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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啪。
走廊上静寂无声,这一下便格外清晰明显。
就在手枪落地的同一时间,邓凯文飞身而上,就在他一把按到枪柄的同时,亚当斯一脚踩住了枪管。
争夺中手枪被一脚踢飞,哐当一声砸到了墙上。亚当斯顺势一脚踢上去,但是被邓凯文敏捷的躲开了。
“我想我认出你了,”亚当斯紧紧盯着他,半晌缓缓叫出他的名字:“——洛杉矶特警组组长Kevin Den警官。”
邓凯文冷笑:“真是可惜,貌似你刚才还叫我Jazy来着。”
“实在抱歉,我不该把你认作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
“哦,谁?”
“……”亚当斯沉默了几秒钟,说:“Jazy Den……你应该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吧。”
“抱歉,一点也不熟悉——我只认识一个人,他叫做邓琰!”
亚当斯猛的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是啊……他死了十五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的真名叫邓琰。”
邓凯文半笑不笑的挑起一边唇角:“他叫什么名字对你来说有区别吗?亚当斯?希伯来,你这一辈子杀了多少人,一个个都知道名字吗?”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亚当斯摇着头,半晌吸了口气,抬起头盯着邓凯文:“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你的答案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放你走!”
“你放不放我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要死在这里!”邓凯文顿了顿,又冷笑起来:“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也挺好奇你有什么遗言要说的——问吧。”
亚当斯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
这个问题有点出乎邓凯文的意料之外:“我今年二十八。”
“你看上去不像。”
“关你什么事?”邓凯文突然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怀疑我父亲其实是埃普罗?”
早年当邓凯文在G.A的时候,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怀疑。因为埃普罗实在是非常溺爱这个养子,以至于很多人怀疑邓凯文的真实年龄比他公开的要小,所以他有可能是埃普罗少年时代的私生子。
埃普罗只比邓凯文大十三四岁,如果邓凯文晚几年出生的话,这种怀疑确实非常靠谱。
“如果你真是二十八年前出生的……那么我相信你确实是Jazy的儿子。”亚当斯沉默了一下,说:“虽然他当年从没告诉过我他有个儿子。”
“他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还有很多,比方说,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跟贩毒家族同流合污。”
亚当斯无可不可的笑了一下:“是吗?那么幸亏他死了,不用看到自己的儿子十几年后变成了黑道少主!”
最后一个字被裹挟在拳脚相交的风声里,啪的狠狠一声撞击,随即飞快分开,亚当斯嘴角洇出一点血腥。
他微笑着舔舔嘴角,说:“我第一次见到Jazy的时候,他也二十八岁,但是他个性可比你有趣多了。冒昧的问一句,你性格比较像母亲吧?”
邓凯文活动着手腕:“你在跟被害人的儿子叙旧吗,希伯来先生?”
“算是吧,人老了就比较多话啊。”
“那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跟我父亲当面好好叙一叙!”话音刚落邓凯文就地一滚,闪电般一把抄起手枪!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灯光一闪,整条走廊的等全灭了。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邓凯文立刻反应过来:是艾里克他们切断了电源!
本来预计切断电源的时间是在他杀死亚当斯之后,但是因为他跟艾里克联系不通,灭灯的时间就出现了差错。
所幸手枪已经到手,邓凯文的肩膀因为惯性狠狠砸到地面,他甚至顾不上哼一声,向着印象里亚当斯?希伯来的位置砰砰砰砰打光了枪管里所有的子弹!
因为手枪没有装消音器,走廊上的回声特别响,慌乱里他没有听见子弹打中人身时沉闷的声响。
但是走廊就这么宽,就算亚当斯要躲也躲不到哪里去。邓凯文毕竟是玩枪的好手,凭感觉他就能判断肯定有子弹命中了目标,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打到致命点而已。
他顾不得上去检查,把空枪一扔,起身踉踉跄跄的向外跑去。
这条走廊通向甲板,如果埃普罗一降落就被枪杀的话,直升机一定还停在甲板上。
也许那个名义上的养父还没有死……
也许……
也许还没有死……
很多年后邓凯文回忆起那一刻,只觉得恍如隔世,想不起自己当初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只知道自己当时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短短几步路却仿佛走了很漫长的时间,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摔倒了好几次,连手肘都摔青了一片。
但是当时没有感觉。完全没有感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摔倒了。
实际上,如果当时灯光没有灭,邓凯文没有抢到枪,继续留在走廊上跟亚当斯?希伯来呆在一起,后来的一切便再也不会发生。
从他跑出走廊,第一步踏上甲板的刹那间开始起,命运就为他们所有人敲响了丧钟。
那噩梦般的连锁反应,就像巨大而黑暗的漩涡,将每个人都吞噬进去,撕心裂肺而粉身碎骨。
那一刻在逃脱阴差阳错中,命运露出了它狰狞的笑脸。
——大海上的天空是一片黑沉的。直升机呼啸着停在甲板上,掀起巨大的狂风。大概十几米远的前方,一群人围在探照灯下,隐约只见一个男人仰天朝上躺在地上,鲜血从他胸前流得满地都是。
邓凯文踉踉跄跄止住了脚步,刹那间连五脏六腑都被冰冻住了:“——埃普罗……”
他的牙齿不自觉打起战来,声音都夹上了咯咯的颤抖。
“埃普罗……!”
“雷古勒斯?切尔奇。”
二百米外的船顶起飞平台上,一个全身包裹在水上作战服里的男人喃喃的道。
他戴着三维立体影像合成的射击头盔,墨镜里的立体投射仪忠实还原出几百米外,甲板上一切有热度的生命物体。标注着R.C(雷古勒斯?切尔奇)字样的红点已经移动到射程范围之内,随时可以射击。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抱歉了,切尔奇先生。”
那男人唇角微微撇了一下,做出一个仿佛遗憾的冷笑表情。
枪口红十字渐渐和目标红点相重合,绿光在瞄准器里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伴随着嗖的一声,男人轻轻按下了扳机。
嗖。
在那千万分之一秒的瞬间,邓凯文确实听到了那个声音。
就像海涛中的一只蜂鸣,微弱到几乎不计,但是他确确实实,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嘭!
他还来不及感觉到危险,就只觉得自己被看不见的气流狠狠推了一把。脑后突然一凉,又一热,紧接着血液喷涌而出。
这是……
这是……!
在那么短暂的几秒钟里,邓凯文缓缓的跪倒在甲板上,没有立刻倒下,表情一片茫然。
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很快他就什么也不会知道了。
一颗子弹从他脑后射入,穿透颅骨,却没有从前额贯出。血花从他头发里飞溅出来,一开始是迸溅式的,很快形成一小股喷泉,迅速洇透了一片地面。
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邓凯文的本能迫使他竭力回过头,想看看对他开枪的人是谁。
然而生命力就像透过门缝的风一样嗖嗖从他身上流走,他终究没来得及转过头,就扑通一声,重重倒在了甲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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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情不自禁 欲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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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就在邓凯文倒地的刹那间,他身后甲板上的一扇小舱门砰的一声被重重撞开了。
“埃普罗先生!”几个手下慌忙迎上前去,但是还没靠近就被埃普罗狠狠推开了。
“Kevin……Kevin!”埃普罗跪倒在地,一把抱住邓凯文,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Kevin!”
他的秘书一边大叫救生队伍一边慌忙跑来,整个甲板上顿时乱成一锅粥,有人抬着担架,有人拿着呼吸机,当医生想把邓凯文抬到担架上去的时候,埃普罗想把他抱起来,却几次没有成功。
“埃普罗先生,请您冷静!”手下紧紧按住埃普罗:“请您一定冷静!”
另一边有人快速而安静的为那个早就倒地气绝的男人盖上布——那人穿着和埃普罗一样的衣服,甚至连五官都有几分相似。
“……”埃普罗剧烈的喘着气,过了好几秒,才推开手下,低声道:“去抓住狼牙。”
几个人立刻大步走开,分别对着手里的无线电吩咐:“去抓住狼牙!”“抓住那个目标!”“埃普罗先生已经下令了,现在就去!”……
两百米外的船顶上,那个男人竖起枪,飞快的一跃而下。
他已经准备好了救生艇,一旦得手,立刻撤退,连一点气味都不留下。
原本一切计划都天衣无缝,谁知道他刚落地的时候,突然甲板上射来一道雪亮的探照灯:“谁在那里?!”
男人头都没回一下,直接反手一枪,黑暗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但是这远远不是终结——因为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突然亮起无数盏探照灯,把男人所藏身的方寸之地映照得如同白昼!
男人牙关一紧——被发现了!他顾不上分辨追兵有多少,直接就地一滚,一个猛子直接往船舷下扑!
其实就算是猎豹,这时候也完全来不及了。从男人的藏身之处到船舷起码有二十多米距离,而在这二十多米的距离上,堵着起码几十个荷枪实弹、装备精良的G.A武装人员,每一个都有备而来,专门就是为了活抓他“狼牙”的。
以一敌众的搏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算这柄刺穿美国西部大漠黑道世界的狼牙再锋利,他也没法从重重围追堵截中脱身。
一个G.A安保组长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半晌,他举起无线电:“请转告埃普罗先生……是的,我们抓住他了。”
“埃普罗先生说不要杀他,”无线电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把他带到甲板上来。”
黑沉的天空仿佛锅盖一样,沉沉压在海平面上。
甲板亮得如同白昼,几个人架着昏迷的斯坦利站在船舱前。
直升机舱已经被布置成了小而完备的急救室,所有医疗人员全部就位,时刻准备起飞去最近的海岸医院。
“埃普罗先生,”一个保镖走来,低声道:“人带来了。”
埃普罗转过身,不知道是不是强光的作用,他半边脸隐没在深深的黑暗里,看上去极其森冷。
狼牙看上去稍微有一点狼狈。大概是为了搏斗方便他自己扯掉了立体投影头盔,露出被汗湿透的金色短发,和湛蓝色的眼睛。
“对于这一幕你有什么感想呢,狼牙先生?”埃普罗顿了顿,冷笑起来:“或者我可以叫你——米切尔?兰德斯警官?”
米切尔仰头笑了一声,那神态非常洒脱,就仿佛他不是被宿敌抓住,而是轻松的站在警局里跟同事聊天:“我干掉的是你的替身对吗?哎呀,早该想到的,纳撒尼尔?埃普罗纵横东部黑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一个替身都没有。”
埃普罗点点头,低声道:“后生可畏,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心理素质。”
“过奖过奖!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把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咔嚓掉吗?”
埃普罗定定的看了他很久,突然一笑,说:“我不杀你。”
米切尔一愣。
“——但是我让你生不如死一辈子。”
米切尔摸不清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埃普罗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把他带过来。”埃普罗头也不回的往直升机走去,几个手下押着米切尔,在寒冷的夜风中急匆匆跟了上去。直升机上灯火通明,一群医生在紧张的做抢救措施,看埃普罗过来,一个主治医生抬头抹了抹汗:“埃普罗先生,现在可以起飞了。”
埃普罗点点头,转身看着米切尔。
“你在雷古勒斯?切尔奇上船的时候,就在他身上做了热源感应记号,可以利用装备对目标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旦进入射程就可以立刻开枪射击是吧?”
米切尔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埃普罗脸上的笑意越发森冷了,“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你一开始标记的就不是切尔奇,而是别人呢?”
“……!”瞬间米切尔突然想起一个可能,然而猜测太过可怕,他脸色一下子白了。
埃普罗俯下身去,轻轻撕开邓凯文脸上已经快要掉落的硅胶面具。
借着探照灯的强光,邓凯文沾满鲜血的脸苍白如同白纸。
“Kevin……”
米切尔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半晌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Kevin……Kevin!!”
埃普罗厉声道:“拉住他!”
三五个保镖竟然压不住米切尔一人,他简直是疯了,挣脱的时候脸上、脖子上青筋完全暴了出来。保镖们慌着要按住他,一时匆忙把他裸露在外的手臂都抓出了血,他却完全感觉不到。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是Kevin?!怎么可能是他?!”
埃普罗转过身,冷冷的吩咐手下:“把斯坦利带上,我们走。”
米切尔冲上前一步,险些抓住了埃普罗的肩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Kevin怎么样了?!”
埃普罗根本没有回答他。他一步跨上直升机,在狂风中满脸寒霜的吩咐:“联系医院准备血浆,我们准备起飞。”
夜色中的海面上,随着直升机缓缓升起,探照灯的光也渐渐投入到夜空,很快就往远处去了。
米切尔追了几步,最终重重的跪倒在甲板上。他十指拼命的抓着地面,用力之大甚至连指关节都扭曲得变了形。
狂卷的寒风刮到他脸上,就像利刃一样刀刀见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Kevin……!”
——Kevin!
直升机上,满脸是血的邓凯文突然抽搐了一下,边上几个医生慌忙按住他,其中一个拿着电话吼道:“只要再坚持五分钟就到了!对方医院已经做好了抢救准备!”
埃普罗紧紧攥着邓凯文的手,一言不发。
“请您不要担心,子弹没有冲出颅内,应该是被颅骨卡住了。只要不伤及大小脑,世界上已经有很多脑部中弹却奇迹生还的事例,何况G.A的医学研究如此先进……”主治医生不断的安慰他。
“——我知道。”
埃普罗沉默了一下,缓缓低下头,把钱额贴在邓凯文冰凉的手上。
“你最好活下来,”他低声道,“如果你死了,我会杀死所有人。”
探照灯在夜幕中拐了一个弯,笔直向纽约市的方向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中开始飘雨,冷气流裹挟着暗云,层层遮蔽了天空。
霏霏冻雨中直升机庞大的黑影反而朦胧不清,纽约市灯火辉煌的夜景仿佛盖上一层纱,朦胧而不真切。
纽约的雨季到了。
第58章
圣诞节前夕,纽约曼哈顿。
私人医院的走廊上寂静无声,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监护室外的大玻璃墙上,显得墙壁和地板更加一片雪白。
监护室的床边,一个护士轻手轻脚站起身,将针管从病人的静脉血管里拔出来。
虽然说是病人,看上去却完全没有什么衰败憔悴的样子。那是个十分年轻俊秀的东方人,漆黑的头发铺在枕头上,脸色格外白得透明。他双眼紧闭,面色安详,乍一看上去不像昏迷不醒,倒是像睡着了一般。
“今天情况还是一样嘛,”护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观察表上飞快的记录着,“早上……嗯,二百毫升营养液输入;中午……中午是什么?还是等营养师来了再定夺吧。”
护士收起笔,用镊子夹起沾了生理盐水的棉球,俯身扳开那年轻人的嘴巴。
这是每天必做的程序,用生理盐水清洗病患的牙齿,做好全套的口腔卫生。
谁知道今天情况稍有不同,当那护士扳开牙床的时候,那病人的嘴唇竟然条件反射的微微一合。护士一惊,手一时没拿稳,尖利的镊子在病人嘴唇上微微戳了一下。
“啊……”
那声音又低又哑,轻得让护士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紧接着病人的脸色扭曲起来。
“啊……”他的眼睫剧烈颤抖着,大概过了好几秒,突然微微睁开眼睛,紧接着又闭上了。
仿佛在跟什么剧烈的痛苦争斗一般,从此他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无声的挣扎着。透过眼皮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眼球在转动,紧接着他眉心紧紧皱了起来,用力之大甚至连鼻翼都出现了两道深深的折痕。
护士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医生!医生!”她旋风一般冲到走廊上,因为过度激动连声音都发着抖:“医生在吗?他醒了,他醒了……病人醒了!”
“Kevin Den醒了,”飞机正准备起飞的时候,一个助手突然拿着电话走到他面前,低声说:“医生打开电话,说他们组织了会诊。”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埃普罗突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这种问句从埃普罗嘴里出来,其实是非常奇怪的。
他是个理解力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大的男人,从来不会把惊讶、难以置信等情绪表现给别人看。
大概是被大BOSS紧紧盯着的压迫感太大,助手鼻尖上渗出了汗:“——Kevin Den醒了,就是您的养子,颅内手术过后一直躺在医院里的那个……”
埃普罗霍然起身,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埃普罗先生!”
“回曼哈顿。”
“您您您您说什么?西部那边的人已经在等我们了,现在取消起飞的话……”
“告诉他们我有更重要的事。”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埃普罗大步走过机舱,一群人手足无措,只得紧紧跟在他后边。舱门打开的时候风席卷而入,埃普罗的声音冷冰冰的,就仿佛冰渣子一样混合在风里。
“——我们去医院。”
这所坐落于曼哈顿市郊的私人医院一向很少对外开放,病患大多来自G.A内部,少数是东部黑道上举足轻重的大佬。
出于安全和隐私等方面的考虑,医院环境非常安静祥和,白天的时候甚至给人一种“这是一座空医院吧”的错觉。
然而这幽静的环境,很快就因为埃普罗一行人的到来而被打破了。
医院负责人亲自跟在埃普罗身后,拿着一摞厚厚的脑部CT,连领带歪了都抽不出手稍微整理一下。主治医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的步伐,就从电梯到监护室门口这么短短一段路,可怜他脑门上的汗除了一层又一层。
“他的身体情况一直是最好的,最好的,”主治医生再三强调,“就算卧床五个月,他的生理机能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的康复过程跟我们预计得一样好。”
埃普罗大步流星穿过走廊,连头也没有回:“行动能力呢?”
“双手双脚都有行动能力,十个手指全都活动自如——当然,要达到巅峰时期的反应速度还需要时间……”
“那思维呢?”埃普罗站在监护室前,扭头紧紧盯着主治医生:“脑部机能还正常吗?”
“……”医生的冷汗突然从脑门上缓缓流了下来。
埃普罗砰地一声推开门,大步走进监护室。
整个房间一片雪白,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的轻响。几个脑部专家围在床边上,听到动静时全都站了起来:“埃普罗先生!”
埃普罗走到病床前,第一眼就看见了邓凯文的眼睛。
因为长达五个月的卧床和昏迷不醒,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甚至有点透明的感觉。这衬得他眼瞳格外漆黑,虽然目光憔悴,却清澈明亮。
埃普罗一把捏住邓凯文的下巴,用力之大甚至把他的上半身从床上拎了起来。
助手心惊胆战:“埃普罗先生……!”
话音未落埃普罗突然扬起手,啪的狠狠给了邓凯文一巴掌!
那一声把周围的人全都骇住了,邓凯文毫无防备,被一掌打翻在枕头上,咚的一声闷响。
“从那天把你从海王星号带回来开始起,我就一直想这样狠狠的……给你来一下。”
埃普罗不顾挣扎,伸手抓住了邓凯文的下巴,强迫他正过脸来看着自己。
“为了你我耗费心血禅精竭虑,生怕你有半点危险,受到半点伤害。结果你竟然为了个男人,自己跑到狼牙的枪口之下去,我连阻止一下都来不及。”
埃普罗俯下身,几乎和邓凯文脸对着脸,近距离盯着他漂亮的眼珠。
“Kevin,我当初就不该把你从G.A放出去。我用将近十年的时间才证明了这一点——对你我只要一时心软,就必定后患无穷。”
邓凯文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昏迷醒来强光刺激,他漂亮的眼睛里仿佛含着水,看起来让人怦然心动。
埃普罗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红肿起来的唇角,“疼不疼?”
“……”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埃普罗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Kevin,我曾经比你现在疼痛上千倍。”
“……”邓凯文张了张口,喉咙却沙哑得发不出声音来。
埃普罗拍拍他的脸,动作非常温柔:“你说什么?”
这个动作太亲昵,如果是以前的话,邓凯文一定会立刻避开,如避蛇蝎。但是现在他没有反应,甚至还有点呆呆的。
“——抱歉……”
他顿了顿,困惑而迟疑的皱起眉。
“但是,Kevin……是谁?”
“……”埃普罗突然僵在了那里。
“这是我们在您到来前半个小时才发现的,”主治医生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尾音甚至有点发颤,“病人的脑部机能受到了一定损害,他可能是受了生理创伤,也可能是因为生理创伤而造成了心因性影响,他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解离性失忆症状。”
病房里一片死寂。
半晌,埃普罗俯下身,按着邓凯文的双肩,在相同的高度上平视他的眼睛。
“Kevin是你的名字,”他低声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邓凯文的大脑反应明显受了影响,好几秒钟以后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除了这个,你还记得其他事吗?任何事情?”
“……”邓凯文又摇摇头。
埃普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低声道:“我叫纳撒尼尔?埃普罗,你可以叫我Neil。”
“——Neil。”邓凯文低声重复,仿佛在竭力回忆什么东西一样紧紧皱起眉,好半天他才试探性的抬起眼睛:“我们是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什么人?”
有那么一会儿,埃普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目光非常深邃,仿佛只是这样单纯的看着而已,又仿佛包含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过了很久,他才笑了一下,说:“我们是情人关系。”
邓凯文一动不动,睁大了眼睛。
“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以后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
埃普罗把邓凯文放下,又盖好毯子,仔细抚了抚他的头发,才转过身,冷静的盯着主治医生:“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那医生已经汗湿重衣,紧张得连表情都僵硬了:“是,是,好好谈谈。”
埃普罗面沉如水,连目光都没偏一下,很快便越过众人,大步走出了病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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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这是健身室,其实没人在里边健身,你小时候倒是经常跟这里跟我捉迷藏,藏着藏着你就睡着了。”
“……”
“这是天台,从花篮上爬过去可以穿到影音室,我们曾经修了一个整面墙壁的电视屏。”
“这花篮……”
埃普罗转过头:“什么?”
冬日午后的阳光活泼灿烂,邓凯文微侧着脸,黑发被阳光点上了淡淡的琥珀色。他清澈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那花篮,半晌才迟疑的笑了一下:“我在想,这花蓝承受的重量有限吧,我当时……当时几岁?”
“哦,你当时确实很小。”埃普罗顿了顿,“——七八岁吧。”
一排悬空的竹制花篮连接天台和影音室的大玻璃窗,微风送来兰花沁人心脾的清香。邓凯文盯着它们看了很久,竭力想回忆起什么,但是终究徒劳的叹了口气。
因为昏迷不醒长达五个月,他的身体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行动能力。埃普罗带他逛自己家大宅,一栋三层高的别墅,走了两个小时还没走完。
他确实削瘦了不少,穿着柔软的白衬衣,黑发末梢轻轻扫在雪白的后颈上。埃普罗看着他,有时会恍然想起这孩子很小的时候,十五六岁,卡珊德拉刚刚去世,他从洛杉矶回到纽约,也像现在一样怯生生的,看到什么都很好奇,好奇中又带着柔软的懵懂和胆怯。
那记忆中少年的身影,仿佛和眼前的一切慢慢重合了。
一样天真无知,刚刚才受过致命的伤害,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和警戒,想接触外界却又小心翼翼的蜷缩在角落里,深怕露出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我们进去坐坐吧,”埃普罗打开影音室的门,转身扶了邓凯文一把。
别墅里中央空调永远恒温,邓凯文的手却没有一点温度。
“啊,谢谢……”
他们的手只是短暂接触了一下,紧接着邓凯文就下意识缩回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不安,不敢放心大胆跟眼前这个据说是他情人的男人接触。
“……”埃普罗没有说话,对他笑了一下,也非常绅士的收回了手。
别墅里这间影音室绝对是专业级别的。进门就是环绕式四百八十平米的圆形空间,对面一座放映墙,两边竖着四座影碟柜,顶头是星光顶。这样的空间完全可以举行小型演奏会了,邓凯文稍微有点吃惊,不知不觉的走进房间,抬头望着巨大的影碟柜。
“很多是你点名要的。”埃普罗淡淡的道。
“——我?”
“这里边三千张碟,起码两千张是你开单让人买来的,不过你很少看——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邓凯文皱起眉,目光从碟片中逡巡过去。
这些碟片大多是一度流行的好莱坞大片,历年经典动作片,还有侦探、悬疑、爱情和喜剧片。还有一些则比较冷门,名字也稀奇古怪,邓凯文随便抽出几张来看,都跟宗教、信仰、历史和人文有关,还有野生动物纪录片,风景游记等等。
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觉得,这应该是埃普罗喜好的类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其实从他醒来以后,所有记忆都丢失了,对那个自称Neil的男人也非常陌生,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什么都不了解。
但是他就下意识的认为,埃普罗会喜欢这种东西,他应该就是那样的男人。
这种潜意识的作用,让他对埃普罗抱有很微妙的戒备心。虽然那个男人说他们是情人,也处处都表现得像个情人,但是邓凯文仍然没法放下心来,像情人那样去跟埃普罗相处。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邓凯文心里就是有这种模糊的想法。
埃普罗抽出一张碟,拿在手里一晃:“两千年的维也纳新春音乐会,想听听吗?”
“哦……哦。好啊。”
面对电视墙和环绕音响设备的,是一座很大的沙发,邓凯文走到沙发边,看着软垫上黑底红边的皮质花纹,突然愣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说的熟悉感突然从他脑海里一掠而过。
这张沙发是埃普罗从设计大师那里特别定做的,花纹和质地不可能量产,也不可能从其他地方看到,用独一无二这个词来形容并不为过。
“怎么了?”埃普罗走过来问,“你喜欢这个沙发?”
“嗯……算是吧。”
邓凯文敷衍了一句,转身坐了下去。
埃普罗挨着他身边坐下,很自然的用手围住他的肩膀。
就在那一瞬间,邓凯文突然像被电流轻微的打了一下,记忆的阀门突然迸溅出火花,在万分之一秒的刹那间照亮了他尘封的回忆。
——这个场景曾经出现过。
他曾经坐在这个沙发上,和埃普罗一起。
邓凯文猛的回过头,埃普罗立刻紧盯住他,视线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探究,然而邓凯文恍若不觉。
他望着影音室的门口,仿佛看见十几年前的自己,从某个寒冷的冬夜中,缓缓走进了门。
那时的邓凯文还是个孩子。或者应该更小。
那天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抱着滚热的马克杯,里边应该装着什么,应该是他所喜欢的香甜的液体——因为他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不愉快的感觉,只有亲近和满足感。
那应该是一段比较愉悦的回忆。
他走进来,看见埃普罗端正的坐在第一排沙发上,影音室里光线昏暗,黑白哑剧的画面不断变换,在那个男人坚硬的侧脸上映出阴霾的影子。
年幼的凯文穿着睡衣,走过去轻轻坐在他身边:“Neil。”
埃普罗没有回头:“你没睡觉?”
“没有。你在看什么?”
“嗯,说二战的片子。”
凯文偏过头,好奇的盯着黑白屏幕。他的眼睫很长,眼瞳尤其漆黑,因为深夜困倦,便显得有些水汪汪的。埃普罗突然转头瞥了他一眼,只见屏幕的荧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让这孩子的一双眼睛明亮纯净如同水晶一般,甚至折射出淡淡的光辉。
“为什么你不放声音呢?”凯文看了一会儿,困惑的皱着眉头问。
“这是哑剧。”
“哑剧?”
“嗯。”
“那这个故事说什么的呢?”
埃普罗看了凯文一眼,转过头去望着屏幕。
“是说二战结束的时候,一个德国军官回到家乡,却发现妻子和孩子都已经死在了战火之中。在他家的废墟之上,他发现了一个快要死去的犹太女子和她嗷嗷待哺的孩子。悲伤之中这位军官于是决定代替母亲,抚养那个孩子长大。”
凯文抱着杯子喝了一口,抬起头来好奇的盯着埃普罗。
“那孩子是个纯种的犹太人,在当时紧张的政治气氛里,为了合情合理的收养这个孩子,德国军官花费了很大力气。
“麻烦接踵而来。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军官不得不向他解释他的身世,他的血统和族裔,纳粹和犹太种族之间的仇恨,以及从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五年间一场场沾满血腥的大屠杀。
“他们之间经历过争吵,漠视,敌对和谅解,最终那孩子渐渐长大,而军官渐渐老去。
“后来德国经济开始复苏,犹太人大量撤离,那孩子母亲生前的好友来到军官的家,想把孩子带到以色列去。在他们的嘴里,以色列将是犹太人新的乐土,五百四十万犹太人组成了这个新的国家,那里他们将享有自由,平等,财富和荣耀。”
埃普罗低头看着凯文:
“如果你是那孩子的话,你会跟同胞一起走吗?”
凯文懵懵懂懂的,半晌用力点点头,说:“如果那个德国人也一起走的话……”
“他不可能走,”埃普罗温和的打断道,“种族之间的仇恨太深了。”
凯文明显陷入了矛盾里,表情非常苦闷。
“故事的结局是那孩子没有走,虽然他们曾经争吵,但是那孩子最终留了下来,回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最终结局是德国军官渐渐老去,没有什么能阻止死亡的到来。一九八九年,在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的注视之下,在一座医院的角落里,备受流行性肺部疫病折磨的德国军官最终停止了呼吸。”
埃普罗停下叙述,沉默了一会儿,说:“然后就剧终了。”
黑白画面的默片,背景是灰色的天空,那犹太男孩正跑着穿过破败的柏林街道,风扬起他浅色的头发和校服衣领。
沉浸在故事情节里的凯文还有点呆呆的,抱着杯子坐在那里。
“你听得懂这故事是什么意思吗?”埃普罗问。
“嗯……他们一定很相爱……那个军官和小男孩。”
“相爱。”埃普罗短促的笑了一下,转过头去。
“这个故事表面上是说,战后人和人之间的爱和信任渐渐复苏,仇恨慢慢化解,那个德国军官花费一生时间将敌对种族的孩子抚养长大,并肩度过战后寒冷的冬天,柏林街道上最终迎来了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但是我却觉得,这个故事实际上隐喻了男人和男孩之间违背人伦的,晦涩的爱情。”
凯文微微睁大眼睛,有点惊讶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爱情的话,德国军官不会把那个男孩身为犹太人的事实告诉他,而那个男孩也不会放弃去以色列的机会而留在德国。男人不会对跟自己没有血缘传承的后代怀有任何抚育本能,唯一有解释的是他爱着那个男孩,不掺杂血缘关系的那种,带着性幻想和性冲动的爱。”
凯文有点纠结的皱起眉,他的思维显然已经混乱了。
“这个故事的终局,就是德国军官死了,而在医院的窗外,初春的阳光破过云层,映照在柏林陈旧灰暗的街道上。那其实是他们从隐晦无望的爱情中解脱出来的暗示,因为他们当中最终有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从此不用承担这个沉重而禁忌的悖伦枷锁。从此他们都自由了。”
埃普罗顿了顿,抚摸凯文柔软的黑发,眼神非常温情:“死亡有时候是一种对于罪恶的解脱。”
凯文放下杯子,顺从的依靠在沙发软垫上,让埃普罗轻轻理顺他耳边的头发。
“Neil,”过了一会儿他打着哈欠,强撑着睡意问:“这其实是个悲剧故事,对吗?”
埃普罗想了一下:“未必吧,在我看来这是个喜剧也说不定呢。”
凯文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埃普罗以为他睡着了,才听他喃喃的道:“是吗?……”
那个漫长而奇异的晚上,对于邓凯文来说,就像一场时间久远的梦境,很快就深深埋在了记忆深处。
他后来很少想起,那天深夜他在影音室的沙发上醒来,感觉意识非常昏沉,埃普罗躺在他身边,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身体,同时轻轻亲吻着他的侧脸。
那种亲吻不同于他小时候从埃普罗那里得到的晚安吻或者是早安吻,而是一种粘腻的,滚烫的,带着强硬意味的,有些疼痛的亲吻。
影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借着屏幕反射的荧光,他看见自己靠着的沙发软垫上那一道道花纹,在黑暗中显得有点妖异的黑底红边。
那一瞬间的记忆就仿佛一场无声的哑剧中,某个被固定住了的画面。二战过后的故事,埃普罗深夜的亲吻,一幕幕光怪陆离,还没来得及分清那是真实还是梦境,年幼的凯文就再次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他从此再也没想起过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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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情不自禁 欲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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