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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夏树是绝对同性恋者。他对女人是一种彻底的绝缘,那是一种尊重的冷漠。对女人来说,他就是一片光鲜的沙漠。而我不同,我从没告诉过夏树我是泛性恋。我觉得爱就已经足够。如果没有遇见夏树,我可能不会发现自己体内的指男针。但我已经遇见了,我认为同性恋是一种可以选择的生活方式,他之前带给我的幸福和快乐都是真实可触的,我选择他只是选择了幸福的一种。而幸福,选择一种就会到达全部不是么?爱情这块铁,但凡两人心中都备有相同的磁石,又何必非得以性别作梗呢?
夏树不在那两年里,我发生过几次浮光掠影的爱情。那或许是没有夏树填补的寂寞发出的渴求,又或者是我对自己另一种形式的探查。男的女的都有,泛性恋关注爱情中的人,而非关系中的性别。但他们就像一季的蝉,总在年假夏树回来时全部萎死。我想欲望是比爱情小的域限所在,欲望不包含爱情,爱情却涵盖欲望。我跟蝉们被欲望绑在一起,而夏树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斩除我生命中一切不真实的东西,并让我的灵魂反复流血。
爱情已经在我们身心得以实现,我进入了一种关系上的大同。自此我不再渴求其他,我想我们已臻至完美。
高三那年夏树怎么也不愿外出。原因很简单,是因为爱情。他抱着我哭得像一个孩子,他说华子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想你么?我把他圈在我的胸前,感受他炙热的鼻息对我的烘焙。他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最想你,因为我知道我们要面对分离。最悲莫过生离别。我迷离着双眼吻他的眼角,我紧抱他仿佛要把他塞进我空无的躯身。留下吧,我的爱人。请留下来,请捍卫我们的纯粹和完整。
夏树很顺利地在Y市找到了工作,他是典型的北方汉子,高大帅气,坚毅中带有一种朴素。我形容他是冰凌般的美丽。作为回报,他说我是冰雪般的聪明。他在离我们学校的不远处租房,学校虽然不允许外宿,但每周至少两次的约会式会面仍然让我们过上了共产主义般的“夫夫生活”。他带我去看电影,我们第一次看的片儿是《军官和少年》,电影院看这种同志文艺片的人很少,顶多也就是后排三两个腐女,角落几个火星似燃不起的Gay。夏树牵着我的手进去,他第一次在公共场合下牵我的手。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在闭气、噤声,他一把把我搂过来,凑着我的耳朵咬出绵甜的话,爱是最不该羞耻的一种行为。然后那天我们就学会了巧克力的情侣式吃法,他去便利店买了一壳子德芙,我们学着《军官与少年》里的吃法以缠吻的方式感受爱情和巧克力的双重绵甜。他把我推倒,痞起一侧陡峭的微笑,他一边嚼巧克力一边拿住我的脖子,他眯起眼睛装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用巧克力做成的?我把腿搭在他的肩上,用脚勾住他的后颈,我舔舐着唇侧的巧克力,我卖给他所有朦胧的眼神,你想知道么?你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来尝尝?
周末我去夏树那里借床和男人的时候,他总会做我喜欢的菜,然后故意把不胜酒力的我给灌晕。他说他最喜欢我绵软无力的感觉,仿佛稍一用力就能钻进我的体内。我漂浮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感觉自己是一朵浮萍。而根要么在他的唇吻中,要么在他的手心里,要么就在他的发条上。甚至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有让我无限流连的理由。周末是他一周和我唯有的相处,他提起淫荡,他说淫荡只对自己爱的人才生效,而面对自己爱的人不淫荡是很难的。Z爱成为一件幽默的事情,我看他笨拙地模仿GV里的体位,就一脚把他踢下去,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而他总是急于要跟我尝试新的招式,后来我们达成协议,有新的菜式就有新的体位,不然免谈。于是他的厨艺大有长进,而我的合欢术也开始彻夜无眠。
只是我们都不提结婚的事情。有时候我想我们是涸辙里的鱼,享受着最后一丝湿润,谁都不提即将到来的干裂。那时候我开始跟他聊同志的话题,我读了很多这方面的书,从李银河到潘绥铭,从国外的酷儿理论到欧洲的同性恋书写。如果说选择夏树只需要爱情的话,那么选择同性恋这种生活方式需要的就不只是爱情了。除了爱情,还有真理。我知道中国大多数的同性恋者都会选择异性婚姻作为自己的伪装,他们从来不相信同志运动这种近乎造反的东西。他们只要忍受,没有要求。
我躺在夏树怀里看《暧昧的历程》,我问他,如果天朝允许了同性婚姻,你会跟我结婚么?他笑,这不可能。我紧追不舍,我是说如果,如果呢。他把书阖上,要是那样,咱爹非砍了我,们不成。那就是不会咯,我背对着他。他把我抱回去,甚至也想把我的言语抱回去,华子,即使我跟你结不了婚,我这辈子也只爱你一个。他要的只是爱情,不是婚姻,我想。他们从不想平权,他们连自己的幸福都岌岌可危。
我重演了夏树的命运,准备复读一年。那年我十九,而夏树都二十四的高危了。过年回家的时候妈妈向我抱怨,你知道你哥有跟谁谈着没?
我一边洗碗一边在心里回答她,有啊,跟我呗。但这句话经我的口舌翻译出来就是,没有啊,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不熟。
她就很欢喜地拍了下手,说这就好了,你爸我们之前给他张罗几场相亲他都看不上,我们还以为他有了呢。她还凑到我跟前,眉眼舞动着某种欢喜,这次说的,管保他喜欢,人女孩子是……她显出要出口成章前的迟钝了,人女孩子是施朱太赤,施粉太白,增一分则长,短一分则矮。
张罗几场相亲了?我爹他们倒不愧是武林中人啊,消息封锁挺严密,发暗器似的,不定一招就打死谁了。
晚上夏树回来,领口有酒的栽赃。我没理他,洗脚水也没给他备上。他读出了我脸上的天气,就去把门锁起,对我一脸讪笑。
怎么自己回来了,我嫂子呢?我刺儿他。
他就去抓我的手,仍支起一边的脸讪笑着。我甩开他,放老实点儿,男男授受不亲。
都是爸妈他们安排的,不去不行。他一下把我拉回他怀里,不去他们又该怀疑我们了。你知道咱爹今天给我说啥么?他用鼻子蹭我的侧颊。
他说已经在小区那里给我买好房子了。
我就转身推倒他,我仔细拧他的耳朵,那你说你喜欢女人么?
夏树把手攀在我的双肩,他突然柔情了起来,他抚着我的鬓角,他说,像是先过滤了言语中的酒精,我只喜欢你。
我想我的确是感知到了恐慌,因为谁都没有我知道我们这种关系的脆弱性。他很多时候就像昙花,绽放即凋零。
夏树的生意做得很好。他也渐渐忙了,而我也要再一次面对万恶的高考。那年我爹大病了一场,母亲之后就把家里的店也给关了,自此悉心照料夏老爷子。生意的事绝非他一人能擅,我的恐慌从萌生就一直在生长,而我周遭的一切倒视之为己出,都端着一副血亲的面孔来行使抚养了。
那年夏末,夏树终于从繁忙的工作中抽离出来,并决定带我去小小游玩一番。他有三个周没见我了,那天他穿着藏青色棉衬,人显得笔挺而柔和。我在操场的老地方等他,第五棵梧桐树下,他和树影难解难分。我们去野炊,顺着满是芦苇荡的潓河进入他与淮河的拧结处。是映天的碧,蒲苇散发出一种被阳光烤炙的暖香,行走其上仿佛摇首云端。我们选择了河口处的一块草甸,背后是毛时代遗留的一处废弃的桥闸,青砖红字,内部曲折狭深,幽暗仿佛古堡。比河水更有流动感的是草甸,有黄白的花点缀其间,是波浪式的跳跃。这一带是远郊,从来人迹罕至,夏树索性把衣服也除去,去河水中做一株光裸的芦苇。吃过烧烤已经是午后了,阳光像被捻暗的灯,渐显出流淌的情调来了。夏树在我耳后蹭着他的鼻子,他喜欢野性,自然而非文明才是床第,我知道他心里的咕嘟。我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草甸上,陪他做另一株光裸的芦苇。夏树细腻而狂野,他喜欢我脖颈的缭绕,我则深陷他下身的驰骋。我们在草地上翻转,像是一处积多了雨水的沼泽,兀自腾挪起来。我感受他在我背后的杀伐,我的眼前树林如飞鸟的羽翼,天空蓝的像被风纺织的天鹅绒。我觉得夏树是我身后的一条河,贯穿我的身体,犹如幼发拉底贯穿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夏树夏树,如果爱我,不仅用你的肉体灌溉我,也用你的灵魂贯穿我。
夏树夏树,抚着你的短发,万籁俱寂中你我如两束光辉。草甸之上,你我这最初的野合,与我们身下的草、河中的蒲苇、远处树林的快乐是同一种快乐,同一种道理吧。
夏树夏树,所有你用你肉体撕裂我的,我都用我的灵魂缝合你。
再然后夏树的店里就又多了一个“帮忙的”,我认识这个人,她受我父母之命前来,是为照顾夏树和他的生活。有些事情考虑只会败露底细,不想反倒是一种陶醉。X家在市里,我爹的原话是“你只要有时间就往他那多跑跑”。怕什么呢?怕桥闸还是草甸?怕潓河还是芦苇?我十九岁了,我不只是夏树的男孩了,我还长成了自己的男人。而夏树,我把他的头摁在我的胸前,能决定的我们做到最好,不能决定的我们就全盘接受吧。
秋天又到了,Y市的梧桐向来都是把枯叶披挂在身上。路灯晕在梧桐的破碎里,陪我看过两年的夏树,入秋了。那天是他生日,他越发地繁忙了,不知X来了之后他是否有所松闲。倘若如此,那夏树是谁的,我并不介意。西点厅里买了他最爱的巧克力蛋糕,我想今夜我的军官最需要一枚少年。楼上灯亮着,又在忙着清货、销账?悄无声息地拧开门锁,我和我的惊喜需要做到杀人于无声无形。然而就有说话声坠落下来,正好砸在我的耳际,是X和他。X在哭,她一向温柔若缎,如何今日流出粗暴的眼泪,是要学青蛇放水么?
你承认你是同性恋吧!她哭着冲他喊。
我跟华子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男人辩解,这个我当时以为还是我的男人辩解。
我想这句话算不上是合格的解释吧。果然他又出招,你给我半年时间,这半年我们先假装分手。我跟华子把事儿清了就跟你结婚。
一旦被触发,情感是最凛烈的物质。我当即就哭了出来,在意识之前。蛋糕轰然落地如我的泪水。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没了奔逃的方向,慌乱中四顾,我看到仿若空气的门缝。我逃了出去,那一刻我突然知道了两个词语,一个叫一无所有,一个叫背叛。
我整整一个月没有见他。那一个月我想很多,比如他果真喜欢女生,比如他爱我但不能跟我在一起。或者不敢。成为性少数群体并不具备道德意义,而选择这种生活才是真正的价值难题。我想勇气是一种成熟的理性,懦弱也同此。校园里的梧桐全部黄落的时候我又去了操场,周六,第五个梧桐。我知道那儿有人等我,不是要清么?我在等待一场关系的扫除。
他在抽烟,摩托在不远处被夜色浸润着。秋露重,我直接坐在后座上,戴上头盔。以前他每周都会在这里等我,后来忙,改为两周一次。再后来每况愈下,如今是一月了吧。他从石级上下来,烟拧灭在一侧花池里。轻轻发动,我们夜色一般轻驰。我与他,是早就超越了言语的。甚至眼神也无需互换,我们都有两颗心脏,生命在我们之间是一种黏合。
解释甚至都是多余的,他要报答我家对他的养育之嗯,他要维护我们家族的名声。想开就好了,谁都不怪,正如现在我骑在他的身上,他的呼吸从底下盘旋而来。他喜欢我背对着他,或许是这样他更能持久的缘故。但我喜欢骑坐在他身上,我试图让我的灵魂也参与身体的扭动,我心中没有芥蒂,有我也不去管它。我只要我身下的这个男人,他记住我现在的面容,我为他而痴醉的面容和身体,以及灵魂。我是他的倒影么?为什么你也跌落其中?
顺利去南方上大学。他跟妈妈去车站送我,妈妈又是哭又是笑,而他则不动声色。火车刚刚开动,时间和景色拦不住地后退。我看到他和妈妈在月台的站立,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失去的已经失去。几分钟后受到短信一条,手机是他送我的,这条短信也是除了10086外我收到的第一封短信。信很简洁,就五个字:我们分手吧。只是可惜不再是手写的了,倘若如此,我还可以在下面添上“去你妈的”。我妈不也是他妈么?突然醒悟,原来这才是我们最可悲的地方。
如果来生再遇到,你说你是做我的哥哥好呢,还是不做好?我没有再想这个两难的问题,安静地流泪,时间你是前进的火车呢还是后退的景色?
第四章
后来我想是不是同志圈中有这样一种爱情?爱他,就和别的女人结婚。说实话我觉得所有的爱情中,这是最傻逼的那种。我把这句话写在我在T网站的个性签名上,然后就有个叫“飞鸟无痕”的网友给我留言,他说所谓傻逼就是那些你不知道他们痛苦的人。
我还是转到了夏树小区的房下,灯没亮,只有月亮在西天的冷风中叫苦连天。我想起一句流传得近乎荒淫的话:不要见,不要贱。我想什么是贱,贱通常在爱情中有两种体现,一是最先爱上,二是最后放开。我想我若非春归总占得先,就是频回首惹那青山断。挑了一处背风的位置,能看见月亮和窗户,我燃起又一支烟。
在南方读大学这半年我失去了一种凭证,一种感情的凭证。当你无法同这个世界发生感情时,那么你实际上是处于一种空无,一种存在的空无。我想我还是爱夏树,怎么能不爱呢?爱从来是一种无法靠理智战胜的东西,理智不过是一种潦草的遮掩,而且破破烂烂,一戳即破。放假我拖延了半月才回家,夏树到车站接我的时候顺便也告诉我婚期。他是一种迎接么?婚期是一种驱逐吧?照例坐他的摩托回去,希望别有太多记忆的灰尘层生其上,以免迷了双眼还被人笑话“贱人就是矫情”。扣住他的双肩,我想从我的胸膛到他的肩背之间这再难弥合的距离就是爱情之不可能吧。他没有说话,我看到他没戴耳罩,冬天的时候,我的双手就是他的耳罩。我没有覆上去,风陡了起来。
母亲炖了续断乌鸡,夏老爷子依旧在堂中稳坐,像是活着的先祖。我很少提到父亲,他不喜欢孱弱苍白的男孩子,一种湿嗒嗒的性格,他觉得火的灵魂、干燥的灵魂才能保证其纯正性。他从未教我学过功夫,但夏树给了他足够的弥补,当然,也给了他足够的损缺。照例喝酒,夏树在父亲面前深谙克制之道。饭毕我帮母亲收拾碗筷,他在门前斜倚着,像一抹找不到家的余辉。毕竟是夜了,他就笑将着对妈妈说,妈你闲去吧,我跟华子收拾就好了。
不管怎样,余辉都不该出现在黑夜中的。除非那是黎明。
再后来我就夺门而去,我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像提着下坠的衣衫。匆匆上楼母亲都未察觉我的异样,我听到夏树落叶般的脚步声。我该庆幸还是悲哀呢?他的脚步不是在向我走来。
房间的格局并无甚变化,但是夏树已经不住这里了。我频频陷入两难的境地,有他即危险,没他却空无。未几妈妈来敲门,问夏树没在这里吧?我回她没。却突然陷入一种不义的不安,竟连母亲也开始怀疑并阻绝我们么?这些年我百思不得其解处就是父亲他们凭什么怀疑我们,后来的后来,母亲含泪如体内遭遇冷秋,她说儿子喜欢一个人,母亲不会不知道。更何况还是两个儿子。女人的直觉和母爱?她还说这世间最难遮掩的一是情人间的对视,一是母子间的垂询。我想我们终究在劫难逃。
夏树终于在我回来第三天时不知从何处喝得酩酊大醉。花苑离这里尚有一段路要走,看夏树这枯枝败叶的,父亲他们虽不情愿但也无奈,夏树得以再次留宿这个他主动脱离的蜕。我帮他脱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反身抱住我,擒拿里常见的招式,爱情里需要用这招么?或者爱情不再时才用?他在我肩窝处咕哝,先笑,不这样我就不能留下来。短暂的迷茫,失去方向感失去重心,一种极易被歹徒制服的状态。夏树你是爱情中的歹徒么?至少也是无赖吧。They have branded us enough,outlaw of love,Adam Lambert曾如是唱到。
我把他放平,继续给他脱鞋子。他如果装醉,我爹一定会看出来的。关了灯,我圈住他的脖子。他早就睡着了,但我知道他很快就会醒来。他需要争取在天明之前的时间把还没做的事给做完,爱情到了最后,越发有一种安排后事的腐败气味。我今夜决定放弃任何抵抗,不散的鬼魂都有冤情吧。
约摸凌晨三点半他醒来,如果失眠的话,这通常是我的临界点。我看到他睁开了眼睛,他侧身过来脱我的衣服,我没有反抗。他酒气熏天地以嗜咬的方式吻我,我没有反抗。他不用任何辅助就试图进入,我没有反抗。我的身体被疼痛弯曲成了一种悲恸,他在我背后喘得像是一阵风暴,他的眼泪落在我裸露的背上,打了穿心钉般的疼痛。夏树夏树你告诉我,为何你今夜如此悲伤?一种自杀式的撞击,他把我当作一面墙了么,这个愤怒的Y物。我尽量配合却发现他全无章法,他是打算把这半年的亏欠一次清算么?突然平息时他轰然倒塌,他一夜的建筑全部压在我身上。我像是置身震后的瓦砾中,夏树夏树你告诉我,为何你要我今夜如此疼痛?
他渐渐睡去,而我含泪拥抱他像用马革包裹一具尸体。
是第几支了?我不知道。我又看了一眼他的窗子和月亮,月亮这扇窗子里也住着一个悲伤的人么?起身时又被疼痛蜇了一下,夜深了,我想起母亲喊我夏华的声音。“'你怎么不叫华夏?'他那时调侃我的名字。'因为我是反着华夏来的。'我望向他,像在桥边驻足观望一朵云。'为什么是反着华夏来的?'他凑近我,鼻尖处有翘着足尖的光晕。'我跟你都在一起了。那还不是反着华夏来的么。'搂住他的脖子,我啃在了他的松软处。”我怎么又想起这个,给自己喊冤么?
回去时星月不做任何提醒。街上有父女二人在放云灯,灯光红黄,像一只肥圆的月亮。我在转角处驻足观望,小女儿总免不了要许愿。天空中两盏灯,但是哪盏会满足她呢?只是她父亲一旁安静地作陪,仿佛不忍心打断这哪怕是小孩子的情感和仪式。转过角就到家了,门虚掩着,都这个点儿了还有人拜访?觑着头往门里看,厅堂的灯火又被放出来了,饿兽一般辉煌着。怎么,夏老爷子又要审讯谁了么?
我看到母亲仍在一旁垂立,目光稍移是父亲在太师椅上牌位一般的坐姿。而地上给跪下的,竟然又是夏树。我悄悄潜进了院子。
你敢要挟我,父亲赫然起身,对着面前的夏树挥拳似的说道。母亲冲前拦住他,不行,话没说清楚前谁都不能离开。她今日倒是很磅礴。
还要怎么清楚?父亲转向母亲,他要跟我交易。继而他又冲着夏树喊道,我是你爹,你给我交易?!夏华有事情要他自己来跟我说,谁都不能插手。
竟还有我的份额?惊诧中我突然想起一年前的情形,一向自诩通透的我难道非得以这种形式才有资格获知事情的真相么?
没错,这是交易。灯光透过夏树,我仿佛看到他前夜的疤。我结婚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报答你们对我的养育之嗯,我跟夏华喜欢的都是男人,但您肯定不会同意夏家绝后。
话都挑明到这种地步了么?我突然觉得这个家里我才是真正的蛮族。
我知道爸你很久之前就怀疑我们,为了打消你的怀疑,特别是对华子的怀疑我必须得结婚。夏华继续说道,我很早就告诉自己我们两人只能有一个能选择自己的生活,剩下那个,一定要对家里做出交待。华子还小,要上大学,他的人生会很精彩。爸你不要限制他,爱不是强制给予,而是允许选择。他的声音愈发沉顿,仿佛说话是从很深的井里汲水。
那我如果不呢?我爹背对着灯光的影子抖粟了一下。
如果不,夏树低着头,如果不那爸您就不要怪罪儿子不孝了。如果不我现在就告诉X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双性恋,我只喜欢男人。如果不,您不是要赶他出门么?那我现在就带着华子远走高飞。
我妈已经拉不住夏老爷子了,他重心下移,胳膊上抬至肩,一个摆腿夏树就被踢翻在地。母亲冲上去抱着夏树,她咆哮了起来,被引燃的母性么?除了打人你还会干什么?她转而又低头嘤嘤地哭,她说你怎么就不能懂他们呢……
夏树马上又跪得笔直,我只感觉到我的皮肤在一寸寸被揭开。他继续说道,本来事儿都挺好,一切都会瞒混过关,只是没料到X会闹这么一折。反正前天你也知道了,我知道接下来你肯定会断华子的学费,然后逼他喜欢女人。我求你别这么干。稍稍停顿,夏树终于又哽咽着说,您千万别这么做,你让他去过他想过的生活。要是您一意孤行,那我跟X离婚,我养着他。到时候别说夏家绝后,就是俩儿子你一个也得不到。
三人构成的沉默,加上我四人,每人固守一角编织出绝对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摇曳着。
您允许了,我自此不提这事。你该抱孙儿抱孙儿,该当你的响头继续当你的响头。也就是说你没有任何损失。我仿佛又看到他侧颊的泪,我的背后有他那夜彻底的崩塌。就是为了这个么夏树?
这个买卖您做不做?夏树揩了一下侧颊的血。
父亲沉默了,今夜他注定败北。而败北,不可以是最大的胜利么?
您要是觉得我不孝,我再让您抽几鞭子。他双手扶住大腿,已然把头垂了下去。
不能,母亲护住他。夏邑安,她叫我父亲的大名,你不做我做。赢了我是成全了华子,输了我是成全了小树。都是我儿子,我不亏。门外的我又一次被泪水灌成了沼泽,我觉得这是我母亲这大半辈子说过最好的话。
抱着梁柱我落泪如被锻打的焦铁。我一直以为夏树与我分手是因为他的怯懦,而那分明是对我的成全。而且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双性恋,那他以后要怎么办!“所谓傻逼就是那些你不知道他们痛苦的人。”他承担了所有的义务,只为为我争取一个选择的权利,为此他还背负不孝的罪名,而那恰恰是他一直最珍重的东西啊。正厅里的沉默突然断了根线,夏树被母亲扶着站了起来。父亲在灯下一言不发,瞬间他如垂垂老矣的将军。母亲把耳侧的花白拢向脑后,她伸手去敷夏树血污的面颊。
然后我就抬脚走进了正厅。是以爱情的名义么?还是亲情主使了我的双脚?眼前的一切都被我的泪水过滤,干净而美好。我对母亲和夏树微笑,我看到父亲这辈子最深沉的缄默。越靠近夏树眼泪越是滂沱,我得用什么止止泪才是。我抱住夏树,我叫他哥,哥这个字我本来是用来包扎眼泪的,怎么反倒是他才引发今夜彻底的洪水呢。我抱住他,哥你感受我体内的血和水。夏树啊夏树快想个法子让我别流泪了好么?讲个笑话怎样?吻呢?还有妈妈,抱着夏树我就能开出夏花吧?你们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吧?爸爸那里不该是一处坍塌的,我们要去抱抱他么?夏树夏树你快也别哭了,妈妈老了,爸爸老了,我们要撑起这个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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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l,夏树
dzw2412 发表于 2014-7-19 21:43
TH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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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l,夏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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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8# czzc001
是吗?君字又不是只用来说男的,我觉得对人最大的尊称就是君和先生了,部分男女。像是冰心先生,类似的。所以C君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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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 Breeze-annie
B君,一定要再来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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