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随笔手札]
忘了时间的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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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ost_faye
时间:
2008-5-4 18:29
标题:
忘了时间的钟
忘了时间的钟
Lost
春夏交替的傍晚,天空有着令人疼痛的湖蓝色。童话总是在充满希望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撕开伤口。
然后,我们发现破碎中竟然没有血液。
--题记
易安――容易安定,可是这座城市注定留不住我。
轻吐着烟,眼神飘忽地望着前方。这是易安习惯的方式。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侧脸,我看不清她说话时的表情。
彦,我知道,其实你和我一样。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你却属于这儿。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和易安淡淡的体香。
掐灭烟头,易安幽幽开口。
我从未否定过生命中与这个女人的再次相遇,就好像我从未怀疑过她终究会离开。是的,我有预感。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在我们买醉的夜晚,留下满城的酒精味,消失于这座城市。
每天下班都会去公司对街买报纸。在这座水泥城市中,没人在乎你是否填饱了肚子或是有地方住。但你必须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卖报纸的女孩每天都会推着一辆米色的自行车停在同一个地方。外表的漆已经渐渐褪去,但车始终很干净。
走出公司就能看见对街一抹白色的身影和刺眼的红。女孩总是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平静地站在喧嚣的街边。淡漠地感觉不到属于这座城市的气息。
除了那双有光泽的灰色的眸子。
“锵”,硬币滑入红色的匣子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女孩抬起头,递上一份报纸。我对上那双眸子,却发现其中没有自己的倒影。
谢谢。
接过报纸,我再次确认。她的确没看着我。
眸子中有的只是空洞
就是这双眸子——证明它的主人居住在这座城市。
午夜,OICQ的繁忙可以从不停闪烁的头像看出。揉揉发酸的眼睛,我下了线。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只有亮着的电脑荧屏。
咽了咽唾沫,突然觉得很渴。唾液慢慢地滑过喉头,发出“咕咚”的声音,像野兽隐忍着饥饿时发出的呻吟。是寂寞的声音。
房间的气压很低。
诺基亚8250魅蓝色的荧屏突然亮起。一点都不奇怪那么晚还会有人找我。因为易安经常失眠。
然后她会发消息给我。大段大段的空白。深夜,我面对的只有幽蓝。
荧屏显示着两条新消息,我打开收件箱:
已经两星期了 胸口沉重得无法呼吸
突然想到了杜拉斯
这个因为命中注定而残废 最后在酒精和烟中颓败 变丑
停止衰老的女人
或许不是她不能够拥有
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们呢
胸口很痛 从来没有过的
我在听音乐
希望你现在开机
寂寞的文字,属于黑夜的忧郁。我告诉自己或许对方输错了收件人的名字。
可是我却听到了血液流动的声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细胞撞击血管壁所发出的颤抖,体内液体涌动。呼吸渐渐急促。空气在静谧中凝结,令人窒息。
深夜,一个陌生人的文字瞬间击中了我。
房间里只有亮着的电脑荧屏和诺基亚8250的幽蓝。
彦,下班后一起去新天地吧。我知道那里开了一家不错的酒吧。
一头栗色的长发遮住了我的视线。抬起头,看见一张充满期待的脸。
进入梅雨季的上海已经很少会有晴天。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是光的味道。
对不起,我已经有约了。微笑着拒绝,我埋头继续未完的工作。
又是和易安?
再次抬起头,对上一张不满的脸。
微笑。我没有回答。
很多事我不喜欢解释。
粉色的郁金香开满了公司前的花坛。我不懂郁金香的花语。但我知道易安很喜欢。
易安总是轻轻地闭上眼睛,用鼻尖嗅着花蕊,然后将一片花瓣含在嘴里慢慢咀嚼。睁开眼时她会笑着说,很甜,还是粉色的郁金香最甜。
易安一直是特别的,所以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做时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疑惑她唇边的笑容。
易安很少笑。第一次看见她笑是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天。那时易安只是扯了扯嘴角,说,我早就有预感我们会再见面的。
易安和我是高中同学。记忆中的易安始终一个人,穿着松垮垮的裤子和特大号T恤。背一个很大的黑包,装着笔记本电脑。头发总是有些凌乱,简单地扎成马尾辫。
全班只有易安一个人从不穿校服。
放学时,易安不会去理会教导主任的嘀咕,径直走出校门。那时,我总望着她的背影。然后我发现班上有很多人都看着她。 但我知道我们看到的是不同的。
易安只是寂寞。她用行为来反抗,却得不到回应。所以她选择沉默。
至少我一直这么认为。
易安的成绩很好。因此教导主任始终没多有加干涉,直到终于忍无可忍。他坚持要找易安的父母谈谈。班上传起了有关易安的流言蜚语,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嘲讽。我突然觉得无法忍受。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大吼,然后冲出了教室。
我不知道易安至始至终都看着我。
后来易安的管家出面和校方交涉。那时我们才知道易安的父母长期在国外。
难怪你会有恃无恐。教导主任的脸上露着明显的鄙视。
我看见易安站在原地微微颤抖。我以为她会哭。可她没有。
她只是站在原地,不停颤抖。
似乎在一瞬间,我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那时,我以为只是我的幻觉。
最后,易安选择了转学。
为什么总把东西放在右面的口袋?我微笑着问易安。
和易安相处的方式很特别,总是她抽烟我喝咖啡。我会静静地听易安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宁静中只剩下“哒哒”声。感到很安心。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依赖。
以前那个口袋放着很重要的东西,后来掉了,所以一直空着。
依旧继续着写作,易安平静得说道。
平静中往往隐藏着波涛汹涌。
夜幕所掩盖的不仅仅是肮脏的角落
还有寂寞的脸孔
安妮宝贝说这是座石头森林
我却因此而憎恨她的文字
血淋淋 令我无处可逃
因为命中注定 所以选择流浪
在夜深露重时深深的孤独一再揭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于是文字成了唯一的宣泄
而语言渐渐苍白 无力 远离
最终失去
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收到这个陌生人的消息。已经渐渐习惯于如此低调的文字。
男人在孤独的时候会选择疯狂,而女人沉溺于文字。所以结局不同。
这是易安曾在写作时说的。可是我却不再肯定她是否还寂寞,或是说是否还拥有寂寞的能力。
但我相信易安是对的。
一个孤独的女人只能在夜晚向一个陌生人倾吐所有的感情,残缺的感情。因为在白天我们所能做的只有隐忍和沉默。
有时我会怀疑这个陌生的女人是另一个易安。也或许她就是易安。这样想时,会感到塌实。
因为至少易安还存在于我的生命中。
从未说出口的模糊在心底开始渐渐蔓延,骚动。我没有去考虑是因为易安,还是因为这个陌生人。
你的。女孩微笑着递过报纸。
积压了两天的雷雨终于落下,郁闷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下着暴雨,行人都加快了脚步。可是女孩依旧站在街边,等待着买报的路人。
谢谢。我从她的手中接过报纸。
白色的裙摆已经湿透,乌黑的发梢不时滴着雨水。有一瞬间,我错觉地以为女孩是从水的国度来到这座城市。空洞、冰冷的眸子像透明的水晶球闪烁着惑人的光泽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我轻轻地伸出手触摸她的眼睑,感受着冰凉中点点的温暖。
这样的眸子看得到东西吗?不自觉地说出心中的疑问。
她只是微笑。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朵笑容。
第一次,在这张清灵的脸孔上我找到些微的闪躲,隐藏在空洞的笑容中。
疼痛――瞬间在胸口蔓延。突然有股冲动想紧紧地拥住眼前纤细的女孩。
彦,易安不适合你。她没有爱人的能力。
静,那个栗色长发的女同事午后说的话没来由地闯进我的脑海里。
对不起。
收回手,我几乎落荒而逃。
一场暴雨淋乱了原本的思绪。
时间开始越走越慢。
易安,告诉我,那个空着的口袋从前放着什么?
就好像失去理智般,我在大雨中漫无目的地奔跑,当我停下来时已经站在易安家的门口了。
她依然用不带感情的眸子看着我。有时我觉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冷眼旁观落入陷阱后不断挣扎的野兽,似乎一切已经是注定。而她早已知道结果。
楼道里的声控灯终于暗了下来。
易安慢慢地伸出手臂,圈住我的脖子,然后将脸渐渐凑近,直到我们彼此间不再有剩余的空间。我可以闻到她鼻息间淡淡的烟草味。
彦,有些事情当我们不再提起时就真的可以永远忘记。
她将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暗红色的长睡裙因为雨水而紧紧贴在我的身上。我意外地发现易安是如此寒冷,在我的怀中瑟瑟发抖。曾经我以为她就像是被浸湿的粉色的郁金香花瓣,柔软而温暖,稍纵即逝的温暖。
彦,我们是没有机会后悔的,上天对任何人都很公平。当我们用生命去逾越时就注定没有退路了。所以你还有选择的权利。
黑暗的走道上,我感到湿透的衣服散发着寒意,而我却感觉不到眼前这个女孩丝毫的温度。
彦,你还有选择的机会,想想静曾对你说过的话。
易安的唇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吐出每个字。
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我推开了她。
感受不到丝丝的光线和温度,在这样一个下过雷雨的夜晚,我突然对易安感到陌生。
离开易安家后,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手机。当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信息时,我觉得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是易安,还是那个陌生人。
衡量的尺度是随着基因渗透在血液中的。当我们在子宫中形成时就注定承担。默认和背叛同样背负着原罪。我们只是想逃得远一点,所以离经叛道。
看着这些晦涩的文字,我突然想拥抱这个不断带给我阴霾的陌生的女人,或许是因为易安的关系,或许静是正确的。可是现在我根本无法去考虑。此时此刻,这些文字是我惟一的救赎。
时钟的滴答声似乎正在渐渐消失。
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到我和易安共同的母校。坐在不停摇摆的火车中,我开始回想从前在那个小镇的点点滴滴,然而惟一深刻的就只有那时教导主任脸上讽刺的表情。
听着火车的轰鸣声,我努力地试图遗忘静曾经说过的话,那个陌生女人颓废的文字,卖报女孩灰色的眸子,还有易安的温度——没有温度的温度。
然后在颠簸中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踏着混有青草清香的潮湿泥土,我再次来到这座恬静的江南小镇。母校的校园依旧没变,只是大楼漆上了新红的油漆。不大的操场上奔跑着满脸笑容的少年,还有女生们如花的笑声。有一瞬间,我仿佛真的回到了高中时期。可是,突然想到易安,想到她那时的颤抖,想到她那时的寂寞,想到她那时的隐忍,我明白我和那些少年是不可能相同的,也从来不曾相同过。即使易安从未出现于我的生命中。
就像那个陌生女人所说的,因为命中注定。
从前的教室已经焕然一新,新的课桌椅,乳白色的墙壁,还有新鲜、稚嫩的面孔。靠墙最后一个座位的男孩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那里曾经是易安的座位。因为上课的时候,易安总是埋头看小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小说,可她却如此深入,丝毫不在乎老师的冷眼。或者偶尔她会将目光转向窗外,目不转睛的,而我依然不知道她在凝视什么。可这显然激怒了老师。所以她被调到了靠墙的最后一个座位。至少在老师们看来,这样做他们就不必再忍受亲眼看着易安做出那些不尊重他们的举动。
当容忍到达极限时,会在行动中爆发。而寂寞只能在爆发中继续沉默。
听说了吗,易安退学了。
哈,她终于要走了。老是一付自命清高的样子,不就因为爸妈在国外嘛。
不屑的窃窃私语在班上此起彼伏。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希望易安离开他们的视线。
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去否定另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可是对我们最残忍的往往是我们的同类。
易安。在学校外的石拱桥上我追上了正准备永远离开这个校园的易安。这座石拱桥总是用它独特的弯曲方式每日每夜地承受着每个路人带给它的压力。毫无怨言。
易安依旧穿着松垮垮的裤子和特大号的T恤,背着黑色的大包。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健康的17岁女孩像易安这样将背弯成如此苍老的弧度。就好像含苞的花朵,在开放前枯萎。
彦,不是这个世界留不住我,而是我根本不符合这个世界的想象。我终究是要离开的。
而你——注定留下。这是我们惟一的不同处。
黄昏的余辉将易安散乱的发丝染成金黄色,此刻就连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都从未有过的生动。可是她却即将离去。而我只能在这里,在这座石拱桥上目送着她离开。
这是第一次,我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仅仅因为这个女孩,更不仅仅因为这个女孩是易安。
最后如易安所说,我回到了那个校园。失去了所有有关她的消息。
然后生活在淡忘中渐渐平静。
物是人非的多年后,只有这座石拱桥依旧维持着自己独特的弯曲方式承受着固定不变的压力。由于长年的潮湿,石缝间已长出绿色的苔藓,泛着阵阵阴腐味。这使我想到了苍老的气息。这座古镇已经是垂暮的老人,可是偶尔仍会有新鲜的血液为他注入活力。可我们呢。年轻是我们惟一的筹码,所以在情不自禁时可以不顾一切。可是当我们不再属于这个人群的时候,我们是否还有其他的选择。我不断地问自己当一切都事过境迁后,易安是否会后悔。我是否会后悔。但我没有答案。答案存在于未来,而我所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只有我自己。或许我什么都不能掌控。包括我自己。易安是注定会离开的,我一直有预感,当她第一次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
又或许一切都不会事过境迁,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易安说过我还有选择的权利。
一旦决定,你就无路可逃。她是这样说的。
随着时针的推移,我只能慢慢前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时钟的颤抖。在颤栗中,秒针开始产生停顿。
这一次易安错了。她不知道我早就失去了选择的能力。
从我遇见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路可退。
我一直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字眼来形容我们的再次相遇。缘分或是巧合?缘分是一种浪漫的迷信说法,隐喻着命中注定。这让我恐惧。我不否认这是种逃避,现实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现实,在必要时我们只能选择逃避。否则便会无处遁形。可是当我们无法解释某些事情的时候,又通常会用命运做挡箭牌。但这并不表示我们接受它。因为一旦接受就会陷入绝望。那么巧合呢。易安是如此充满灵性又敏感的女子。而巧合就像是统计学中的概率,只需要逻辑,无需任何感性的东西。我觉得这对易安是种侮辱。
可笑的是,我甚至曾经幻想,如果有一天易安愿意为我停留,我是否会跳出周而复始的轮回,永恒不变的轨道。但我很清楚,什么都不会改变。我无法负荷易安的孤独。而除了易安,其余的女子无法负荷我的孤独。
什么是命中注定,或许就像我们这样,两条轨道在相遇时只产生了冰冷的蓝色火焰。没有摩擦,没有火花。然后交身而过,趋于平静——暗涛汹涌下的沉寂。从此不再有任何的邂逅。
不是因为我们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而是在某时某地,我们彻底失去了这样的能力。无法面对,所以遗忘。遗忘了某时某地。也可以说是逃避。逃避这样的不堪。
有些事情当我们不再提起时就可以真的永远忘记。
是的,就是这样。我们都不再提起,所以遗忘。
彦,假期怎么样?
结束母校之旅后,重新回到公司开始周而复始的生活。同事都很好奇,微笑着询问。
我不能告诉他们我得到了一个选择。一个早就明了的选择。
彦,我们需要谈谈。就今天。下班后我在公司的花坛边等你。
静在经过我的办公桌时压低了嗓音一脸谨慎的地对我说。
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时她就转身离去。
我想我们是应该好好谈谈。我的态度或许让她误会了些什么。
她和易安不同。她是需要理由和解释的女孩。
彦,公司已经决定让Marko去新加坡了。
我选择了和易安最常去的咖啡店。一家没有名气、坐落于角落的小店。是易安写作时最喜欢的地方。当然这一切静并不知道。
哦?
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公司,我刚回来就已有所闻。
Marko让我和他一起去。
店里正放着小刚的歌。几乎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歌了。
有一次我和易安来的时候也在放小刚的歌,她居然笑着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专心地听。那次很意外。
什么?彦,你有在听我说吗?
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那次的情景,惹来静一脸的茫然。
不错。新加坡环境很好,适合女孩。不容易衰老。我微笑道。
彦,你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Marko要我嫁给他,然后和他一起去新加坡。静似乎真的生气了。
如果,你要我留下。我会为你留下。
不。静,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
为什么?为了易安?她不适合你。她不会真的爱上任何人,你知道的。
呵呵。我想你一直误会了一件事。我从来没有为过任何人。而且我也留不住易安,她不会为我停留。所以你也不需要。
泪无声息地滑落。
彦,告诉我,你爱易安吗?
凝视着这双美丽却因为我而通红的双眼,我突然有莫名的犯罪感。
我不知道。或许将来会有答案。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清楚这样的回答是否能够安慰眼前的女子。可是这的确是我的答案。
我真的不明白我是否爱易安。或是爱过。
Marko下周就走,到时我会和他一起去。彦,如果在此之前你改变主意的话,告诉我。
我会为你留下。
之后的五天都很平静,仍时不时的会有人议论Marko去新加坡的事。易安始终都保持着沉默。这是她一贯的方式。
各位,我有个消息向大家宣布,作为我去新加坡之前给大家的惊喜。静终于决定和我一起去新加坡,然后我们会在那里举行婚礼。
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了哄笑声,有人拍着手上前恭喜Marko。我看见易安只是冷眼旁观。我并没有将那天和静去咖啡店的事告诉她。自从回来后我们没有再单独相处过。但我想她应该知道一切。易安向来游离于人群之外,冷眼旁观,对真相沉默不语。
恭喜你 ,Marko。出于礼貌我上前握住Marko的手。
然后我看到他眼中胜利者的喜悦。
我想,如果我告诉他静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是否可以揭下那张胜利者的面具,看见隐藏其后的狼狈。
呵呵。客气了,彦。
完全公式化的笑容,礼节性的握手。然后Marko离开了办公室。
似乎所有人对这件婚事都乐见其成。我突然有一种残酷,想揭穿这一切谎言,告诉那他们那个叫静的女子早已游离于她所应有的生活之外。
可是现实依旧无法改变。Marko依旧会去新加坡,易安依旧会离开,卖报的女孩依旧用灰色的眸子凝视每一个过路人,而静——依旧……谁又能够知道呢。
答案只存在于未来,却早已注定。
所以我选择微笑着看最后的结局。就好比一个赌局,不将自己计算在赌注之内就永远不会是输家。
而易安早就置之度外了。在任何一场游戏中都没有对胜利的渴望,因此不用小心翼翼就可以全身而退。这样才不会输得彻底。
一周以后,静和Marko一起登上了去新加坡的飞机。我再次看到了她的眼泪,显露出再明显不过的绝望。Marko尴尬地拥住静不断地解释:她很舍不得大家。
事实摆在每个人的面前,可是没有人愿意去揭穿。
因为直到他们入关的前一秒钟,静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对Marko我没有任何内疚,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所以他没有埋怨的资格。
而静,无论她选择留下或是离开,结局都不会改变。在这个不算游戏的游戏里只有易安才是真正的主角。所以我们都无足轻重。
你确定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在和易安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听见她冷漠而清醒的声音。
呵呵。易安,这一次你错了。你不是救世主,无法拯救任何人。即使静留下,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易安慢慢转过身。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眼神,似乎在淡漠中隐含着警醒和失望。失望?我开始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易安。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又一次出现于我的生命中却只为了将另一个女人留下。
易安,这次应该我先走。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刻意忽略同事的惊讶,还有易安的冷漠离开了机场。
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让易安彻底地远离我的视线。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深秋的味道。是离别的气息。
“锵”,随着硬币滑入铁匣,女孩递上一份报纸。
你今天比往常要早。
是啊。去机场送了一个朋友。
接过报纸,我对上女孩灰色的眸子。凝视这双眼睛似乎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习惯。
女孩在连衣裙外套了一件白色的宽领毛衣,除去一身刺眼的白,匆匆赶路的行人根本就无法感受到她存在的气息。很难想象,在上海这样的都市中,居然会有人如此地…千尘不染。
这样的眸子看得到东西吗?再次问出心中的疑问,没有原因,也没有期待会得到答案。在离别的季节里和生命中的一些过客做了告别,于是心里留下的就只有一片昏黄的空白,所以感情需要寻找一个平静的出口来宣泄,不隐含任何的波涛汹涌。
沉默。
然后女孩慢慢露出淡然的微笑,有些无可奈何,却坦然。
从我出生那天起,就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东西。我天生就是个瞎子。
瞬间,一切静止,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我不敢置信地仔细凝视眼前的女孩。
不可能。否则今天你不会认出我。
老天总是很公平的,他让我做一个天生的瞎子,却又让我的嗅觉和听力特别敏锐。
嗅觉?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你身上的味道就是与众不同的。
是孤独的味道。深深的孤独。却仍残存着希望,不断地挣扎。
这是第二次,我在这个看上去如此与世无争的女孩面前几乎落荒而逃。在落跑的那一刻,我最后一次看到了她淡然的微笑,仍然无可奈何而又坦然。
不动声色间,胜负已分。这是我史料不及的。我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女孩会和易安如此相象。
上海唯一吸引我的就是眩乱糜烂的夜幕,就好象血红的罂粟,散发出旖旎的芬芳。
这里会是希望的坟墓,也可以是失乐者的天堂。
手机屏幕显示着再熟悉不过的的名字:蓝。我给这个陌生人起的名字。没想到她居然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或许我们曾经在某个角落擦肩而过,又或许我们每天都见面。
这个世界总是在不该变大的时候把距离拉得遥远,却又在不该变小的时候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牵扯在一起。
我想到了那个卖报纸的女孩,想到了当她说自己是个瞎子的时候的眼神。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发现这个真相。这可不可以算是自欺欺人?
此后的一个月,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没有再出现过。卖报的女孩仿佛蒸发于这座城市。
我开始发现自己每天下班都怀着无法抑制的期许走出公司,眺望马路对面。
请问,为什么每天在这里卖报纸的那个女孩已经一个月没来?
她消失的第31天,我无法再保持沉默。
报亭的老伯推了推老花镜,疑惑地看着我:这里附近只有我一家报亭,哪来卖报纸的小姑娘?
不可能,她每天这个时候都站在那,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而且……是个盲人。您再仔细想想。我指着三米开外,迫不及待得解释。
什么不可能。我在这里五年了,从来没看到过什么卖报纸的小姑娘。更别说是个瞎子。不过三年前倒是有个瞎子在这条马路上被撞死,她身上那条白裙子当时全被血染红了,可怜啊,还那么年轻……
温度在顷刻间抽离身体。
死……了?你是说她死了?在三年前?呵呵……呵呵。
小伙子,你……没事吧。老伯似乎被我吓坏了。
呵呵,我没事。没事。没事……
用手捂住脸,再抬头时却发现手心有一片冰凉的湿润。
易安,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吗?
满地的啤酒罐,五光琉璃的浦江边,微凉的夜风透过棉质衬衫凝结每一滴汗珠——那些在白天散发着阳光香味的汗珠逐渐失去温度。
易安无语。不断地抽烟,就像我不断地喝着冰镇啤酒。
呵呵。如果有人告诉你一个你认识了半年的人在三年前就死了,你会不会觉得那个人疯了。呵呵。或者疯了的人是你自己。
我没有等待易安的回答,在酒精的刺激下,我已经不需要任何思考。只要有人陪在身边看着我喝酒,听我说话就可以了。这是座自由的城市,有绝对的空间让我们无法呼吸。身边的人可以是走马灯,无关国籍,年龄,名字,又或者是性别,只要我们不是一个人,就有支撑下去的借口。
你醉了。
呵呵。你开玩笑。易安,你知道啤酒不可能灌醉我。
彦,你醉了。
你很清醒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易安,十六岁的时候你出现在我的世界,十七岁的时候离开我的生活,没有任何的音讯,而我始终活在你的阴影里。现在,你又出现在我的世界,扰乱我的生活,打破所有的平静。你根本就是个疯子,你的本质就是摧毁,总是冷眼旁观,然后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嘲笑所有的人,因为结局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因为一切根本就是你安排好的。
我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麻醉,还是因为真的压抑了这么久。易安——这个一直不在我掌握之中的女子几乎摧毁了我所有的防守。
易安,你知道吗?或许真正该离开的人是你而不是静。
终于在这个失控的夜晚,我说出了生平第一次让自己后悔的话。在易安离开后才发现,那一刻我的所作所为和当时嘲笑易安即将离开学校的同学根本就毫无差别。
我们总是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去否定她的存在。
而她,已经习惯或者该说是麻木于反抗。
易安——容易安定,可是这座城市注定留不住我。
看着易安一开一合的嘴唇,我感到眼前越来越模糊。
或许我真的醉了。
……可是你却属于这儿。
这是我听到易安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见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干什么,无论你在哪里。我只想见你。
易安在静走之前一星期就递交了辞呈。瞒着我们所有人。其实根本不该说是隐瞒。那是她的方式,不留痕迹。在我们买醉的那个夜晚,她再次消失在我的生命中。而这次,我很清楚,彼此都不会再有另一场邂逅。
她走后的一个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家,公司,公司,然后还是家。我在两个陌生的地方穿梭。发现周围都是银灰色的墙壁。无论是公车还是电梯。
第31天,依然是第31天,我无法再忍受这种浑浑噩噩、即将窒息的生活。我想见那个陌生人,那个一直向我宣泄隐忍的女人。我告诉她,我想见她。
身体内有东西急于寻找出口一泄而出,已经奔腾到让我一刻都无法再心平气和。静,那个一身白衣的卖报女孩……还有易安。
她们离去的31天——我的时间几乎已经回到起点。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所谓的“本质”,所以我们都是惟一、独立的个体。
只有偶尔的依赖,
没有永恒的需要。
我不能见你,也不会见你。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稍纵即逝。距离让我们都安全。
呵呵。昏暗的房间中面对那个陌生人的回答,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点的失望。或许从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奢望。因为已经再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失去。易安注定的离开早就让我明白孤独的如影相随,即使她留下,我依旧无路可退。
希望只能完全寄托在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人身上。至少那样就不会绝望。就好比现在。
蹲在拉着窗帘的角落,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满地的啤酒罐。留言电话里都是公司同事的问候,问候我的失踪。
没必要交代什么,也没必要再回去。关掉家中所有的电源,我一个人停留在漆黑的房间里。任凭时钟停止。
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最后一次拨打了那个陌生的号码。我想告诉蓝,那个陌生人,我即将离开我们共同生活的城市,从此不再聆听她的隐忍。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呵呵。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电脑对白,我看到了渐行渐近的火车。
在那个漆黑的房间里,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不停的抽烟,喝着啤酒,然后回想所有的种种,易安,静,卖报纸的女孩。想累了就靠着墙角昏昏沉沉地睡去,醒了之后,会打开手机的收件箱,反复的回味那个陌生人残缺的文字。让疼痛逐渐麻木。
直到昨天早晨,阳光透过被风吹开的窗帘照射在我沉睡的角落。醒来之后,才发现早已经天亮。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闻到阳光的味道。看着镜子里落拓的自己,莫名的,可以微笑。
没有修饰,就这样去了公司递交辞呈。没有多余的言语,因为没人需要解释,即使想知道也只是当作一个笑话,一笑而过。
我想,终于,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式。
站台上,每天重复的一幕幕不断在上演。一些人用最后的时间告别,一些人压抑着重逢的激动,一些人流露错过的遗憾,一些人则面无表情。
只有我背着装了几件外套的行李包,只身一人,没有任何的期待和遗憾。下一站可以是任何地方,因为没有人会在哪里等候我。也许下一站会有一个名为家的地方让我停留,又或许下一站之后又有下一站。
我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四个女人,一个我爱的,却没有能力为我停留;一个爱我的,却无法负荷我的孤独;一个看不见我的,却是我无法得到的纯真;一个我看不见的,却是无法触摸到的脆弱。我的时钟就此停留在她们离去的31天。
虽然答案存在于未来,但我至少可以去寻找。
踏上火车的台阶,微笑着看着铁轨,然后慢慢松开刚才紧握着手机的手。现在的我,已经可以不再需要这种东西。
看着轨道伸向的无限远方,我明白从此会留下我流浪的足迹。无论漂泊多远,都将残留只属于我的气息。
有一种人名为旅行者,有一种方式名为流浪,有一种寻找名为寄托,有一种孤独名为绝望。可是,我们依然有寻找的能力。
因为总有一个角落,可以让人心甘情愿地去停留。
--后记
很久前写的小说,好象是大一?呵呵.矫情的年代,那时迷恋安妮宝贝.
今天拿出来晒晒..
[
本帖最后由 Lost_faye 于 2008-5-4 18:31 编辑
]
作者:
流年流光
时间:
2008-5-4 22:42
女孩子写的文章感情往往都这般的细腻,隐忍.
从前安妮宝贝的文章我是不太敢读太多
容易抑郁
现在的安妮感觉豁达起来,文章的感觉似乎变的不太一样
作者:
Lost_faye
时间:
2008-5-5 00:05
标题:
回复 2# 的帖子
原来你是男的....
我又搞错了...村民的性别真是:s45
作者:
白猫咪
时间:
2008-5-5 00:33
文字很感性
楼主很性感
作者:
a_way
时间:
2008-5-5 00:35
果然是写得时候喜欢安妮
很有这个感觉的调调
不过,膜拜一下LZ当时的文字功底……
我现在对词句描写性很强的人都相当的崇拜
关于安妮
初中的时候喜欢过
高中了以后就不喜欢了- -b 最主要……没有耐心再沉进去看了
我未老先衰阿~
作者:
skyey
时间:
2008-5-5 00:35
很有安妮宝贝的感觉~
作者:
潼
时间:
2008-5-5 08:53
标题:
回复 2# 的帖子
安妮已经随着年纪的增大慢慢平和豁达
希望每个内心敏感的女子都会像她那样
记得她以前说:这个世界不符合我的梦想。
她现在说:一个女子独自生活,需要强大的内心。
貌似现在她已经生宝宝了。:s38
作者:
Lost_faye
时间:
2008-5-5 11:37
写的时候的确是喜欢安妮...似乎是拼拼凑凑从高三拖到大一才写完的..一直没想怎么写结局...
那时候的确是迷恋安妮..年少吧..又有那么多奇思怪想....然后把自己的每部分都融入进小说的每个角色里..别人忙着高考,我忙着做梦...呵呵
安妮后来的长篇越来越淡定...如她所说:单身的女子,需要很强大的内心...现在就可以充分体会到
觉得自己未老先衰...因为自己不再那么敏感了...所以把以前写的小说找出来,自己都没耐心再看...感到太飘渺,显得稚嫩
呵呵,希望大家都可以过的快乐...找到自己想要的..尽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喜欢结尾的那句:
因为总有一个角落,可以心甘情愿的去停留
好了~~不感性啦~~哈哈~~老女人再感性就是矫情了!:s34
作者:
潼
时间:
2008-5-5 12:13
标题:
回复 8# 的帖子
:s44 乃跟偶说“老女人”?!
:s07 :s07
PS,安妮很爱杜拉斯,后者的《情人》开篇就是:我已经老了。。。
作者:
Lost_faye
时间:
2008-5-5 12:43
标题:
回复 9# 的帖子
"情人"的电影我是小学时候看的.....不过我是很CJ的心态在看.....
那时候没看懂....杜拉斯的书看的不多,主要象安妮说的,翻译的东西是被咀嚼过的..情人的译本看的很没味道,不如电影好
偶8年轻啦~~哈哈~~~心理老的生理快~~
作者:
潼
时间:
2008-5-5 13:07
我大学毕业时和你一样的想法:s31
现在觉得。。。随遇而安,生命自有安排:s32
[
本帖最后由 小昨馆主 于 2008-5-5 13:08 编辑
]
作者:
流年流光
时间:
2008-5-5 13:59
标题:
回复 3# 的帖子
原来我给嘎多人造成了错觉:s45 :s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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