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评] 《自殺房間/Suicide room》：走進地獄去理解地獄

本帖最后由 a98200 于 2014-9-7 14:33 编辑

這是一部非常黑暗、令人窒息的影片。
波蘭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地方。它接近西歐，被西歐的資本主義、平權思想滲透。但地近東歐和亞洲，保守思想在每個人的心頭中佔有席位。開放的知識進入年青一輩的腦海，學校給予了主角多米尼克同性戀的思想，但環境卻不允許他作為同性戀「生活」在陽光之下，多米尼克是波蘭人，被進步與保守兩代壓迫著的人。

東歐是個自殺率最高的地方。

這部影片通篇運用冷色，黑色、蒼白、鬱鬱的藍色，主角由頭到尾被困在一個極度壓抑的房間，鏡頭不斷用特寫，不斷要觀眾接與主角的臉孔接觸，不斷要觀眾看自殺者的表情，要你跟主角一起活在壓抑裡。

表面上看來，這部影片只是描寫了一個嬌生慣養、脆弱的青年人因為被欺凌而自殺的悲劇。但如果三思後，這件悲劇的誕生似乎是一種宿命。

故事一開始就開宗明義地介紹了三大角色

一. 多米尼克
它是一個有錢人的同性戀兒子，經常隨意呼喝其他人，嬌生慣養，長期渴望被愛。

二. 他的父母
父親是政客，母親是時裝計程師，都是上流人士，因為工作忙碌疏於照顧子女。

三. 自殺房間(粉色頭髮的女孩)，負能量，同路人，不正常人，地獄。

「同性戀者是敏感的。」這句話我聽過不少人說過。無疑，同志在聽到、接觸到有關同性戀的話題、笑話時總是會心頭一震。「他們是在說我嗎？是在取笑我嗎？」敏感本不是壞事，它與生俱來，但就造就了我們的「不正常」。

故事沒有交代多米尼克自覺成為同性戀何時誕生，但可以肯定故事發生前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同志。當在派對中與另一個心儀的男人(A君)對吻後，A君的一頻一笑，被敏感的多米尼克誤以為他是同志，釋出友善的信號。

於是，多米尼克敞開心扉。他決定要跟A君互動，多米尼克回頭一笑，他就像一朵即將張開的花蕾，即將迎向愛情的太陽。

多米尼克在柔道中與A君摩擦時射精，這是一件特別的事，但如果雙方都是同志的話，就只是一笑置之就算了。因為早已誤解了的多米尼加已把A君當成是心儀頭像，當A君輕蔑地恥笑多米尼克，將這件事放上網，猶如一盤冷水潑在多米尼克頭上。多米尼克羞憤難當，一方面責怪自己的無知，另一方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他那朵即將盛放的花蕾被這重重的打擊打回原狀，縮成一團。

這次打擊並不足以讓多米尼克永遠倒下，但在之後的音樂會裡，父母把多米尼克介紹給上司的女兒時，多米尼克公開表明自己同性戀身份後，父母的反應卻讓這朵花收得更緊。多米尼克開始認為現實世界的一切都在壓迫著他，恰好自殺房間傳來訊息：「你不必在意他們，你是不正常的，我也是不正常的，我早就知道了。」這個想法讓多米尼克萌生了一種念頭：「我跟他們不一樣，我說甚麼也會被反彈，那我不如不放開自己，不親近「正常人」，就不會招來傷痛。」

多米尼克將自己封閉，在自殺房間，他找到同道的「不正常人」。自殺房間認為現實世界不適合他們生存，事實上，現實世界的確處處傷害他們。於是他們把自己關進房間，不讓一切陽光或是黑暗照進自己的心底，他們讓自己墮落，墮落到最深的深淵，告訴自己：「你們不理解我，對吧？那麼，我就封閉自己，不讓你們了解。我也不需要你的理解。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種思想萌芽，在多米尼克的朋友還以為他們做的事情無傷大雅、父母不斷為錢奔波時，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負面的能量茁壯成長。多米尼克不單單把房間關上，甚至把心扉也完全封閉，只將心扉向理解他的「自殺房間」分享。

多米尼克因為認為世界對他不公，於是他拒絕接受世界，他已被現實世界打得傷痕累累。但多米尼加拒絕善意並不代表他不渴望善意，相反地，他極度希望父母的理解和善意。他處於一個矛盾的狀態，渴愛又怕愛。

在多米尼克把自己關起十天後，在醫院中，父母第一次知道多米尼克的痛苦。在餐廳中，他們問：「我們可以為你做甚麼？我甚麼也做了。」但在多米尼克的心中，這句說話被轉譯為：「為什麼你問我你可以為我做甚麼，如果你關心我的話，你不是應該尋找可以為我做甚麼的方法嗎？如果你理解我的話，你不是該告訴我你愛我，並給我一個擁抱，身體力行地告訴我，我不在意你同志的身份。」多米尼克覺得連這小小的洞察、小小的理解也做不到，於是他流淚，他覺得自己更加是一個「不正常人」，而他的父母是不能理解他的「正常人」，我倆已經走在兩條平行線。

多米尼克希望被愛，不是物質上的愛，也不是懷著善意的不理解。他要求的是完全被理解，一天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一天你也別想我向你敞開心扉。父母法寶盡出，可是就是沒有辦法去理解他們的兒子作為不正常人的感受，於是兒子自暴自棄地告訴母親：「我想你跟我一樣痛苦。」

同一時間，父母質問自己到底做錯了甚麼？他們隱隱約約知道自己長期外出工作的虧欠以及否認兒子身份的錯。但由於不理解兒子，他們的錯無法被補救，內心的自責、煎熬漸漸加劇。

自殺房間的理念是：「既然世界不與我為謀，那麼我就做盡所有世界不容許的事。」在虛擬世界裡，她對燃燒的大樹讚賞、對自殺的情侶祟拜、觀看自殺影片。一切一切不正常的事，就是她跟其他一樣不正常人的願望。

其實，自殺房間在自欺欺人，她跟多米尼加一樣渴愛又怕愛，否則她不會建立一個自殺房間來尋找理解她的人。

整部片子第一次做「對」事情，是在父親察覺到不可能再這樣下去，於是他拔掉網絡連接線。這項無心之舉是多米尼加心中其中的一個願望，因為這代表了父親終於理解自己其實不想在自殺房間裡，只是環境所迫，只是我故意墜落來希望你把我救贖。所以父親你要把我帶離那個環境。

本片在經歷了約一個小時後第一次出現了陽光，多米尼克因為網絡被拔來到客廳。外面的陽光灑進屋內，代表多米尼克的花蕾再次開放。

但幾分鐘後，這朵花蕾再度閉上。因為父母再次做「錯」。

多米尼克問父母，你何不跟自殺房間的人談談。父母一口拒絕。然後多米尼克表示只想跟他們道別，但母親也不允許。

在多米尼克的眼裡，這種拒絕宛如對他們這類不正常人的抹殺。原來剛才看到的陽光只是假象，父母依舊不理解我，完全拒絕接觸像我這類的「不正常人」。

於是，多米尼克的花朵枯萎了。他決定自殺，因為他已不對陽光存有一絲希望。

他在酒吧廁所裡自殺，廁所是個墮落的地方，特別是在酒吧這種活色生香的地方。他吞下一堆藥丸。他在酒吧裡看到自殺房間的幻覺，他在廁所裡看到一對情侶接吻，他決定用最後的生命自暴自棄，他跳舞，他大叫，做著一切不正常的舉動，以最終的生命編奏一齣「不正常人幻想曲」。

臨死前，他發覺自己一直的堅持是個無謂的自欺欺人，他只是傷人害己地以墜落來換取父母的愛。藥已吞下，死神在呼叫。即使他呼喊：「打電話給我的父母。」也做不到。一切都太遲了。

死去後，母親發覺一直以來拒絕接觸「不正常人」(同性戀者)的堅持是個無謂的自欺欺人。她第一次登入「Dom!n!k」的帳戶，告訴自殺房間兒子死去的消息。她第一次走進地獄去理解地獄，她看到了其他「不正常人」，可是這裡沒有她想看到的「不正常人」。一切都太遲了。

最後，自殺房間發覺自己一直以來的自暴自棄的堅持是個無謂的自欺欺人。她的堅持導致另一個人的自殺。一時間，自責、憤懣、悲痛湧上心頭。她終於逃出了她的凌亂的自殺房間，屋外的陽光如此明媚，可是為什麼好像在下著雨呢？一切都太遲了。

如果要說導演想表達的思想… 這部片子就像一場宿命，每一環都跟現實相似，每一環也將多米尼克推向死亡。可是這場宿命是不是不可以避免呢？父母對同性戀的堅持是如此無謂，多米尼克的堅持是如此無謂，自殺房間的堅持是如此無謂。上面幾環只要稍為改變一下，結局可能完全不同

難道一定要有人犧牲才能喚醒我們的良知？

我想有一句說話可以概括本片：

「小的時候看著遠方的山，覺得山那邊一定很美，長大後翻過了那座山，才發現原來那邊和這邊其實也一樣。你翻越了你心中的那座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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