水里畅游。用相机继续定格我的记忆。

一个孩子把球打到我的跟前，我换给他的时候，抬头那一瞬间，呆住了。童年的我，又回到了幻觉之间。我递给他的，不光是这个蓝色的球。更是对过去童年的一个放手，对未来生命的一个承继。也许某些生命或者精神，仍然会继续下去，一直延续下去。

我安详地躺下来了。接受这份豁达。流下了最后一样为身边的人，为自己的眼泪。

人群逐渐散去。我仍然躺着。

夕阳的余晖，晕眩的我。是逼近我的死亡，一幕一幕。潮起潮落，带我走向一个新的世界。




      很久没看到，这么令我感动的电影了。反复地看，反复地回忆Romain生命最后的这些日子，六次的哭泣的镜头，很多次童年那个让人心碎的可爱。面对生命，我们都怀有崇敬的心情。它不容荒废。没有死亡逼近的恐怖，没有茫然失措，我只是安静地看完这部影片。祖母送别时，老去的面孔但是仍然说不出来的高贵美丽；Romain的妹妹，带着孩子出来散步，抱着孩子的享受阳光的笑容；火车上母女喂奶的情景....太多的场景，沉淀在我心里。生活的意义，生命的价值。即使生命走到最后，我仍记得珍惜。

阿银的银

{:3_271:}金钗。。。睡了几个小时的楼。。。想静一静。。。就想到了你的这个帖。。。

音乐。。。文字。。。多么的美妙的两样东西。小金钗乃更迷人。

此刻银钗很放松。。。很淡然。。。金钗请一定要幸福。弟弟去睡会。{:3_194:}

pibang

{:3_201:} 万一如烟不是她 是他呢
guysay 发表于 2010-4-14 12:16

囧…我本来就知道是“他”。呵呵，就像小月姐而27姐，称呼而已，喜剧效果

guysay

{:3_207:} 我的姐是大量的，我的哥是少量的
pibang 发表于 2010-4-14 12:12

{:3_201:} 万一如烟不是她 是他呢

pibang

{:3_154:} 如烟【姐】
guysay 发表于 2010-4-14 12:01

{:3_207:} 我的姐是大量的，我的哥是少量的

guysay

如烟姐，得到您的认可了？
pibang 发表于 2010-4-14 11:59

{:3_154:} 如烟【姐】

pibang

用你的文字再次揣摩了一次电影，再次感动！！
往事如烟 发表于 2010-4-14 06:20

如烟姐，得到您的认可了？

往事如烟

用你的文字再次揣摩了一次电影，再次感动！！

sobercasaya

沉重啊沉重 不过的确好片好文

leonchen

人在死亡面前总是让旁人无语凝噎。。。。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

pibang

夏花绚烂，生命哪会全然绽放？秋叶静美，死亡哪会尽皆宽厚？

电影中，情怀把荒诞压制了，算不上审美的上层之作，却着实是能够感人的。
markymark 发表于 2010-4-13 21:25

正解，总版主您好.....高层光临，啧啧

markymark

生如夏花 死如秋叶
小P 发表于 2010-4-13 12:04

夏花绚烂，生命哪会全然绽放？秋叶静美，死亡哪会尽皆宽厚？

电影中，情怀把荒诞压制了，算不上审美的上层之作，却着实是能够感人的。

pibang

虽说要失去时才知其可贵，但主人公的面对死亡的冷静，及坚持独自面对，不是人人都可做到的，他对自己如此的残忍{:3_269:}
Z-Christmas 发表于 2010-4-13 20:55

看开了之后，也不觉得是残忍了吧。换个角度想。

Z-Christmas

虽说要失去时才知其可贵，但主人公的面对死亡的冷静，及坚持独自面对，不是人人都可做到的，他对自己如此的残忍{:3_269:}

小小麦

写的好好  我要下下来看看

pibang

{:3_194:}嗯金钗。这个电影俺MS在去年看过，当时触动很大。

那个主角帮那对夫妇得到一个孩子，当时我无法理解，不理解的是那对夫妇怎么能想得那么开。但是现在回想真正伟大的是主角，他对待生命的态度从一开始惧怕 ...
阿银的银 发表于 2010-4-13 15:47

弟弟有重新的认识，很好啊…很多问题当时想不通，后来有阅历了才能豁然开朗

阿银的银

{:3_194:}嗯金钗。这个电影俺MS在去年看过，当时触动很大。

那个主角帮那对夫妇得到一个孩子，当时我无法理解，不理解的是那对夫妇怎么能想得那么开。但是现在回想真正伟大的是主角，他对待生命的态度从一开始惧怕于死亡，到后来的坦然，可能我描述的不太准确，但是他从头至尾的变化，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

对于生命的理解，有了个重新的认识吧，对待爱，以后不会那么自私了。

小P

生如夏花 死如秋叶

pibang

但是我又觉得主角有老年人的笃定

玄墨

明明心里有很多话要说的，愣了几秒突然间词穷了~呵呵~
“人有时候，就是单纯地跟着自己的原则和心在走。”这句话我很喜欢，率性而为，有一种“霸道的孩子气”~不过，当铅华洗尽之时，这种真性情不知已经被岁月蹉跎成什么样子了……哎~嘿嘿~不说了~~
偶今天一定要看了这电影~~真是红透了~~{:3_267:}

pibang

杜杀哥哥和小烟都提前写了这个了。
当时觉得他们写得很好，很怕自己力不从心不能诠释这么凝重的东西。
抒发自己的情感吧。

pibang

沙发我来坐。
我尽量揣摩Romain的思想写的此文，但写的时候，我发现Romain的思想十分复杂，有些还是拿捏不准的。
换做是我，也会这样选择，宁愿让家人和爱人接受突然而来的噩耗，而不是长期陪我悲伤。这样的选择，只是自己选择的一种与世界道别的方式，不加评论。人有时候，就是单纯地跟着自己的原则和心在走。
我也不多评价此影片，强加自己的命运论和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对最后生命的留恋和对他人的负责。我们没有能力，在死亡面前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