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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评] 《霸王别姬/Farewell My Concubine》:程蝶衣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当小豆子在历经种种之后吟出的这一句时,我的心已莫名地纠结起来。小豆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小豆子了,已经不是那个倔强地唱着“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的小豆子了。在他的吟唱中,起承转合间,眉眼含情处,低头颔首时,已云过千帆,只这一声“女娇娥”,小豆子已穿越内心纠结无数,情感万千,终抛弃了自己作为小豆子的坚守,一个男子的坚守,亦终幻化成了程蝶衣。于此,转身驻足处,再也回不到从前;只这一声“女娇娥”,小豆子曾经的种种,内心隐处的坚持,对于命运的顽抗与坚守,都不再,也抛去,亦成空。
这就是《霸王别姬》的启幕,一个出生贫苦的、无依无靠的幼童,从出生就背负着命运的枷锁,在那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在完完全全无法选择的命运里,小豆子还是不是小豆子已不得知。
不知道在这样的小豆子心里,世界是怎么样的,师傅是怎么样的;不知道在这样的小豆子眼里,大人和戏子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小豆子的世界里,还有没有未来,有没有理想,有没有想过以后得怎么样。当母亲生生地切断自己畸形的六指时,他是否知道母亲的心已冷,而自己的血却热得出奇,他是否知道这样的疼痛可否换来未来人生的完整,可谁又能料到将来的莫测呢。在小豆子开始的戏剧人生中,他是否已经明白,在他所生活的时代,如他一样的人,从出生就开始注定命运会比别人卑贱、比别人坎坷,就注定要颠沛流离,注定别人从不知他的真实姓字,注定就算他在舞台上光耀,纵然一日一飞冲天,也已逃脱不了惶惶一生的命运。从出生就知道末了。小豆子断指的鲜血,在未来的生命中渐渐凝固,最终,消失在红尘中,亦如小豆子本人一样,留下一抹嫣红,壮烈的干涸。
进了戏班,就是戏子
程蝶衣是一个真正的戏子,一个用生命来演戏的戏子,一个活在戏中的戏子。程蝶衣,自从吟唱了那一句“我本是女娇娘”后,则不再是小豆子了,这是一个起点,一个开始蒙蔽自己的起点,长久了,就不知自己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再唱久了,便以为自己是女儿身。自那句起,他的人生,已发生了变迁,从小豆子的他变成了程蝶衣的她,是个角了,也只是个演着虞姬的角,离了霸王,是活不成的。在那样一个历史时期,对于性别的区分是泾渭分明的,而程蝶衣,自打唱了《思凡》后,不知是分不清,还是不分清,已无从考证了,至少,我们看到,他已不成魔,不成活了。而他内心的幻化痛苦,已不得知。其实,从影片中可以看到,小豆子并不是自愿进入到另一个世界的,但是由于我国京剧的旦角允许男性出演才给了程蝶衣存在的可能性,他出生清秀,自然逃不脱命运,纵然如此,小豆子亦是经过拼命的挣扎,终抵不过,才从了,可以这一从便是几十年。小豆子还是小豆子,还是那个执拗的小豆子,只是,小豆子已认可了自己程蝶衣的身份,一旦认可,他就是程蝶衣,一个演旦角的程蝶衣,正如以后,程蝶衣演虞姬,演着演着就成虞姬,他认可虞姬,他就是虞姬,其实他还是原来的小豆子,只是认定了,就成了。
在《霸王别姬》中,作品风格还保留着陈凯歌人文电影的深刻烙印,人生理想与现实社会的严重对冲,在作品中,段小楼、程蝶衣、菊仙纠缠在爱恨情仇中,在艺术理想幻化的世界中,演绎着霸王与虞姬的离别;在现实生活中,程蝶衣对师兄段小楼超越世俗的爱恋、段小楼与菊仙的痴缠。在这悲欢离合的背后,在恩恩怨怨的更深层次,隐藏着对于文化的思考。而故事中的程蝶衣则是最为厚重的人物,他的痴和怨,他的从一而终,他的背离现实道德的性别分裂,他的迷失自我而不自知,都带着绝美的缺憾,正是这种缺憾,才造就了程蝶衣。也造就了不知不觉、后知后觉、知而不觉的段小楼,造就了一个盛大的、绝美的悲剧。艺术总是映射现实,正是在《霸王别姬》这部作品中,我们看到不完美的社会,看到了特定历史时期中国的现实,看到了生活在社会底层人员的攀爬,正是这种不完美,才慰藉我们对现实的缺憾。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程蝶衣的悲剧根源,不在于他对京剧的迷恋,也不在于他对师兄段小楼的痴迷,而在于他活在戏剧的世界中不曾离开,而在于他认为自己一直活在真是的世界中,他从未自知,这从他和段小楼的对话中可以看出,程蝶衣一直活在自己幻想的社会中,在他的世界中,这个梦是真实的,是他看到的事实。程蝶衣的执着、他的满腔的爱恋、他的忘我不自知,都使得他无法分清戏里戏外,他也没有勇气再分清戏里戏外。而在这部作品中,程蝶衣表现之细腻,让人咂舌,让看戏的我们,亦觉得亦真亦幻,一时精分不清雌雄。
片段一:纷飞大雪中——炎炎盛夏天(年复一年)吊嗓子的镜头。
片段二:关全发:“讲这出戏,是里边有个唱戏和做人的道理,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这话不知道对程蝶衣是否适用,却道出了当时社会做人的道理。
片段三:程蝶衣受到戏迷的追捧,当时他已是一个名角,而在龙凤楼大戏院外,程蝶衣听到一声“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怔在那里半晌,若有所思,不知是还念旧时,还是懵然出戏。
片段四:戏台上从天而降的四个条幅“艺术超群”、 “人戏无分”、“出神入化”、“石破天音”,这种满足令程蝶衣陶醉不已。自此,他早已人戏不分,也因为此,他觉着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小豆子,不只是热爱京戏,还是爱着台下的喝彩声,他已分不清,也离不开戏里的生活。
片段五:当程蝶衣从张公公的寓所走出来时,他拂袖垂目而去的样子,让人一睹难忘。这时的程蝶衣已不再纯洁,这似乎是对他从一而终的莫大讽刺,也是他在现实社会中无法回避的世俗烟云。不知此时的程蝶衣是在戏中,还是在现实,但是我宁愿,此时他一直活在戏中,这一幕落了,此事也即过了。
片段六:当程蝶衣握剑自刎时,不知是哀怨,还是安宁,只觉触目惊心。
如上等等,都是程蝶衣一生戏剧的剪影。如梦如幻。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在中国,同性恋在影视作品中表现还是第一次,在当时,同性恋亦是不被大众接受的,甚至是被人唾骂,而最大悲哀还不是此,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纵然程蝶衣对段小楼痴心一片,纵然段小楼与程蝶衣已相守多年,戏里戏外亦有情义,但是自始自终都是程蝶衣的一厢情愿,段小楼与菊仙遇见后的表现便知一般。因此,程蝶衣的人生悲剧,不仅仅是戏里戏外不分,梦境与现实不分,更加是性别的错位,这种错位由最初的抗拒,厌恶,到最终的不自知,不可不说是人生的悲哀,人性的悲哀。然同性恋并非总是以异性恋之受阻碍为前提的,试观中国历史上拥有三宫六院的某些皇帝热衷于此道即明。程蝶衣的梦幻人生有两个基本内涵,既是舞台情境与现实人生的混淆,又是男性意识与女性意识的倒错。程蝶衣这个形象的独特性和丰富性正依存于此。
在《霸王别姬》中,程蝶衣可以说是一个纯粹的人,在他的世界中非黑即白,不允许有什么模棱两可的存在,从而必须是至真至纯的世界。他活在戏剧生活中已无法自拔,他没法接受现实社会的不完美,他亦不会为现实社会改变一分一毫,他是执拗的,他是疯狂的,他是毫无畏惧和懵懂不知的,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说出“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的话。偏偏他的师哥不是一个戏里戏外不分的戏子,他师哥偏偏遇见一个菊仙,终无人陪他继续演这场戏,从一开是就注定,虞姬怎么演都是死。于是,程蝶衣终在一句嘶声地“你们都骗我”后,再一次在舞台上演出霸王别姬时,自刎结束了生命。他自刎的这个形式,足以说明他一直在梦中,这许多年来,他一直活在自己的梦中,从不自知,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最好的方式,至死方休。
又想起,在我第一次看《霸王别姬》时,我只看到了一个不成魔不成活的程蝶衣,一个生生世世只爱楚霸王的虞姬,一个听到“冰糖葫芦”便怔住了的程蝶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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